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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情緣 第五章 作者:金萱
    神呀!她這輩子還沒碰過像他這麼可恨,這麼狼心狗肺,這麼冷酷無情的人,可惡,該死的他!虧她日以繼夜不眠不休的照顧他,而他竟然連一句簡單的謝謝都不會說,還對她大吼大叫,可惡的他,以後他的死活再也不關她的事了,他死掉最好,可惡!

    本來該是恨他的,怎知一聽到他出了意外,她的三魂七魄竟一下子飛散的所剩無幾,飄搖的來到醫院看顧重傷的他,而且一看就一天兩夜。她真的是失了魂,才會為他這個惡魔耗盡心力,還擔心他會死,她真的是失了魂,竟然忘了惡魔根本不會死,她以後再也不管他了,真是氣死她了。

    「太太,你別太擔心,先生會沒事的。」一直見邾松婕愁眉不展、默不作聲的小楊,忍不住出聲安慰。

    他有沒有事幹我什麼事!邾松婕怒不可遏的在心中叫囂,卻沒有答話。

    「我一直以為太太和先生的感情不太好,因為跟著你們兩個月來我從未同時載過你們倆出門,」他靦腆地搔頭道,「不過經過這件事後,我才知道什麼叫作患難見真情。」

    「我和先生的感情真的很不好,你沒猜錯。」邾松婕看了他一眼,然後低下頭老實地說。

    她沒想到他們倆不合的事表現的那麼明顯,即使她很少和他在一起,即使她對他總是唯唯諾諾、百依百順,沒想到竟然還是瞞不住旁人,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旁觀者清呢?

    「太太,你別不好意思了,你和先生的感情呀,若是以前的話,我和黃嫂或許還會懷疑,聽信謠言認為你們的婚姻只是為了繼承『方氏』,但經過這次的事件以後,親眼目睹了你對先生的感情與剛剛先生對你的關心後,任誰也不敢再亂說話了。」小楊直言不諱地笑道,很是羨慕這對貌合神合的鶼鰈夫妻。

    「關心?你看到他對我的關心了?」邾松婕嗤之以鼻的說,聽在小楊耳裡卻成了愛之深「氣」之切的抱怨,「我不眠不休辛苦的照顧他這麼久,整個人差點沒虛脫倒地,他沒有半點感謝就算了,竟然反將我趕了出來,他這叫關心我呀?」

    「先生就是怕你太辛苦累壞了自己,所以才會要你回家休息呀,他這不叫關心叫什麼?」小楊笑道,聰明的他怎會不知道太太是在氣先生不讓她隨行在一旁,好隨時隨地照顧先生呢?偏偏先生又心疼太太會累壞了身子,才會冷硬的逼她回家休息,唉,夫妻呀!

    「你不知道啦,事實根本不是你想的這樣。」看著他露齒的笑臉,邾松婕只有更鬱悶的份。

    「是,太太,我不知道。」小楊的笑臉不變,「我只知道先生要我趕快將你載回家,要我和黃嫂好好看著你,別讓你到處亂跑而已。」

    「他要你們監視我?」邾松婕不可置信地瞠大雙眼。

    「先生是不放心你,怕你會偷偷的溜去看他。」

    「偷偷地溜去看他?放他的……」屁蛋!他是怕我會打鐵趁熱把握這難得的機會逃離他這個惡魔,去看他?作他的春秋大夢吧!邾松婕非常沒氣質的在心中叫罵著,跟他在一起久了,她發現自己純樸的天性都被浸黑了,他這個黑心的惡魔。

    「別生氣,太太,先生會這樣做都是為了你好,你不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有多蒼白,難怪先生會硬逼你回家休息,不讓你再為他勞心勞力的,你就別生氣了好嗎?」見她面有異色,小楊軟言地告訴她。

    別氣?邾松婕早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她本來還想回家睡一覺,然後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時候,借口來探病的時候溜之大吉,沒想到可恨的他竟然會有先見之明,命令黃嫂和小楊看好她,神呀!難道她所設的結界失效了,讓他再次看了透她的心?不可能!「中王」之所以可以成為四方的首領,除了能增強、抑制四方首領的異能力之外,最主要就是「中王」對異能力者有制敵機先的能力,可以自由設立結界以防止異能者的攻擊,所以沒有一個異能者可以侵害到「中王」的,除非「中王」本身自願外,因此在她對自己設立結界之後,他的讀心術對她應該是一籌莫展才對。

    傷腦筋,不管他的讀心術穿不穿得過她所設下的結界,他對她防患未然的心卻強固得令她咋舌,他就是鐵了心不放她自由就對了,他就是打算要欺陵她一輩子就對了,神呀!她到底是招誰惹誰呀?!竟然會碰到這樣一個惡魔!

    不行,她今天一定要想辦法逃走才行,至於在家裡的可愛狗狗,她相信依照狗狗對方雲揚搖尾示好、跟前跟後的姿態,他再狠心也不會殺害它的,更何況他們第一次相遇的情況,就是因為他要救它。

    該死的!邾松婕豁然發現自己的愚蠢,會出聲救小狗的人,怎麼會殺害小狗呢?而她竟傻的讓他用這虛弱的理由威脅她這麼久一段時間,她真是超級大笨蛋、大白癡,難怪竹妤和小梅總是忍不住擔心她,她真是世界至超級大笨蛋呀!

