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哪個不要命的傢伙,竟敢狠狠朝他的後頸揮一拳?
哼!不管那個人是誰,待他爬起來後,肯定會讓他死得非常難看。
「呃……」
傑生困難地睜開眼眸,一手撫向發疼的頸部,直到模糊的視線逐漸變得清晰,跟著映入眼簾的面孔讓他整個人瞬間清醒。
「嗨,你終於醒了,身體還好吧?」尹筱柔促狹地說著,「看你睡那麼久,我還以為你永遠醒不來了呢。」
「剛才是你拿東西打我?」他蹙眉質問。她最好否認,否則肯定要她好看!
「嗯,沒錯。」她點點頭,神情一派輕鬆,「拿木棍敲昏你的是我,把你帶來這裡的是我,拖你下車的也是……」
「你找死!」一隻有力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掐向她纖細的頸子,立即打斷她的滔滔不絕。
在這世上沒有人敢這樣對他,他絕對不容許!
挑釁他的人,最好的下場只有碎屍萬段!
傑生懊惱地瞪著手中動也不動的獵物,原本應該置人於死地的力道,不自覺的放輕許多。
那不是因為憐憫和同情的表現,而是強者奪取獵物性命前的某種堅持。
如果對方奮力的掙扎脫逃,那麼他便可以毫不留情的下手,但這女人竟然沒有任何動靜,只是以淡然的神態面對他的殘忍。
「你不反抗?」傑生的口氣奇差無比。
「我勸你省省力氣吧,咳!何必勞煩你來掐死我……咳!咳!你安靜的坐著等待,目前溫度持續下降中,我一向怕冷,再過不久我就會凍死在這裡的。」
聽她這麼一說,傑生也察覺到掌心觸碰到的皮膚冰冷得不像話。
「你身上只穿這些,不冷才怪。」鬆開箝制住她頸子的手,他坐起身與她平視。
好吧,暫時饒她一命,反正她說得對,何必勞煩他親自動手,照現在的氣溫看來,一般人很難存活下去。
「這怎麼能怪我,要怪就怪天氣,早上明明還熱得半死,晚上氣溫卻驟降至零度。」尹筱柔搓了搓掌心,口中呵出熱氣取暖。「唉!剛才一時衝動放火把車燒了,應該先拿件外套才對。」
「會嗎?我倒覺得有點熱,真想吹冷氣。」傑生故意用手扇扇風,目光看向她所說被摧毀的跑車。
「是嗎?那恭喜你了。」她笑了笑,訝異他竟然也有難得風趣的一面。
荒蠻的大地裡沒有任何遮蔽物,月光照耀在地上,反射出近似銀灰色的光芒,淒美中帶著點詭異。
傑生目光看向四周,除了十公尺外的一堆灰燼外,唯一能夠讓他目光停留的,也只有坐在身旁,瑟縮成一團的女人。
這一點讓他感到懊惱,無奈就是無法移開視線,乾脆肆無忌憚的打量起眼前這個雖然陌生,卻足以讓他在瞬間大動肝火的女人。
她很美麗,這一點無庸置疑,只可惜那份美麗多了瑕疵——柔媚水亮的雙眸閃爍著不服輸的神采,嬌美柔軟的身軀散發出一股無形的力量,融合太多的叛逆與強悍。
她擁有一般女人或者說連多數男人都沒有的魄力和氣度,想必讓許多想要一親芳澤的男人望之卻步,敬謝不敏。
「為何把車燒了?」傑生蹙起眉心,覺得她多此一舉。
「想要取你性命的人來頭肯定不小,或許他們知道我們今天要見面,因此早在我的車裡設置了追蹤器也不一定。雖然為了你這種人燒掉車子我也覺得太過可惜,不過用它來換取一條寶貴的人命,我想應該還算值得。」她淡淡地道。
值得?!這該死的女人,竟然拿他和車子秤斤論兩。
「沒有人勸告過你,尖牙利嘴的女人得不到男人的欣賞與贊同?」他咬著牙冷諷。
