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憐,你怎麼突然跑回來了?」聽聞門鈴聲,章靜嫻身著睡衣便出來開門,沒想到竟看到許久不見的女兒。
她急忙高興叫來馮令祥,而後拉著女兒坐下。
「你怎麼看起來臉色那麼難看?快點告訴媽,是不是那個叫向擎的男人欺負你了?」知女莫若母,章靜嫻一見她神色不對勁,心下便猜著了幾分。
「你快說,住在那裡好端端的,為什麼跑回來?」馮令祥一見到久違的女兒,心裡不但無一絲欣喜,口氣更是不悅地責問著。
見女兒面有難色,他一猜便知道,她會臨時跑回家來,一定準沒好事!
「爸、媽,我想搬回來住,可以嗎?」馮小憐小心翼翼地詢問。
被向擎趕出來後,她身上的錢根本不夠住旅館,她獨自一人在街上遊蕩,直到夜深了,實在無處可去的她,只好硬著頭皮回家來。
「當然可——」
「當然不行!」馮令祥一聲斥喝,當場截斷老婆的話。
「為什麼不行?」章靜嫻感到不解。
「說,為什麼要搬回來住,是不是惹得人家不高興,被趕出來的?」馮令祥無視於女兒盈眶的淚水,他劈頭質問。
「向擎對我有些誤會,所以我才……」馮小憐可憐兮兮地說著。面對父親無理的責備,她心底著實備感委屈。
「對你有誤會?既然錯不在你,好聲跟他解釋一下不就行了,怎麼會鬧到把你趕出來呢?」看著女兒慘白的容顏,章靜嫻感到一陣心疼。
「廢話少說,我要你立刻回去向他道歉。」馮令祥不容置疑地下達命令。
「為什麼?」這是章靜嫻問的。
然而卻也是馮小憐此刻心裡,最為不解的疑問。
「光是為了馮氏企業,你就必須回到他身邊。」他冷然道。
「令祥,小憐可是我們的寶貝女兒呀,她都已經無路可走了,你怎麼還忍心趕她走?」不忍女兒回去受苦,章靜嫻趕緊替她求情。
「是她自己不爭氣,好不容易才幫馮氏找到一個有力靠山,現在馮氏也已步上軌道,沒想到她現在給我出這種狀況。」馮令祥睨了女兒一眼,氣得直搖頭。
聞言,馮小憐覺得自己好悲哀。
原本,她就知道自己在父親心底,不過是個僅供利用的棋子,然而親耳聽見這種殘酷無情的話,從父親嘴裡說出來,卻更具殺傷力。
「小憐為馮氏做的已經夠多了,你真狠得下心,要她一個女孩子家厚著臉皮回去求人?」章靜嫻不放棄地勸說。
「這件事她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我們欠人家的,就算是一輩子也償還不了,難道你們就忍心看我一手建立起來的馮氏,因為你一時的愚蠢再次倒下嗎?」馮令祥無情地道,堅決的態度不容動搖。
為了他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事業,他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見父親態度強硬,馮小憐只好轉向母親求救。
「這……」章靜嫻為難地說不出話來。
老爺子的話,其實也有一番道理。憑良心說,馮氏能在短短幾個月起死回生,到現在的穩定發展,全都是靠向擎幫忙。
當初,她就是認為向擎是個年輕有為、值得托付終身的好對象,才答應讓小憐住進他家。
只是沒想到,這小倆口不曉得為了什麼,不但吵得不可開交,甚至還鬧得自己女兒被人趕出來——
要是小憐真和向擎就此鬧翻了,老爺一向視如生命的馮氏,也很有可能遭受波及。
唉,一個是手心、一個是手背,章靜嫻覺得自己好難做人,幫誰也不是,說什麼也不對。
「老爺子,已經很晚了,就讓小憐先在家裡睡一晚吧,明天她一定會乖乖聽話回到向擎那邊。」章靜嫻歎了口氣,只好這麼說。
「僅此一晚,小憐,爸希望你在做任何決定時,能多為馮氏的前途著想。」馮令祥最終放緩浯氣,語重心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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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小憐下了公車,按照手中地址,來到位於市中心的一棟大廈前。
她睜大了眼直盯著眼前這棟氣勢宏偉、極具現代感的高級大樓。
三天前,當她一早離開家後,她並沒如父親所願回到向擎身邊。
她打包了幾袋行李,拿走自己那本為數不多的存摺簿,離開家後,便頂著大太陽,沿街尋找落腳的地方。
關於馮氏的問題,她早已盡力了,既然向擎都已快絕地將她趕出來,她怎麼還有臉為了馮氏回去求他諒解?
