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是他嗎?
閉了閉眼想去感應對方的思緒,試圖借此來確認他的身份,但好半響過去了,卻仍是無法如願。
奇怪呀,怎麼會這樣?「心見」的能力是她與生俱來的,從小到大除非她刻意封起,否則從沒一次出過差錯的。內心才剛懷疑著,突然有個意念在腦海中閃過,驚得她差點整個人跳起來——要是她現在能動的話。
啊,對了,她怎麼又忘了自己已經跟他……而且還是她主動要求的呢!她忍不住在心底發出呻吟,窘然的想,這下可好了,「如願」的捨去了心見的能力,還如那傢伙說的,徹頭徹尾成了標準的女淫魔。
要是現在能動,她真想再將自己埋起來,好好反省那些借酒裝瘋的丟臉舉動。
不明白床上佳人內心翻飛的情緒,尹琉星嚴肅著一張俊臉,與幾名身著夜行衣的男子在桌前細聲交談著。
「巫氏的追捕行動已經告一段落,不久前他們才撤回所有相關的命令,就連先前在黑市頒布的懸賞也都宣告取消。」
「為什麼?」尹琉星實在猜不透。
雖是刻意安排洛華在美人山莊落腳,並且放出她即將下嫁前武林盟主之子、羅煞門下任當家的消息,有心張揚她如今的後台強硬,已非昔日的孤軍奮鬥。可去沒想到成效如此之大,竟輕易教對方撤回了人馬?
「不曉得這消息來得突然,就連對方族人恐怕也是諸多疑問,兄弟們還特地花了好些功夫去查證,仍是不得其解。只知道這命令是由巫氏一族裡權力最大的九星長老頒下的。」
「九星長老?」尹琉星手上捉著一支精緻的玉簪把玩著,俊朗的眉宇輕皺了起來,「他還活著?不是早死了嗎?」十八歲那年,為了徹底截斷阿爹身份曝光的危機,他親手將一隻鑲著彩翎的金箭射進了那聲稱瞧過阿爹真面目的陰險老頭胸口。造價千兩的金箭買他一條命,也算很給他面子了。
「是新一任的九星長老,三年前就任,至今未曾公開露面,行事作風都很神秘,就連巫氏族人都僅有少數幾個見過他的。」
是嗎?尹琉星沉吟了一會兒,「要探子回去盯緊巫氏族人的一舉一動,我擔心他們有別的計劃。另外別忘了再繼續追查那神秘的九星長老的身份,我心裡總覺得他不太對勁。」
突然出現在屋裡的青衣男子引起眾人的注意。
「少主。」
原來是尹琉星的貼身護衛,青竹。
「有事?」
「縈心小姐場子裡傳回了消息,說是出現了幾名不知身份的外族男子,其中一人甚至還跟海兒小少爺起了衝突。聽他們的口氣像是將要往美人山莊而來,縈心小姐感覺不對勁,要人回來提醒大家注意。」
「外族男子?」尹琉星眼神一亮,唇畔一抹頗含輿味的笑意隱隱約約,「樣貌生得如何?」
「除了其中一名佩帶長劍、外表看似我國男子之外,其餘皆是藍眸黑髮,並且皆未佩帶任何武器。但縈心小姐說,有幾名外族人指甲呈現不正常的青黑色澤,明顯是淬了毒液的,另有一名可能為領導人,神情冷漠,懷裡抱著一隻罕見的紫金小貂,他雙手全是厚繭,也許慣使某種暗器。」
紫金貂?不就是那天瀾山的特產嗎?尹琉星斂下眼睫隱去殺氣。看來是那該下十八層地獄受苦的男人送上門來找死了呵。就可惜他最近忙著洛華的事,沒空招呼他,就先讓他將命欠著吧!