「誰喜歡我或者討厭我,對我來說無關痛癢,重點是我在意的那個人對我有什麼樣的感覺。」尹筱柔拂開臉上的髮絲,「舉個簡單的例子,如果你讚美我,我雖然嘴巴上禮貌說謝謝,其實心裡真正的想法是,關你屁事。」
傑生不悅地瞪視著她。他明白她在拐彎抹角的說明,他對她而言根本沒有什麼份量。
「哼!你現在還有力氣就多說一點,等一下恐怕沒機會了。」他殘忍的宣告事實。
「嗯,也對。」
「哼!」看她身體抖得不像話,嘴巴卻依然得理不饒人,傑生心裡雖然生氣,卻興起一種看好戲的念頭。
他要等她開口求饒,說她此刻好冷,身體快凍僵,用她可憐兮兮的眼神望著他,拜託他救她一命。
雖然他不一定會出手援救,但只要一想到她在他面前放低身段的模樣,心裡不禁湧現出期待。
「奇怪,你好像都不會冷喔?」
「是不冷。」
「也對,聽阿翰說跟在你身邊的都是一些擁有超能力的人,想必你應該也有某種天賦。」她想到最合理的解釋。
「我想你的皮膚一定和某種爬行動物相當類似,具有調節溫度的功能,哈!那麼你死了以後,子孫們還可以剝了你的皮,拿來做皮包紀念。」雖然身處困境,但她還是忍不住虧他。
「胡說八道!我的手下怪醫送了我一件外套,遇冷發熱,遇熱則自動降低溫度。」他可是正常得很,如果要說有什麼超能力,那就是他天生具有過人的氣勢,強烈壓迫著其他人喘不過氣來。
「喔,這麼神奇啊,我摸摸看。」
尹筱柔很自然的伸手觸碰了下他的西裝外套,冰涼的手輕撫過他的胸口,汲取到一絲溫暖。
「拿開你的手!」傑生揮開她不經同意就伸過來的手,很想破口大罵,卻覺得這樣似乎太過小家子氣。
「碰一下都不行,難道你是小娘子,守身如玉啊。」
傑生怒視著她,「你說話最好小心一點,不要逼我再動手!」
「你說的怪醫應該是之前跟在你身旁的那個男人吧。」她回想了下,露出欣賞的神色,「感覺很溫柔,又很替別人著想,應該是個不可多的好男人。」
「是嗎?」傑生悶悶地道。
雖然她是個討厭的女人,但是基於他強烈的自尊心,對於有人在他面前稱證其他男人,感覺真不是滋味。
「當然,在某種程度來說,你也是個不錯的男人,長相OK、有權有勢、財力雄厚,對許多女人來說是不可多得的肥美獵物。」
長相OK?肥美獵物?傑生咬牙瞪著她,一股火從胸口往上蔓延,燒紅了銳利的眼眸。
「閉嘴,留一點體力,否則待會兒想說也沒機會了。」
「所以我才會趁現在拚命說啊,不然你以為我們倆素昧平生,半點交集都沒有,我幹嘛還浪費口舌跟你扯一堆有的沒的?」尹筱柔抬起埋在雙膝間的蒼白臉孔,送他一記白眼。
「你說什麼?」
「其實我平常不會這麼多話,特別是面對像你這樣的人,只是不趁此機會多開口說話,死了就沒機會了。」
「像我這樣?你說!我是哪種人?」傑生按捺不住火氣,狂吼了一聲。真是個讓人覺得火大的女人。
「怪了,你有那麼後知後覺,從不瞭解自己給人家的感覺嗎?」尹筱柔歪著看著他,唇角綻放出瞭解的笑意思「唉!也難怪,我想應該沒人敢在你面前說真話吧,除非那個人活得不耐煩,準備找死。」
「快說!我是哪種人?」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如此在意他人的評價。
「這個嘛,傲慢、自大、衝動、火爆、得理不饒人、自以為是,輸不起、殘忍、血腥……目前能想到的只有這些,在我死之前如果還想到什麼,我再提出來加以補充。」
這女人!
