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上班沒多久,就傳來上面通知要開會的消息。
蔡閔閔拿了記事本跟筆,乖乖到會議室去了。
一進會議室,發現幾乎全辦公室的人都在裡面,課長也在,最奇怪的是楊靖鳶也在,而且神色凝重,沒有往日親切溫和的笑容。
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有些緊張,直覺必定是問題嚴重,只是不知道是什麼事。
「課長,請問發生什麼事了嗎?」有人也察覺到緊繃的氣氛,忍不住問。
課長先看看楊靖鳶,見他沉默不語,便語氣沉重地開口。「今天找大家過來,是要告訴大家一個很遺憾的消息。」
「什麼消息啊?」大家面面相覷,私下議論紛紛。
該不會是公司要倒閉了吧?他們在心裡恐懼著。
「很不幸的,我們發現公司出現內奸。」課長的話宛如一顆震撼彈,讓大家面容失色,不斷猜測誰是內奸。
楊靖鳶站起來接著說道:「這個人是大家都很熟悉的人,利用上司及公司對其信任,將公司的重要情資出賣給敵對公司,以換取高額的酬金,這樣的叛徒,實在是公司之恥。」
「對啊!真的好可恥喔,究竟是誰啊?」竊竊私語已轉變成喧嘩。
「我手中已經掌握了重要的證據,這個人很快將無所遁形,我希望這個人及早承認,或許還有機會獲得原諒。」
說完,楊靖鳶還特地瞄了「那個人」一眼,發現此人半聲不吭、神情若定,看來似乎半點也不慌張,他的心裡頓時覺得很奇怪。
難道這個人不怕自己的罪行被揭穿嗎?
這時,他派去執行調查任務的屬下走近,將一卷帶子交給他。
楊靖鳶又強調地刻意再說一次。「這時自首,還有機會,希望這人能夠把握最後一次機會。」
底下仍是一片靜默,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知道奸細是誰。
楊靖鳶見這人惡性不改、毫無悔意,頓時也動了氣,旋身將影帶推人會議室裡的放映機中。
「此人最近陸續竊取公司重要機密,販賣給同業,公司派去的調查人員已經掌握到確切證據,並且拍到這人與敵對公司交易的情形。」
「哇,好大膽喔,到底是誰啊?」大家又是一陣喧嘩耳語。
這時,公司的放大螢幕上,出現了一個畫面,看得出是公司的某個角落。
畫面上,有個鬼鬼祟祟的瘦小人影正東張西望,然後快步走進影印室,沒多久步出影印室,手中已多了一疊資料。
這卷帶子顯然是經過剪接,只擷取重要的畫面,很快地畫面一躍,那道瘦小人影步出公司的大門,但是接著被迷你攝影機繼續跟拍。
然後那個叛徒跟某個人在某棟大樓的隱蔽處碰頭了,將文件交給對方,換回另一個信封袋,才轉身離開……
一切的一切清晰而明確,讓那個叛徒毫無狡辯的餘地,但卻還是令人無法置信,因為那名內奸竟然是──
「蔡閔閔,原來是你啊!」課長跳起來,悲憤地指著她,大聲控訴。
「竟然是你!沒想到你居然敢出賣我們公司的機密,你好無恥喔!」同事們紛紛大聲撻伐。
「啊!不是的!」蔡閔閔驚慌不已,拚命猛搖雙手想解釋。「我沒有出賣公司啊,那些資料都是課長要我影印、拿去給客戶的資料啊!」
「胡扯!我怎麼可能私下要你影印公司的資料拿出去呢?」課長立即否認。
「課長,你怎麼忘記了?」蔡閔閔做夢都沒想到會有這種事。
「那些資料明明是你要我拿去影印,還說是機密文件,不能讓人家知道。拿回來的信封袋我也全部交給你了,我根本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東西。」
「胡說八道!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別血口噴人!」
這時候課長彷彿得了失憶症,對自己以前做過的事、說過的話,完全推托得一乾二淨。
「對啊!蔡閔閔,你不要再狡辯了,我看明明就是你做的!」
「不!不是我啊,請大家相信我──」
「就是你!就是你啦!」
「好了!大家冷靜一下。」沉默許久的楊靖鳶終於起身,揚聲要大家冷靜。
待大家冷靜下來後,他梭巡眾人的臉,最後落在課長臉上。
