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赫柔這才領悟到,自己忙著和戈寧膩在一起的這幾天,忘了提防霍西雍對另一個目標下手。
「這裡的地鐵根本無法直達奎爾公園,我和霍西雍只好又轉公車、又步行好大一段路,才抵達那裡——」婉兒姊姊停不下話匣子地猛聊,跟大家急切分享,有點像躁症發作的患者。
「我要回飯店。」
赫柔一聲令下,全桌的人莫名轉望。
「你想一個人回去午睡的話——」
「不,婉兒姊姊,你陪我一起回去。」
婉兒姊姊錯愕。為什麼會突然指名她?她和霍西雍早有規畫好的今日計劃……
「赫柔,我陪你回飯店吧。」戈寧起身,替大家解圍。
「我不要你陪!我就是要婉兒姊姊跟我走!」她擺明了這事毫無商量的餘地。
場面僵凝,氣氛與前一刻截然不同。
「赫柔,我已經排好既定的行程,也預約好了……」
「你走是不走?!」她的嬌斥已近跋扈。
婉兒姊姊被她逼得顏面掃地,只能難堪地起身,拎起自己大大小小的雜物,在頂頭上司的女兒押解下,當著霍西雍及高戈寧的面,窩囊離席,陪同赫柔而去。
霍西雍墨鏡下隱藏的眼瞳,淡淡彎起。因為他知道,他要的狀況已開始發酵。而高戈寧,不動聲色,像個冷面的賭客,沒有人推估得出他手上的牌是好是壞。
他知道事有蹊蹺,但力持平靜無波,悠然告辭,與霍西雍各分東西。
這個霍西雍的背景有問題。他早已在這一路上請遠在十萬八千里外的好友搜尋,只能確認一件事:這不是他的本名,而是地名,當地卻沒有任何符合這個人特徵的數據。
他整個下午都耗在網咖,與夥伴聯繫,查霍西雍的底,同時佈局。他的直覺強烈顯示,談判的時刻已近,雙方即將王見王。
他沒想到,他在忙時,別的人也沒閒著,相互跟他較勁著速度。
「喂,霍西雍,我赫柔。」
「我不記得我有給過你我的手機號碼。」
她超討厭這種浪蕩味十足的呢噥,也討厭胸肌太大而且長著胸毛的怪獸。「你別想再對婉兒姊姊動手。」
「別人談情說愛,礙著你什麼?」
「我知道你的詭計。」
「你只知道我想讓你知道的部分而已。」呵,自以為是的小傢伙。「你不知道的部分,我若不想讓你知道,你永遠都不會知道。」
「你少跟我玩文字遊戲。」
「那我告訴你,婉兒回台灣之後會馬上遞辭呈。」夠清楚了吧。
赫柔心驚膽跳。不會吧,婉兒姊姊在媽媽身旁奮鬥了十多年,好不容易站穩這個位置,哪可能說走就走?可是,剛才她倆在出租車內的爭執、一路吵到房間內的火氣、不歡而散的揮淚離去……她原本對婉兒姊姊還滿有把握,卻一下子什麼把握都沒了。
「赫柔,我只要一通電話,就能挽救這件事。」
她相信,他確實有這能耐。「你的條件是什麼?」
「見面再談。」
「我不跟你做私下的個別會面。」她又不是白癡。
「飯店的酒吧吧檯見。」
她微愕。他居然是約她前往公開場合?「幾點?」
「七點半。噢,對了,我對女伴的服裝要求向來很嚴格。如果你穿得像個女童軍似的,我會當場趕你回自己的房間去看卡通。了嗎?」
「總之,就是我露得愈多,你也就透露得愈多。」
「上道。」
去死吧你。
她氣惱地甩了手機一巴掌,將它打回蚌殼狀。她不能讓自己的爛攤子延燒到家裡去。婉兒姊姊若是突然離職,媽媽的行程一定會受到牽連。不行,事情不能愈扯愈大,得盡快打住。
夜色愈深,危機愈深。
高戈寧深夜回到飯店,到赫柔和婉兒姊姊的房間叩門,都沒有人。回房撥電話給櫃檯,才知道婉兒姊姊剛才checkout,目前正在一樓大廳等出租車。
他趕忙下樓,及時攔住正在等司機搬大包小包行李上車的她。
「你這麼快就離開?」
「我是上班族,能請的假本來就很有限。」她勉強笑著,雙眼浮腫。
「你在很有限的假期內,還是很高興地和我們一同前來,不需要在這麼不愉快的情況下,趕著離開。」有事可以好好談。
「謝謝你。」這真是個好男人。「可是我恐怕……暫時不想跟赫柔走太近。」
「因為她下午那頓莫名其妙的小姐脾氣?」
