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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情人 第十二章 談心 作者:一兩
    嘉爾還沒醒,室內寂寞,電視沒有關,無聲的畫面仍在播放,晨曦已經從窗邊透入,濛濛的白色光霧,紗簾輕輕拂動。

    就像是夢境。

    好像常常做這樣的夢,漂亮的大房子裡,清晨的薄霧與薄光透進來,白色紗簾飄飛,心裡非常安寧柔和,因為這是屬於他的房子,盛滿了他所嚮往的人生。

    夢中的他去掀窗簾,因為知道未來的老婆和女兒就在後面,微笑地看著他。

    但往往就在這個時候醒來。

    他去淘米切菜,盡量把動作放到最輕。粥好的時候已經到了八點,嘉爾還沒醒。等她起床的時候,肖成樞已經去開店門了。門上貼著張字條:「粥在鍋裡,記得吃」。

    還是潦草得曾經被老師罵過很多次的字跡。

    一行字,寫到後面就往下斜。

    永遠忘記句末的標點符號。

    時光嘩啦啦往後退,捏在手裡的不是一張便箋紙,而是被畫滿紅叉的試卷。

    「喂,你這道題也會錯?!」少女眉頭緊皺,「前天的作業上有的。」

    「忘了嘛!」男孩子抱著球,「幫我把答案寫邊上,到時候老劉要檢查的!我先走了啊!」

    「又來這招!上次老劉就發現了——」

    可是男孩子已經衝向球場去了。

    好像還是昨天的事。

    有時候,真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那個年紀。

    那個時候他還沒有遇見張宇明。

    那個時候她還是他身邊唯一的女生。

    心裡的酸澀與甜蜜,在時光中悄悄發酵,到今天,已經長成她很難控制的模樣。

    粥還是熱的。這是他第三次給她弄吃的。第一次是小時候兩邊大人不在家,她說餓了,他給她炒了黑糊糊的年糕;第二次是拉著她幫他寫情書給張宇明,泡好的方便面放在她手邊。

    熱熱的粥吃下去,熱熱的眼淚就流出來。

    一邊流淚,一邊把一碗粥吃完了。

    到今天才知道自己有這麼多淚,肖成樞一直說她的淚腺乾枯應該治療,如果他看到她現在的樣子,一定會收回那句話。

    只是,我永遠不會讓你看見。

    就像,永遠不會讓你知道,我這樣喜歡你。

    用完了一盒紙巾,她去洗了個臉。用磨砂膏徹底清潔,做了個保濕面膜,洗掉之後,再上爽膚水,然後是淡淡的保濕乳液。

    雖然這些東西每季都買,但每季都用不完,因為根本沒時間弄。皮膚得到了很好的照顧,柔軟清透,每個毛孔都覺得舒適。

    以後也要這樣照顧它。

    也要這樣照顧自己。

    微微吸了一口氣,挑好衣服出門。

    到店裡的時候,肖成樞正在修片,瞄了一眼,還以為是顧客進來,待看清是嘉爾,嚇了一跳,「你去整容了?」

    半天時間,當然不夠整容,不過做個髮型卻是綽綽有餘。大翻捲拉直了,在腦後挽了個簡單的髮髻,光潔額頭露出來,眼線畫得濃密,鼻樑挺直,唇塗得很紅。本季最IN的妝容,放在嘉爾身上讓她像是變了個人。身上也不再是寬寬大大的T恤馬褲,而是一條深紫色無袖及膝裙,領口一圈緞質白邊,腰線開到胸下,腰一下子變得格外纖細,穿黑色絲襪的腿也格外修長,整個人都高了許多。再仔細一看,原來是腳下穿了一雙黑色漆皮皮鞋,鞋跟足有八公分,還不到一支鉛筆粗細。