    邾松婕生平第一次這麼怨恨自己的白癡,看來她這陣子所吃的苦果真是自作自受,怪不得人了,不過俗語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今天她一定要糾正這一切過錯。

    她抬起頭開始仔細觀察四周的環境與退路,身後是聳立的醫院大廈,前方是四通八達的馬路虎口,除了馬路上走動的車子,路邊停泊的車子,再來就是來來往往的人們,她有退路可以逃嗎?混入人群中隨波逐流應該是最好的途徑吧?她注意到公車站牌處擁擠的人潮,心動的想行動,然而……

    「太太,你怎麼了?」小楊被突然彎身蹲下去的邾松婕嚇了一大跳。

    「我……不太舒服。」邾松婕顫抖的說。神呀!她竟然看到了「白虎」,竟然是「白虎」!

    「你哪裡不舒服,我扶你去看醫生。」小楊緊張地伸手扶她。

    「不,我只是貧血,再加上兩天兩夜沒睡的關係,所以才會有點頭昏眼花,你讓我蹲一下就好了。」她將臉埋在膝蓋上,虛弱地搖頭道。她現在怎麼可以讓他扶起她來?因為「白虎」就要迎面向她走來了,她這一抬頭不是什麼都完了嗎?神呀!她怎麼這麼倒霉,才想要逃,另一個牢籠卻已等在前方要她自投羅網,她真的是倒楣透頂了。

    「太太,那我扶你到車上去休息好嗎?車子就停在兩步外而已。」小楊搔了搔頭,又擔心又無措的說,因為蹲在路中間的她已經成了眾人指指點點的話題了。

    邾松婕屏息以待不敢出聲,因為她感覺到「白虎」的氣息正從她身旁越過,拜託別讓他發現她的存在呀!

    「對不起,我家太太身體不舒服才會蹲在這兒的。」小楊對路見不平的人們解釋道,然後伸手幫助站起身卻搖搖欲墜的邾松婕,「太太,你沒事吧?真的不用到醫院看看,醫院就在我們身後幾步路外而已呀。」

    搖搖頭,邾松婕低頭半靠在小楊臂彎中,企圖掩藏自己的身影,即使感覺「白虎」早已錯身遠遠的落在她身後,但她依然不敢大意以免失了荊州才來懊侮,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讓小楊將自己扶上車,半躺在車後座,直到車子退離了醫院。

    「白虎」的猝然出

    現擊碎了邾松婕逃亡的夢想,「白虎」是固守邑城西方的首領,其下則有西方七宿:奎宿、婁宿、胄宿、昂宿、畢宿、觜宿、參宿組成虎象勢力,是邑城四方首領:「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中惟一擁有非自然界的異能力者,他能控制動物之心智,使其溫馴、兇猛或者具有殺傷力,是四方中的凶神。

    所以,現在的她幾乎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徹底地聽從了方雲揚的命令——乖乖待在家裡,哪裡也不去,當然她連醫院也沒去。

    黃嫂和小楊以為她在和方雲揚賭氣,氣他那天霸道的強迫她回家,不讓她待在醫院裡照顧他,所以拒絕去醫院看他。天知道她不出門是因為怕被「白虎」逮到,她不去醫院看他是想來個眼不見為淨,所以這一個月她過得非常愜意,也很自在。

    可惜好景不常,他,今天就要出院回家了,而這令她忐忑不安地想發抖,真不知道他這一回來又要怎麼凌虐她了,因為他曾經連下了無數道聖旨要她到醫院去看他,結果她卻將之當成了耳邊風,就不知道這結果她是否承擔得起?不過現在想這個似乎已經太遲了,畢竟她做都做了現在才在擔心結果為時已太晚了。

    「太太,先生回來了,先生回來了。」

    黃嫂興奮的聲音嚇得她差點沒從沙發上跳起來,她嚥了嚥唾液起身,然後緊張地低頭看著自己的穿著,再拉了拉因坐姿而縐折的衣裙,直到再也沒理由站著發呆後,才緩慢的走向門口。

    「來,小心點。」

    他冷峻無情的神情一如往常,然而他高挺傲然的身子卻消瘦了不少,最令她訝然的是經過一個月之後,他依然無法自由行動,需要小楊將他由車內抱下來放進輪椅中。

    邾松婕擰起眉豉將目光放在那雙沒有打石膏,也看不出任何外傷的長腿,想不透為何他不能自由走動?她下記得醫生有說過他的腳傷特別嚴重,嚴重到需要靠輪椅才能行動的地步,怎麼一個月後他還需要坐輪椅?

