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上,凝神望著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就連自己走到他的身邊,甚至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他也未能察覺。
季芸無奈地笑了笑,也不打算破壞這個男人的沉思。
她還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觀察這個男人。其實,沈舒涵的樣貌是無可挑剔的,唯一不足的地方,可能就是他的表情太過冷漠,總是讓人產生一種不可親近的疏離感。
他就連笑,也都是平淡的、牽強的。
這是一個善於隱藏心事的男人,恐怕就算是最親近的人,也無法瞭解他內心真正的想法吧?
季芸輕輕吐出了一口氣。
他唯一表露出激動情緒的,可能就是那一次他們在帝源大廈前的相遇了。
他一直叫著「穎欣」這個名字。
心底驀地一緊,竟莫名地產生了一絲煩噪。季芸微一擰眉,自己最近是怎麼了?自從見到沈舒涵後,她就老是會莫名其妙地產生一種煩噪的情緒。
「請問兩位,可以點餐了嗎?」這時,在一旁等了許久的服務生終於忍不住走上前來,打破了這份平靜,也驚醒了沉思中的沈舒涵。
他詫異地看了季芸一眼,然後朝服務生先要了兩杯Cap?鄄puccino。
「你什麼時候來的?」沈舒涵淡淡地問季芸。
「剛到不久。」季芸朝他揚唇一笑,「我見你想事情想得這麼入神,就不想打擾你。」
「很抱歉,失態了。」
「這沒什麼啦!」季芸掃了眼桌面上的菜單,「今天是你請客吧?我可是隨便點了。」
「嗯。」沈舒涵點頭,「你想吃什麼,就點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沈舒涵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雖然還是同平常一樣平淡,但季芸卻突然感受到了一絲寵溺。
甩去了心頭莫名的想法,季芸打開了菜單。
「那我可不客氣啦!」
帶骨小牛排、意大利通心粉、玉米濃湯……順道再來一杯紅酒……
點好了菜,季芸拿起服務生送上來的Cappuccino慢慢品嚐著,輕笑道:「對了,我還沒問呢,為什麼突然想請我吃飯?」
沈舒涵淡淡地看了季芸一眼,伸手從皮夾裡拿出了一張照片,遞給季芸。
季芸接過照片一看,滿臉的詫異,「這個女孩是誰?」照片上的女孩幾乎跟自己是一模一樣,就連臉頰邊上那對酒窩都跟自己很相似。
她忽然明白沈舒涵在帝源大廈遇見自己那天,為什麼那樣激動了。
「她好像我啊。」季芸抬起頭,看向沈舒涵,「是你女朋友嗎?」
沈舒涵輕搖了搖頭,目光深邃,「是我妻子。叫童穎欣。」
「哦。」當季芸聽到「妻子」這兩個字時,心口又微微堵了一下。
「那她現在在哪?」她好奇地追問,極力地忽略自己心中的感覺。
沈舒涵淡淡地回答:「三年前一場飛機失事奪走了她的生命。」
「啊,對不起。」季芸露出一臉歉意,「我不該提起你的傷心事。」自己這是怎麼了?從那天在帝源大廈遇見他的情形來看,她理應想到的,他的妻子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他才會認錯自己。
她不應該問,可是,她……
「沒事。」沈舒涵微微垂下眼簾,也拿起了放在面前的那杯Cappuccino,慢慢品嚐著,「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該放下的事,也應該放下了,對嗎?」說著,他又略有深意地看了季芸一眼,「她是三年前十二月十四日,乘坐飛往澳大利亞的飛機時出事的,那天飛機出了故障不幸撞向了火山,直到現在也沒有找到殘駭。」
「啊?十二月十四日?」季芸聞言低呼了一聲。
「怎麼了?」沈舒涵抬眼。
季芸笑得有些艱澀,「只是覺得好巧。我也是在三年前的十二月十四日那天發生車禍的。」
「沒想到還有這麼湊巧的事。」
「嗯,是啊!」季芸開始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因為她覺得有些事實在是太過巧合了,詭異得讓人有些無法接受。
一個跟自己長得這麼相像的人,在同一天都出了意外,簡直就像是在上演一部離奇電影一般。
沈舒涵放下了手中的Cappuccino,「介意我問下嗎?你是怎麼發生車禍的?」
季芸苦笑,「我也不知道啊!我醒來之後,就躺在醫院了,然後什麼也不記得了。幸好有我未婚夫不離不棄地陪在我身邊,不然,我真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會是什麼樣子?」
「你是在英國發生車禍的?」沈舒涵淡淡地問。
「不是。」季芸搖頭,「我就是在這裡發生車禍的。」
沈舒涵怔了怔,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季芸沒發現沈舒涵的異樣,依舊陷在回憶裡,「據我未婚夫說,他原本想帶我出去兜風,但因為那天太過開心,喝多了些酒,一時不小心才釀成了這場車禍。」
「當時你在哪家醫院?」沈舒涵急聲追問。
「是在仁愛醫院。」季芸奇怪地看了沈舒涵一眼。
沈舒涵也驚覺自己太過急躁了些,忙深吸了口氣,「那就是說,你是後來才去英國的?」
「嗯。」季芸點了點頭。
沈舒涵神色微異地掩唇低咳了兩聲。
「沈先生,你沒事吧?」季芸擔心地看著沈舒涵蒼白的臉色。
沈舒涵搖頭,神色有些黯然,「沒事。我只是———想起了我妻子———」
「都怪我不好,沒事跟你提什麼當年呢?」季芸充滿歉意地笑了笑,「我們還是談點其他開心的事吧!」
這時服務生把他們點好的晚餐送了上來。
「先吃飯吧。」季芸首先開動,努力想調節一下剛才有些壓抑的氣氛。而且,她也覺得心中有些難受。
沈舒涵一定很愛他的妻子吧?這個想法一直莫名地糾纏著她。
沈舒涵正想拿起餐具,忽然又覺得胸口傳來一陣窒息的感覺,他連忙從口袋裡掏出藥盒。
「沈先生,你沒事吧?」季芸一臉擔心地看著他。
沈舒涵搖頭,正想拿出藥盒裡的藥片,忽然一道人影出現在了餐桌面前。
「瑞?」季芸詫異萬分地看著突然出現的未婚夫,「你怎麼來了?」
林瑞沒有回答季芸,只是緊緊盯著沈舒涵,臉上的神色很陰沉,簡直跟平時斯文的模樣判若兩人。
沈舒涵握緊了手中的藥盒,低低說了一句:「林瑞,真的是你?」
「走。」林瑞一把拉起季芸,語氣冷漠,「跟我回家。」原本季芸答應跟自己吃飯的,剛才卻說臨時有事要出去一下,他不放心,便跟了過來。
沒想到,她竟跟沈舒涵在一起?!