「別擔心,那是琉夜的客人,你把這消息原封不動傳去給琉夜知道。對了,別忘了提醒她,海兒已經跟人家碰過面、打了招呼,我想她可能需要一點心理準備的時間。」一向和阿爹同樣冷面相的琉夜妹子知道了,會是什麼反應呢?呵呵,真讓人期待。對了,可不能忘了這位遠道而來客人的「專長」。
「要人攔著慕容文沁別離開莊子,跟她說接下來可能隨時會有人需要她的幫忙,同時也請與她同行的公子跟我們配合一下。」將「神醫」跟「毒王」先備妥,就是擅蠱毒的藍旗莊主也得不到好處。
青竹領命退下,尹琉星又交代了幾件事之後,也將其他人打發出去,因為他總算發現昏睡多日的佳人醒來了。
見她紅著一張小臉又動彈不得的可愛模樣,尹琉星就覺得好笑。
可憐的姑娘,慕容文沁說過她醒來後會有還一陣子酸疼不適,現在身子肯定十分難受了。
從桌上端了杯茶水來到床邊,輕鬆的用手扶起她,在她還搞不清楚的狀況下含了口茶水哺進她的櫻桃小嘴。解了佳人乾渴的同時,也徹底輕薄了人家。
色……色狼!洛華瞪大眼,直直望入他閃著複雜神色的深眸底,發現裡頭正隱隱閃著憤怒的火光。
他在生氣嗎?為了什麼?因為她睡了太久?因為她醒來沒叫他?
是知道自己必定昏睡了好幾天,但既然這樣兩個人又怎麼有機會起爭執?更何況她從沒見過他生氣!他一向是帶著笑意的,輕鬆隨與的,甚至非常自我中心的快樂著,氣得別人半死不活的同時又賴皮的讓人拿他沒辦法。
她以為沒人能影響他的好心情的!
看習慣了他滿臉閃亮刺眼的笑容,她好不喜歡他現在這個樣子!
要怎麼讓他又對自己開懷的笑呢!
啊啊,她現在該要想的是怎麼離開這裡,別讓這家人捲入她與族人間的對立,而不是將心思打轉在兒女私情當中……等等,什麼兒女私情?她跟他才沒什麼兒女私情呢!他們只不過是不認識的兩個人突然間碰在一塊兒,然後因為種種巧合結伴同行。
然後……他帶著她逃命,他總是堅持要抱著她,在她跌倒的前一瞬將她抱滿懷。他總是預先準備好一切,生活所需她從沒費過心,他自己喜歡吃魚吃肉,卻老是配合她點些清淡的菜色。他讓她在一路上,明明是在逃命,卻過得像在玩樂,他只是嘴巴壞,愛逗得人想發火,但其實對她很好。
當她心見的能力還在時,雖然不曾真正去竊查過他的內心,卻知道他對自己來說是可以信任及依靠的。所以她很放心的與他同行,而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靠近一個人。
他的一切想法及舉動她都覺得有趣。怎麼會有人這麼……這麼不按照牌理出牌呢?她永遠猜不透他下一步要做什麼事、說什麼話,她覺得他好好玩,而且也很容易分享他的快樂。
他讓她第一次產生了想依賴他人的心情。
他只要一開口,她就氣得半死,卻也忍不住覺得好笑。
她知道在梅迷陣裡,他心中對自己產生了一種不同於對他人的情感。她說不出來那是什麼,一顆芳心卻悄悄起了不明的騷動。
當知道他可能會為自己而受傷時,沒多想地徒手捉刀,就好像他每次接下自己跌倒的勢子,腦子還沒想到,身子就已先動作了,她只是不想見他受傷。
他的家人很有趣。
賞月宴,是她參加過最有趣的活動了。以前她只能出席一些嚴肅又不容出錯的祭典,從不知道一群人圍在一起吃飯是這麼快樂的一件事。
怪了,仔細想來,這才發現原來已經跟他一起經歷過這麼多事了,甚至還跟他……腦子裡紛紛亂亂的,有些無措也有些不安,沒必要欺騙自己,她知道她動心了,為他,不知不覺的。
「你能不能專心點?」尹琉星終於忍不住出聲抗議,甚至有些惡意的用力咬了她的唇一下,聽見她痛呼出聲,才又低頭吻住她。
專心什麼?洛華瞪著眼前那張放大的俊容,總算想起他正在對自己做什麼。
吻——
啊!他怎麼能?!
