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嘰與他齊名,自不會徒有虛名,其府內高手如雲,即使莫商武功天下第一,想單槍匹馬自此地安然脫身亦是難事,何況還要帶上近乎廢人的他。
於是,在燕子嘰聞訊趕到之前,他驅走了莫商,自己則老神在在地坐在奚亭居的花園內,等候燕子嘰的駕臨。
「雁北。」本來在處理堆積如山的公務的燕子嘰匆匆趕到,看到鳳雁北仍在,他明顯地鬆了口氣,慇勤趨前,對於四周的手下屍體竟是視若無睹。
鳳雁北笑,「你打算這樣囚禁我一輩子?」他們之間就像一場鬧劇,他千里迢迢跑到西北軍營,難道只是為了把自己帶到此處錦衣玉食地供養?他料定自己不想將此事鬧得太大,所以有恃無恐?
揮退手下,並著人帶走地上的死者,燕子嘰為鳳雁北難得不帶敵意的笑而顯得些微有些激動,「我只是……」他的目光掃到從自己身邊被抬過去的蒼白臉孔,不自覺頓了一下,「……想請你在這裡做一段時間的客。我……我很想你。」不敢造次,他隔著一段距離說出這樣的話,眼中的深情讓人怦然動容。
鳳雁北心中微震,感到那熟悉的悸動,但是轉念又憶及他的背叛,原本稍稍和緩的表情立時凝凍了起來,「是嗎?那在下真要為此感到榮幸呀,尊貴的燕南候。」
燕子嘰臉上露出一抹無奈,「雁北,可不可以暫時拋開那些不快,陪我喝杯酒?」堂堂的燕南候如此低聲下氣,還沒離開的下人不解的同時,紛紛對不近情理的鳳雁北產生了極度的不滿,何況他還欠著侯府這許多人命。
這一次,鳳雁北沒有拒絕。因為……不想拒絕。
於是在那暖閣之內,設起了暖酒的爐,佐酒的餚。三年來,在這寒夜中兩人終於重又相對而坐,即使互相凝神的眼中,已不再有當年的靈犀相通。
當壺中開始冒起熱氣,暖閣內開始瀰漫濃郁的酒香時,對坐無言的兩人終究無法再覓曾有的默契。
滾燙的酒入喉,鳳雁北絕美的眉眼間開始浮起不耐,「不要白費心機了……」即使心中惆悵,他亦沒有表現出來。
燕子嘰苦笑,「咱們……真的連朋友也不能做麼?」他自然知道鳳雁北的性子剛硬,最容不得一點瑕疵,此話不過是問出心中最後一點冀望而已。
「朋友?」鳳雁北咬牙而笑,驀然站起身,只覺頭一陣暈眩,想來是受了寒氣,「你應該慶幸我把你當陌路之人!」他性如烈火,對背叛過自己的人從來不會手軟,然而對著燕子嘰卻始終狠不下心,唯有拿他的未婚妻出氣。
燕子嘰垂頭默然不語。良久,再抬起頭,已是一臉冷酷。
「我給了你機會,是你自己放棄的……」他喃喃說著無人能懂的話,一抹茫然在犀利的黑眸中一閃而過。
「你……」鳳雁北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你在酒裡下藥!」暈眩過去,是難耐的燥熱。生於帝王之家,見識過各種爭寵手段的他立時便知自己被下了藥,而且還是烈性春藥。
「雁北,你手中握著整個漢南的兵權哪!功高震主,你皇兄對你的忌憚已甚過了我們北國。不然,你以為我怎麼能如此輕易地將你從漢南帶回來?」燕子嘰搖頭歎息,神色之間已無之前的柔情。
「你讓我未婚妻自戕,又害死了我最寵愛的南兒。」他閉眼,想起那張酷似鳳雁北的蒼白臉龐,他自然知道那孩子是因為嫉妒,才不顧他的命令去阻截鳳雁北,企圖趁亂加害,也算是咎由自取。然而當看到那張失去生機的臉時,仍然讓他的心有些許疼痛。
急促的喘息傳進他的耳中,他揚眼,鳳雁北被慾望燒得火紅的臉上佈滿強烈的恨意以及懊悔,卻也因此顯得亦發魅惑,久抑的情慾在體內倏然暴發。他起身,撩起鳳雁北的發。
