「唔!」她咬住唇忍著不適。雖然隔著衣布,但凌厲的劍氣仍是刮得她肌膚生疼。
見了她難受的模樣讓尹琉星不由得心下生慌,連忙又傾身撲前,手中「白蟒」飄忽不定,若隱若現,急於突破重圍,將對方手中的人質搶救回來。
「嗤……」那蒙面男子低笑了,好整以暇的頻頻以手裡的人兒擋在尹琉星劍前,輕鬆化去自身的危機。他的武功不見得贏得了尹琉星,可鉗制了對方的弱點,要他不有恃無恐也難。可現在不是遊戲的時候,手上這個人質的獨特身份可不容他有一絲失手的機會。收到了其他夥伴的暗號,他打算速戰速決。
「尹琉星,退去,他要放毒——唔!」出聲示警的嬌柔嗓音突然一頓,雪白的袖口瞬間染上了紅漬,紅灩灩的血液順著垂下的纖臂緩緩淌下,在純白的裙邊迅速積成了一小攤紅液。她咬牙忍痛,臂上細長的劍傷火炙似的辣疼著。「我沒事,你退下,快離開……別理我。」
她搶先一步開口制止尹琉星打算不顧一切搶上前的想法。說來實在諷刺,她被擄了反而較沒生命危險,這些人雖然奉命對她寧殺勿縱,可仍是以活捉她為第一優先。
蒙面男子斜揮了下烏鐵劍,甩去劍面上的殘血。他不知道這女子是如何先一步探知他的意圖,但阻礙他的人,他不會放過。
尹琉星咬著唇,神情不再存有一絲大意,他渾身肌肉緊繃,嚴陣以待,白蟒劍頹然地垂在腳邊,不敢再次妄動。
「日巫子見血了!」有個黑衣人驚呼出聲後,一個接一個的,黑衣人群裡開始引發了一連串連鎖效應。
「糟,巫子是不得見血的呀,會遭來惡禍……」
「主子有交代,就是有萬一,也得用毒殺,絕不能教她流血的呀!」
「這可怎麼辦好?見血了,見血了……」
「就說不要找外人來幫忙的,雖然他武功高強,可也不是我們的人,怎麼會知道這個的重要性……明明千交代萬交代的——」
「笨蛋,蠢成這種地步難怪成不了大事。」一連串細碎私語引來蒙面男子皺眉低斥,他知道自己人馬已經開始自亂陣腳,而這對他不利。「你,過來。」他朝尹琉星喊道。「為了確保你不會追上來造成阻礙,我要你用劍自己挑斷手筋,不然……」黝黑的大掌在佳人的脖子上收緊,令她難受的嗆咳了下。
「咳……別……自殘!咳咳……」
殘忍的手勁驀地截斷她的呼吸,她只能虛軟無力的掙扎著,像是離了水的魚兒,張著嘴努力喘氣,卻吸不進一絲空氣。
「人質要活著才有利用價值,你要是殺了她,我發誓就是窮盡畢生之力,也要讓你生不如死。」尹琉星握緊手中的劍,力道大到劍柄幾乎要在掌上劃出傷口。
「挑斷自己的手筋,快!你再拖延時間她就撐不下去了……還是這就是你原本的目的?畢竟你跟她原就非親非故的,帶個包袱在身邊也是綁手綁腳,想借刀殺人也是無可厚非。」蒙面男子諷刺道,勒住佳人的大掌力道仍舊,而她已是無力的癱軟了身自,幾欲昏厥。
別呀!不行,他不行自殘的,制住自己的這名男子不會輕易放過無力回擊的對手,屆時……不行的,他會有生命危險的!面紗之下雖是雙目緊閉,可她仍然知道目前的情勢發展。刻不容緩呀!她想自己必須做些什麼,不能眼睜睜教那笨尹琉星當真傷了自己。
她突然安靜了下來,像已經昏迷,不再試圖掙扎,直到趁沒人注意時悄悄捉住了烏鐵劍,任由其鋒利的劍刃劃破了棉布套下的掌心。比起劍身來,過於小巧的手兒讓她不易整個捉握,她甚至以兩掌上下包裹劍身,無視於已然血肉模糊的雙手,硬是使力將劍身轉了個方向對準自己——
她竟然想自殘?眾人這才發現她的舉動。
「小腳姑娘,你——」尹琉星驚慌大吼。
她怎能這樣傷害自己?!