不是發呆的時候了,他正在吻她,而他們還沒成親,她是巫子、這是他家、現在是在床上、外面太陽很大、她才剛醒來……有很多很多的理由他不該吻她,但——她突然發現,他長得真是好看。
他的臉靠得她好近好近,幾乎可以從他一雙爍亮星眸裡看見自己的影像。他的睫毛好長好長,闔起時像是一把羽毛扇子一樣,在眼睛下方映出一道陰影。他的眉毛很有型,當有一邊高高挑起時,就代表他心裡正打著壞主意。他的鼻子又高又挺。還有他的嘴巴……嗯,很壞。
下唇又傳來一陣疼痛,拉回了洛華不少胡亂飛竄的思緒。
咦,他這麼凶瞪她做什麼?她不專心讓他輕薄不行嗎?難道她這個慘遭輕薄的人還要表現出一副欣喜的模樣,然後跟他說,歡迎使用?
洛華輕輕皺起了柳眉,尹琉星看出了她的不滿。
突然間,他唇齒的侵略粗暴了起來,似在懲誡她的分心,也似氣惱她無言的抗拒。
「唔!」她氣弱的發出嚶嚀。他的手抱得好緊,像要將她整個人擠進他懷裡一樣,更像壞心的要將她胸口的空氣全數擠出。
她無力的掙扎撼動不了他猛烈的攻勢,他的熱舌不停的進出她柔嫩的唇腔,品嚐她帶著芳甜氣息的蜜津,撩劃她編貝般的齒列。他貪心的模樣像是沙漠中的旅人好不容易尋得綠洲,她只能承受著,任他恣意汲取,直到他滿足。
他唇舌的撩撥是帶著情慾的,可她此時體會不出。胸腔因為空氣耗盡而感到疼痛,她的雙手軟弱得使不出力量推開他,只能從他口中取得空氣,腦子已經有些昏昏然。
或許是臥床多日,體力尚未完全復原;也或許他真的是太過分了,所以當他終於饜足,大發慈悲的放開她時,她竟然又——
昏倒了。
※※※
再度醒來,已經不見那色胚的人影。
這樣也好,免得她沒形象的破口大罵;誰教他居然……他居然……洛華臉兒紅紅,心中因為想起之前昏倒的「原因」而窘得想把自己埋起來。
被吻到昏倒,她八成是古今第一人,好丟人。
美眸一瞄,發現床邊的五斗櫃上放著一套全新的淡紅色衣裙,布料是上好的飛羽紗羅,款式則是目前京裡最流行的短襦長裙,裙腰高高繫在胸下,讓身型看來更俏麗修長。她花了好一陣工夫才穿上這件樣式有些複雜的衣服,並且驚喜的發現衣服的尺寸竟然跟自己一分不差。
披著長髮下了床鋪想找支梳子,她在床邊的小圓桌上瞧見了一支美麗的白玉釵子,底下壓了一小張紙,上頭只有兩個字:給你。
房裡只有她一個人,不用多想,這肯定是給她的,而送禮的人,除了尹琉星之外不做第二人想。忍不住歎了口氣,非常感慨,這人非得這麼省事,連多寫幾個字也不肯費力嗎?哪有人紙條是這樣子留的?也真是服了他了。
順利找著了一柄木梳,她簡單的梳了個髮式,並且將那支白玉釵子簪在發上。望了眼窗外漸沉的暮色,她推開門走了出去。
與其在房裡等他,還不如趁著天還亮出去走走,動動躺了好幾天的筋骨。
他居住的小樓外銜接著兩條石子小路,往右的直達大廳,他帶她走過一次,但左邊的小路就不曉得通往那裡了?洛華好奇的循路走下去,一路上經過幾個風格迥異的花園,最後來到一個養著幾對彩翎鴛鴦的水池子邊。池畔栽了幾棵綠柳,長長的柳條垂到了水面,風一來就像吹起簾子般,依序揚動,然後又紛紛落下,她看得有趣;夕日映照之下,整個水面像透著澄光,她也覺得很美麗。
「漂亮姨,你一個人在這兒賞景嗎?」
屬於少年的清亮嗓音驀然響起,洛華好奇的回頭,石子小路那方跑來一個半大不小的漂亮小男生。
啊,這孩子是……叫作海兒吧?她記得這是他孿生妹妹的孩子,長相很討喜,看起來也頗聰穎伶俐的,但就是同尹琉星一樣,語不驚人死不休。
洛華笑著跟他打招呼,「你好……咦?」奇怪,海兒一雙藍澄澄的瞳眸意外觸動了她某面的記憶。她微微擰了眉頭,認真的思索起來。
嗯,自己似乎忘了什麼,感覺像是很重要……但究竟是什麼事?
