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瑞雪就要飄落了。
北風呼嘯著,空曠朔野上只剩不畏寒冽的禿騖在枯椏上盤飛,還有……一個纖弱的少婦步履蹣跚的往河岸邊迤行。
"好熱,熱得我人都要昏了,得找點清涼的水泡一泡來解熱。"
童恣凝因為得了風寒而渾身滾燙,頭暈目眩站都站不穩,但她還是雙手捧托著圓隆腹部的下圍,吃力的移動快八個月身孕的身體,往著河畔而去。
"啊——"她突然發出慘叫。
孱羸的身軀往小路旁邊一傾倒,隨即被淹沒在兩個人高的河濱蘆葦叢裡。
"怎會這樣?日子還不到,可是這種劇烈的絞痛,分明就是要分娩了啊!"
羊水破了,鮮血流出了……
戰火烽煙裡逃難,此刻身在求助無門的荒野,陣痛的哀嚎聲裡,她隱約記得一年多以前,她生產女兒的那一日,她的身邊有她深愛的男人直陪著她,給予她所需的支持……
她氣虛體弱低呼,"定遠,給我力量!我發誓我會生下你所期盼的'御天'!"
依稀記得定遠也說過,是個小母親了,要堅強些啊——
在這叫天叫地不靈的時刻,她孤獨一人面對生產,但她不恐懼害怕,因為她有他的愛,還有他的話來激勵她。
母性的力量終究強過一切,創造了不可能的奇跡。不足月的嬰兒來得快,當孩子與她的身體剝離的一剎那,她的眼角帶著一種不可思議的光輝。
即使氣若游絲,她仍掙扎著想把孩子抱到懷中來.誰知就在這一刻,另一陣產痛又來了。
"老天,還有一個!"原來她懷的是雙生子啊!
"啊!她咬緊牙關,"不能昏厥過去,不能不能,我還要生——這個孩子!"
這個孩子終於也誕生了!但是,她已耗盡最後一絲殘存力量,狂流如注的鮮血淹漫她的下半身——她的意識幾乎就要墜落黑暗的世界了。
時間的洪河應該靜止在這一刻,不往前滾動邁進,讓悲劇不發生,讓人倫親情能延續下去。但是,無情的命運推手做了另一番安排……
紛飛的春雪來了,一群衣著光鮮華麗的人們也來了。她們原本正欲趕往河津渡口,因為聽到嬰兒的啼哭聲,進人蘆葦叢,來到童恣凝身邊。
童恣凝渾身冰冷,虛弱得已經睜不開眼瞼了,她只能從眼睫的細縫中看到,有人拾抱起孩子們,割斷與她聯繫的胎盤臍帶……
"你們想做什麼?別,千萬別……帶走我的孩子啊!"薄弱的心在泣血,但卻也明白她的最後一個呼息隨時都會降臨。
"雙生子喲!"
"可惜,一個已經沒氣了!母親奄奄一息,我看大概也活不成了!"
"戰爭慘烈,死屍到處都是,多一具又如何?別管閒事,我們快走吧!"
"可憐喲!我們做件功德,將活著的這一個抱去給王妃,王妃多期盼能有了個孩子啊!不然這孩子暴露在荒郊野外,只怕也要落入走獸飛禽之口。"
"不,別帶走我的'御天'!"童恣凝拼出最後一絲脆弱力量嘶喊。我要抱抱他,我還沒看到他,他是我的骨肉啊!
無奈,她氣虛的合上了眼,任憑雪花飄墜在她失了溫度的身軀。多日風寒加上大量失血,她最後一滴血氣精力已耗竭。死亡就要來了吧?
"她在說什麼?"有人問著。
"可能在說小男嬰的名字叫'御天'吧!趕快走,王妃的船就要開了。"
童恣凝已經哭不出聲音與眼淚,死神在對她招手。或許……讓御天隨著這群看來出自富貴人家的人們離去,他才能活命吧?
啊,可是我沒能抱抱他、看他一眼……一眼就好,我好想知道他長得像不像定遠啊……
天地無情,冰天雪地,漫天烽火裡天倫是一種奢侈,她隨時隨地都會死去,只留下一句又一句沉默的祝福在鼻息間,"要疼我的孩子,疼他愛他啊
錯失的幸福不會重來,亂世裡沒有希望,冷酷的北風捲起雪花,將她的身子覆蓋,彷彿就可以遮抹去這一段悲情夢斷與遺憾。
沒有人知道的時間裡還發生了一段小插曲,禿騖被空氣裡的血腥氣息引誘,飛到童恣凝身邊,攫走了那一副輕盈初生的幼小肉軀。
蒼天閉眼無淚,早已麻木不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