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子齊是個頗有名氣的漫畫家,也是「前衛漫畫工作室」的負責人。
約莫十五坪大的工作室,並排的五張桌子上只有兩個位置上有人,一個是滿嘴牢騷的衛子齊,另一個則是年輕助手那仔;其餘的三張桌子堆滿了照片、圖卡、書籍,和滿桌散亂的沾水筆、衛生紙團及用禿的筆頭。
那仔藉著燈箱將草圖上潦草的線條轉繪到原稿用的模造紙上,眼睛不會稍瞬、雙手不曾停止,彷彿對眼前衛子齊的咒罵聲充耳不聞。
「那仔!」
衛子齊突然吼了聲,令那仔手中的沾水筆頭猛地一頓——
哎∼∼又分叉了,當場犧牲「筆頭將士」一名,真可惜啊,阿彌陀佛……
「那仔,你倒是說說看,小陳和林妹這兩個傢伙是怎麼回事?都快十二點了還不來上班。」煩躁地瞪著牆上的掛鐘,衛子齊恨不得瞪得它停止轉動。
說起畫漫畫這一行,嚴格來說並不算正規的上班族。熬夜趕稿是常有的事,三不五時也有閒到抓螞蟻交配的無聊時光。
昨夜大夥兒趕稿趕到約莫凌晨三點,是晚了點沒錯,但中午十二點也該來上班了吧?比他這個「老頭子」還會睡,那兩個年輕人實在太不像話了!
「不可能來的啦∼∼」那仔原名那蘭鋒,有原住民血統,在工作室裡大家都習慣叫他「那仔」,他壓低聲音涼涼地應了句。
「什麼?」衛子齊沒聽清楚他的咕噥。
那仔正想回話,不料電話適時響起刺耳的鈴聲,瞬間轉移衛子齊的目標,他立即拿起話筒。「喂!你們兩個王八羔子還不……呃,媽。」
原以為是兩個遲到的員工來電「認罪」,他吸了口氣正準備一頓好罵,不料電話那頭的女人口氣比他更凶,當場令他「英雄氣短」。
「你這個孩子速出了熊心豹祖膽ㄏ一ㄡˋ!敢跟恁母仔啊ㄋㄟ說話?」衛子齊的脾氣絕對是承襲自母親秦菊容,就像兩塊廁所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沒啦,媽。」他對著電話僵笑,也顧不得母親是否看見他滿是心虛的笑臉。「最近工作很趕,所以才……」
「很趕ㄏ一ㄡˋ?啊有沒有欠狼嗄?」說到兒子的工作,秦菊容的聲音陡地莫名興奮了起來。
「欠人哦?沒……」眼前恍若有黑影在晃動,衛子齊一抬頭,發現那仔手上高舉著「大字報」,上面寫著——欠人欠人!粉欠人!這是什麼意思?他微蹙起眉詢問。
只見那仔拿著筆又在紙上亂揮一通,不知在寫些什麼,他的好奇心更重了。
「沒有嗎?那請個人做小妹可以咩?」秦菊容好似有些氣餒。
「小妹?我們從來不用小妹。」凡事都自己來,免得坐太久,屁股黏在椅子上拔不下來。「太浪費資源了。」其實是浪費薪水。
那仔很快寫好「鬼畫符」,又舉起牌子在隔著他三張桌子的距離活蹦亂跳。
「小陳和林妹……受不了……壞脾氣,不、干、了!」他瞇起眼看著那張紙,不覺-字一句低聲喃語;他的眼球越瞠越大、聲音越來越高,尤其在讀到最後那關鍵性的三個宇。
「什麼不幹了?」秦菊容只聽到他說了這三個字,滿頭霧水。
完了,他得快點找人來遞補,不然他絕對會被總編輯砍成十八塊!「媽,你問人手的問題作啥?」最好老媽有遞補的人選,否則他真的會死得很難看!
「就速你那個表姨咩,字在嘉義的那個嘛,她梭那個什麼姊夫的親夾ㄟ查某ㄍ一丫……哎喲,反進就速那個女孩祖,梭要棄給你幫忙……」表妹來拜託她好幾次了,再推就沒人情味了咩!
「好好好,叫她來、叫她來來來。」不管了,有幫手總比沒幫手好,死馬不得不當活馬醫了!「你說她叫什麼名宇?」
「她喉,叫什麼……啊!『你灰灰』啦。」秦菊容一想到可以對表妹有個交代:心情就好了起來,說話也更口齒不清了。
「什麼灰?」你灰灰?我還「我黑黑」咧!
「你敏然那個你,『細乙灰灰』那個灰灰啦!」秦菊容將表妹形容的詞重新念一次給兒子聽個清楚。
「喔∼∼倪霏霏哦。」這個名字還差不多,聽起來還滿舒服的,大概是個秀氣的女孩。「好啦,叫她快點來上班,最好今天就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