「漂亮姨,你好多了嗎?前天聽舅說你病了,奶奶還把舅念了一頓呢,說他不會照顧你,才會讓你受寒病倒了。就說嘛,舅粗手粗腳的,人又壞心,才不會照顧像姨這樣花般的美人兒,真不知道你為什麼還要同意?八成是讓什麼糊了眼……咳咳,我不是在罵你喔,漂亮姨,只是說得太順口。」
「舅實在太邪惡了,你一定是被他騙了!還是早點改邪歸正、棄暗投明,等我個五年,我一定會變得比舅還帥、還厲害,這樣我就可以娶你。像你這麼漂亮,我們站在一起簡直就是郎才女貌……咦,你怎麼直盯著我的包子瞧?你想吃嗎?」
「你餓了就先給你吃好了,不用謝謝我啦,反正那也是我剛剛經過廚房跟胖大娘順手摸來的,嘻。對了,我要走了喔,差點都忘了娘在找我,不能陪你聊了,你不要忘了我的提議喔!」人小鬼大的藍眼睛小男生快樂的朝她揮揮手,又像兔子一樣蹦蹦跳跳的離去。
還在努力釐清心裡的疑惑,洛華全沒聽見方才海兒一大串愛的宣言,就連懷裡突然多了兩個包子也沒感覺。
快了,她就快要想起來了,那畫面的背景是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還記得那時有很多不友善的想法讓她噁心又難受,一個模糊的背影逐漸出現……
「嫂子好興致,一個人在這兒賞景。」
一身素色衣裙的尹琉夜緩步走來,身後還跟著幾名管事,人人手裡都抱著高高一疊帳冊,準備進議事房審對。
是尹琉星的妹妹。洛華禮貌的朝她微笑點頭。「尹姑娘。」
「還叫什麼尹姑娘呢?要是不好意思喊我小姑,你就喚我琉夜吧!」外表清冷的尹琉夜個性卻是意外的直率,沒有一般大戶人家小姐的扭捏姿態,喜歡與厭惡的事物總是分得清清楚楚。
這……洛華有些不好意思,實在意外他們竟然到現在還誤會著,以為她跟尹琉星……沒勇氣當場否認,她只得極小聲的喊:「琉夜。」總比真喚她小姑好吧?她的聲音有著些微的心虛。
尹琉夜滿意的微笑。
「上次你來得突然,我來不及準備見面禮,為了賠罪,你大婚時細碎瑣事就放心交給我發落吧。對了,這是上個月底才送到莊子裡來的翠金花鐲,給你帶著,他也真是粗心,怎麼只給你戴一支釵子?雖然那是娘從小給他要送媳婦兒的,但美人山莊的女子可不能這麼寒酸。」她從手上拔下一隻鑲著金絲的碧綠雕花鐲,就要套進她手腕,微訝的發現她懷中竟然端著兩顆包子。
「你餓了嗎?但光吃這個是不會飽的,大病初癒的人怎能這麼苛待自己的身子?你還會待在這池邊吧?待會兒我要人送些給你小糕點過來——」
「大姑娘,時間不早了,這——」一旁久候的管事們支吾的開口。
「行了,審不完我也跟著一起熬夜,你們擔心什麼?又不會光讓你們去辛苦。嫂子請這兒等候,我讓丫環們給你送些好入口的點心過來讓你填胃,現在這柳池邊的景致正好,一邊瞧著一邊吃東西也挺氣氛的。好了,走了,你們別拿那副苦瓜臉給我看,真是壞了我看帳本的心情,嘖!」習慣了發號施令的尹琉夜說了就算,沒給洛華發言的機會,優雅一福身使領著管事們浩浩蕩蕩的離去。