    化妝師MM和攝影助理都一臉的驚艷,肖成樞卻是一臉的驚恐,「李嘉爾,真的是你嗎?」

    「我沒記錯的話,你只是失戀吧,什麼時候開始失憶了?」

    嘉爾閒閒地說著,給自己倒了杯水,「還有那粥太鹹了,你當鹽不要錢的嗎?」

    這樣懶洋洋的聲調,這樣不客氣的語氣,是嘉爾沒錯。肖成樞鬆了一口氣,忽然悟了,「你搞成這樣想拍照是不是?好嘛,一直想給你拍來著,等我修完這張——」

    「我沒空。我約了張雨宵吃午飯,再坐一會兒就走了。你給我看著店,多賺點錢,現在化妝品可貴著呢,靠。」

    「你跟張雨宵吃飯?!」

    「怎麼了?」嘉爾睥睨他,「小姑子跟未來嫂子吃個飯不行啊?」

    肖成樞把她拉到一邊,「別多事,分了就分了,我什麼時候需要人當說客啊!」

    嘉爾只看著他,「那你告訴我,昨天你說想娶她是不是真的?」

    「她確實是個合適的老婆人選沒錯——」

    「那不就結了?人家漂亮,有氣質,最重要的是有錢,娶個富婆的人生是多麼美好,以後我找你借錢也順利點。」

    更重要的是,她跟張宇明長得那麼像。

    「嘉嘉……」說不出來為什麼,肖成樞覺得今天的嘉爾有點奇怪。也許是因為這身打扮,也許是因為他昨天惹過她生氣所以在她面前氣勢矮了一截,今天的嘉爾給他一種很凜冽的感覺,體內像是有一把長劍輕輕出鞘,準備著斬斷什麼。

    有一種決絕的光芒。

    嘉爾從他錢包裡抽出所有的現鈔,「我是為你奔走,所以這頓你請啦。」

    她婷婷裊裊地離去。

    吃飯的地點約在張雨宵公司對面,是一家湘菜館。雖然人多事忙,張雨宵卻沒有讓嘉爾久等。

    「吃什麼?」嘉爾問。

    「魚子燒豆腐、竹筒豆豉蒸排骨、毛氏紅燒肉、椒鹽蝦菇皇、濃湯娃娃菜、香辣魚唇。」張雨宵菜單也不看,交代服務員,「主食要灌湯蒸餃,然後再上冰糖湘蓮。」問嘉爾,「這樣可以嗎?」

    「太可以了,問題是我們吃得完嗎?」

    「沒關係,我想我們以後一起吃飯的機會不會太多,趁這個機會,把你喜歡的菜統統吃一遍吧。」

    嘉爾很意外。

    「我會知道你喜歡這些,當然是因為肖成樞。每次他來這裡陪我吃飯,拿起菜單,都會說『這魚子燒豆腐嘉嘉那丫頭很喜歡,你要不要?』、『灌湯蒸餃她一個人能吃一籠,你要不要嘗嘗?』」張雨宵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纖纖素手拿起茶壺,給自己倒茶,眉眼低垂,語速很快但口齒清晰,「再交往下去,我會連李嘉爾喜歡用什麼洗髮水都知道吧。」

    看來,誤會很深呢。

    「以後一起吃飯的機會不多」這樣的話,不是開玩笑的。

    「真是因為我啊,我還以為是那傢伙在開玩笑。」

    張雨宵看著她,微微注目,「知道我為什麼會和肖成樞在一起嗎?」

    嘉爾搖頭。

    「那知道我是什麼時候認識肖成樞的嗎?」

    難道不是張宇明婚禮那次?

    「我堂姐的家教很嚴,從小到大,她只談過兩次戀愛。哦不,她跟堂姐夫的那次不算戀愛,只不過遇到了適合結婚、適合共度餘生的人。那唯一的一次,就是跟肖成樞。從肖成樞追她的那天開始,我就認識他了。我和堂姐都瞭解他的花心,堂姐猶豫了三年,終於還是跟他在一起。因為,她說被他那樣的人追求,要拒絕實在太難了。他們在一起之後,樞身邊的女孩子仍然沒有少過,直到那年他和堂姐的好朋友開始交往。」

    「嗯,然後你堂姐就跟他分手了。」這個過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被甩的那天,是她陪著肖成樞度過的。

    「你認為我堂姐是為了她那個朋友?」

    嘉爾笑了,「你不會又認為是為了我吧?」

    「為什麼不會呢?」張雨宵直視她,「無論什麼時候,發生什麼事情,站在他身邊最近的人都是你。堂姐婚禮那天,坐在他身邊的仍然是你。」

    「這個……」忘了自己今天高雅的形象,嘉爾習慣性地在遇到難題時揉揉頭髮,摸上去之後才發現已經不是過去的手感,「只能說是湊巧吧……」如果她還在上海,沒有回宜城,那天根本就不會出現吧。

