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行人來來去去,彷彿有人在身後追趕著似的匆忙。電視牆上播放著新人的歌曲,電腦製造的背景令人看著頭昏腦脹,而側面高樓的大廣告牌上,是最紅的男星四肢舒展地坐在豪華沙發上,用有些張狂有些邪魅的笑容說——愛我不必太傷心。
安風優覺得有些冷地聳著衣領,非假日的上午,地鐵上的人並不多,她很容易地找了個座位安靜地坐下來,把資料袋放在腿上。她是某出版公司旗下漫畫小說雜誌的插畫家,雖然不像有些有名的漫畫家動輒要交近億元的收入稅,但她在業界也算小有名氣,為一些有名的小說家和電玩遊戲所畫的插圖讓她除了賺取一定FANS的跟隨外也令她衣食無憂。
身邊的中年男子報紙翻得嘩嘩響,安風優無聊地看過去,那個疑是公務員的男子正一臉嚴肅地看著娛樂版頭條。
「清水透春風得意,前妻A處境艱辛。」
安風優心中一跳地仔細看去,原本在廣告牌上的最紅的男星現在正呆在小小的格子裡,和一個穿著婚紗的美女對著鏡頭意氣風發地笑著,與之相對應的照片是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女子裹著大衣,在一家小麵館裡儀態全無地吃著拉麵。
「世上只聞新人笑,不識舊人哭。」
上班族喃喃地說了句不知所謂的格言,把娛樂版掀過,又一臉嚴肅地看著社會版。
從地鐵站出來,風雪竟然有大了的跡象。一對小情人共披著一件外套從她身邊嘻嘻哈哈地跑過去,安風優不覺莞爾而笑,她也曾有這麼年輕的時候啊,但隨即又無奈地皺著眉,她用了「曾」字,原來她已經從內心認為自己老了嗎?
「阿優,我覺得你應該再談一次戀愛。」
耳邊不覺想起田村美奈強勢的聲音。美麗得像女明星的奈美身邊永遠不乏追求者,據她自己說年輕美貌就是需要靠浪漫的戀愛保持……這樣說的話,她最近真的有那麼悲慘嗎?連從不管別人閒事的奈美也對她露出同情的神色。
自嘲的笑容還未展開,一片雪花飛進她的眼中,反射般的舉手揉眼,但雪花遇熱融化成水,猶如眼淚。
低下頭,悲哀來得無聲無息,揉眼的手指濕濕燙燙的。
原來雪花是熱的啊,可是為什麼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寒冷呢。
※※※
從地鐵站再走十分鐘就是安風優所住的新公寓,暗青色的牆壁,有著水磨砂石的質感,高貴而不失柔和。走進公寓,是明亮的現代化的大廳,笑著朝頭髮花白的管理員打了聲招呼,安風優開了自己的信箱,立刻有一大堆信湧出來,她把資料袋夾到腋下,把信來回翻看了一遍地走向電梯。
「對了,安風小姐……」
管理員像想起什麼似的對已經一腳跨進電梯的安風優叫道:「你的弟弟來了呢。」
「啊?」電梯門掩住了安風優驚詫的表情,她是家裡的獨生女,什麼時候有過弟弟來著?