她這二十幾年來的生命,算是為父親而活的,現在她要借此機會,從此掙脫父親的掌控,好好過完真正屬於自己的下半輩子。
直到住的問題解決了,馮小憐緊接著開始馬不停蹄地找工作。
今天這個面試機會,是她這些天來,所尋找的第十個工作。
如果她連這個助理的職位都爭取不到,也許明天開始,她就得先找份服務生或便利商店的工作應急。
經過這幾天獨自在外生活的體驗,馮小憐以為,只要三餐能有著落,她就該謝天謝地了。
思及此,馮小憐覺得好諷刺,當初年少無知的她,全然不知天高地厚,老希望自己是個普通人。而這幾年來家中變故橫生,逼她不得不卸下千金大小姐的身份,為父親及馮氏委曲求全,到處看人臉色。
沒想到,當她成為普通人的心願真的實現時,她竟然—點快樂的感覺也沒有,有的只是現實生活中所帶來壓力及煩惱。
失神了好一會兒,回到現實世界的馮小憐,深呼吸一口氣後,便快步進人大樓裡。
「麻煩你先在這稍坐一會,面試你的主管待會就會過來。」櫃檯小姐盡責地招呼她。
直到人一走後,馮小憐才敢放鬆緊繃一整天的心情。
沒想到她前來應徵的「向騰」貿易公司,竟然還是間頗具規模的大公司。
原奉她還認為自己應徵的是小小的助理一職,應該無須做太過正式的打扮。
如今看到這間公司的大規模後,相較之下,自己這一身樸實的穿著,竟顯得相當格格不入。
現下,光是在氣勢上就差人一截,缺乏自信的馮小憐,對今天的面試真是一點把握也沒有。
就在她失神之際,門外忽然進來了一名英俊挺拔的男人。
男人在看到馮小憐的瞬間,竟怔愣了會兒,銳利深邃的雙眸,一瞬也不瞬地直盯著她臉蛋瞧。
馮小憐一見到面試主管來了,她趕緊起身,自我介紹道:「你好,我是來應徵助理一職的馮小憐。」
儘管男人灼熱的視線,令她覺得十分不自在,馮小憐仍是客氣地應對。因為此時的她,急需這份工作來養活自己。
「咳,馮小姐,請坐。」向靳臣迅速收回神思,以低沉的嗓音淡道。
「馮小姐今年剛畢業?」
「是。」
「所以還沒有任何實務經驗?」向靳臣看著她乏善可陳的履歷表。
「雖然我沒有實際的工作經驗,不過我的學習能力很快,而且肯吃苦,只要你願意給我這個機會為貴公司效力,我絕對有把握將助理的職務做到最好。」馮小憐心一急,竟大言不慚地在別人地盤上毛遂自薦起來。
語落,她看見對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好似在嘲笑自己的愚蠢,她倏然紅透了臉,尷尬地低垂著頭,不敢再多說一句。
「助理這份工作,並不是如你所想,只要倒倒茶水、影印資料那麼簡單。」好半晌,向靳臣才再度開口,眼睛定定地看著她,表面上雖然不動聲色,然而心底卻在那瞬間,閃過千百個思緒。
眼前這位個性衝動的女孩終究不是她呀,除了……那雙一樣會說話的眼睛,以及那天真過頭的性格……
他是怎麼了,為何一看到這女孩,竟像是再次看到那抹日日夜夜纏著自己不放的清麗身影?
「我明白,我找這份工作不只是為了餬口飯吃,我是抱著謙虛學習,及為公司效力的心態才來這裡應徵。」馮小憐再認真不過地說著。
就算傾盡全力,她也要獲得眼前這可能是自己未來主管的認同。
「很好,助理一職的試用期是一個月,但我希望,你最慢能在兩個禮拜之內上軌道。」向靳臣最後宣佈。
他已抽離先前被這張臉孔所撼動的異常情緒,隨即以主管身份,對她提出基本要求。
光憑方纔這番粗淺的面談,便決定錄用這名女孩,根本不符合他一貫嚴謹的作風。
只有他才知道,為何自己在一見到這名女孩時,便當下決定僱用她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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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自己一再地把這女孩,和她的影像重疊在一起?
向靳臣不自覺地放任自己在她臉上搜尋的眼神,直到馮小憐尷尬地開口:「向先生,你要的資料已經整理好了。」
進「向騰」工作的這禮拜以來,錄用她的新主管,向靳臣,非常照顧她,不但教她許多工作上的專業,私底下更像個大哥哥般關心她,一點主管的架子也沒有。
因此她非常尊敬向靳臣,甚至將他當成自己的親哥哥般敬愛。只是,向靳臣卻有一個地方,令自己感到相當不解。
他常常會以一種像是尋找、並夾雜複雜的眸光看著自己,那眼神,像是在看著自己,卻又不是。
甚至經常令她產生一種,他好像想在自己身上尋找些什麼,卻又極力克制自己的錯覺。
她心底雖然清楚,向靳臣對自己並無任何雜念,然而他的行為,卻教她不得不懷疑,他是否把自己錯當成別人了?