我的老天,這姑娘為什麼不安分守己、謹守本份的當個好人質?女人合該要受男人保護的,至少他的家訓是如此。今天若是不熟識的陌生女子他都會盡力救出了,更別說是她呀!她是曾救過他一命的小落花呀,是他苦苦尋覓多年的小落花、是不久之前才打定主意要拐回家玩一輩子的小落花……自斷手筋算什麼?就是要他捨去一條命也要保她平安的!再說他根本不用做這些也能救出她——現在反而讓他動都不敢動了。
不,她不是想自殘,她是在自救——蒙面男子短暫的怔愣之後,才發現自己的劍已經轉了個方向,反過來指在自己眼前。
「尹琉星,你別過來……至於你,放開我。」她制止欲奔上前的尹琉星,冷然喝道。還捉抵在劍刃上的雙手疼得讓她全身冒冷汗,腥熱的血水滴答滴答延著劍身往下淌著,可她還是緊緊握著,不敢放鬆。她知道這男子並非尋常人,真能奪下他的劍她也感到意外。
「真是勇敢的姑娘。」他鬆了箝制她的力量,冷厲的眸裡閃過一絲讚賞。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女子,竟真的拿手去握劍刃?如果她不是日巫子,也許他會像那名年輕男子一般,亟欲將她攏在自己的臂彎中守護著,不讓她受到傷害。蒙面男子無聲的笑了下,為自己的想法感到有趣。
只可惜她的身份實在不對呀,一個私逃的日巫子呢,至少萬兩黃金的身價,不拿去換錢只擺在身邊,未免太過於浪費。
他指上輕彈,無預警地隔空點上她的昏穴,接著手腳利落的上前,同時接住她軟倒的身子跟自己的劍,單手往後撒出一把迷煙,毫不流連地帶著人飛離而去。
待迷煙散去,尹琉星已經看不見兩人的身影。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尹琉星怒極,也怨極自己的大意。
「青竹!」
一道藏青色的身影隨著他的呼喚出現,在他身後五步遠的距離恭敬的單膝跪下。
「少主。」
「把消息放出去,那個姑娘是我羅煞門要的人,誰要敢協助藏匿,就等於是跟我羅煞門作對。去,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查出她的下落。」
要快!要是她被送回巫氏一族,這輩子恐怕再無重出之日。
尹琉星握緊手上的劍,漂亮的黑眸裡沒了一貫存在的戲謔,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邪氣的冷漠。
沒人能從他面前取走他想要的東西,包括人也是。
※※※
要逃走並不難。
那個武功高強的蒙面男子將她交給了原先的黑衣人之後,便逕自離去。她只消喚出迷霧隱去身子,便能蒙過那票尹琉星口中武功不佳的黑衣老兄。
用石頭幻成的珠寶到街上的當鋪去換些銀票,再到布莊裡買套現成的服飾,改變妝扮恢復本身的樣貌後,將再也沒人能認出她;畢竟看過她真面目的人除了沁沁之外,只剩寥寥數人,幸運的是,那些人除非也學她背族私逃,否則絕不可能出現在街道上。
現在,就等他找到自己了。
「還是給他打個暗號吧,要不等他慢慢找來,我八成也去了一條小命了。」洛華喃喃低語著,對那愛玩又吊兒郎當的傢伙不是挺有自信。