電梯在五樓停下,安風優走出去,一個樓層只有兩個單位,走廊上空蕩蕩的,並沒有引起她疑惑的人在。
「一定是管理員記錯人了吧。」
安風優想到管理員雖然親切,但是年紀到底大了,記錯事情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她搬進來沒有多少時間,知道她換了新住所的人並不多。
打開門在玄關處脫掉鞋,安風優把外套脫掉隨手扔在地板上,她開了暖氣又跑到廚房喝了兩杯熱茶才止住心底的寒意。
搓了搓依舊冰冷的手,安風優站到桌前,把電話費電費之類的賬單撥到一邊,一封律師事務所的信出現在眼前,安風優手頓了一頓,正在猶豫之間,「叮咚」一聲,門鈴響起。
吃驚地看了對講機一眼,她實在想不到是誰會來找她。對安風優的遲緩有些不耐煩地,門鈴又連續響了好多遍。
安風優趿著拖鞋走到門前,拿起話筒問道:「哪位?」
「鄰居。」
啊,是鄰居啊。搬來這麼久,她竟然忘了親友睦鄰一番,真是太失禮了。安風優連忙把門打開,露出誠懇的笑容。
「嗯。你真的沒有什麼戒心地把門打開了啊。」
神色不善的年輕男子雙手抱胸地瞪著安風優說道。
「唉?」
「阿優,你開門前,難道從不從門孔望一下確認嗎?若門外站的是變態怎麼辦!」
皺著眉說了一通話後,年輕男子提著腳邊的大行李箱推開安風優走進屋內。
「喂,喂……你幹什麼啊?」
安風優連忙扯住年輕男子的衣袖阻止他往內走,「你怎麼這麼沒有禮貌,我還沒有請你進去啊。」
年輕男子轉過頭,絲般的黑髮下黑褐色的瞳孔定定地盯著她看,「我沒有禮貌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擺脫掉安風優,年輕男子大咧咧地脫掉鞋,進屋內打量著起居室,「嗯,雖然有些小,但是也湊合著用了。大哥真的很小氣,只送給你這麼小的房子。」
安風優一頭霧水地看著這個突如其來的年輕人,是自己的智商有問題嗎?為什麼他說的話她都聽不懂。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安風優終於焦躁地問了出來:「你、你是誰啊,為什麼無禮地跑到別人家中來,我並不認識你吧?」
原本只是遇到陌生人的普通問句,年輕男子卻彷彿受到打擊地臉色一白。
「阿優,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殘忍。」
被這樣評價,而且是被陌生人用很熟悉的口吻這樣評價,安風優的火氣也不由得上來了。
「不管你是誰,先請你出去。」
年輕男子動也不動地看著安風優。安風優也不示弱地瞪回去。因對視著,安風優才看清年輕男子的長相。
很耀眼!
同那經常生活在水銀燈下,後天培植的耀眼感不同,那是種更純粹更優雅的存在。滑亮如絲的黑髮向右分得很偏,長長的劉海幾乎遮住右眼,因髮絲的遮掩而產生的些微陰影,令男子柔和的臉部輪廓更有種無法言喻的深邃感。給人一種很美麗的感覺,但是那並不是陰柔的美麗,而是介於少年和成年男子之間的青澀,是陽光般的青春的色彩。
似乎在哪裡看到過這樣的面孔。
但自己明明不認識這個人,無論搜尋了幾遍腦中的記憶也找不到答案。
最終還是年輕男子先移開視線,賭氣似的悶聲說:「我是清水嵐啊,你應該記起來了吧。」
安風優吃驚地張大嘴,看起來有些愚蠢。
「小嵐……」她喃喃地說出這個名字,有什麼遙遠的記憶從心底翻出,「怎麼可能……」
清水嵐的神情猛然一黯,沉聲說:「為什麼不可能?」
「你、你不是應該在英國上學嗎?」
安風優有些恍惚地按了按太陽穴,這個漂亮的年輕男子是小嵐?根本不像啊,她記憶中的小嵐只比自己高不了多少,又瘦又小的樣子,除了眼睛大些外,長得並不出色,怎麼會是眼前這個漂亮男子。
況且他們之間曾發生過那種事情,他怎麼還能若無其事地站在她面前。
「我退學了。」
「啊?」
清水嵐又一次把安風優推開,逕自打開所有房間的門,朝內張望一番道:「阿優,我住哪裡?」
「什麼什麼你住哪裡?還有你為什麼退學,媽知道嗎?」小跑步地跟在嵐身後,安風優慌慌張張地說道。
清水嵐回過頭,似笑非笑的,「原來你還叫她媽媽啊。」
心臟被毫無預警地一擊,安風優停住腳步,臉色變得煞白。因為安風優臉色的改變,清水嵐神色也變得奇怪,一時間,沉默降臨在兩個人身上。
「對不起,」還是清水嵐先移開視線,「因為我在英國遇到了一些事情,心裡……」
「你出去。」安風優冷冷地指著門外說道。
「……」清水嵐倔強地看著下逐客令的安風優,安風優緊咬著嘴唇回視他,不知不覺屏息,就在胸口幾乎要悶炸時,清水嵐轉過身去,走向玄關提起行李箱,安風優不覺安心吐了口氣。