    「先生,這是太太特地吩咐我做的雞蛋麵線,你趕快吃些可以去去霉運。」黃嫂一等方雲揚進屋後,立即從廚房裡端出一碗雞蛋麵線到他面前說道。

    「黃嫂……」邾松婕不想要她說謊。

    「太太,你就別再和先生賭氣了,夫妻倆有什麼事不能講和的?所謂床頭吵床尾和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黃嫂笑逐顏開的拉著她的手走到他面前,再推她坐進沙發中,「那麼久沒看到先生了,你一定有很多話想和先生說,你們倆慢慢聊,我叫小楊載我到市場買些菜,今晚我煮豐盛些,就當替先生慶祝出院好了,你們慢慢聊呀。」說完,黃嫂不等她有任何反應,轉身拉了小揚就出門。

    「黃……」邾松姨伸手想拉她卻落了空,開口想留她卻又被方雲揚冷峻的眼神所阻止,一時間她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呆愣愣地坐在沙發上,讓窒息的沉靜包裹著自己與他。

    「這雞蛋麵線真的是你吩咐黃嫂準備的?」不知過了多久後,方雲揚突然開口問。

    「不是。」邾松婕老實的回答,「這是黃嫂的心意。」

    方雲揚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看她,隨後又問:「為什麼不去醫院看我?」

    「當初是你將我趕回家的,我何必再次拿熱臉去貼人的冷屁股。」

    方雲揚說不出關心的話,無法告訴她那是因為當時的她看起來就是一副隨時要昏倒的樣子,而他是因為害怕她會受不了才要她回家休息的,怎知……看了倔強不服輸的她一眼,他沉鬱的、緊緊的抿起嘴唇不再說話。

    邾松婕真氣自己老管不住舌頭,說話總是不經大腦才會惹來禍端,活生生地應證「禍從口出」這四字箴言。她偷偷的瞄了他一眼,卻被他鐵青的臉色嚇得大氣不敢喘一下,他不會又想對她做出什麼殘暴的手段吧?

    她幾近絕望地等待火山爆發時,沒想到這座活火山竟一反常態的平穩,害得她不由自主的將心中的疑問脫口而出,「你的腳怎麼了?」神呀!她怎麼老是做出自掘墳墓的蠢事來?這回她鐵定不死也會去半條命了。

    「你是在關心我呢,還是有其他目的?我是不是該表現出受寵若驚的感動呢?」一掃臉色沉鬱之氣,方雲揚揚眉冷嘲熱諷地看著她。

    「你……你這個人除了會曲解別人的好意還會做什麼?」邾松婕怒火中燒地咬牙道。

    「哦,那麼你是真的關心我嘍?我真該感到受寵若驚。」

    「你去死!」她已怒極到了口不擇言的階段。

    「真抱歉,除了這雙腿殘廢了之外,我離死似乎還滿遠的,所以很抱歉不能如你所願了。」他冷凝地笑道。

    「你……」邾松婕不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她瞠目結舌的瞪著他,然後將目光移到他雙腿上,殘廢了……他在說什麼外國話,為什麼她聽不懂?

    「不要露出那副憐憫的神情,我不希罕。」方雲揚冷冷的對她說,有力的雙手轉著輪椅鐵圈,以他不熟悉的動作離開她,滑進位於一樓的客房,砰一聲的甩上房門。

    邾松婕呆若木雞地坐在沙發上,久久不能自己,他的雙腳不能動了,他殘廢了?這怎麼可能?!

    他變了!變得暴躁

    易怒,活像顆不定時的炸彈一樣,擾得四周人心惶惶、膽戰心驚的,除了她之外,黃嫂是遭殃的第一順位,他挑剔她煮的食物難吃、家裡整理的不夠乾淨,就連家裡太安靜的罪魁禍首都要掛在她身上,終於導致黃嫂哭哭啼啼地向邾松婕要求辭退。

    第二順位遭殃的不外是小楊,因為「方氏企業」不能終日無領導人,就算方雲揚在家養病,他所執行的業務範圍也該有個代理人,但怎知來訪協商的公司代表竟一個個被轟出大門,較有心的公司幹部只好委託小楊將堆積如山的公文送給他請求核定,結果他就這樣將文件當面扔向小楊,氣得小楊當場向邾松婕辭職。

    她千托萬拜、動之以情的請求他留下來,因為少了他的話,不會開車的她再加上一個自暴自棄,有如行屍走肉的男人,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活下去?小楊歎了口氣,勉為其難的留了下來,但卻以不再直接接觸方雲揚為由,所以現在受苦受難的人只剩她一個。

    邾松婕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留下來,在他出事之前,她千方百計的只想逃離他,怎知他出事後,大門開著請她走,她卻留了下來,為什麼?因為同情?因為憐憫?還是因為自己喜歡上他了?

    從前冷酷無情的他讓她懼怕,雖然直覺總是告訴她他不是壞人,傷害別人是為了保護自己,然而她就是不由自主的怕他。可是自從他受傷以來,面對他種種自暴自棄、自我毀滅的行為時卻讓她感到痛心,看他酗酒、發脾氣,一個人孤寂的坐在輪椅上發呆……對他不只是憐憫,她知道。

    「雲揚,吃飯了。」走進充滿酒氣的房內,邾松婕蹙眉看著側著背,呆坐在輪椅上茫然望著窗外的他,她輕輕的將飯菜放置桌上,並習慣性的彎腰收拾散至地的空酒瓶。

    「出去!」他也一如往常地對她咆哮,並伸手去拿他放在窗台上的酒,囫圇地吞了一大口。

    「喝酒對身體不好,我不是跟你說過很多次了。」邾松婕平靜的看了他一眼,將拾起的酒瓶往桌上擱,然後走向他,企圖接下他手中的酒瓶。

    「出去!」方雲揚用力地奪回酒瓶,冷冽如刀的眼光不偏不倚的射向她,令人毛骨悚然。

    「把酒瓶給我。」她一臉堅定不移地朝他伸出手。

    「我什麼時候給你管我的權力了?」他的眼眸中出現一抹嚴厲的光芒,「出去。」

    「從你強迫我簽下結婚證書的那一刻。」邾松婕眼不眨色不變的對他說,「來,把酒瓶給我。」

    「哈,你以為『方太太』三個字給你多少權力?你只是我發洩性慾的工具而已,你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可以管我?」他的目光無情而冰冷,嘲諷地冷笑著。

