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由商界和音樂界合作的募款音樂酒會,余海華應邀回國表演,余定閒特地抽空陪父親出席,並當場捐款百萬,父子倆的熱心公益讓所有人都讚不絕口,也成為媒體青睞的焦點。
不過,整場酒會中,真正引起騷動的並非余海華,而是余定閒。
打從他一出現,那些讚歎的低語就沒停過。
「天啊,余先生的兒子長得真是儒雅英俊,高挑迷人啊。」
「果然是來自音樂名門,那清逸的氣質、優雅的舉止,一定都是遺傳自他父親。」
「有教養的家庭,孩子就是不一樣。看看他那正直又明朗的眼神,溫暖又燦爛的微笑……唉,我也真想有這麼一個優質有禮又懂事的兒子啊!」
「人家可是用心栽培才能養出這麼一個好兒子,國中一畢業就送出國,跟著名師學鋼琴,雖然後來改修經濟,但聽說鋼琴一樣彈得非常好,完全不輸國內一些名鋼琴家呢!」
「幾歲啦?」
「好像有二十八了,未婚,也沒聽說有女朋友。」
「要是我有女兒就好了,真想要一個這樣的好女婿。」
「人家還不見得看得上呢!這位余少爺自己還擁有一家企管顧問公司,據說營運得非常好,身價還遠超過他的父親!」
「真的嗎?可是他的樣子好文氣,完全看不出商場氣息。」
「所以才有許多人說他是完美貴公子啊!長得好看、身材好、個性好、家世優良、又有錢……這種條件兼備的好男人,人間少有啊!」
「像這樣的好男人,會喜歡什麼樣的女人呢?真令人好奇。」
一群人眼睛直盯著余定閒,互相竊竊私語著,言談中全是對他的欣賞、讚美,以及愛慕。
宋相如站在角落,聽著這些對話,目光移向那位男主角,嘴角不由自主抽揚了一下。
果然任何事都不能只看表面啊!
但人們偏偏只喜歡看好的、美麗的事物,尤其是經過華麗包裝的虛假美好。
不過這也不能怪大家,因為余定閒這個人真的把他自己包裝得太好了。
要不是她在國中時期認清了他的本質,說不定她也會和其他人一樣,被他炫亮優質的外表所迷惑。會場中的余定閒仍然笑得燦爛迷人,光看那氣場,就知道他又一次把他周圍的人都征服了,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
這就是他的本事,光靠他那張俊臉和微笑,就贏得所有人的好感,再加上自然優雅的談吐,幾乎沒幾個人能抵擋抗拒,輕易就被他籠絡收買。
厲害。
宋相如再一次佩服她的老闆。
也再一次懷疑自己跟著這樣一個危險人物到底是對還是錯。
雖然她已經成為余定閒的特助半年了,但這個疑慮始終沒有排除。
坦白說,若不是余定閒給了想當高的薪資,她在面試時見到他的那一刻就想閃人了。
老闆竟是她的國中同學!甚至是她最討厭的同學!
她的自尊受不了,她的反感更藏不了。
可是,她還是因現實問題而接受了這份工作。
所以,她有什麼資格嘲笑其他人呢?