洛華只能怔怔然地望著那群人遠去時揚起的灰塵。
「好怪……我究竟是忘了什麼?」她模樣可愛的歪著頸子伸手敲了敲小腦袋,直覺有件事情非得想起來不可。但這件事肯定跟自己無關,要不然她不會輕易就忘了了事,但一見他們母子倆感應就特別強烈,嗯,讓她認真再來想想……
「咦?是未來的媳婦兒呀,真巧,你在這兒賞景啊?」
已經有點年紀卻仍然風姿綽約的凌翠鳳捧著一隻小木盒笑瞇瞇的出現。「我正要去看看你醒了沒呢,琉星那死小孩也不知道在防什麼,前幾天說你病倒了,也不肯讓我們去看你,害我以為那傢伙偷偷把你欺負得遍體鱗傷怕被我發現呢!」
她熱情的拉著她的手到池邊坐下,打開雕花木盒,獻寶似的往她懷裡推。
「你瞧這個漂不漂亮?這金蝴蝶雕得栩栩如生,戴在發上呀,像要飛了似的。還有這只鐲子,別看它素素雅雅的,可是有名的和闐白玉呢,這樣隨便一小塊也能買下一座宅邸了。這只戒指上鑲著的紅玉是海外來的呢,全國上下除了皇室的珍寶樓,就只有美人山莊見得著了。還有這幾串南洋珠是去年皇帝爺送來給我們……」她開心的一一講解,還不時的將手中珍貴的飾物在洛華身上比劃著。
金光閃閃的珠寶首飾幾乎要眩暈了洛華的眼。
「呃,夫人,這……」不會是要給她的吧?突然覺得自己好可惡,怎麼能這樣隱瞞這些善良的人們?她應該馬上跟這個好心的夫人將一切說清楚才是。
「這個時候了,還叫什麼夫人呢?真是傻孩子。」凌翠鳳呵呵笑了好一陣子,還拉著她的小手摸摸搓搓個沒完。「唉,姑娘家的手兒怎地會烙上這種印子呢?真是可惜了這白皙柔嫩的肌膚,改明兒我要兔崽子拿雪花膏給你敷敷,看能不能讓肌膚平整些。」
真是可憐的孩子,不過不要緊,等嫁進來美人山莊之後,她一定會努力、用力、很有毅力的來大力疼愛她的,誰讓她的孩子們都大到不可愛了,好不容易來了個花兒般的小姑娘可以陪她玩呢,喔呵呵……
「夫……夫人——」她鼓起勇氣,打算說出真相。
「真是,才剛說你就忘了,叫娘呀——咦,你端著兩顆包子作啥?肚子餓嗎?真是,這種零食哪能填飽肚皮?美人山莊裡可不缺大魚大肉,你在這兒等等,我要丫環拿些吃的過來。」摸了摸她的臉,拍拍她的頭,摟了下她纖細的腰兒,臨走前還捏了下她微翹的小臀兒……不錯,這個一定會生!
凌翠鳳帶著一臉非常滿意的笑容離去。
洛華傻傻的讓人吃光了嫩豆腐,然後怔然的目送那個活脫脫跟色狼沒啥兩樣的美婦離去。
他們家的人都不好好聽人說話的嗎?
很快的,這個疑問再度驗證在下一個出現的人身上。
「咦,小嫂子,你在賞景嗎?」讓四名貼身美婢簇擁著出現,楚縈心身著一襲鮮艷華麗的低胸襦裙,外披薄如蟬翼的羅紗,令人血脈僨張的完美身段表露無遺。
不好讓人再繼續誤會下去,洛華一開口就直接聲明——
「呃,我不是……不是你嫂子,上次是尹琉……尹公子開玩笑的,我們只是朋友,很普通的朋友,很普通的、很普通的朋友……」普通到能……能那個……嗎?