折了一枝柳條滴上鮮血做成簡單的式神,她低聲念了短咒,柳條往空中一扔,隨即教一陣風捲上了天,直至不見蹤影。
「去通知他我的位置,讓他來接人。」
柔婉的嗓音輕聲囑咐著,字字句句瞬間化為咒言,附於柳條而去。
※※※
「該死的,她到底是被帶到哪裡去了?!」
「呯」地一聲巨響,嚇壞眾人的同時,堅硬的黑石桌面也讓人給敲下一角。
由旁邊伸來另外一隻手,沒預警的往那罪魁禍「手」上一搭,警告似的按了按手腕內側的酸麻穴。
「冷靜點,心亂易誤事。」尹浩嵐仍是頂著一副處驚不變的冷面孔,喝了口茶,然後擺手指示來人繼續報告才被打斷的事情。
「是的,尹爺。」站著的王虎拱手又道,「根據我們的確調查,二少所遇見的黑衣人確定是巫家所派出的殺手,目的在於帶回私逃的日巫子。由於巫氏一族的地位在我朝等同於國師的身份,只要日巫子被帶回巫家,縱然是我出面恐怕也沒辦法向他們索人。目前也只有守株待兔——」
「守株待兔?你身為堂堂三府巡按大人,難不成沒有一個更積極的做法嗎?」尹琉星沒放大任何一絲音量,可冷颼颼的嗓音已經足夠嚇壞了對方,凍得人家渾身直打顫。心底的慌張讓他卸去一貫的悠哉姿態,逐漸露出難得示人的黑暗面。要不是己方得不到線索,他不會求助於官家的力量,可沒想到這竟然就是他所能得到的回答?
王虎緊張的搓了搓手,有些尷尬的陪著笑,他雖貴為三府巡按,可是面對眼前的兩人,仍得畢恭畢敬。
眼前老的是前任武林盟主,不但武功高深莫測,就連行事也高深莫測;小的那個則是當今武林中排名前五的高手之一,當然,如果他願意的話,也能是現任的武林盟主;可惜他不屑……是,他是有資格不屑當之。現今武林最最神秘的組織——羅煞門門主是他乾爹,也早放話羅煞門遲早要讓他這乾兒子接下。頂著羅煞門少主的風光頭銜他想幹嘛都行,各大門派也得看他面子,又何必多此一舉去取得什麼盟主席位?
老的和小的無論是誰,他都得罪不起。
可身在朝中,他更得罪不起的是向來神秘又行事詭譎的巫氏一族。
跟他們作對?就是有九條命都不夠死!王虎不由自主的打著哆嗦,心裡想著的是恰巧看過巫氏一族對犯錯者處以私刑的情況,就為了不得擅自干涉外人命運這條族規,他們活生生砍下了一位奮勇跳入河中救起幼兒的族人的雙掌。好不合理,也好殘忍……
就在王虎還在想辦法安撫尹琉星的同時,窗外突然捲入了一陣怪風,在廳裡不斷迴繞打轉一直沒散去,直到眾人發現不對勁之時,愈行愈快的旋風已往尹琉星身邊包圍而去。
「少主!」幾名貼身守護尹琉星的護衛看見情況不對勁,紛紛現身上前。
「別過來,退下去。」他低喝一聲,阻止了眾人的腳步。
該是讓人心生恐懼的不尋常景象,可他感覺不到任何的惡意,反而有種熟悉的感受。如果他沒猜錯,這極有可能是——
尹琉星,東市二胡同,快來接我。
隨風捲至的一截樹枝在眾人面前化成了灰,灰塵則在尹琉星身前的地板上排成了幾個大字。
是了,這麼不客氣驅使他的人還會有誰?
※※※
他是迷路還是跌倒順便暈倒了?為什麼這麼久還不來?
這裡的人好多,話好多,莫名其妙的心思好多,她覺得自己的頭疼得要炸掉了……
唉!今天的生意不好,回去又要看那婆子的臉色了。
那姑娘的屁股又圓又翹,要是能讓我摸上一把該有多好!