    「隨便你怎麼說,在旁人眼光下我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而實際上我們也是名副其實的夫妻,我既然有『方太太』這個身份,理所當然也有『方太太』的權力來管你?有何不可。」她不氣不怒,平心靜氣地告訴他,然後一個措手不及的奪走他手中的酒瓶,「吃飯吧,吃飽了你還得做復健。」

    「出去!」方雲揚暴喝一聲,掩飾臉上酒瓶被奪走的愕然,「復健?做了復健以後,我就能跑、能跳,像以前一樣騎車飆車嗎?哈……」他譏刺地狂笑。

    「至少你可以走路,不必每天坐在輪椅上,連三歲小孩能做好的沐浴、更衣你都做不好,要人服侍。」他發狂似的凌亂笑聲,擾得邾松婕不得不說狠話。

    自從知道他的雙腿並非無復原的希望後,她竭盡所能地想幫他,費盡唇舌的勸他做復健,得到的回報卻是他永無止境的冷嘲熱諷。看他逐漸消瘦的身軀、凹陷的臉頰、無光的眼神和被亂七八糟的鬍子掩蓋的性感嘴唇,再加上久未修理的凌亂長髮,現在的他看起來就像具活殭屍,可怕的嚇人,可是這只有更加堅定想幫他復原的決心而已。

    爬得愈高,摔得愈痛,愈是看他,她愈是感受到這句話的含意。

    以前的他雖冷酷無情,但追隨者、傾慕者卻依然猶如過江之鯽,多不可計數,他就像是天上眾星拱捧的明月一般,高不可攀卻明亮照人。後來入主「方氏企業」之後,他這個初生之犢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竟然能將那窩蛇鼠馴服的服服帖帖,使得他這隻老虎一夕之間添加了一雙翅膀,只是世事難料,才飛上天的他卻重重地跌落地,僅是一場車禍就能毀了他。

    「怎麼你覺得累了嗎?那你可以走呀!更何況我又沒求你服侍我,你何必貓哭耗子多管閒事?你走呀!一他譏誚的冷笑著。

    「我不會丟下你不管的。」邾松婕平心靜氣地看著他說。

    「為什麼?因為我這個殘廢激起了你過盛的同情心,就像你收留的那隻狗叫樣,怕它會餓死、凍死,或者被人用異樣的眼光凌虐至死?我不是一隻沒人要的狗!」

    「如果你是一隻狗的話,那麼我也不必這麼累,至少狗在我施捨食物給它吃的時候,它會用充滿希望的眼神看我,然後對我搖尾示好,不像你,」她歎了一口氣,「除了會對我冷嘲熱諷、對我咆哮不已外,整天只會酗酒、發呆、等死。你只不過雙腳暫時性的不能走而已,就這樣自暴自棄,那些天生就缺手缺腳的殘障人士是不是早該自殺了?所謂殘而不廢……」

    「住口!」方雲揚神情駭然地掄起拳頭,使勁的捶打輪椅兩側的把手瞪著她,「你懂什麼?」

    「我是不懂,不懂你是摔壞了腳,還是摔壞了手,甚至於連腦袋都一併摔壞了。」她看著他,一點懼意都沒有的說,「你的腳又沒斷,就算斷了也可以裝義肢,而你只需要勤做復健就可以走路了,你卻什麼都不做的只會自艾自憐。你手沒受傷,腦袋也沒摔破,你卻荒廢公事什麼也不做,整天就只知道喝酒。我是不懂當初那個意氣風發、傲蹇凌人的方雲揚到哪裡去了,只是懷疑眼前這個有如喪家之犬、落魄無用的人到底是誰而已。」

    「夠了!」方雲揚暴喝一聲,憤然地朝她揮舞著拳頭,「我是喪家之犬,我落魄無用,那也用不著你在我面前囉唆講屁話,你給我滾!出去!」

    「想當初我要走的時候,你強迫地拘留我,現在我好不容易適應了這裡,你卻又要我走,你會不會覺得自己太過分了些?」她迎視他的憤怒,輕揚起形狀優美的嘴角,「不過,我想當初你既然不肯聽我的請求,今天說什麼我也沒必要聽令行事吧?更何況我都說我不會丟下你不管了,你何不省點力氣,別開口閉口就叫我滾,出去的。」

    「你到底想要什麼?如果是離婚協議書的話,我馬上簽給你。」他幾近絕望的低吼,只求她快點離開他。

    他真的那麼想死,那麼想將她趕離他身邊,讓自己自生自滅嗎?邾松婕覺得自己的心好痛,不僅因為他消極想毀了自己的行徑,更因為自己不夠強勢,無能為力救他而痛苦,她到底該怎麼做呢?