想到不該想的,洛華粉頰像是被晚霞映上了色,紅紅艷艷的,嬌羞可人。
楚縈心風情萬種的抿唇一笑,拉起她的手輕拍著。「小嫂子好風趣,逗笑了縈心呢!」她像突然想到什麼,「對了,一直想跟你說一聲,若你不介意,讓我來為你繡嫁衣吧,算是送給你的見面禮了。我的繡功雖然不挺好,但好歹拜過蘇州神繡為師,再差也不至於見不得人。」這話真是太自謙了,身為蘇州神繡林玉娘的閉門第子,楚縈心的繡功可是連當朝皇太后都大力稱讚。
「我不是——」她試著重申自己的「清白」,但輕易就被打斷。
「別擔心,新嫁娘婚前的心情都是這樣的,緊張得想逃嗎?過一陣子就會好多了。」楚縈心細聲安慰著。
嗚嗚……她是緊張得想逃沒錯,但原因絕對不是她心裡所想的那樣。
「二少奶奶,您懷裡怎地捧著包子哩?」喜春丫環眼尖地發現。
「二少奶奶餓了嗎?」喜夏丫環猜測道。
「二少奶奶還沒用晚膳嗎?」喜秋也皺著眉頭髮言。
「二少奶奶,您別吃包子裹腹,喜冬為您去廚房拿些熱食過來吧。」貼心的喜冬建議道。
一堆「二少奶奶」轟得洛華頭昏腦脹,一時半刻無力回擊。
「碎嘴的四喜,知道二少奶奶肚子餓了還不快幫著去發落?以為嘴巴這樣說說肚子就會飽嗎?」楚縈心嬌聲笑罵完,領著四喜丫環朝她福了福身,「小嫂子,我跟爹爹約了要談事情,得先離開了,你再忍耐些,等等要丫環給你送晚膳過來。」
洛華又只能看著一群人遠去揚起的塵埃愣然。
「賞景?」
冷淡的嗓音突然響起,讓她嚇了好大一跳,本能的轉頭瞧去,這才發現尹琉星的父親不知何時來到了自己身後。
喝!好個神出鬼沒。
「呃,您……您好。」好可怕,她身後明明是緊貼著池水,他究竟是從哪兒「走」出來的?「楚姑娘往那頭走去了。」她比了個方向,記得剛剛那美姑娘說過正要與他一同議事的。
尹浩嵐朝她點了點頭,打算要直接離去,但臨去前看了她一眼,突然又踱了回來,皺著眉頭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直到在她發上瞧見了那支白玉釵子,才似滿意的點了點頭。
呃,怎……怎麼了?洛華被盯得緊張兮兮。
「收好,別丟了。」他拉下右手大拇指上的一隻白玉指板扔給洛華。
洛華手忙腳亂的接住,懷裡的兩顆包子還因此不小心落了地。
她餓了嗎?尹浩嵐又皺著眉頭盯住一直滾到他腳邊才停住的肉包子,不悅的視線彷彿那包子犯了多大的過錯一樣。
又……又怎麼了?她莫名其妙的端正站好,無由的受制在那張連尹琉星都害怕的冷臉之下。
「別像小孩子一樣吃這種東西當正餐,不然就是到下個月婚期也養不好身子。」他語氣輕柔,像在教訓自己的孩子一般。說完,足不點地的飄然遠去。空氣中隱約還傳來一句話語:「我會讓人送點該在正餐時吃的東西來給你!」
可惜她已經沒精神去反對這句聽過至少四次的話,事實上她從一開始就沒成功反對過;腦海中儘是重複出現:下個月的婚期、下個月的婚期、下個月的婚期、下個月的婚期……下、個、月、的、婚、期?!
婚期?!這是什麼意思?誰跟誰的?阿貓跟阿狗?阿魚跟阿鳥?大黃跟小黑?管他誰跟誰,總不會是她跟……
噢噢噢,那欠扁找死又不要臉的傢伙到底背著她做了什麼?!婚……婚期?!難怪每個人見到她就是這般弔詭的反應,難怪有人要幫她弄婚禮、有人要幫她縫嫁衣、還有人捧著一堆價值連城的珠寶……
懷著最後一絲希望,洛華側身掬了些池水,喃喃念了咒語,潑水入地。愈是簡單的占卜方式愈能得到卦象分明的結果,而她怎麼解讀都是——
「屬於她的」婚禮正如火如荼……如火如荼……如火如荼的進行……
洛華當場硬化。
嫁給他?她從沒想過!
