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百姓的生活就是這樣,碌碌而平淡,偶爾發生一點芝麻綠豆大點的小事都可以弄得跟天快蹋了一樣。
「老闆娘,拿十個包子。」低緩而溫柔的女人聲音突兀地插入小孩的哭叫聲中,正在藉機發洩起床氣的婦人聞聲突然一僵,停了下來。
梳得整齊的髮髻,樸素的布衣,一個白皙瘦小的女人正站在包子鋪外面,恬靜地對著自己笑著。
「笨阿桂。」婦人尖叫,一把丟開仍在張開喉嚨嚎的娃娃,撲向女人。
女人怔了下,等看清楚蓬頭垢面的婦人容貌,也不由吃了一驚,「阿玉……」她有些猶豫。
「是我,是我啊。」婦人一把抱住一臉驚訝的女人,開心得又跳又叫。
此二人正是香玉香桂,自西北軍營一別,兩人怎麼也想不到會有再見面的一天。
「阿玉。」香桂笑了,「還能見到你,真好。」她這話聽在別人耳中,只以為是單純的感歎,卻不知對於九死一生的她來說,確實是平時想也不敢想的。
「是啊是啊,你不是配給了一個火長嗎?看樣子過得好像不錯。」相對於香桂歷盡劫難後培養出的沉靜,香玉卻是變也沒變,仍然是以往一般的急躁脾氣。
想起死得不明不白的何常貴,香桂滯了滯,笑得有些勉強,「你的孩子都這麼大了?」
「呵呵,是啊,快三歲了,皮得很。你家的呢?男娃女娃?」雖然動不動伸手就打,但是說起自家娃,香玉仍然不自覺露出為人母的驕傲。
香桂眼中不由露出羨慕的神色,「我還沒……」
「走,走,家裡說。」香玉突然想起兩人還站在外面,就要拖著香桂往包子鋪裡走,如同以往一樣不客氣地打斷了香桂未完的話。
香桂也並不在意,卻有些猶豫地往後看了眼,「可能不太方便。」她低聲道。
「什麼……」香玉沒聽清楚,回過頭正要詢問,卻被一輛緩慢駛過來的華麗馬車吸引開注意力。
時間彷彿靜止了,周圍的喧鬧都安靜了下來,只有那輛馬車在馬蹄踏石的清脆聲中轆轆地駛近。
「桂。」低柔微沉的男人聲音自馬車內傳出,像是呼喚情人一樣纏綿含情。
香桂臉一紅,不自在地看了眼瞪大眼一臉無法置信的香玉,尷尬地道:「我得走了。」話音剛落,馬車簾已經掀起,一隻修長優雅的手伸了出來抓住位於車旁的香桂腰,將她拎上了馬車。雖然只是眨眼的功夫,香玉仍看到了那個男人隨著手過於外伸而探出的半張臉。一粒艷紅的眉心痣在陽光下散發出奪目的妖嬈態。
傾城傾國。香玉雖然善言,卻沒讀過書,無法用言語準確地表達男人給她的震撼,腦子裡只約摸想到說書先生說過的形容絕色美人的這幾個字,可是總覺得還是少了些什麼。
車簾放下,隔絕了她癡迷的目光,讓她驀然回過神來。
「阿桂,你這就要走了嗎?」心中疑惑很大,卻終究比不過對故人的眷念。
車簾再次掀起,香桂的臉探了出來,也隱約可見不捨,「嗯。阿玉,我以後一定會再來看你。」
香玉向車內窺探了一眼,這次卻什麼也沒看到,遲疑了一下,驀然扯過香桂的衣領,俯在她耳邊悄聲問,「他是誰?」她怎麼也想不出以香桂的身份和容貌怎麼可能認識這樣高貴好看如神一樣的人物。
哦,對,就是像神仙一般的人物。這是她突然想到的再貼切不過的形容。
「呃,他、他……」香桂臉再次紅了起來,耳朵似火燒一般。吞吞吐吐了半天,才在香玉不得到答案誓不罷休的惡狠狠目光中含糊了幾個字。奇怪的是,耗了這麼久,一向不太耐煩的他竟然不催促馬車前行。
「什麼?」香玉沒聽清楚,又或者覺得無法置信,不由再次向她確定。
陽光太熱,香桂覺得自己渾身都像要被曬得冒煙了。
「我的男人。」她重複,這一次一個字一個字的,極為清晰。
就在香玉被震住的當兒,她再次被攬著腰抓回了馬車內,滾熱的胸膛,激狂的吻如暴風驟雨般襲向她,吻得她幾乎透不過氣來。
他等這一句話,已經很久了。
馬車再次開始往前行駛,緩慢而平穩。
「阿桂,阿桂,你要的包子。」從震驚中驀然回過神的香玉突然省起香桂是來買包子的,不由趕緊揭開蒸籠,用油紙包了十來個,一邊在後面追,一邊著急地叫。
陽光照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枝火紅的杏花從某家矮牆內探出頭來,帶著花香的風吹在人身上像情人溫柔的撫摸。
春天才正要開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