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讀者老曾揚言拒買聶子揚的作品,可是實際上他的作品不但沒有滯銷,反而還造成他歷年來的所有著作賣到缺貨的情形,這倒是出版社始料未及的。
自從詩童搬回聶子揚的高級公寓後,更加瞭解到自己之前對聶子揚要求她回來所做的揣測是多麼的荒謬。
雖然跟之前極惡劣的態度比較起來,現在的態度已經好很多了(至少不會一天到晚叫她滾),可是離「有好感」也還有一百萬光年的距離。
幸好回來的那一天她沒激動地抱住他,否則就糗大了。她自我安慰地想。
奇怪?怎麼從前竟會認為白詩童是個相貌平凡的女人?聶子揚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心裡前所未有的出現這樣的聲音。
雖然她的臉蛋並不是他向來喜歡的古典美人型的瓜子臉,可是鵝蛋型的臉孔也自有她迷人之處,再加上一雙眼角微揚的鳳眼,顧盼間所流露出慧黠、靈巧的眼神,以及微翹的鼻尖和優雅的唇形,雖然談不上國色天香,可是卻不能否認,這張有個性的臉蛋也足以迷煞不少人。
再看看她一舉手一投足,都充滿了女性特有的柔媚,就連她整理家事時的動作也好不優雅,就算生氣也絕不會說半句粗話,更別說「手腳並用」了!
他幾乎可以看到中華民族五千年歷史傳統精神在她身上重現!
他不免想起,之前交過七、八個女朋友,不是什麼文壇才女就是搞政治的,一個比一個強悍,每一個都跟他講男女平等,上了床得極力滿足她們的性需求,下了床分道揚鑣誰也別叫誰去洗衣、拖地。不知道和白詩童這樣的傳統女性交往,又會是什麼樣的光景……
「喂!你不要再這樣盯著我看行不行?這樣會讓我粉尷尬耶!」他的視線在她身上逗留太久,她總算忍不住地抗議。
「我在想事情。」他簡短地回答,可視線還是沒有從她身上移開半寸。
「想事情也沒有必要看著我吧?」她皺著眉頭,無法理解。
「我必須看著會移動的物體才想得出來。」說完又吸了口煙,吞雲吐霧了起來。
他修長的手指夾著香煙的姿勢真是性感——他抽煙的動作也讓詩童看得出了神。
她甩甩頭,不敢再胡思亂想下去。
「那就看你的寶貝羅密歐啊!它一天到晚跳來跳去的,一定比我更適合!」她順水推舟地建議。
子揚看了身旁的「羅密歐」一眼,它似乎也感應到自己成為別人談話的焦點,還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對子揚「吱吱」笑了起來。
「它?還是算了吧!」他抬起空著的那隻手,輕輕拍了一下它的紅屁股,「羅密歐」朝著他齜牙咧嘴的跳開來。
過了一會兒,一陣刺耳的音樂聲突然在安靜的室內響起來。
詩童起先以為有客人,立刻衝到門外看。
「咦?人勒?」她左看看、右看看。
「笨蛋,那是對講機的聲音。」他低著頭看報,頭也不抬地說。
笨蛋,你自己才是笨蛋哩!她在心裡對他扮了個鬼臉。
她接起對講機。「喂?」
「白小姐嗎?樓下有一位秦沛文先生,請問要讓他上去嗎?」
詩童轉過頭詢問他。「有一位叫什麼秦沛文的先生要讓他上來嗎?」他彷彿早知道他會來似的,一點都沒有驚訝的樣子。
「請他上來吧!」他依舊低頭看報,懶懶地回答。