他絕不能讓她跟沈舒涵在一起!絕不能!
季芸手腕被他扯得生痛,不由擰起眉心,「瑞,你幹什麼?」
「誰允許你跟這個男人見面?」林瑞停下了腳步,似已怒不可遏,像瘋了一般朝季芸大吼,「季芸,你是我的未婚妻,你怎麼可以跟別的男人這樣親近?」
「瑞,你這是幹什麼?」季芸很吃驚,她從沒見過這樣的林瑞,他向來不都是溫柔平靜的嗎?甚至從來沒對自己凶過。
「跟我走。」林瑞不由分說強拉著季芸就往餐廳外走去。
「放手!瑞,你放手啊!我只是跟朋友吃飯而已。」季芸死命地想掙開林瑞的手,但林瑞的手就像鐵鉗,幾乎要把她的腕骨捏碎了。
「林瑞,放開她。」終於緩過一口氣的沈舒涵突然一個箭步衝上去,一拳竟就朝林瑞臉上打去。
「彭!」
林瑞猝不及防,狼狽地摔倒在地,眼角腫起了一大片。
一切,都發生在瞬間。
誰也沒有料到沈舒涵竟會出手。
餐廳頓時亂成了一片,季芸更是呆若木雞,她完全搞不清楚眼前狀況。
而沈舒涵那一拳打下去之後,自己也不好過,他緊揪著胸口,撐住桌沿,劇烈喘息著,臉色慘白。
林瑞捂著青腫的眼角慢慢站了起來,但他第一反應並不是去打沈舒涵,而是再度拉起季芸。
「小芸,跟我走。」他必須要帶著季芸離開。
他可以失去所有,但絕不可以失去季芸!
季芸終於回過神,「瑞,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強行停下腳步,疑惑地盯著林瑞,「你為什麼這樣害怕?」
林瑞和沈舒涵竟是認識的?!
「我回去再跟你解釋。」
那一雙探究的眼眸讓林瑞不敢直視,他微微別開臉,急於將季芸帶走,但沈舒涵卻再一次攔在了他們面前。
「你不能跟他走!」沈舒涵還在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臉色也很難看,但目光卻很堅定。
「穎欣,你不能跟他走。」
再一次聽到「穎欣」這個名字,季芸渾身不可抑制地一顫。
———這是他妻子的名字。
「小芸,別聽這個瘋子胡說八道。」林瑞的神色已變得有些慌亂,他第三次強拉著季芸朝外走去,還是被沈舒涵攔住了。
「你不是季芸!」沈舒涵胸口劇烈起伏著,緊盯著季芸的目光中充滿了痛苦和悲傷,「你是———你是童穎欣———不是季芸!」
「沈舒涵,你這個混蛋!我殺了你!」林瑞忽然大喊了一聲,打斷了沈舒涵的話。此時,他的臉色變得陰沉且恐怖,而且揮起拳頭就想朝沈舒涵打去。
季芸及時攔在了沈舒涵面前,張開雙臂,「瑞,你幹什麼?」
「你為什麼要護著他?」林瑞一臉似笑似哭的表情,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季芸,「小芸,你———你為什麼要這樣護著他?」
他們三年的感情,竟還是比不上沈舒涵?!
「瑞,你聽我說。」季芸正想解釋,一隻冰冷的手卻扣上了她的肩頭。
她感覺到那隻手在微微顫抖著。
季芸回過頭,迎上沈舒涵那張蒼白毫無血色的臉龐。
「林瑞,三年前你究竟做了什麼?為什麼穎欣會被你帶去英國?為什麼穎欣會忘記從前所有的一切?」
沈舒涵目光如刀,緊緊盯著林瑞,幾乎像是要將他看穿一般。
林瑞冷冷一笑,「沈舒涵,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小芸,我們走。」
林瑞再度伸出手,但季芸卻被沈舒涵一把拉了過去,護在了身後。
「三年前,你把她帶走了,三年後,我絕不會讓你帶走她!」
很勉強地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沈舒涵知道自己此時已是撐到了極限,他不住地嗆咳著,額際冷汗涔涔。
「沈舒涵———」季芸很是擔心。
「穎欣,你不能跟他走!」
很勉強把這句話說完,沈舒涵終於再也支撐不住倒了下去。
面前的空氣漸漸變得稀薄了,他的呼吸也越來越困難。
緊接著,黑暗籠罩而下,一點點地蠶噬著他的神志。
不,不可以。
他不可以就此倒下去。
他不可以讓林瑞將穎欣帶走。
他不可以重蹈三年前的錯誤。
絕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