    「說話呀!如果你想要的是離婚協議書的話,我給你,你馬上給我滾得遠遠的,永遠別出現在我面前。」

    邾松婕抑住心中波濤洶湧的情緒,握緊拳頭的手指掐得手心都痛了,而她卻揚起笑臉,笑容可掬的告訴他,「你以為方氏企業董事長夫人的頭銜是這麼容易說放就放的嗎?」

    方雲揚原本蒼若白紙的臉色突地刷青,然後突然狂笑了起來,他笑得猖狂恣意,笑得渾身發抖,「原來……原來你留下來是在覬覦我的錢呀,哈……」

    邾松婕看著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因為這陣子的相處讓她明白了現在的他是不可理喻的,她愈是想解釋他就愈加曲解它,那麼他要這樣認為就讓他這樣認為吧,說不定因為對她的恨意能激勵他站起來也說不一定。

    「吃飯吧。」她沒理會他的狂笑,走到他身後推他至桌前,打定主意以不變的態度來應萬變。

    方雲揚一揮手將桌上的碗盤全掃落地,「出去,永遠別再讓我看到你,出去!」他的語氣若十二月的寒冰,冷得令人發顫。

    「我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局,不過還好我有備份。」邾松婕看了一眼撒了一地的飯菜,然後不知從哪裡變出了另一份餐點,「喏,這回若再打翻的話,我可沒有再備份了哦。」她像是在跟幼稚園小朋友講話一樣,一副諄諄教誨的老師臉。

    方雲揚猛然揮手,想再次打翻那礙眼的東西,其實他最想打散的是她臉上那抹刺目的笑容。

    邾松婕敏婕地閃過,還誇張地呼了一聲,「還好我防著,否則又要浪費一堆食物。」她一臉小女生怕怕的表情說。

    「滾出去。」

    「不行,我說過等你吃完飯還要陪你做復健,怎麼可以現在出去呢?」她一本正經地對他搖頭晃腦。

    「出去。」方雲揚再也忍不住的嘶聲怒吼,「叫你給我滾出去,聽到沒有!」

    「我都已經說不行,我要等你吃完飯陪你做復健,你聽不懂嗎?」她以非常的耐性對他搖頭說,「更何況我實在不喜歡見人糟蹋食物,尤其這些食物還是我辛辛苦苦烹調出來的,所以你還是安分的把食物吃完再乖乖地做復健吧,事了之後不用你請我都會出去的。」她挑釁地看他一眼,「要不然,你有本事就站起來轟我出去,否則我們就這樣耗下去,反正我不忙你又閒著,我們就來耗吧。」

    「該死,我叫你滾出去聽到沒有。」他怒不可遏地大力一揮,這回遭殃的是擺在桌面中間的酒瓶,砰砰碰碰剎那間玻璃碎了一地,有些甚至彈起來刮傷了她。

    「出去!」他眼泛血絲,以一臉恐怖的神情瞪她。

    「剛剛我講了一堆,你好像還是一點都沒聽懂哦?」邾松婕擺出一臉苦惱的表情側頭說道,一點也沒理會剛剛被玻璃片彈起而割傷的手背,它正刺目的溢出了腥紅的血液,「好吧,那我簡單再說一次好了,你這回可要聽好了哦,我……」

    「出去,該死的,我叫你滾出去聽到沒有!」方雲揚痛苦的大叫,聲音聽起來卻是那麼的疲憊不堪。

    「吃飯,你飯吃完我就出去。」她退讓了一步。

    「出去,我求你。」至少別讓我看到你那汨汨流血的傷口,我求你。

    沉默地望著他低頭崩潰的樣子,邾松婕感覺到自己的淚水早已溢滿了眼眶,她未置一言的將飯菜放置桌面,在淚水決堤而出前轉身離開。

    方雲揚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開始對她動了情,但在他明白自己對她動了情之後,自己卻已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中,再也沒有一絲獲救的希望了。

    從相遇到現在,他們倆的關係只能用劍拔弩張來形容,她恨他,他怎會不知道,可是他就是放不開她。

    每每見到她反抗自己、或者想逃離自己,他的心就會出現莫名的恐懼,進而以暴力強迫她留下,他知道自己的行為幾近變態,但是他真的不能讓她走,真的不能。

    可是現在他再留她下來能做什麼?一個殘廢的人能給她什麼?除了永無止境的麻煩外,他能給她什麼東西?

    讓父母婚姻絕裂,讓姊姊擔心至死,最後還讓父親死不安寧,他一身的罪孽可能用一生來償還都還不了,他怎麼還敢覬覦一份不屬於自己的愛,想強迫邾松婕留在自己身邊呢?殘廢是老天給他的懲罰呀,他這個怪物是注定一輩子沒有家的。

    「你又在發呆了?」邾松婕由外推門而入,手中拿著一小疊小楊由公司帶回來的文件。

    「出去。」他頭也不回的命令。

    「這些是公司最近重要的工程合約,需要你的親筆簽名,你看一下作個決定,小楊在外頭等著。」她筆直走到他面前,將手中的文件遞給他。

    方雲揚伸手一揮將它打落地,邾松婕面無表情地蹲下身將它一張張的撿起來。

    「你打算一輩子坐在輪椅上發呆,什麼都不做嗎?」她邊撿著合的邊說,聲音中完全聽不出喜怒哀樂,「方氏企業是你父親親手胼足所建立出來的王國,即使你對他不滿帶有恨意,但你依然不願將它拱手讓給別人,所以才會不眠不休的不惜花費兩個月的時間,排除萬難的將它扛了起來,穩定眾口鑠金的情勢將它導入正常營運軌道上,讓眾人不再縣徨無依。這一切的努力,你狠心就這樣讓它付之一