「鄧課長,我想這件事仍有疑慮之處,必須等候調查,今天就先到這裡,這件事大家別再討論了。」
「啊,可是──」課長似乎很不甘心,不肯罷休。
楊靖鳶沉聲道:「鄧課長!你如果再這麼爭論下去,恐怕會影響到員工的上班情緒,我想這件事暫時不宜再追究下去。」
課長原本還想回幾句話,但在他直勾勾的注視下,不由得心生畏怯,乖乖地閉上嘴巴。
「好吧,那麼這件事就到這裡了,請大家回去上班。」
課長有點心不甘、情不願地宣佈,然後扭頭率先走出會議室。
大家嘟囔幾聲,又偷罵了幾句「叛徒」、「不要臉」之類的話,這才悻悻然回到工作崗位。
「鳶──」
蔡閔閔沒跟著離開,她想向楊靖鳶解釋,告訴他自己並沒有出賣公司的資料。大家都不相信她沒關係,只要他相信就行了。
「請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做,那些事真的是課長要我做的,我只是聽從他的命令……」
「那你為什麼一開始不跟我說呢?」他閉了閉眼,轉身面對她,沉痛地問:「我不應該是你最值得信賴的人嗎?為什麼這些事,你一個字都不告訴我?」
「我……因為課長要我保密,所以我才……」現在回想起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傻、那麼好騙。
「所以說,我並不是你最信賴的人,你對我和一般同事一樣,絲毫不信任。」
「不!不是這樣的,我並沒有那個意思啊──」
「夠了!你先回去吧!」他倏然轉身背對她,不願再多說。
今天的事太出乎他意料,他需要好好冷靜一下。
「鳶,我……」
「別說了,你出去吧!」他別開頭不再看她一眼,狠心將她逐離。
「鳶……」蔡閔閔傷心地瞧著他,但他怎麼也不肯多看她一眼,她難過地低下頭,默默開門離去。
還沒走出門外,委屈的淚水就掉了下來,為了怕讓他看見,她急忙用手背胡亂抹去,咬唇快步奔出會議室。
門內,形象總是斯文的楊靖鳶拍桌大發雷霆──
「這是怎麼回事?我不是要你們追查鄧楠樞嗎?為什麼影帶拍出來的人,會變成蔡閔閔?」
「因為出面交易的人,就是那位蔡小姐啊!」楊氏企業徵信部的員工,無辜地辯解道。
「就算是她出面交易,你們也該查清楚是誰在幕後主使,隨隨便便就下了這樣的定論,你們沒長腦袋嗎?」虧他們還敢拍胸口向他保證絕對沒問題,結果現在卻大大有問題。
「我們查證過了,但公司內部監視器拍到的也是蔡小姐,所以二少,我覺得出賣情資的嫌犯分明就是她,沒有別人啦!」
這人傻得不知道蔡閔閔就是自家老闆的女友,還自以為是的大放厥詞下評論。
「是嗎?」楊靖鳶突然笑了,只不過是大開虎頭鉚之前的陰惻冷笑。「很好!我們楊氏企業竟然花錢請了一個笨蛋來做事,真虧我還笨得重用你。我想,以你這樣『優異』的資質,並不適合在我們楊氏企業工作。」
「二、二少──這是什麼意思?」這傢伙還笨得不知道自己被炒魷魚了。
楊靖鳶索性直接告訴他。「意思就是說,你被開除了!」
「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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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閔閔坐在桌前發愣,等著上班鈴聲響起。
從那天起,時間似乎變得極為緩慢,她的日子開始變得很難過。
上司欺壓她、同事排擠她,甚至走在公司裡,連不認識的員工都會指名道姓罵她,她好像突然變成一隻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她沒了往日開朗的笑容,整個人消瘦憔悴,眼神也不再透著不解世事的天真,這次殘酷的經歷,已經教她體認到什麼是現實。
好幾次她哭著從睡夢中醒來,都希望這是一場夢──一場可怕的惡夢,但這惡夢卻一直延續著,不知何時才會終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遇上這樣的事?她沒有傷害過任何人,上天為什麼忍心這樣傷害她?