但清水嵐並不是打開門出去,而是又走進屋內,當著安風優的面把行李扔到主臥室的地板上,「我就是不出去,你拿我怎麼樣。」
「你……你怎麼還會這麼任性……」安風優氣得渾身發抖,「你忘了你是做了什麼事被送到外國的嗎?」
清水嵐揚起惡質的笑容,「我都忘掉了,原來你還記得啊。放心吧,我有喜歡的女人了,不會對你怎麼樣的,或者你希望我怎麼……」
「啪」的一聲,安風優打斷清水嵐未說完的話,年輕男子白皙的臉頰上浮現的紅色指印足可以表現出她有多麼憤怒,「給我出去。要不我報警了。」
原本偏梳的劉海變得凌亂地遮住雙眼,也遮住了他一瞬間強烈的感情,輕輕地撥開長長的劉海,清水嵐微揚著下巴,噙著蔑笑,「報警?去啊,那些狗仔隊一定會高興的——清水透的前妻A子小姐!」
眼前一黑,安風優身子晃了一晃,伸手扶住牆壁,她拒絕讓自己被惡意擊倒地深吸了口氣,「你、你既然知道我和清水家再沒任何關係,又為什麼到這裡來?」
「你以為我喜歡和老女人住在一起啊。」清水嵐再次移開視線,「要不是因為我沒有地方躲,我才不會找你。」
「我也沒有讓你喜歡。」安風優冷聲說,「我沒有和小鬼同住的打算。」
「我不是小鬼了,我已經比你高許多了。」清水嵐突然發起火來,他上前一步,惱怒地瞪著安風優。
安風優冷笑一聲:「拘泥於身高,就是小孩子的表現。」
「你……」
打斷清水嵐反擊的是起居室的電話鈴聲,安風優原本在第一時間就想去接的,但她還是先對清水嵐說出了強硬的話語:「我不歡迎你。」
說完了這句話就回頭的安風優並沒有看到清水嵐受傷的表情,即使看到了她也不會在意,渾身散發著拒絕氣息的女子在拿起電話時也是冷澀的語氣。
「喂,我是安風。」電話中傳來的清亮的女聲令安風優面容一整,「媽,啊,清水伯母,有什麼事情嗎?」
安風優不知不覺就用了敬語。清水伯母的聲音甜美,根本無法相信說話的人是有著十九歲兒子的中年女子。在伯母還是叫木村繪理子的時候,就是極為有名的聲優了。而現在她依舊活躍在聲優界,在每天晚上的十一點種就可以看到她為女主角配音的動畫片上映。
「不用改口呢,小優,你和小嵐一樣叫我媽媽好了。」清水伯母輕笑道。
我為何要跟著那傢伙一樣稱呼啊。心裡不快地嘀咕著,優暖昧不明地「哦」了聲,算作回答。
「小嵐應該平安到了吧。」
同動畫片中小女孩的嬌俏不同,此刻伯母的聲音中是有著母親的乾脆利落。
「呃呃,媽,」這個詞幾乎在嘴裡含了許久才模模糊糊地吐出來,「小嵐是從英國退學回來的耶,真的沒有問題嗎?」
「……」聲音空了一空,隨即伯母的聲音又響起:「那孩子堅持……我……我沒有辦法,只好還瞞著爸爸,所以小嵐就讓你照顧了。」
「但是我現在是單身女子,孤男寡女的……」
眼睛瞥到嵐倚在臥室的門框上,似乎很在意地看過來,優連忙用手摀住話筒移動身子,背對著嵐的視線,她不想和伯母講的話被嵐聽到。
「是啊,女子單獨居住非常危險呢,現在社會這麼亂,想一想就讓人擔心,所以小嵐和你住在一起也可以保護你啊。別看他那瘦弱的樣子,他空手道可是黑帶級哦。」
哼,誰希望小鬼來保護,她也學過防身術的。
「其實,小優,我想拜託的並不是只有這件事。」
清水伯母的話音低下來,充滿深沉神秘的意味,令優不知不覺問出聲:「什麼事?」
「小嵐那孩子還是這麼任性,他不知道在英國惹到什麼人才逃回來的,請你好好保護他。雖然有些強人所難,但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請你照顧他,等到事情過去了,我就把他接回家。」
「伯母……」現在她實在不想和清水家的人有什麼牽扯啊。
「小優……其實小嵐他……」戛然而止的話因為一聲低歎令優的心中湧起模糊而暖昧的感覺,但那種奇怪的感受也只是一閃而逝而已,因為清水伯母又繼續說起話來。
「小優,就請你多費心了,因為從小到大只有你可以制住那孩子。」
似在電話的另一頭屏息等待的氣氛令安風優說不出拒絕的話,「……我,我會努力照顧好小嵐的。」
明知說了會後悔的話但還是不得不說出來的感覺就像優這樣吧。滿心滿眼的悔恨在清水伯母高興掛了電話幾分鐘後,還無法有一絲一毫消減。
她為什麼非要和拋棄自己的人的弟弟生活在一起呢?而且那個人是比哥哥更惡劣的清水嵐。只要一想到當年他對自己做過的事情,就令即便是在夏季的身體都不寒而慄起來。
「阿優……」
後頸突然感覺到的熱氣令陷入冥想的優驚嚇得跳了起來。
「幹什麼?」優瞪著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的嵐。
「想好沒有,我住哪間房?」