「哼!你倒是很會找形容詞嘛,要不要我幫你找面鏡子,讓你好好看清楚,自己是不是也非常符合傲慢、自大、得理不饒人的模樣。」
「呵呵……」
「笑什麼?」她的反應讓他感到訝異,以為她應該會開口辯駁。「說!哪裡好笑?」
「凶什麼?人就是因為開心才會哈哈大笑嘛,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雙手往後撐著地面,她微笑的仰起臉龐望著夜空。「能死在一個和自己相像的人身邊,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遺憾。」
「你開口閉口都是死,難道不會想辦法找尋生存的機會?」
「機會?什麼機會?」她把目光移到他臉上,笑容雖虛弱,但眼裡仍閃著叛逆的光芒。「現在唯一生存的機會,就是乞求你抱著我,分給我一些溫暖……哈!邢不是我的作風,」
「所以,你寧願死也不可能開口說句懇求的話?」他向來堅持人一定要有骨氣,不過她此時堅定的態度卻讓他覺得難受。
「如果今天換成是你,你會拜託我嗎?」她反問。
「不可能。」他肯定的回答。
「所以羅,這就是我所謂我們兩個是同類的意思。」
尹筱柔拂開落在臉上的髮絲,垂在肩膀上方參差不齊的頭髮隨風飄拂,散發出迷人的淡雅清香。傑生瞇起眸子,不禁想起先前她拿起刀子,一把絞斷頭髮的那一幕。
是啊!像她這樣如此強勢的女人,要她低頭恐怕比登天還難。
「對了,你的名字是……傑克、阿傑,還是?」
「傑生。」
「喔,難道沒有中文名嗎?」她好奇的問,因為聽說他是華裔。
「斐傑。」奇怪,他為何要乖乖回答?
「喔,斐傑啊,知道了。」她點了點頭,雙手環抱住自己。「我總要知道在我死前,陪伴在我身邊的人到底是誰……」
「閉嘴!」
「我要鄭重聲明一點,其實我這個人平常沒有那麼討人厭,只是我的經紀人阿翰——也是我的青梅竹馬,他的個性太過老實軟弱,從小到大都是我在保護他,只要有人對他大小聲,我就會出面……」
「我說了,快閉嘴!」她的嗓音越來越虛弱了,應該撐下了多久吧。
傑生懊惱的凝視她,很討厭自己竟然沒辦法眼睜睜的看她死在面前,反而希望她能夠努力一點,繼續聒噪下去。
這女人的確討人厭,不過再怎麼說都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怎麼能夠讓她帶著他的虧欠,從此離開人間。
不准!這世上沒有他覺得對不起的人,當然她也不會是第一個。
「喂!你醒醒。」傑生靠過去,用力搖了搖她的肩膀。「現在還不能睡,快點醒來。」
凍得冰冷的軀體雖然僵硬,但還是禁不起劇烈搖晃,忽地往後倒了下去。他下意識的接住她,卻又怕被人說多管閒事,於是趕緊放開,讓她躺地上。
「讓我睡吧,別吵我了。」尹筱柔虛弱的呢喃。
「不准!現在還不能閉上眼睛,我還沒教訓夠你這個大膽的女人。」
照他以前的情況,絕對是會整到讓她覺得生不如死,甚至是跪在地苦苦哀求他饒她一命,可是現在她卻靜靜躺在沙地上,等待死神降臨。
不行!太便宜她了。
「如果是我,一定無法忍受背負著人情債,現在的你一定覺得很苦惱,該做些什麼才能補償我救你一命的債吧?」
「閉嘴!不要再說話,留點力氣乞求自己能夠活命吧。」她到底清不清楚自己目前的處境?
「好吧,如果你想不到辦法,我倒是可以提供一個。」
「什麼?」
「在我死後,如果你不嫌麻煩,幫我對天祈禱一下,讓我下輩子變成一隻鳥,能夠無憂無慮的翱翔天際。」
翱翔天際?「你有解決不了的困難,因此你巴不得放棄當人,甘願當隻鳥翱翔天空?」
「人的一生中誰不會碰到困難?如果……」尹筱柔話才說出口,忽然想到也有例外,「當然這些人不包括你在內,畢竟一個錢多得沒處花,隨便跺一下腳便能引起地震,輕易就能呼風喚雨的人,是絕對沒辦法體會我們小老百姓的辛苦。」
「你說夠了沒?」
「怎麼,你高傲的自尊心再度作祟,承受不起一丁點批評啊?」她微微一笑,長長的睫毛覆蓋住一雙美麗的星眸。「既然不喜歡聽,那我就不說了,反正我好累,想睡了。」
「喂!你……」傑生又搖搖她的肩膀,不願讓她安靜下來。「我說了,不准睡。」
尹筱柔虛弱的睜開眼眸,綻放出一朵慘白的笑靨。
「嘿,唯我獨尊的大男人,你該不會同情我吧?唷喔,這樣會壞了你冷酷的招牌喔。」
「你……真的沒辦法開口求我?」
「就算求也不一定有用,綜合許多人對你的評價看來,我還是選擇沉默,畢竟我的個性也很難拉下臉來。」
「那麼別說話,靜靜躺著吧。」他釋出難得的善意。
「好。」
冷風不斷,強烈刺骨,吹得傑生堅硬的心緩緩裂開了一道縫隙。該死!為何他會覺得有些不捨?