    炬嗎?我不知道你心中究竟在想什麼,因為我的異能力除了能壓抑或增強別的異能之士的異能力之外,根本一無所用,不能如你一樣的看透別人心裡在想什麼,但是你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在做什麼嗎?拒絕一切外來的關懷,將自己與世隔絕了起來,殘害自己、殘害別人,這樣就能讓你快樂嗎?」

    她終於將散落一地的合約撿齊,並緩緩地起身再度將它們送到他面前。

    「我不管你在想什麼,但是今天你一定要給我一個答覆,讓我可以回答方氏所有的股東。」她目不轉睛地望著他,「方氏企業你到底是要還是不要?如果你還想擁有它的話,那麼將這些合約審理好,讓我將它們交給小楊帶回公司。如果你打算放棄自己也放棄方氏企業的話,那麼你大可再次將這些合約打散,我會以董事長夫人的身份請求董事會重新選舉出新董事長,或者乾脆請律師尋找途徑將方氏轉售出去,以免等方氏企業宣告瓦解後,殘害到幾千戶家庭的生計。」

    「董事長夫人?拍賣掉?」方雲揚抬頭諷刺性冷笑的重複這幾個字,「你還想從方氏得到多少油水,一千萬、兩千萬,還是一億、兩億?你要多少錢你儘管開口呀,何必講這麼好聽,什麼殘害家庭生計!」

    「隨便你怎麼想,我只想問你看不看這些合約,小楊還在外頭等。」邾松婕的表情依然平靜。

    「出去!」方雲揚瞪著她,咬牙迸出聲。

    「你要不接下我手上的合約,要不就打落它。」

    「我說出去!」

    「我說過今天你一定要給我一個答覆。」

    「出去!」方雲揚抑制不住的掄起拳頭猛然地狠捶輪椅扶手,聲嘶力竭地朝她咆哮,怎知她卻穩如泰山般的動也不動,就連臉上都是那麼的平心靜氣,他怒不可遏地轉動輪椅,滑行至櫥櫃旁抓起酒瓶往口裡灌。

    「我說過喝酒對身體不好。」邾松婕不攘眉須的一把搶走他手中的酒,而他的反應則是再抓起另一瓶就口,當然霎而酒的下場依然握在她手上,「你要我說幾遍!」她的聲音中已出現些許怒氣。

    「身體是我的,不必你多管閒事。」他三度伸手拿酒。

    「只要我還是你太太的一天,你的身體就不只是屬於你自己的。」她動作迅速地奪下他手中的第三瓶酒,然後一古腦兒的再將它們全部放回櫥櫃上。

    「太太?」方雲揚前撲後仰地笑不可抑,好像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你不必一直拿這個頭銜提醒我你可以獲得一切,錢嘛,也只不過是個錢字嘛!說吧,你儘管告訴我你要多少錢,我馬上開支票給你,然後你就給我滾遠遠的,不要再讓我看到你。說呀,你要多少錢才肯離婚?」

    「我不會離開你的。」邾松婕壓下怒意,再度以平靜的口氣開口。

    「哼,敢情你想等到我死,然後接收方氏的一切呀,你早說嘛!」他刻薄地笑道,「不過你這個如意算盤會不會打得太精了?你怎麼知道我的遺囑會將你的大名列入呢?更或者,說不定到我死的時候,方氏早就倒了,你要不要重新再打一次算盤呢?」說著說著,他的手又伸出去抓起了酒瓶。

    「你若再喝下去的話,我想得到方氏的願望將指日可待。」

    「那就讓你稱心如意一回吧。」他冷笑地高舉手中的酒瓶狂飲,一點也不在意她的話。

    看著他,邾松姨覺得自己的冷靜與自製快崩潰了,她再次以驚人的耐力平靜地問他:「你到底看不看這些合的?」

    「看什麼合約,你該拿給我看的是離婚協議書吧!」方雲揚沒理她手中的合約書,以冷嘲熱諷的態度斜睨著她,「我想那個應該比這些合約值錢吧?」

    「拿去,要不然打散它。」沒理他冷嘲熱諷的話語,邾松婕再次堅定的一手握住他的酒瓶,阻止他再度仰頭飲酒,另一手則拿著那疊合約伸手停在他眼前。

    「你到底想怎麼樣?我都已經答應給你錢了!」方雲揚咬牙迸出聲,沒握酒瓶的那隻手一把攫住她拿合約的手,青筋浮現的消瘦臉龐傾近她眼前,「你到底想怎麼樣?」

    「只想讓你站起來而已。」她並沒有閃避他嚇人的眼,只是靜靜地說。

    「夠了!」他暴喝一聲,用力的甩開她,「我聽夠你這一成不變的屁話,也受夠了你的憐憫和虛情假意……」

    「我才受夠了你!」瞪著他冥頑不靈的譏諷,邾松婕再也忍不住地大發雷霆,「喝酒、發呆、生氣,你除了這三件事之外你還會做什麼?我照顧你,你說我在憐憫你;我關心你,你說我是虛情假意,你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肯停止糟蹋自己,糟蹋我?我受夠了,我真的受夠了!」