    「其實那個時候,我也不相信是你。因為他望向堂姐的眼神,明明那樣熱烈,又那麼悲傷。就是那種眼神打動了我。」

    也許,早在第一次到堂姐的學校去看他時,就已經被打動。

    那是一個極其清俊的少年,她身邊的同學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

    他像一個剪影一樣存在於她的生活之中,以一種稻穀變成酒的悠長速度生長,直到在婚禮上重見,直到他發來短信。

    「做我的女朋友行嗎?」

    很簡單很隨便的口氣,彷彿可以看見他微微揚眉淺笑的樣子,有無數的男孩子費盡心機說出了這句話,都被她冷靜地拒絕,這一次,她仍然很冷靜。

    冷靜地接受了。

    沒有意外,沒有激動。答應的那一刻心裡非常清晰地明白:她等這一天很久了。

    他確實是一個非常優秀的男朋友,溫柔體貼風趣,符合她對男人的全部幻想。只除了身邊有個李嘉爾。

    張雨宵緩緩地喝著茶,凝望著面前的人。這是個非常特別的存在,剛開始自己像忽視空氣一樣忽視著她,到後面就發現她真的像空氣一樣無所不在。即使不聚會,不在身邊出現,還是有著無法消弭的存在感,因為,自己的男朋友,沒有哪一天會不提起她。

    「六隻蛋撻,為什麼你就想不到留一隻給我?」

    「為什麼可以花她的,卻不花我的?」

    這些問題其實沒有必要問出來,因為自己明明知道答案。

    因為李嘉爾對他來說,已經是生命中的一部分,他的是她的,她的也是他的。而自己,是女朋友,在女朋友面前,他當然要保持一個男人應有的風度和高度。

    說穿了,就是個外人吧。

    張雨宵端著杯子,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眼淚快要流出來。

    菜上來了,每一個都色香俱全,嘉爾拿起筷子,夾了一顆娃娃菜到張雨宵碗裡,「你知不知道?我叫他媽不是叫阿姨,而是跟他一樣叫媽。」

    「是嗎?那很好。」

    「他爸呢,我叫爹地。從我會叫自己的爸媽開始,就會叫他的爸媽了。我是兩家的女兒,是他的妹妹,當然還是搶玩具和零食的對手,也是幫忙改作業題的老師,還是寫情書的操刀手以及追女孩子的軍師。嗯,基本上,我跟他就是一個狼狽為奸的關係,不過我純屬是被迫的……唔,這魚不錯,嘗嘗看……你硬要把我倆拉成一對,我也沒有辦法,只是我想告訴你,肖成樞談過無數次戀愛,但只想過娶你一個人,連跟張宇明在一起的時候都沒冒出過這樣的念頭,這就是我會來找你的原因。」

    張雨宵輕輕地一震,「真的?」

    「不是真的還有假的啊,他要真喜歡我,還整天帶著你在我面前卿卿我我啊?」嘉爾說著,問服務員要了一包煙,抽出一根點上,「不介意吧?」

    張雨宵搖搖頭,她的感情和決定一向很冷靜很清晰,但嘉爾的幾句話,卻讓她有點動搖。

    嘉爾吐出一口煙霧,繼續說下去:「再說了,我要真喜歡他,早就追他了。知道嗎?我跟他十五歲的時候就接吻了,真要在一起,早在一起了。這麼久還不在一起,說明彼此都不是彼此的那杯茶。本來你們兩口子鬧彆扭沒我什麼事,但你竟然誤會到我頭上來了,我就不得不替我那可憐的兄弟出出面了。我是為你們來的哈,這頓飯你請啊,而且看在我做了和事老的分上,你們結婚的時候得免我紅包。」

    張雨宵微微吸了口氣,調整情緒,「說這些太早了……」

    「果然張家的女人都很難對付……」嘉爾喃喃地說,「我都把初吻的糗事爆出來了,你還這麼篤定。」她欠欠身,「再給他一次機會吧,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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