「喔,那就請他上來吧!」不久,門鈴響起。
「嘿嘿,這一次該不會弄錯了吧!」她信心滿滿地上前開門。
「Aloha!」一位戴著墨鏡,皮膚黝黑的男子,一看到詩童立刻熱情地抱住她。
「哇……你幹麼啦!放手啦——」詩童嚇得花容失色,趕緊用力將他推開。
「真是害羞,沒關係,我就是喜歡害羞的東方女孩。」接著他大刺刺越過她走進去。
「聶子揚呢?老傢伙,出來吧!」老傢伙?這人不是活得不耐煩了吧?詩童跟在他身後,默默地搖頭。
「都這麼久沒見,嗓門還是一樣大。」聶子揚斜立在牆上,還是一副要死不死的酷樣。
秦沛文是聶子揚小時候就認識的死黨,全家移民到美國LA(洛杉磯)已經有好幾年了,目前在一家全球知名電腦軟體公司當程式設計師,每年固定到台灣出差,來的時候多半都在聶子揚這裡。
「你也是,這麼久沒見,還是一副欠揍的老樣子!」接著他走向前,兩人勾肩搭背,瀟灑地擁抱。
「這次又打算住多久?」聶子揚開口。
「看情況,不過一、兩個禮拜應該是跑不掉吧!」
看來兩人是舊識,知道這裡不可能發生兇殺案後,詩童溜進廚房替他們煮咖啡,順便讓他們好好地敘敘舊。
接著,詩童端著兩杯咖啡回到客廳,安靜地將杯子放在桌上。當她正想悄悄離開時,卻被秦沛文叫住。
「等等,坐下來一起聊聊嘛!」
他拍拍身旁的空位,大方地邀請。
詩童嘴一斜,偷偷地對聶子揚擠眉弄眼,暗示她沒興趣參加他們溫馨的懷舊聚會。
「可是……」她支支吾吾不知該如何回絕。
聶子揚眼睛閃耀過一絲促狹,好像挺享受看著她侷促的樣子。
「反正又沒有其他事要忙,何不坐下來一塊兒聊聊?」聶子揚佯裝熱情地說。
頓時三條黑線出線在詩童的額頭上,早該知道這個傢伙天生反骨,不跟人家唱反調他心裡不爽。
「好啊,那就坐一下下好了。」
坐定後,陌生男子定眼瞧著她,看得她渾身不自在,正想開口化解這份尷尬時,他搶先一步說:
「你本人要比照片好看多了!」他的眼睛毫不隱藏對她濃厚的興趣。照片?莫非……「你也知道這個烏龍新聞?」
「誰不知道?這件消息在我們LA,甚至是所有華人地區造成的轟動,應該是無人不知曉吧!」
他又問:「不過這件事應該不是真的吧?」他意有所指的看了他和詩童一眼。
在詩童要開口大聲否認時,沒想到竟被聶子揚搶先一步開口。
「拜託,這是什麼問題?假使別人誤會也就算了,若連你也會被愚弄,那就太說不過去了。」他眉頭微蹙,好似不樂於與她相提並論。
雖然這件事是好事者虛構的,不過聽他這樣說,詩童心裡還是很不好過。
「我就說啊,你這個肉食性動物怎麼可能突然對清粥小菜感興趣。」
當秦沛文不小心看到詩童緊抿著嘴唇,尷尬的模樣,終於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
「不過我本人向來偏好像你這種類型的東方女孩,不知道你現在有沒有男朋友?」
什麼?哪有人剛認識就問人家私密的事情,是不是國外待久了神經都會比較大條?可是他的表情看起來磊落,詩童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
「沒有啊。」最後她實話實說。
聶子揚偷偷鬆了口氣,可是又不知道這有什麼好高興的,她有沒有男朋友關他屁事啊?