放下發出「嘟嘟」斷音的電話,優越過他,打開走廊最後一間房門,向裡指了指,「你就住這間客房。」
「咦,比你的臥房小好多,但是也只有忍耐了。」
聽到嵐滿嘴的抱怨,優真想用力踹他兩腳。
看到嵐從行李箱中拿出衣服掛進原本空空的衣櫃裡,優還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是她自己同意的嗎?同意清水嵐住下,雖然對以前的事情已經不在意了,但是她又怎麼會安心和他住在同一屋槽下。
「……嵐,你是怎麼騙過管理員的。」
「什麼騙,我說是你的弟弟是真話啊,還給他看下身份證,最後還把你交給我的鑰匙給他看了看。他就讓我上來了。對了,你大清早怎麼不在屋裡,害我上樓沒有找到你,只好又下樓到超市買些垃圾食物填飽肚子。」
「鑰匙?我什麼時候給過你鑰匙了……」房間鑰匙她只給了編輯美奈,其他的她都自己拿著了,清水嵐怎麼可能拿得到?
還在疑惑之時,只聽「嘩啦」一聲響,清水嵐在她眼前搖了搖一大串鑰匙道,「這不是嗎?」
仔細地看了看,安風優又瞪向他,「這裡面哪裡有我的鑰匙。」
「是沒有。」清水嵐又把一大串鑰匙裝回褲袋,「但是管理員不知道啊。號稱管理森嚴的高級公寓也不過如此,根本不安全。」
「是你太會騙人了吧!」
對清水嵐的不自覺把別人都看成笨蛋的做法,安風優不高興地低斥著。轉念後更加覺得自己的決定愚不可及,她揉著開始發痛的額角,「既然你住在這裡,那麼彼此也要有個約束。」
「約束什麼,你又不是我什麼人。」
安風優的臉一冷,「嵐,別忘了你是寄人籬下。」
淺褐色如紗般的髮絲下,漆黑的眼眸中因為氣怒而閃閃發光,這是他記憶中那個談笑間灰飛煙滅、清淡如水,無論他做了什麼事也會微笑著說「他只是孩子」的溫和女子嗎?那麼深的防備是單針對他這個人,還是他的姓氏?
「我工作的時候絕對不要來打擾我,還有不要把女孩子帶回家,其他的隨你便。」說完這句話的安風優不給清水嵐回話的時間,轉身又回到起居室,她坐在桌邊,打開律師樓寄來的信,無外乎財產分配有些問題的事情,安風優冷笑一聲,把信一揉,準確地扔進靠牆放的紙簍中。
「噹噹噹……」十二點的鐘聲敲響時,把正在看其他信件的安風優嚇了一跳,她抬頭看了看牆壁上的老式掛鐘,對時間過這麼快感覺到有些不可思議。一定是因為對付難纏的嵐,才感覺不到時間流逝。
早飯沒有吃的安風優這時才嘗到飢腸轆轆的滋味,她抓住桌上的鑰匙,穿上外套朝門口走去,而收拾好房間的清水嵐正好走出來,看到她的舉動不由得急聲問:「優,你要幹什麼?」
「連吃個飯也需要對你報告一下嗎?」
不理安風優諷刺的話語,清水嵐又衝進他的房間裡,說道:「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去。」不一會時間,他已經套上套頭毛衣,手裡攥著大衣跑到安風優面前。
「我說要和你一起出去了嗎?」安風優坐在玄關上穿著高筒靴,抬眼看了看他,清水嵐就勢蹲下,坐在安風優身邊,男子清雅的氣息頓時盈滿四周,優側頭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真稀奇,你竟然沒有擦香水。」
「什麼稀奇,我一直都沒有擦過那麼娘娘腔的東西。」把皮鞋套在腳上,清水嵐整了整褲腳,「況且有名的香水一盎司就兩百美元,只有像哥哥那樣的敗家子才會買。」
「第一次聽你這樣說你哥哥耶,你不是很崇拜他的嗎?」瞄了一眼他穿的休閒鞋,精緻的小羊皮料子,細緻的手工,英國的CLARES男鞋,兩千美元也不止吧。
「人總有長大的時候。」清水嵐跺了跺腳站起來,向後撫了撫過長的劉海,露出充滿男士魅力的笑容道:「我好久沒有嘗到正宗的日本料理了,我們去哪裡,是東京酒店的壽司屋還是地下鐵遊樂町線月島附近的餐廳?」
這傢伙以為她是導遊嗎?還指明餐廳呢。安風優穿好鞋站起身,說道:「都不是。」
「那我們到哪裡吃?」
「路邊攤。」
※※※
中村正人有些煩躁地從懷裡掏出火機,「吧塔吧嗒」地打了幾次才點著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原本有著令精神振奮冷靜作用的辛辣的煙葉,如今也不太有用了。
他一直不明白,主編為什麼讓他跑安風優的新聞。
沒錯,安風優是國內比較有名的插畫家,但那又如何,她不過是清水透的下堂妻而已。清水和著名的歌手金井雛子的閃電結婚才是有價值的新聞,而作為悲情女角安風優對前夫結婚的看法還不如三流明星的緋聞有價值。
他在報社中的能力不數一數二,至少也數三數四吧,竟讓他跑這種擺明無用的娛樂線,真是太小看他了!