老天,她不想欺騙自己,她是喜歡他的,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知道自己竟然在酒後把身字給了他也不後悔。可是,嫁給他?不可能、不可能的呀,任何人跟她都不會有結果的!她是巫子,一個私逃的巫子,代表的只有麻煩,永無止境的麻煩。族人們那超乎常人的耐性她最清楚,也許一時拿她莫可奈何,但就是傾全族的力量也會找出她的下落——最重紀律的巫氏一族絕不會輕饒私逃的族人,更何況她還繼承了日巫子的封號,自己已有窮其一生都必須隱姓埋名的打算!
她在乎他,不願意拖累他;他不知道巫氏一族的力量有多大,連皇室遇到重要決策時都得向他們請益,要是族人向朝庭施壓,欲對她的家人不利,就是他們再有錢,也是應付不了!
不行的,得找他說清楚才行!她緊緊一握拳,打算找他把事情講開,趕在事情還有反悔餘地前把這一切鬧劇都停下來!
「呯」才踏出第一步就遭遇阻礙,一聲像是踢翻物品的聲音教她本能的低頭察看——原來是不小心踢翻了一隻青瓷小碗。
碗是哪兒來的她沒空去想,只是駭然的發現,不知何時起,由自己為圓心開始往外延伸,數十盤精緻美味的糕點、小菜排滿所有的空間,佔滿了每一寸草皮。簡單的目測下,她想這些東西可能要四、五個男人才能完全裝下。
多詭異!她竟然連一步也動彈不得!背後是偌大的池子,身前則是寬約五六步的食物大軍,她被包圍了!她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被包圍了!
老天,她方才真有發呆這麼久嗎?久到地上都長出食物了——好吧,別鬧了,她知道這些食物大軍八成是那幾個重複問她是不是餓了的人要丫環送來的。只是丫環們怎地這樣,看見已經有人為她送東西來了,還是留下自己送來的那一份。哎呀,重點是——這下要怎麼離開呀?!
她左顧右盼地想找個人來救她,可惜等了又等就是見不到一個人經過。
「人」到用時方恨少?
幾刻鐘之前還人來人往的,甚至莊子裡的每個主子都教她巧遇了,差點要以為自己是恰巧來到了交通要道,可現在需要人時,偏又找不著一個人。
洛華不知所措的原地坐下,期盼好心的過路人能將她救離目前的窘境。
終於尋來的尹琉星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個好笑的景象。
「需要幫忙嗎?」英雄救美的時刻,他出現得剛剛好呢!尹琉星悠哉的搖著扇子,隔著足足有好幾步寬的食物大軍對她有禮的問道。
問的不是廢話嗎?當然知道現在的場景看來很好笑,也知道這無聊的傢伙肯定逮著機會又要大肆笑鬧一番,可是絕不能一時衝動攆走他——至少也得等自己脫困了,再解決掉跟他的婚期之事。
原是打算叫他趕快想辦法處理滿地的美食,誰知一開口,這句話就不自覺脫口而出——
「你不生氣嗎?」話一說出就知問錯,因為他變臉啦!
「你知道我在生什麼氣嗎?」星眸一黯,原先的嘻皮笑臉全數消逝無蹤。
她嗅到一絲危險的味兒,卻又傻傻的問:「不會是關於……呃,我的吧?」究竟踩著了他哪條尾巴?快想快想,那人的臉色已經愈來愈難看,很有隨時會衝上來將她拆解入腹的氣勢。
回想起先前恐怖的暈倒原因,巴不得將腦子裡的東西全挖出來一條條細數過。前是惡狼後是池,進退維谷的洛華戰戰兢兢,豎著一根蔥白指兒撐在額邊,皺眉認真的在腦海裡翻箱倒櫃。
忽地,她駭然的發現——
他已經一臉發青的飛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