「這一切,我都要在你身上討回。何況……你皇兄還說,不希望你太過光鮮……」若有所思的低吟因被鳳雁北不留情地掃開手而中斷。
「廢話!」被背叛的疼痛再次襲上心頭,硬生生扯開上面陳舊的疤痕,鳳雁北幾乎站不穩腳,「原來你和那蠢貨勾搭在了一起,我的眼睛真是瞎了,竟看上你這只見人就發情的狗……」心中的憤懣,除了用惡毒的言語,再找不到其他發洩口。
「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以為你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王爺?」燕子嘰驀然掐住鳳雁北的下巴柔聲道,鷹梟般的眼中泛起赤裸裸的慾望和狂暴,赫然換了一個人般,「待會兒,你會求著我這隻狗上你。」
「來人。」他轉過頭對著門外厲聲大喝,「給我把那個女人帶過來。」
聽到此話,鳳雁北臉色瞬間大變。他性子高傲,如何能夠忍受在一個女人面前被另一個男人強暴。
然而此時的一切,早已不在他的掌握之中。
香桂被一把推進地牢中,頭上響起燕子嘰殘酷無情的譏嘲聲。
「你喜歡她,我就讓她跟你做個伴吧。」砰地一聲,地牢的門被關上,然後是上鎖的聲音。
香桂摔跌在濕冷的地上,好一會兒都爬不起身。她腦海中不停地浮現開始的一幕幕,想著鳳雁北所受的折辱,一股郁氣憋在胸口,怎麼也吐不出來。
地牢中很黑,幾乎看不見任何東西,於是聽覺便變得異常靈敏起來。老鼠跑動的聲音,人的呼吸聲,甚至是自己的心跳聲,都像是貼著耳邊響一樣。
香桂逼自己靜下心來,想著得先幫鳳雁北看看傷勢,她忘不了他胸口浸透裡衣的大片鮮紅。
「鳳爺……鳳爺……」她低聲喚。但是並沒有得到回應,黑暗湮沒著一切,她發出的聲音更像是自己的錯覺。
在一個女人的面前被另一個男人施以身體上的侮辱,只要是男人,恐怕都會受不了吧。香桂能夠明白鳳雁北現在的心情,因此對他的沉默並沒有任何不滿。
「鳳爺,你幫你看看傷口,可好?」她一邊徵詢著他的意思,一邊憑著微弱的呼吸聲向他所在的方向摸索。
地牢不大,在鳳雁北開口前,香桂已碰觸到了他。
他一動不動地趴伏在地,呼吸時斷時續,對於她的碰觸沒有絲毫反應,原來早已昏了過去。
低低歎了口氣,香桂咬住牙沒讓自己落淚,而是平穩且小心翼翼地為他翻過身,摸了摸他的胸口,發現沾血的衣已經乾硬,血顯然止住了,這才稍稍鬆了口氣。卻又突然省起他的身體還沒清理過,眉頭一皺,猶豫著要不要幫他弄乾淨。如果不弄,估計過不了多久,他又要發起燒來,但是弄的話,想著接下來要為他所做的事,不由一陣彆扭。他身份高貴,而她卻出身低賤,想到自己要用手去碰他尊貴的身體,就讓她覺得那是對他的一種褻瀆。然而事急從權,也容不得她想太多。
她雖然久經風塵,但是當在黑暗中摸索著碰到那男性最私密之處時,仍然控制不住緊張起來,臉耳一個勁發燙。幾乎是屏著氣,以最利落的動作完成了該做的事,便趕緊幫他把衣服整理好。這期間,鳳雁北幾乎沒有抵抗,只是偶爾發出不適的呻吟聲,讓她的心也跟著抽緊。
「冷……冷……」半夜,藥效過去的鳳雁北蜷縮著身體迷迷糊糊地囈語,整個人抖如風中的敗葉。
挨著他的香桂本來就睡得不安穩,立即被驚醒,想著他現在的落魄,再憶及他以前的英姿煥發,終於忍不住心疼得落下淚來,不由張開手臂將他緊緊地抱在懷中,希望能借由自己的身子給他提供些許溫暖。