其實這些也就算了,她都可以忍耐,最令她難過的,是楊靖鳶的怨怪。
他至今仍不肯正眼跟她說話,總是迴避著她,昨天突然南下高雄,她也完全不知情,是她今天到公司聽同事聊天時提起才知道的。
她眼眶泛紅,覺得很想哭。
他不理她、不跟她說話,比任何人的傷害都令她難過。
低頭看看時間,差不多快到上班時間了,她便起身走進課長的辦公室,詢問今日的工作分配。
「課長,請問我該做些什麼工作?」
即使出賣公司情資的人正是他,而且還陷害她,但在沒有證據之前,他還是她的直屬上司,這點道理她是明白的。
「拜託點,蔡小姐,你出賣公司情資被抓到了,誰還敢分配工作給你?」鄧楠樞捂著胸口,假裝驚訝地怪叫。
蔡閔閔假裝沒聽見,垂眸看著地上,語調平靜地繼續問:「請問需要我幫忙輸入資料,或是幫忙歸檔、影印嗎?」
「我說了沒有,你聽不僅嗎?啊,如果你真的想做,也不是沒有工作可以讓你做啦,我看打掃廁所的歐巴桑年紀大了,滿辛苦的,你去幫幫她好了。哈哈哈!」
鄧楠樞摸著肥肥的肚子,自以為幽默地大笑。
「我知道了,我這就去。」蔡閔閔點點頭,隨即轉身離去,好像沒聽見他嘲諷的大笑。
鄧楠樞緩緩收斂起笑容,露出陰狠的表情。
這個女人知道太多秘密了,不除掉不行。絕對不能讓她繼續留在公司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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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閔閔手裡握著乾燥的拖把,將洗手間地板上的水漬抹乾,她沉默地進行規律的動作,眼手合一,專心一意。
這是她這陣子的保身哲學,想太多只會讓自己發狂,索性讓腦子放空,什麼都不想。
「喲,你還敢來上班啊!」
隨著刻意裝出的嬌嗲聲,幾個滿身香氣的女人推門走進洗手間。
她們有些是從以前就看蔡閔閔不順眼的同事,有些是新加入的「戰友」,總之現在她們集結成黨,工作之餘最大的樂趣就是找蔡閔閔的碴。
「你居然還有臉踏進公司的大門,我真服了你!」
「真是有夠不要臉的!」
幾個女人走進來補妝,她們不知去哪弄得滿腳泥巴,把她剛洗過、還來不及拖干的地板又踩得髒兮兮的。
蔡閔閔忍住氣,回頭拿出剛收起的拖把,把弄髒的地板重新拖了一次。
但她在一旁拖地,這些女人卻故意走來走去,,把地弄得更髒。
蔡閔閔很瞭解這種人的心態,她們喜歡拿石頭打落水狗,看落水狗哀號慘叫,心裡就覺得舒服痛快,這樣的人心裡有病,她不想跟她們一般見識。
收起拖把,她轉身就要走出洗手間。想等她們離開後,她再回來打掃。
「慢著!我們沒允許你離開,你不許走!」
大家罵得正高興,主角走了,她們罵給誰聽?
很多人跟她其實沒什麼深仇大恨,就只是聽說楊靖鳶曾跟她交往,妒極攻心,才會藉由這個事件發洩自己內心的嫉妒。
「你們正在使用,我等你們用完再回來打掃。」蔡閔閔停下腳步說道。
「誰讓你自作主張的?我們要你留下來,你就得留下來!你臉皮真是有夠厚,大家怎樣罵你,你都像沒事人一樣,要是我,早受不了去自殺啦!」
「對啊!她搞不好是人格有問題,所以很習慣被人這樣罵,我們念她幾句算什麼?」
「真是有夠……」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惡毒的言詞像流水般,不斷從抹得嫣紅的嘴裡吐出。
蔡閔閔封閉自己的心,對這些辱罵之詞充耳不聞。
她無法阻止別人罵她,但可以讓自己不去聽別人口中辱罵她的話。
「你看她根本就不在乎,簡直毫無羞恥心!」
有人發現她既不哭、也不鬧,害她們好像瘋狗一樣對著雕像罵個不停,頓時更加氣惱。「教訓這種人,根本像狗吠火車一樣,毫無用處,要想想其他的辦法對付她才行。」
「譬如呢?」
「譬如──」說話的女人露出惡毒的笑容,蹲下去將手往髒兮兮的地板一抹,然後趁蔡閔閔不注意時,突然抹在她臉上,得逞後隨即得意地拍手大笑。
「你們看!對付這種厚臉皮的人,就是要給她難看。」
「說得對!」
幾個女人好像突然退化成稚齡兒童,像發現什麼好玩的遊戲一樣,惡劣地沾了滿手污泥,紛紛伸手突襲蔡閔閔。但她已有所防備,立刻不斷地閃躲,有些人抹不到她的臉,索性把髒泥塗在她的衣服上洩憤。
大家出夠了氣,這才笑鬧著一哄而散。
蔡閔閔受盡了大家的欺凌與侮辱,又羞又氣,一直忍著不哭的她,終於忍不住落淚了。
她在洗手台前一邊啜泣著,一邊洗淨被抹髒的臉蛋和衣服。
雖然每天來上班對她而言都像來到地獄,但她咬緊牙根,硬是不肯遞出辭呈。
不是她戀棧職務,這樣的公司傷透了她的心,早令她心寒透頂,但現在還不是她離開的時候。
她不要不清不白地逃離公司,一定要等到她的冤屈洗清了,才肯甘心離開。
好不容易擦乾眼淚,清理完洗手間,她又被課長叫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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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
當課長把解聘書輕蔑地丟給她時,蔡閔閔詫異地瞪大雙眼。
「你竊取情資,被fire了,快滾出公司吧!」
他知道楊靖鳶仍暗中在追查真相,她愈早滾蛋,對他愈有利。
「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麼要用這麼惡毒的方式對付我?我一直很尊敬你,也很信任你,所以才那樣忠心地執行你交付給我的任務,我怎麼也沒想到,我所尊敬、信任的上司,竟然會這樣陷害我,這到底是為什麼?」
「哼哼,那是因為你特別笨!」心想反正這裡沒其他人,鄧楠樞也不怕旁人聽到。「誰教你要相信別人?被人賣了是你自己活該!現在錢進了我的口袋,但罪名由你來背,那是我比較聰明,你好好學著,以後別再像個鄉下來的蠢女孩,再次被人利用啦!」
給她一番忠告,讓她學會人世間的醜惡,也算仁至義盡啦!