    方雲揚哈哈狂笑了起來,笑得眼淚直流,差一點喘不過氣來,「你說我糟蹋自己我承認,但是我糟蹋你……哈哈,這真是太好笑了,哈哈……」

    「住口!住口!」邾松婕受不了他嘲諷的笑聲,尖聲地大叫,「你不管我的意願強迫我嫁給你我認了,但是你沒有權力連累我一生,讓我作牛作馬的填補你這個無底洞!你既然娶了我就要對我負責,糟蹋自己等於糟蹋我你知不知道?」

    邾松婕站在那裡,手中的合約整個都被她掐縐了,那股壓抑在心中將近兩個月的憤怒,有如山洪爆發般的急湧而出,幾乎淹沒了她整個人。

    「你想死對不對?」她從來沒有那麼大聲吼過人,「只拉方氏企業陪葬夠嗎?要不要我陪你一起死?還是要我將那些關心你的人也拉來當陪葬?說話呀!你回答我呀!你不是一向最會命令我的嗎?命令我不准逃跑,命令我坐摩托車,命令我嫁給你,命令我進來,命令我出去,你不是最愛命令我嗎,你命令我呀!你說話呀!」

    她崩潰地對他吼叫,淚水則隨著她激動的情緒灑了一地,「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在我恨你的時候強佔的囚禁我,在我愛你的時候卻拚命的拒絕我、趕我走,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神呀!為什麼要讓我愛上你,為什麼?」

    方雲揚為她的告白重重地顫抖了起來,形銷骨立的臉龐更在剎那間蒼白如紙,可怕的嚇人。

    「看來方氏對你的重要比我想像中的還深,竟能讓你說出種違背良心的天大謊言來,我真是想不到。」他冷言冷語的嘲諷她。

    「謊言?張大你的眼睛,用你與生俱來的異能力讀我,告訴我,你看到我在說謊,你告訴我呀!」邾松婕尖聲的對他說,在同一時間也解開了守護自己好幾個月的結界,讓他的讀心術可以直透她的心。

    「我不知道你的異能力還能讓自己違背良心,讓謊話都能心口如一。」他刺耳地譏笑道,臉色卻愈益蒼白。

    「心口如一,好個謊話都能心口如一呀!」邾松婕發瘋似地笑道,「那麼你再仔細看我心中還有什麼心口如一的謊言,你看呀!」

    「既然是謊話就沒什麼好看的。」方雲揚冷酷無情地告訴她,並強迫自己別看、別聽她的內心,否則他會狠不下心趕她走,甚至還會求她留下來,以至於連累她一輩子的幸福。

    「我要你看我,看我呀!」她發瘋似地抓起櫥櫃上的酒瓶用力的砸碎在地上,尖叫著命令他。

    自從上回他怒不可遏的當著她的面摔破碗盤、酒瓶而不小心傷了她之後,他從此不再拿那些瓶瓶罐罐,會割傷她的東西出氣,可是今天摔酒瓶的人卻是她,方雲揚被她的舉動嚇呆了。

    「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我心中在說什麼謊話,你告訴我呀!」她笑著再次抓起酒瓶來砸爛它,「你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因為酒喝太多,以至於醉到不會說話了?沒關係,只要我把這些酒全砸了,你就能清醒的告訴我,我心中在想什麼,你等著,我一定將它們全部砸碎。」

    邾松婕雙手並用地砸著一瓶又一瓶的酒,然而一個櫃滿滿的酒又豈是她一時半刻砸得完的,憤然的她乾脆直接用雙手去掃蕩,剎那閒一整排的名酒全部摔到地上,玻璃片碎了一地,酒氣亦衝上了天。

    「住手,你在做什麼,快點住手!」

    「怎麼,心疼這些酒嗎?」她停手轉頭看他,「沒關係,地上破瓶裡多少還殘留些,你要喝嗎?我拿給你。」她蹲下身,在破碎的玻璃中尋找殘留於破瓶內的酒液。

    「拜託你不要這樣子,你會傷到自己的。」方雲揚痛苦的叫道,眼看著她的手被割傷,血淋淋的染紅了雙手卻無力阻止她。

    「傷?這點小傷算什麼,比起你對我的傷害根本是小巫見大巫,這點傷算什麼?」邾松婕蒼白的臉孔閃著絕望的笑容。

    「拜託你不要這樣子,我求你,我求求你。」

    「原來你也會有求人的一天呀!」她一臉蒼白地看著他笑道,「好吧,我就看在你開口求我的份上不鬧了。」

    她丟下手中的玻璃站起身來,然而遽然而至的昏天暗地卻讓她失了重心,一個不穩便筆直地倒了下去,昏厥前她隱隱約的的聽到遙遠的地方傳來他的駭然尖叫聲。

    「松婕——」

    自從小楊開車送醫生回去後,方雲揚就動也不動的坐在輪椅上,呆呆地望著躺在床上蒼白的她,不發一語的直到小楊回來。

    「先生,我回來了。」

    小楊向他報告,而他卻依然絲毫無半點反應的呆坐著,只是望著邾松婕。

    「先生,有些話積壓在我心中很久了,我不說什麼很難過,尤其在太太發生今天這種事之後,我想我實在無法再沉默下去了,我……」小楊停了下來,一時衝口而出的勇氣突然間又消逝了。