今天的人好多呀,真不知道小姐發什麼神經要上街來逛逛,真是苦了我這做丫頭的。嘖家裡有錢有什麼了不起?裝成一副大家閨秀,其實早讓長工摸上了床。
那位拿扇的少爺看起來好俊呀,比曉得娶妻了沒有?
巷口賣菜的俏寡婦果然是熱情如火呀,要不是仗著我一身的好體力,肯定今天爬不下床的就是我了。
嘿嘿嘿,今天又趁老闆不注意藏點碎銀子起來,照這樣下去,很快就能攢一小筆錢了……
「姑娘失禮了,你要不要緊呢?」一位路人發現了倚在牆邊、臉色蒼白的纖細身影,好心的過來一探究竟。
咦,這麼標緻的姑娘居然沒家人陪伴就獨自出門,豈不是上天給他的機會嗎?瞧她唇紅齒白的,就不知道身子還乾不乾淨?
好噁心!洛華退了一步,不著痕跡的避開男子的攙扶。
要不是為了掩人耳目,她不會以這身麻煩的裝扮示人。黑亮的長髮難得的讓主人全數綰了起來,簡單的以一支木釵固定在腦後,獨留幾綹髮絲自然地垂在粉頰邊,露出一張清艷動人的瓜子臉蛋。時下流行的低胸上衣讓她露出胸口一片白皙無暇的雪膚,寬大的腰帶束在胸沿下,堆出淺淺的乳溝,纖纖柳腰不盈一握,凹凸有致的身段就連女子見了也要又嫉又羨。
打從離開家族之後,這還是第一次做這樣柔性的裝扮。
「我相公就要來了,謝謝公子的好心。」拒絕了外表敦厚的男子,她垂眸抱著身子縮在路邊一排屋簷下窄小的空間裡,忍耐著身體的不適持續著她的等待。雖然只是靜靜的佇立在一旁,不想引來任何人的注目,可姣好的面容卻教她平靜不得。
落單的美人兒總是引人注目。
好個騷娘子,怎麼沒人陪呢?是在等她的男人嗎?要是我是她漢子,肯定天天把她綁在床上快活,下不得地,哈!
嗤!大姑娘家獨自上街,肯定不是什麼好人家的女兒。
喲,不會又是個走投無路的小姑娘吧?瞧漂亮的,我可要好好盯著,要是她有什麼表示時,得趕快幾兩銀子把她買下,帶回我的紅粉樓裡好好栽培栽培。
「嘔!」她臉色又白,以手捂口,貝齒咬得下唇都要沁出血珠來,一陣一陣強烈的噁心感不斷產生。
自小擁有的「心見」能力,讓週遭人的情緒總是以著不容拒絕的強勢進入她的腦海裡,惡意的、不屑的、無法無天的、天馬行空的……每個人內心真實的聲音就是捂起耳朵也阻擋不了它們的存在。太多不屬於自己的情緒亂了她的神智,身體自然產生抗拒的反應,她覺得呼吸困難,好想吐……
都快忘了究竟有多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為了要躲過追捕的人,不得已毀了誓言,卸去偽裝睜了眼、開了口,卻因此失去了多年來為了走進人群而設下的精神防護牆。
到達東市二胡同了,怎麼不見她?會是我來晚了嗎,還是她又讓人帶走了?
未久,一陣急促的心念鑽進腦海裡,她聽著,神情不由得放鬆。知道他要再不來,自己就要撐不下去。
「尹——」
洛華呆了呆,眼睜睜看著他從自己面前走過去,一路不回頭。
搞什麼?她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又喊了聲:「尹琉星——」
就見他回過頭來迅速掃視了一圈,然後露出一個莫名其妙的表情,皺著眉頭就要再往原先的方向走去。
他他他……
洛華錯愕得差點脫下鞋子扔過去!
很好,真的很好。直到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這一天到晚光會死纏著她瞎扯的傢伙根本就沒認出她來!