尤其令他氣憤的是,為什麼他的死對頭高島一郎可以出國跟蹤籐井涼子和誰一起共游巴黎,而他卻必須在寒冷的冬季,窩在暖氣不足的車子裡,窺探一個棄婦的單身生活。
而且還窺探不到!
中村正人的手邊有一張安風優的照片,按娛樂記者的眼光來看,她雖然長得可愛卻沒有什麼特色,比起美艷又有個性的金井雛子來說明顯地差了許多,要他是清水也一定選擇金井,畢竟她太不起眼了。
但就是這個不起眼的人,讓他在屋外傻等了五天。
安風優任職的公司早就揚言不接受任何娛樂界的採訪,正面出擊沒有用,他就想方設法地找到了安風優的新住址。他不是沒有想過進入公寓直接上門,但是公寓的管理員太難纏,必須有身份證明文件才放他上去,他想了想還是在外面守株待兔,隨隨便便地拍兩張她的生活照片交差了事好了。
但就是這麼容易的事情他都沒有做好,插畫家的生活是如此深入簡出嗎?
拿起相機,中村正人就在車裡拍了幾張公寓的照片。這一片是高級住宅區,住進裡面的房客大部分是些醫生、律師、公司高級主管、演藝人員和一些有錢人家的孩子。因為住戶都是這些人,公寓的安全裝置才很完美吧。
「真是一些好命的人呢。」再點了一隻煙,中村正人且妒且羨地說。
突然看到公寓有單身女子走出來,中村正人連忙按滅煙頭舉起照相機,對方的面容在小小的鏡頭前至少有五分清晰,邊調轉著焦距邊看向手中的照片用心對比著,確定安風不是那種一化妝就變身為美女的怪物後,中村毫不留戀地移開鏡頭,對準要進入公寓的單身女子,但對方虛胖的身子澆熄了他心中希望的火苗,即使安風因為失戀而得了狂吃症也不會在短短半年內變形得這麼厲害。
雪漸漸小起來,雪花飄落地上融化成水,在陰暗的天色下,所看到的東西與實物總是有著奇妙的距離感。中村正人把照相機放下,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
這時公寓裡又有人走出來,看他們的穿著和舉動似乎是一對情侶,女孩子嬌嬌小小的,因為被高大的男孩遮住的緣故,只看到她似乎留著齊耳短髮,而男孩子穿著圖案華麗的喀什米爾手工編織高領毛衣,外罩高腰線的黑亮色大衣,舒適的直筒褲,打扮得極有品位。
情侶的話更不可能是安風優了,但雙手卻像有自己的意志一般,捧著照相機對準男孩子的臉。男孩子的側面姣好,但最多也只是發出「很帥」的感慨而已,但就在一瞬間,原本低頭和他身邊女孩說話的男子突然抬起頭,快速地看向他的隱身之所。
中村的腦子忽然一片空白,那雙眼睛,像在黑暗中也可獨自發光的寶石般璀璨奪目,原本男孩子的容貌是和陰柔完全扯不上關係的清朗,但是因為那雙眼睛而有了讓人移不開視線的美麗,在腦中還沒有自己是不是被人發現的疑惑之前,中村已經本能地按下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