    「你想說什麼?」方雲揚緩緩地轉動輪椅面向他。

    「我……」

    「沒關係,你直說好了。」方雲揚以從未有過的平靜口吻對他說。

    小楊見方雲揚沒有立刻轟他出門,反而開口要他繼續說下去,於是他的膽子瞬間加大了些,便直言無諱的將心中的話一古腦兒的說出來。

    「自從你出事,黃嫂又辭職後,這個家的一切責任都落在太太身上,除了照顧你和照顧這個家之外,她還得應付、安撫一個個被你拒於門外的公司董事,雖然後來你不再拒絕我帶回來的公事,永遠如期地批完成堆的公司公文讓我帶回公司去,但我卻發現太太一天比一天的虛弱。」

    小楊頓了頓又說:「我不知道太太是用什麼方法勸誘你接受你曾經當面扔向我的公司文件,但是我請求你別再為難太太了,畢竟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公司,更何況她現在還懷著身孕,操勞家事和照顧你已經讓她耗盡心力了,若是還要她討好你以得到你對公司各部門業務的簽核的話,那麼明天開始我就不再跑公司,替你將工作搬到家裡做了。」

    方雲揚以為除了她昏倒和她懷有身孕的事情能震撼他之外,再也沒有任何一件事能教他吃驚了,沒想到她竟替他接掌起公司的事務,怎麼可能?她是怎麼做到的?為什麼她要這樣做?

    呆子,他真是呆子,因為她愛他呀!她不是親口告訴他,她愛上他了嗎?如果不是因為愛他的話,她何苦拿自己的性命與他賭?而他卻只會昧著良心做些讓自己痛苦也讓她痛苦的事,他真是超級大白癡、大呆子!

    「小楊。」他突然開口。

    「先生。」小楊輕顫了一下,雖然他抱著必死之心等著即將來臨的怒濤,但他才一開口,自己的心已開始發顫,並為了剛剛的衝動深感懊惱。

    「麻煩你將我房內那些待簽的合約,以及在你那還未簽核的文件全部拿來給我。」

    「先生你……」小楊愕然地看著他。

    「今後可能還是要請你公司、家裡兩邊跑,至少在我雙腳復原能走到公司上班前。」他穩健地告訴小楊,卻又突兀性的禮貌徵求,「我能繼續麻煩你嗎?」

    「當然,先生小」小楊呆愕了一下,立刻欣然回答。感謝老天,先生終於重新振作起來了。

    「另外一件事,就是不知道黃嫂現在是否有新的工作,或者她願意再回來幫我料理家務……」

    「這交給我來辦,先生,沒問題的。」他拍胸腔向方雲揚保證道。

    「你先下去吧!」他沉靜了一下對小揚揮揮手命令道,卻在他轉身離去之際出口道謝,「謝謝你。」

    「不要客氣,先生,這是我的工作不是嗎?」小楊露齒笑道,「我現在就去辦你交代的事,我想黃嫂一定很樂意回來的,因為她一向很喜歡先生、太太的,她一定會回來的。」

    小楊興奮地離去後,方雲揚再度將輪椅轉向邾松婕,看著她蒼若白紙的消瘦臉龐,和那雙現在正層層疊疊包裹著紗布的雙手,他幾乎可以感覺到那種不至於致死卻痛徹心扉的傷口,他對天發誓自己絕對要再站起來,為了她和孩子,他發誓。

    一醒來,邾松婕就

    感覺心好痛,昏厥前的一切歷歷在目,讓她知道自己已經徹底失敗,再執意留下來的話,對他不會有任何益處,對她卻只有傷害,也許該是她離開的時候了。

    一想到她要離去的事實,她的心便不由自主地隱隱作痛,因為她真的揮不開他恍惚、消瘦的面容,放不下讓他一個人自生自滅、了卻殘生的行為。可是她揮不開、放不下又能怎麼樣?他根本就是不想活,她想再多、做再多也都是枉然,一切都是枉然。

    忘了吧,忘了這裡的一切,讓自己回復到來台灣前的無憂無求、隨波逐流的漂泊生活,即使那時她沒有家,但是她很快樂,走吧,離開這裡,那麼她就不會再心痛了。

    邾松婕緩緩下了床,走出寂靜無聲的房間,進入另一個寂寞的空間,他大概又在房內坐在輪椅上發呆吧。她猜想。小狗狗聽見腳步的聲音輕輕向她走來,她想也不想地彎身將它撈起,輕柔的抱在胸前,回到最初的開始吧,只有她和小狗狗就夠了。

    她上樓簽上方雲揚許久前交給她的離婚協議書,花些時間收拾自己帶來的行李後,她踏踏而行的走到他房前,直接開門走了進去,然而眼前的景象卻令她目瞪口呆,整個人呆若木雞的佇立在門前。

    方雲揚汗流浹背的扶著鑲嵌在牆上的櫥櫃,一步一步艱難的走向停放在櫥櫃另一端的輪椅。

    邾松婕捂著嘴巴,屏住呼吸,不敢輕舉妄動地看著他。青筋浮滿雙臂,汗珠在他臉孔上閃爍,他專心致志一步一步向前走的身影緊緊烙印在她心中,而眼淚就在這時模糊了她的雙眼,也模糊了眼前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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