「白癡。」
低啐了聲,很無力的承認了這樣的事實,也很認命的歎了口氣。她稍微目測了一下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握緊了藏在寬大袖子裡的小手,帶著決心要上戰場的心情,毅然低頭走進人群裡——
「晤!」誰知才走沒幾步,就讓個沒長眼的路人給撞上了。
糟糕!下意識的抬頭望向對方,卻冷不防的望入一雙陰鬱的藍色眸子裡,那眸心深處似壓抑著滿滿的戾氣。一時間來不及防備,對方心中強烈的情緒全數往自己流洩而來,那種深沉而無望的恨意幾乎就要弄亂了她的心神……洛華害怕的往後退了一步,那名陌生男子卻倏地伸手箝制住她的手腕。
「你?」他懷疑的盯著她的表情,直覺這女子似乎……看透了自己什麼。咦,她的眼?「銀眸?你是那族人?」他忍不住好奇的問。
「放開我!」洛華迅速垂下視線低聲喝斥,一時揮不開他有力的掌握。每每有不屬於自己的情緒強行進入心中時,總是讓她全身直起雞皮疙瘩;若是對方的情緒起伏太大,更是令她感到不適。
都怪尹琉星這呆子,對她視而不見,才讓她遇見了這等倒楣事。
一絲絲惱怒醞釀成一點點火氣,一點點火氣再燃燒成很多的氣憤,秀眉一皺,無視於陌生男子一臉詫異,轉頭便朝著不遠處那正跟小販打聽的傢伙吼去——
「尹琉星,你還不給我過來!」
「小腳姑娘?!」
遠遠就能瞧見那傢伙倏然蒼白的緊張神情。很好,至少他還記得自己的聲音,沒真白癡到無藥可救的地步,要不,非要狠狠修理他一頓不可!
見他即刻飛奔而來,洛華總算露出了安心的笑容,無視於還身處人群當中,不管身前那名還捉著自己的手不放的陌生男子尚未離去,她鬆懈了緊繃的精神,身子一晃,便無力的軟倒而下。
那人的腳程一向跟他動嘴皮子的速度一樣快的,她放心的想著。然後,感受到的最後一個知覺是跌入一個很熟悉的懷抱當中。
算他識相,沒教她失望。
「千萬別……別讓任何人碰著我……我會難受……」
一交代完,神志隨即沉落,專心昏迷去。
※※※
沒想到這一昏,整整過了兩天兩夜,洛華才幽幽轉醒。
睜眼就見滿室的澄暈,細瞧才發現原來是薄薄的夕日餘暉透過西面的小軒窗灑入房內,將屋內的擺設全照出了淺橘色的光彩,微暗的光線帶出一種平和靜謐的感覺。
但這……這是哪兒呀?
纏滿白色布條的小手吃力的拉起了帷帳的一角,一雙淺灰的眸瞳閃著疑惑的神色,粉嫩的菱唇微噘,她實在沒印象自己是怎麼到了這裡的?
看起來不太像客棧哩,反倒像是一般人家的臥室。只是這戶人家八成是有錢得過分了,說得難聽些,就是不把錢當錢看了。
她好奇的摸了摸身下綢緞縫製成的雲綠色床單,又伸手扯了扯閃著銀光的半透明床帳,腳邊床柱上嵌著的夜明珠足足有嬰孩拳頭般大小,就算再不識貨也該知道這並非一般的寶物,就連隨便一條桌巾看來也是價值不菲的高級布料;可偏偏這些高貴得讓人咋舌的物品又全刻意佈置成簡樸的模樣兒,若不是明眼人,恐怕認不出這些珍稀的物品吧?
就好比桌上那個拿來充作燭台用的小缽,可是一向只供皇室使用的高級食器,缽兒邊繪上的一朵小金花是證據,平時拿來裝美宴佳餚的器皿,現今竟讓人拿來當燭台接燭淚,真不知該說糟踏還是別有創意?