「我不走!」忍著氣,沉默片刻,蔡閔閔意志堅定地發出驚人之語。
「你說什麼?」鄧楠樞挖挖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沒有竊取公司的情資,我並沒有做錯事!既然沒有做錯事,我為什麼要被解雇?我絕不走!我要留在公司,一直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鄧楠樞一聽,簡直快抓狂了。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不就是他狐狸尾巴被揪出來的那一天?他是笨蛋,才會讓她留下來揭發他咧!
「誰管你想不想走?現在公司命令下來,你就必須滾蛋,否則當心我送你去坐牢!」鄧楠樞氣急了,出言恐嚇她,還用力想把她趕出門外。
「我不走!」蔡閔閔抵死反抗,急得哭了。
她不想去坐牢,也不想被誣陷而趕出公司,她不要啊!
「我、我要找楊會計師!他相信我、他會幫我的!」她哭著喊道。
「楊會計師?哈哈!」鄧楠樞一聽,立刻發出刺耳的大笑。「你真是有夠蠢,難怪老被人利用!楊會計師的真實身份是什麼你知道嗎?他其實是我們公司的幕後老闆,你出賣公司的機密,就等於背叛他,他怎麼可能信任你?
再說,我不知道你是做了什麼事得罪過他,在你剛進公司的時候,他曾經下過指示,要我好好『關照』你,要求你早到晚退、跑腿打雜,這些都是他的主意,你說他會不會相信你?」
鄧楠樞的話像一顆突然從天而降的巨石,狠狠砸在蔡閔閔的心口上,她猛力搖頭,拒絕相信這些話。
「你騙人!這不是真的!鳶才不會這樣對我,你是騙我的!」
「我騙你幹什麼?你都快滾蛋了,我還需要花費心思編故事騙你嗎?對了,我這裡有證據可以讓你看。」
鄧楠樞突然想起自己偷偷留下來的證據,立刻從抽屜裡取出來給她看。
「這是公司當初被收購時的股權讓渡書,是我陪老董事長去簽約的,新任的股權繼承人是誰,你自己看!」
接過那張股權讓渡書的影本,裡面密密麻麻寫了一堆蔡閔閔看不是很懂的各項條文,但她唯一不可能錯認的,是契約最後的簽名處,那萬分熟悉的名字。
是他的簽名沒錯!
那是他獨特的簽名,她一眼就認出來了,她曾經親眼看他簽過無數次,那字跡沒有幾個人模彷得來。
真的是他!他真的是公司幕後的老闆,那就表示課長說的是真的?
他曾經利用職權,命令課長刁難她、壓搾她,讓她每天累得快昏倒,沒有一天不加班,還因為加班遇上搶劫、出車禍,他卻趁虛而入偷走她的心……
原來這一切都是計畫好的騙局!
他好可恨,真的很可恨!
這樣的地方,再待下去也沒有意思,她不再冀望能洗刷自己的罪名。
她留下來是要向誰證明自己的清白呢?
呵!沒有人會期待的!
大家都在背後算計她、等著看她的笑話──包括她最最信任的楊靖鳶。
這個世界真是太可怕了,她好像從單純的童話世界,跨入了難以理解的惡魔國度。這裡不是她的世界,她不應該待在這裡的。
她拋下那張股權讓渡書影本,失神踉蹌地離開。
她來錯地方了!真的來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