那樣熟悉的眼光,讓她不禁想起,自己和向擎初次見面時,他也是以同樣震驚且複雜的眼神看著自己……
不同的是,之後向擎不曾再這樣看著她,相反的,他眼底那獨有的柔情,甚至讓她覺得,自己是他在這世界上最在乎的人……
「那就沒事了,去忙自己的事吧。」向靳臣懊惱地回過神來,語氣平板地說。
「向先生,我可以請問你一件事嗎?」臨走之際,馮小憐想了會兒,還是決定問出心裡面的疑惑。
「說吧。」他驀然放下卷宗。
「為什麼我總覺得,你看我的眼神很不一樣?那感覺就像,雖然你眼底看到的人是我,心裡想的卻是另一個人?」馮小憐注視著他臉上的表情問道。
說完,只見向靳臣眼中的光芒一沉。
好一陣子,向靳臣僅是沉默不語地望著她……
「你說的沒錯。」
「咦?」他誠實的回答,令馮小憐瞬間感到錯愕。
「我的確是經常在你身上看到別人的影子,這種情形,自從第一眼見到你就開始了。」向靳臣直言不諱。
「是因為我長得很像你的某一位朋友嗎?」她不確定地詢問著。
「嚴格說起來不像,但每當你笑的時候,我彷彿能夠看到她就站在我面前,對我微笑。」一談及那教自己魂牽夢縈的女人,向靳臣臉部的剛毅線條不自覺柔和起來。
聽他這麼說,馮小憐直覺,他口中那位和自己神韻相似的人好像對他很重要。
「那……我可以知道那個人是誰嗎?」馮小憐不禁感到好奇。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他眸光一黯,語調雖然輕緩,卻夾帶著一絲怨恨。
曾經?
馮小憐聞言怔愣了下,這麼說,那名女孩如今不在向先生身邊了?
「她叫舒羽凝。因為陰錯陽差,我和同父異母的弟弟先後愛上了她。」面對眼前這名擁有和羽凝一樣美麗笑容的女孩,向靳臣不禁打開心防,娓娓道出那段不為人知的過去。
舒……「羽凝」?!怎麼會這麼巧?他所說的人,難道和照片裡的女孩……是同一人?馮小憐聞言,陷入極端的驚震中。
「我和羽凝學生時代便相戀了,因為當時大家年紀都輕,因為一些誤會便輕易分手,事隔一年,當我弟弟興奮地拉著他的小女友做介紹時,我們才在對方震驚的眼神中認出了彼此……」向靳臣深陷於過往的回憶中。
「再次重逢,儘管羽凝的身份已變成弟弟的女友,然而當時的我們,卻發現彼此還是深愛著對方,因此我不顧一切對羽凝苦苦糾纏,甚至在一時衝動下,竟對自己親弟弟造成了永難磨滅的傷害。」
向靳臣一想起因此和他決裂至今的胞弟,心底猛然掠過一陣抽痛。
「然後呢?」
「他們兩個人都是我最愛的人,卻因為我的自私受到了傷害,事後,在我弟弟憤而離家後,羽凝因此自責不已,最後也選擇離開了我。」語至此,向靳臣的情緒顯得穩定多了。
「這麼多年了,你都沒那女孩的消息嗎?」馮小憐聞言,極力按捺住內心的浮動。
女孩的名字,以及眼前這位和向擎同一姓氏的男人,這種種巧合,教她不得不加深了心裡面的懷疑。
「我在一年前就有了她的消息,不過只要我弟一天不原諒我們,她便不會和我重修舊好。」羽凝的堅決與冷情,早已教他徹底心寒。
「那麼,你說的那位同父異母胞弟是……」
「他叫向擎,在商界可是位呼風喚雨的名人。」一提及成就非凡的胞弟,向靳臣臉上有著與有榮焉的驕傲。
馮小憐頓時呆愣住了。
她果然沒猜錯!
沒想到,這個世界竟然小到讓她遇上了向擎的兄長,並且因緣際會地知道了有關向擎的這段往事!
可是……
「雖然你們是同父異母兄弟,但在相貌上卻沒有相似之處啊……」
「呵,其實我不過稍長向擎半歲而已,然而我這張嚴肅無趣的古板臉卻長得像父親,至於他就好看多了,完全承龔了他母親所有優點。」向靳臣自嘲道。
一股腦地把積壓已久的心事宣洩出來後,他頓時覺得輕鬆了。可她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聽你這麼說,難道……你認識向擎?」她的問題讓向靳臣產生這樣的聯想。
「我父親是馮令祥,因為……」馮小憐頓子下,支吾其詞不曉得該如何解釋,自己和向擎之間的關係。
「喔……我明白了,原來你就是那位,讓向擎破例做出那麼多震驚業界事情的女孩。」向靳臣一副瞭然於心地笑道。
儘管他和向擎已經很久沒聯絡了,但他仍是暗中關心弟弟的近況。
前幾個月,向擎無條件資助馮氏一事,早就傳遍了整個業界,只是他怎麼也沒料到,緣分竟如此巧妙,原來身邊這名女孩,就是馮氏的千金。
思及此,向靳臣不禁鬆了口氣。
他原本以為,向擎至今仍忘不了和羽凝的那段過去。不過從他這幾個月失控的行為看來,他的弟弟,也許終於找到一位,能夠再次走進他心房的女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