「哈啾……咦?」驚訝的瞪著自個兒的身子,她慢了好幾拍才發現全身竟然光溜溜的一絲不掛。「怎麼會?」竟然有人動手脫了她的衣服,而沒驚動她?這種事從未發生過呢!
她以為睡夢中的自己最無防備,要是讓人碰著了肌膚哪有不嚇著醒來的道理?畢竟那種在睡夢中腦子突然被「塞進」他人思緒的感覺可是糟糕透頂,有一次她還當場吐了出來,嚇了粗心的丫環好大一跳。所以昏迷之前她才要他千萬別教人碰了自己,沒想到……
「究竟是誰呀?好怪!」懶洋洋的拉起了絲被裹身,洛華臉上不見慌張,反倒好奇誰有這般本事在不驚動她的情況下剝得她一身精光。
「再不見你醒過來,我都要懷疑你是豬精轉世的了。」
好個皮癢又欠扁的聲音。洛華沒好氣的斜眼瞥去,「尹琉星?」
可不是他嗎?就見尹二少一雙眼兒賊溜溜的轉著,直在洛華雪白的胸口和裸肩上盤旋不去,看得出來他老兄正努力扮演好一個生肖屬色狼的登徒子。
「嘿嘿嘿,」賊賊笑了三聲,長指還霎有其事的貼在下巴搓了兩三下。「想不到美人兒還滿有料的,該腫的地方腫,不該有肉的地方一點兒都沒多,呵呵呵,呵呵呵……」是很色狼的笑法吧?這可是他從縈心的「場子」裡學來的呢。一直沒機會用上,今天總算能表現表現。
先確定自己沒曝光的危機,洛華才丟出個白眼給他。
「你瘋夠了就去找件衣服來給我,別忘了裹腳布——對了,有沒有吃的?我餓壞了。」根據與他相處多日的心得,要堵住那張嘴唯一的方法,就是驅使他去做別的事情。
「衣服,有,早準備好了,就等你醒來穿。裹腳布,有,看你喜愛哪種緞子,撕成條去用就是。吃的,有,立刻要廚房端上——敢問姑娘還有啥吩咐?小的一律恭敬照辦。」他有模有樣的說道,腳步一下也沒移動,兩隻眼睛仍是賊溜溜的在她身上轉著。
「隨便找面牆撞撞去,別擋在我眼前看得我心煩……怎地?你不是要『恭敬照辦』嗎?發什麼愣?」美眸冷冷一瞥,教他只能尷尬的陪著笑。
總不能真找面牆撞吧?他的頭是撞不壞啦,只怕萬一撞壞了山莊裡的哪面牆,阿娘肯定又叨叨唸唸,煩也煩死人。
「不要這樣嘛,小腳姑娘,人家為你擔心了那麼久,結果你一醒來就這樣欺負我,嗚……」他要哭了喔,這次他真的要哭了喔……
「再鬧我要生氣了。」嗓音倏冷。
「不氣不氣,娘子氣壞了身子,相公我會心痛。」
「誰是你娘子?」愈說愈不像話!
「還有誰?」他非常非常驚訝地大呼,「你都讓我看光光、脫光光也摸光光,還摸上了我的床睡了兩個晚上,難不成你打算昧著良心、不顧道德良知、逃避對我的責任?」他表現得多像是一夜雲雨過後讓枕邊人無端拋棄的可憐女子!
要不要臉呀?這人。洛華歎了口氣。沒有男人會叫女人負責的,她以為那是女人的台詞才是。她突然想到,「衣服是你脫的?」見他老實的點頭,又好奇的問:「為何?」這無聊的傢伙一向愛在嘴上討便宜,可從沒對她有過逾矩的行為呀。就拿現在來說好了,他雖是故意說著淫聲浪語鬧她,可卻也保持距離的立在離床三步遠的地方一直沒靠近——八成是讓上次她失控大哭給嚇到了。
怎麼這次這般大膽?