「太好了!那麼你覺得我怎麼樣?」秦沛文用大拇指指著自己,一副自信的表情。
詩童逼自己多看他幾眼,才不會顯得不禮貌。
其實他長得還不錯,濃眉大眼,笑容也很親切,不過總是少了那麼一點感覺,然而這不是他的錯,任何站在聶子揚身旁的人很難不相形失色的。
「算了!」他突然說。
「一看到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的心八成又被那傢伙給偷走了。」
他垂頭喪氣地搖搖頭,早已習慣這個事實,這也是身為聶子揚的朋友,同時也是一個男人的悲哀。
詩童好不尷尬,趕緊瞥聶子揚一眼,瞬間兩人的視線對視,可是他深邃沉穩的眼睛讓她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些什麼。
她迅速的將視線挪開。
「你……你別胡說!我跟他怎麼可能?沒拿刀架在脖子上就已經萬幸了,怎麼可能……不可能啦!」她又說又笑的,眼睛還笑出了淚來。
心好苦啊……「真的嗎?這麼說來我還有機會嘍!」他滿懷希望,殷切地看著她。
聶子揚心情不佳地看著他們倆你來我往,眉來眼去的模樣。
「喂!」他突然大叫一聲,所有人嚇了一跳,不約而同將目光投注在他身上。
「做什麼?」
他愣了一、兩秒。「咖啡,幫我泡杯咖啡吧!」
詩童瞧了一眼桌上滿滿的咖啡。「咖啡已經泡好,在你桌上了。」
「我當然知道,我的意思是再幫我熱一下,可以嗎?」其實他真正要說的,只要她離開這個傢伙貪婪的視線,她要做什麼都好。
「喔。」她訕訕從桌上端起咖啡,彷彿已經習慣了他的無事找碴,轉而問一下秦沛文。
「你的要不要也熱一下?」
「不用,因為咖啡還是熱的。」
他竟有所指有看著聶子揚說,聶子揚故意將頭撇開,什麼也沒說。
等詩童又回到廚房,秦沛文似笑非笑的瞅著聶子揚。
「你在想什麼?明明有咖啡還要咖啡,明明熱了還要加熱,你頭暈啦?」
「我只是要把她支開,伯母還好吧?」幸好他的頭腦轉得快,不過他也是真心關心秦沛文他母親的健康。
他眼色一黯。「乳方的腫塊已經取出來了,剩下的只能等待觀察了。」
「幸好發現得早。」
「是啊。」其實他早就知道秦伯母的病情已經獲得控制,之所以會這麼問只是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
唉!不知道自己究竟吃錯了什麼藥,發什麼神經,差點讓秦沛文笑掉在牙。
不行!再這樣下去,他一世英名鐵定毀在白詩童手裡!
***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詩童發現一件事——
秦沛文很熱情,相較之下,聶子揚就悶了許多。
可是她的眼睛還是只看得見他,還是只會為他心跳加速,
不過這一、兩天他很奇怪,本來就不多話的他,最近話更是出奇得少,而且詩童感覺到似乎在躲她,每當她一出現時他就會藉故離開;當她正想跟他說話時,他也會冷冷地回答:「沒空。」
他怪異的舉止讓她難過,她不明白,他倆為何變得如此疏離?
想著想著,一不小心刀子不長眼,切到手指頭,劃下一道深深的傷口,鮮紅色的血液瞬間流出。
寫完了一個章節,聶子揚點了一根煙,享受片刻吞雲吐霧的快感。
最近心思繁雜,也間接的拖慢了原本預估的寫作進度,而所謂的「心思繁雜」都跟白詩童脫離不了關係。
就好比之前二週刊的緋聞事件好了,她心情不好,他的心情也間接的受了影響,雖然他百思不解她心情不好關他鳥事?後來她受到處分離開,那一天他整整一個字也沒寫,想著該如何將她抓回來好繼續欺負她;好不容易她回來了,他的心情非但沒有轉好,卻更加浮躁,彷彿像是有把火在心中隱隱燃燒,可是卻找不到位置以致無法澆熄。
而現在秦沛文那個小子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竟對她產生興趣,一看到他們倆有說有笑他就一把火,最後乾脆眼不見為淨,隨便他們去搞。
「哎呀——」隔壁廚房突然傳來白詩童酌驚叫聲,聶子揚想也沒想,丟了煙就往廚房衝過去。
他看到白詩童皺著眉頭,低頭按著手指頭,他三兩步就來到她身旁。