地牢中又濕又冷,兩人即使擠在一起,依然冷得讓人牙關打戰。為了不讓鳳雁北凍得失去知覺,香桂只能不停地用手摩擦著他的臉和手,直到他恢復意識,嘗試著回抱她。
白天的時候,地牢中隱約可以視物。鳳雁北醒了過來,卻一言不發地與香桂拉開了距離,靠著牆坐在角落裡,看守送來的食物也是一點未動。香桂知道他在意前日的事,除了將飯菜端到他面前外,也不多言。
誰知晚上的時候,燕子嘰又將兩人提了出去重施故伎,對已經很虛弱的鳳雁北任意侮辱,竟然是一點也不再顧念舊情。
這樣幾番折騰下來,鳳雁北終於還是沒能支撐住,傷勢急劇惡化,連著數天都沒有再睜開過眼睛,更不用說進食了。奇怪的是,第二日之後燕子嘰就沒再出現了,無論香桂怎麼哀求看守找個大夫來看看鳳雁北,亦無人理會。也許燕子嘰打算丟他們在牢裡自生自滅吧。
看著冷硬的饅頭粒擱在他乾裂的唇瓣間,隨著呼吸的動作而滑落,一點也沒吃進去,一如這幾日的情形,香桂控制不住低低啜泣起來,他的生命在眼前一點點消逝,無力和絕望的感覺在她心中悄然蔓延,幾乎要湮沒她的求生意志。
但是她還不想死,更不希望他死。
一般越是出身低賤的人,求生的能力越強。香桂片刻的頹喪之後又振作了起來,想了想,低頭咬了一口饅頭,混合著唾液嚼成食糜,再如同喂嬰孩一般哺給昏迷中的鳳雁北。在這種時候,已無法再去計較兩人身份之間的巨大懸殊,她只想能讓他挨過這一關。
「咱們要活下去,然後逃出這裡。」每天每天,當不需要餵食的時候,香桂就抱著發著高燒冷得發抖的男人,在他耳邊不停地重複著這句話,同時用石塊在牆上畫出一條線,用來計數地牢中的日子。
就這樣,白天靠著哺食,夜裡靠著體溫的取暖,香桂拖著鳳雁北挨過了一個又一個寒冷的夜晚。在牆上的線條到達第六根的時候,鳳雁北一直高低變化不定的體溫終於恢復了正常。
在鳳雁北真正清醒過來的那一刻,他便意識到了自己此次錯得有多離譜。自代替莫商被燕子嘰挾持那一刻起,他就沒太認真地看待整件事。或許在他內心中,並不認為燕子嘰會真正傷害他吧。
他無聲地笑。高傲如他,寡情如他,沒想到竟然會因為愛上一個人而落到此等地步。報應呀,誰讓他一直目中無人,卻獨獨看上了一個懦弱的男人。
「鳳爺?」女人喚。一隻手摸上他的額,有著他早已習慣的粗糙以及溫柔。
是這隻手的主人,在他徘徊在鬼門關前把他拉了回來,也是她,不停地在他耳邊告訴他,要活下去,然後逃出這裡。
是的,他要活下去,然後將加諸在自己身上的羞辱以千百倍奉還。
「香桂,你不怨我?」他自然不會忘記那夜,他們丟下她獨自逃離。
香桂笑了笑,雖然地牢中很黑,但是鳳雁北仍能感覺到她在笑。那是一種只有心地純良的人才有的笑,淳樸,寬容,沒有算計。
「唔……沒什麼啦。」香桂想起這些日子和他的親近,臉有些紅,那晚被丟下的事,她壓根沒放在心上,「鳳爺,你感覺可好些了?」
鳳雁北歎了口氣,「死不了。也許,你……會後悔救我……」他丟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便勉強坐起來,盤膝運起功來。
香桂撓了撓頭,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她巴不得他跟以前那樣好好的,怎麼會後悔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