「你以為我會讓你一身髒躺上我的床?告訴你,想都別想!」尹琉星用一種訓誡頑皮小孩的口吻說道。當場氣得洛華差點轟去一巴掌給他。
懶得理他了。她可不想才剛醒來就被氣得七孔流血。
沒想到她閉嘴不答話了,他反倒覺得不對勁了,扭扭捏捏的偎了過來,也坐上了床沿挨著她。
「唉……唉唉,別不說話呀?生氣了呀?不要氣啦,我跟你道歉,你別氣我,再多說說話呀,要不,罵罵我也行呀。你睡了好久,我都要以為你不會醒了,本來還想著你要是再不醒來,我就不管你之前說什麼別讓人碰著你的鬼話,要找大夫來給你看看的……唉,說一下話啦……」
他小心翼翼的隔著棉被戳戳她的腰際,討好的對她笑笑。
「我真的沒讓人碰你喔,連衣服都是我手包著布幫你脫掉的……沒辦法呀,我們回來時,剛好下了場大雨,我們兩個都淋了一身濕,衣服不換掉會生病的。後來沒幫你再穿回去是因為不曉得你究竟什麼時候會醒,反正這屋子也讓你睡了,想也沒人會瞧見,所以就讓你光著身子了,方便幫你處理傷口。跟你說喔,雖然你很漂亮,但我可沒對你亂來,秉持君子坦蕩蕩,努力傚法了柳下惠兩天兩夜,真的就只是幫你換換藥而已,是你自己一直睡都不醒來的。我還想你會不會有什麼問題?可是看起來又很像只是專心在睡覺,我——」他以為她還在氣惱自己的逾矩。
「你是在為我擔心嗎?」她總算噗地笑出聲,一雙淺灰色的瞳眸閃著絲絲銀彩,既獨特又美麗。
尹琉星眼神飄左又飄右的,好一陣子才問:「你的手還會痛嗎?」由床底下翻出一個小木箱,打開來裡面儘是瓶瓶罐罐。他挑出一隻小綠瓶,在她手上、肩上的傷口換起藥來,忙碌忙碌……
「你是在害羞嗎?尹琉星。」她好新鮮好稀奇的瞧著他的反應。原本還以為這人的字典裡大概沒有「害羞」這一辭兒的。
「嗯,傷口看起來好多了,不過這當然是因為我這兩天很認真幫你換藥才有的成績,你要是不心懷感謝的話會天打雷劈的喔……嗯嗯,對了,你等一下,我去拿衣服跟吃的進來——」就見他飛奔了出去,那神情活像有隻鬼跟在他屁股後頭似的。
顧左右而言他?洛華忍不住咯咯輕笑,難得見他手足無措的樣子。
誰知沒多久,又見他飛快跑了回來,洛華還來不及詢問,一大塊粉色的衣布就往她兜頭罩下,下一刻,床簾「唰」地被拉上。
怎……怎麼了?
「快,快穿好,我們沒剩多久時間了!」
為什麼?著火了嗎?還是敵人大舉入侵?洛華莫名其妙的從頭上拉下一件衣服。
「該死,都忘了今天過中秋,大夥兒八成都到了,搞不好他們根本就不等我就自己先開動了……哼哼,中秋節耶,全家團圓的日子耶,我又難得在家,又帶了朋友來,要是讓我發現有人沒等我就偷吃的話,看我不整到他哭爹喊娘我就跟他姓……對了,小落花——」
她掀了床簾下床,已經換好了衣服。一襲淺紫色素面的衣裙帶出了她靈秀的氣質,粉嫩的顏色將一身白晰的肌膚襯出些微的透明感,就好像白玉般那樣無暇美麗。
「誰是小落花呀?」一雙淺色的瞳眸朝他眨著,一臉不解的神色。
「你不叫做落花嗎?」小落花打扮起來真是美極了,連他都差點要看傻了眼呢!
「誰跟你說我叫『落花』?」她一臉莫名其妙,「我的名字是洛華呀!」
洛華?
那是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