「不是。」她笑笑。「赫柔不是那麼驕縱的人,她其實很乖的。只是碰到了感情的事,她就……」
婉兒姊姊竭力保持冷靜,閉眸抿嘴,終究還是攔不住淚水,皺起了容顏。
戈寧先請服務生代為處理行李,將婉兒姊姊帶往大廳一側的咖啡座,穩定情緒,釐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一直覺得你和赫柔感情很好。」
「我本來也這麼以為。」婉兒姊姊望著咖啡杯挑眉,拿著手裡的衛生紙團抹往鼻前,輕微哽咽。「可是感情再好,一碰到男人的事,就全都走樣。」
「因為霍西雍?」
「她在吃醋。」婉兒姊姊瞪眼宣示。
戈寧垂眸思索,輕聲安慰。「或許她不希望她的婉兒姊姊被人搶走。」
「不,她不是吃霍西雍的醋,而是吃我的醋!」她鼻音濃重、斬釘截鐵。「她不希望她的霍西雍被人搶走。」
戈寧神色自若。「這是你個人的揣測還是……」
「霍西雍跟我說的。」
「啊。」
「是真的。」別好像不當回事。「他剛剛才跟我坦誠,他也很困擾,因為赫柔明明講好要跟他分手,卻突然介入我們之間,好像她仍是霍西雍的女友。」
「他們之間不一定是私情,可能是基於公事。」
「是赫柔在假公濟私!霍西雍跟我訴苦說,他就是因為受夠了她公私混淆的小把戲,所以決定分手。赫柔老是以公事為名,刻意跟他搞曖昧,彷彿她跟他假戲真做起來了,卻突然抽身,不見人影,過一陣子又故意放誘餌釣他上鉤,似乎想復合。霍西雍快被她的反覆無常搞瘋了,乾脆快刀斬亂麻。」
「那不是很好嗎?」而他目前的狀況,形同正在重蹈覆轍。
「不好,因為她看見霍西雍跟我在一起,又企圖回頭吃窩邊草!」搶姊姊的男朋友。
「嗯。」
「霍西雍和我商量說,要跟赫柔談開,不要再從中干擾我們兩個。霍西雍是當著我的面打電話約赫柔,出來講明。」
「看得出來,他很有誠意。」
「對,可是赫柔呢?她的誠意在哪裡?人家是要去跟她劃清界線,不想再牽扯不清,她卻硬是穿著一身火辣清涼,只差沒乾脆在他面前脫光。她這還會是什麼意思?」
「我等了又等,霍西雍明明說談個十分鐘就夠了。結果呢?兩三個小時過去了,他還和她耗在酒吧裡難分難捨。」她何苦再繼續等下去,自取其辱?
這個男人的心底,永遠都會掛著另一個女人的身影。
戈寧只是淡淡地聆聽,靜候她恢復情緒,好一陣子之後,送她上車離去,自己回座沉澱思慮。
他知道,霍西雍在玩把戲。問題是,這把戲只有他一人在玩嗎?還是另一個人同時也在玩?她騙過他,狠狠的栽倒他一記,沒有什麼能證明她不會再騙他。她的謊言裡有真實的成分,但絕大部分,仍是謊言。她的坦誠,是否也是假裝坦誠?
最令他受不了的,是自己竟被這種低層次的把戲,搞得團團轉,方寸大亂。
難道沒有別的方式處理這事?沒有別的人手可以負責這事?
有,那他為什麼還攬著做?為什麼不交給下面的人去辦?他沒別的事好忙?
他豁然起身,大步邁向飯店的奢豪酒吧,決定一刀兩斷。
輕盈時尚的爵士節奏,瀰漫整個慵懶世界,紙醉金迷,歡聲隱隱。帥氣酒保漂亮耍弄高超的調酒功力,背後酒櫃壯麗璀璨,如畫如幻,散放晶透眩目的光華,魄力四射。酒保的一舉一動,宛若剪影,在這大片耀眼燦爛之前,取悅嬌客。
他一眼就認出她的背影,毫無遮掩的整片背影,就坐在吧檯前。高腳椅下是一雙交迭的玉腿,連身短裙幾乎只勉強掩住臀部。盤高的髮髻,裸露的頸項,只有頸後繫著一條銀亮的絲帶,險險吊住僅能覆蓋身前的閃緞禮服。
遠遠望去,猶如一名裸女,妖嬈獨坐。多少男子在她身後各處,癡醉仰望,灼烈,乾渴,煎熬。
非常地美,連他都為之心馳神蕩。
一隻怡然撫上這片雪背的巨掌,震懾回他的意識。巨掌的主人傾身,埋首在嬌嫩的香肩裡,以鼻尖摩挲著,喃喃著,降服地深深歎息著,彷彿懇求著。
美人回首,寵溺地賞他一個吻——
那曾經吻著他的紅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