如此霸道,目中無人、伶牙俐齒、蠻橫的女人,死了剛好可消他心頭之恨,可惡的是為何此時此刻,他心中沒有半點喜悅,反而覺得胸口壓上了一塊沉重的石頭?
「傑克,你不要擔心,他們很快就會來接你,阿翰知道我躲在哪兒,所以你再耐心等著吧。」
「我說了,閉嘴!」到底是誰說他叫傑克?
「我好累,要睡了。」尹筱柔甜美的嗓音變得低啞,最後只剩下低吟。「傑克,謝謝你……能夠陪在……身旁……」
話聲一落,她便沉沉睡去。
傑生惱怒的看著她慘白的睡顏,襲向胸口的壓力幾乎要讓他喘不過氣來。那感覺陌生卻又格外強烈,彷彿有一種龐大的力量要抽乾他的身體。
他伸出手摸著她冰冷的臉頰,隨後又抽回手,接著又伸出去輕撫,不一會兒再度抽回。
反覆幾次同樣的動作,矛盾的心情讓他顯得十分掙扎。
要救她嗎?
可是,她又沒有開口求他。
不救她?
為何又有一種往後肯定會遺憾的預感。
在經過幾番猶豫和掙扎之後,傑生一把將倒在地上的軀體擁在懷中,拉開外套包覆住她。
陣陣襲來的寒意,讓他不禁顫抖了下,心裡不得不佩服起她過人的毅力,竟然未曾聽到她開口抱怨一聲。
如果是其他女人,早就忍不住驚聲尖叫,然後嗲聲嗲氣的要求他緊緊抱住她們了。
可是她沒有,不像一般女人一樣。對,她確實和他所見過的女人大不相同,雖然大膽的讓人生氣,卻又無法打從心裡覺得厭惡。
「唉……你這頑固的女人,真的一點都不可愛。」低啞的嗓音隱含了一種連他都未感覺到的寵溺與溫柔。
傑生無奈地搖搖頭,伸手輕撫過她柔嫩卻了無血色的雙頰,想要將溫暖傳遞給她,視線無法克制的停留在她的臉上。
長而捲翹的睫毛,透露出桀驚不馴的個性。
挺直的鼻樑上有一顆小小的、心形的痣,顯露難得柔媚的風情。
精巧而豐潤的唇瓣,融合一種叛逆的味道。
傑生愣了一下,隨即惱怒起自己來了。現在都什麼時候了,竟然還有心情研究女人的臉。
都是她害的,要不是她,他永遠不可能打破自己的原則,被一個陌生女子打昏,從車上把他拖到地面,解開衣服包覆著她取暖,甚至還打從心裡為她逐漸虛弱而感到恐懼。
這不是他,絕對不是他斐傑會幹的蠢事。
「喂!不准你死,至少不准你死在我面前,聽到了嗎?」他銳利的眸子閃爍出堅定的光芒,強硬的低吼聲迴盪在她的耳畔。
都是她,都是這個可惡至極的女人!他一輩子沒像現在這般狼狽過,都是她害的!
「唔……」尹筱柔微微蠕動下身子。是誰?是誰在呼喚她?
傑生緊緊的摟著她癱軟的身軀,俊臉埋入她的頸肩處,不讓寒意肆無忌憚的侵襲她嬌嫩的肌膚。
「尹筱柔,你給我聽好了。如果你敢死在我面前,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所以你最好努力一點,快給我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