她雖然清楚余定閒的為人,抵擋得了他虛容假貌的誘惑,可是,她抵擋不了他的金錢誘惑。
錢,向來是她人生的死袕。
而余定閒從以前就非常明白這一點。
熱烈的寒暄告一段落,余定閒轉頭丟給她一個眼神,她會意,他的個人秀要結束了,於是立刻撥了手機叫司機備車。
三分鐘之後,余定閒大步走向她,堆了一晚的迷人的微笑慢慢從臉上褪去,來到她面前,輕哼一句:「走吧!」
「是。」
她應了一聲,跟在他身後,走出會場,上了他的私人轎車。
「今天的行程結束了吧?」余定閒一上車就問。
「是的。」她點點頭。
「但你還不能下班,跟我去個地方,有份文件要讓你拿回公司。」他說著向司機道:「去夜魅,十點前要到。」
司機點點頭,方向盤轉右,加速疾馳。
「今天要見雷老大嗎?」宋相如問。
「對,東西他應該拿到手了。」他說著開始脫下西裝外套,解開領帶,將襯衫鈕扣打開三顆,再從他放在車上的W包裡拿出一條銀鏈掛在脖子上。
宋相如很熟稔地自動將他的西裝收起,放進包包裡。
「你今天跟我進去,雷永應該幫我拿到文件了,你順便帶回公司。」余定閒邊說邊抓梳著他原本梳得整齊的頭髮。
「是。」她從包包裡拿出一面鏡子,讓他照鏡整理。
他對著鏡子,將整個頭髮挑亂,髮型立刻從優雅變得時髦狂野,就這麼簡單的小改變,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迥然不同。
當然,主要原因不只是他的髮型,而是他的表情。
就像換下面具一樣,余定閒的眼神和嘴角的笑容,已和剛剛在募款音樂酒會完全不一樣。
「啊,累死了……這個酒會時間真長,看一堆人這麼熱絡,我真懷疑大家有那麼熱愛古典音樂嗎?」他仰靠在後座椅背,譏笑地道。
宋相如默默將鏡子收好,沒有回答,這問題不屬於她的工作範圍。
他看她一眼,突然輕諷:「無關公事的事,你從來不會和我抬槓。同學,你這樣很無趣耶。」
「我本來就是一個很無趣的人。」她面無表情地道。
「也是,從以前就無趣得要命。」余定閒補上一句嘲諷。
她對他的嘲諷完全不以為意。
四十分鐘之後,車子抵達「夜魅」。這是一家時髦的頂級酒店,許多政商名人都是這裡的常客。
余定閒下車走進大門,直接走向包廂,宋相如跟在他身後,對這種場合的氣氛和煙味輕皺著眉頭。
這種地方對她來說像個異世界,但對她的老闆來說,才是他真正的天地。
瞧他一進門就和酒店女經理熟悉地打招呼,和對方搭肩摟腰,女經理掏煙,為他點煙,他那側身低頭含煙的神態,手指夾煙的方式,那笑容的角度,那站立的姿勢……
這人已不是剛才在音樂募款酒會裡的貴公子了,現在的他,像個玩世不恭的大少爺,又像個道地的生意人,或者,更像個在三教九流精混了多年的龍頭老大……
也許有人會好奇,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余定閒?
每當有人問她,她總會覺得可笑,余定閒沒有所謂「真正的一面」,他是個多面人,性格原本就詭異複雜,剛開始她也曾納悶他如何去調適這樣變化多端的自己,但後來她就明白,他哪需要調適?他根本以此為樂!
用不同的面貌去面對不同的人,是他最大的樂趣!
她的老闆,就是這種可怕的人……
包廂外,兩名壯漢看似在把風站崗,他們似乎認得余定閒,見到他還恭敬點頭。
余定閒笑著拍拍其中一人的肩,走進包廂裡,裡頭坐著一個高大魁梧的男人,左擁右抱著陪酒佳麗,被伺候得像皇帝一樣。
「哦,定閒,你來啦!」雷永一見到他就朗聲大喊,伸長著手臂,五指握拳。
「抱歉啦!雷永,我遲到了。」余定閒笑著走過去,像好兄弟一樣,握拳與他輕擊。
「沒關係,我有她們陪,喝得很開心。」雷永笑著重重吻了右邊的小姐,滿臉酒意,眼裡已有色慾。
「看來,我該晚點來的。」余定閒笑嘻嘻地在沙發上坐下,慵懶地翹疊著長腿。