「怎麼回事——」他止住腳步,看見她的手指頭沾滿了鮮血。
他立刻從口袋裡掏出乾淨的手帕,緊按著傷口。
「你先到客廳等我,我回房間拿藥。」他冷靜地發號施令,旋即轉身走回房間。
詩童跟在他身後,走到客廳坐下,緊緊地按著傷口,染紅的藏青色手帕讓她心裡發毛。
幾秒鐘的時間,聶子揚手裡提著急救箱出現,在她面前蹲下。
「怎麼這麼不小心?」他輕聲責備,口氣中竟帶著濃濃的不捨。還有一股淡淡煙草的味道……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吧!」他將OK繃覆蓋住傷口,避免碰觸。
「謝謝。」她囁嚅道謝。
他勾著手指輕敲她的頭蓋骨。「沒想到你這個大廚切菜時也會切到手指頭,是不是功夫退步了?」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此刻的動作有多麼親暱。
在他近距離的注視下,詩童簡直像巧克力般化了開來。
「只是想事情想出了神……」
她垂著著,不敢向他承認,她是因為想他想到出了神……才會切到自己的手指頭……」
他聽了之後臉一沉,之前親暱的氣氛一下子蕩然無存。「怎麼是想他想出了神嗎?」他的嘴角譏誚的上揚,眼神藏著一抹苦澀。
詩童聽不出他的暗示。「誰啊?」她呆呆地問。
當然是秦沛文那個傢伙!他想對她這樣大吼,可是他最後只是搖搖頭,站了起來。
「算了,沒事就好。」他淡淡地說,而後轉身離開。
又來了,他又要離開她了。她心一涼,有種說不出的失望。
她悠悠地歎了口氣,緩緩地走向廚房。
當聶子揚聽到嘩啦啦的水流聲,他急忙奔回廚房,正好看到詩童站在流理台前,清洗剛剛切好的蔬菜。
「你這個笨女人,手都切成這樣子了還想煮什麼萊?」他氣呼呼地關掉水龍頭,拉著她的手往外走。
「做什麼?要去哪兒?」她踉蹌地跟在他身後,心撲通撲通地跳。
突然,他在大門前停了下采,不耐煩地開口。「把衣服脫掉。」
詩童唰地臉一缸。
「你……你說什麼?」都還沒互訴愛戀之意,就直接跳到這個步驟,會不會太快了些?
知道她想歪了,聶子揚邪邪地勾著嘴唇。「你在胡思亂想什麼?你總不會要穿著圍裙上館子吃飯吧?」
這下她的臉更紅了。「喔……」她低著頭,手忙腳亂地褪去圍裙。
***
住在這個地區最大的好處,就是要吃哪一國的美食——不管是法國菜、意大利萊、墨西哥菜、印度菜、越南菜……這裡都有。
最後聶子揚挑了一間家庭式的意大利餐館,兩人各自點了一盤意大利面及幾道小菜,大快朵頤了起來。
看著她吃東西其實是一種享受,她的動作極為優雅,拿叉子的模樣像是拿畫筆,一餐吃下來沒有聽到半點餐具碰撞的聲音。
主食畢完之後,提拉米蘇及咖啡也端了上來。
「哇!好飽哦!」她心滿意足地摸著肚皮對著他笑。
她甜美的笑容讓他一下子看得出神,直到詩童尷尬地開口。「怎麼,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她摸著自己的臉龐。
他溫柔地笑笑,指著自己的嘴角。
「你的這裡有蛋糕屑。」
糗斃了!她伸出舌頭想偷偷將它舔走,殊不知道這個動作多麼誘人,害得聶子揚頓時心中小鹿亂跳了下。
「這樣還有嗎?」她緊張地抿著唇。
「還在。」他故作鎮定地回答。
她眉頭一皺,接著抬起手想將蛋糕屑攆走。
聶子揚終於看不下去了。「別動。」就在詩童還搞不清狀況時,聶子揚身體忽然往前傾,一手輕柔地握住她顫抖的下巴,另一手輕輕地將蛋糕屑拭去。
詩童整個人傻了、呆了。
「謝……謝。」她機械化地說。
「不客氣。」接著他伸出手指,順手將那塊小小的蛋糕屑舔走。她驚訝的表情讓他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一件蠢事,他咕噥一聲,故作無所謂狀的解釋。「別誤會了,一塊提拉米蘇很貴的,這樣做才不會浪費。」
「當然。』她訕訕然的拉扯嘴角。
很爛的藉口,可是似乎沒有其他更好的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