另一個美麗女郎立刻體貼地靠向他,幫他倒酒,還夾菜喂送到他嘴邊。
他很自在地張口吃下,好像非常習慣這樣的伺候。
「哎,沒關係,正事談完了,我們再一起玩。」雷永意有所指地朝他擠擠眼,但一瞥見跟在他身後進門的宋相如,頓時一怔。
宋相如冷冷地向他點個頭。
「怎麼,你秘書也跟來啦?」雷永的臉色有些掃興。
「是特助,不是秘書。」宋相如冷冷地駁斥。
雷永一呆。
「噗……我這位特助很死腦筋的,她很在意她的職稱。」余定閒噗哧一笑。
「哎,特助,秘書,還不都一樣嘛。真是……幹嘛叫她來?」雷永皺眉。
「呵呵,別和她計較了,是我要她來的,讓她先把東西帶回去。」余定閒笑著道,左手夾煙,右手端起酒,輕啜了一口。
雷永點點頭,對兩名陪酒女郎道:「你們先出去。」
女郎退出,雷永便從身後的皮箱拿出一份資料袋,放在桌上。
「這資料可花了我不少力氣,開臣那死老頭很硬,要不是我們綁了他孫子威脅他——」雷永話到一半,突然一頓,防備地望著宋相如。
余定閒會意,輕笑:「沒關係,我的事她都知道。」
雷永挑了一下眉,輕哼:「老弟,不是我說,女人最善變了,絕不能輕信。」
「我知道,但她根本不算女人。」余定閒小聲譏諷,但音量又故意放得正好能讓宋相如聽見。
宋相如面無表情,國中時就開始打工賺錢,她很早就學會,不該聽的、不想聽的,就不要去聽。
少聽閉嘴多做事,是她從小就認定的原則和態度。
而且她早就知道,在余定閒的字典裡,沒有所謂的道德尺度,也沒有是非善惡的標準,他做事的依據,純粹只憑他個人的喜好。
他,就是這種連壞也壞得光明正大的男人。
余定閒將資料袋打開,確認裡頭的文件都已簽名蓋章,才將資料袋轉交給她。
「你把資料帶回公司,就可以下班了。」
「是。」她接過資料,謹慎收進公事包裡。
「還有,明天中午再找我,我今天要玩通宵。」他補上一句。
「是。」她點頭,轉身走出包廂。
雷永盯著她冷冰冰又硬邦邦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忍不住納悶地直拍桌問:「我忍了很久了,實在很想問你,這世上美麗可愛的女人多得是,你怎麼偏偏會找上這麼無趣又不美的女人當特助啊?這不像你的作風嘛!」
余定閒每次出現,身邊的女人哪個不像天仙般迷人標緻?就只有這個宋特助十足讓人倒胃。
「她長得不難看啊!身材也不錯。」余定閒笑道。
宋相如的確不是會讓男人驚艷的那種女人,但她的五官算是端正了,只不過她不會像時下那些女人靠眼妝和打扮讓自己更靚更吸引人。
不,她不是不會,而是不想。那女人從國中時期就只希望別人看見她的能力,而不是外表。
「不難看又怎樣?老是板著臉,穿著深色套裝,每次看到她,就好像看到我高中老師。」雷永啐道。
「呵……的確,她有時真的太嚴肅了。嚴肅又乏味。」
「那你當初幹嘛還錄用她?你到底看上她哪一點?」雷永真搞不懂,余定閒看女人的眼光不可能這麼差啊。
「說起錄用她的原因,還滿特別的。」余定閒笑著輕晃手中的酒杯。
「是什麼特別的原因?」雷永奇道。
余定閒沒回答,只是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然後露出一抹極富深意的微笑。
其實,會錄用宋相如當特助,只是因為她一個小小的動作。
在半年前的那場面試裡……
宋相如回到家已經十一點半,母親已經睡了,她很快地洗完澡,清理衣物,再把明天的工作準備一下,上床時,時鐘已顯示近兩點。
她疲倦地吐了一口氣,收拾好文件,將筆記型電腦關機。
這就是她的工作,特助,職稱聽起來似乎還挺威風的,但事實上不過就是幫老闆打雜,大小事全都得一手包辦,每天從早忙到晚,好讓她的老闆開心地吃喝玩樂。
嘖,那一天她實在該直接轉身逃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