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傷得嚴重嗎?現在情況如何?」雖然他並不欣賞張亦揚,但他是真心關心他的安危。
「她的左手脫臼,要一段時間才能恢復,但右腿的傷口太深,血流不止,王叔正在幫她輸血。在來醫院的途中,她就昏迷過去了,到瑞都已經兩個小時了,為什麼還不出來?林奇,她不會有事嗎!她不能死,不可以!」丁季倫把臉埋在雙掌中,肩頭抽動了起來。
他竟然哭了!林奇認識丁季倫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看見他哭泣。難道他對張亦揚的感情已深到無法自拔的地步?
林奇將手搭在好友的肩上,此時,他也只能以這個方式表達他的關懷。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漫長的等待深深地折磨著丁季倫,意外發現她的性別令他覺得歉疚。
「我把黑狼交給上級處理了。黑狼所犯的案足夠讓他在牢裡『安享餘年』了。不願丁季倫把自己繃得太緊,林奇設法轉移他的注意力。
「都是我的錯,明知道黑狼在找她,竟忍心對她不聞不問。如果我遲了一步,那……你知道嗎?在我趕到的那一刻,黑狼的刀已經架在她脖子上了,我差點就失去了她,我無法原諒自己,我真該死!」丁季倫根本無心理會黑狼的下場會如何,此刻憶雨佔據了他所有的心思。
如果不是他該死的沒勇氣承認自己對她的感情,又該死的想用逃避來解決問題,事情怎會演變成這般地步?她又怎會受到如此重的傷?
「季倫,冷靜點,這不是你的錯,誰也不願意發生這種事情。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我相信亦揚會沒事的。」
看著丁季倫自責的模樣,林奇終於明白好友對張亦揚的感情之深,並不是他所以為的只是一時的迷惑,這也深深地撼動了他的心。
手術室大門終於打開了,走出一名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
丁季倫從椅子上跳起來,直衝到那個人面前,「王叔,她怎麼樣了?」忍不住心中的焦慮,他的聲音竟微微地顫抖著。
丁季倫口中的王叔一眼就看出他對病患的關心,不同於他對以往那些受傷就醫的弟兄。
「放心,她已經沒事了。唉,這麼一個漂漂亮亮的娃兒,對方竟然下得了這麼重的手,真不懂得憐香惜玉。」
閱人無數的王叔可沒錯過丁季倫在確定病患沒生命危險時,眼眸中所流露出的真情與憐惜,看來這小子終於找到了能真心相伴一生的伴侶了。真虧自己還為這傻小子的終身大事苦惱不已。
一旁的林奇心中十分納悶,王叔的國文程度可真爛,竟對一個男人用上「憐香惜玉」這四個字,真是離譜得可以了。
一向把丁季倫當成兒子的王叔,猶嘀嘀咕咕的訓示著丁季倫,「她可是因你而受傷的,所以你得好好照顧人家。唉!你這個傻小子,怎會粗心大意的讓她吃這種苦頭。建議你看緊點她,這麼漂亮又乖巧的娃兒,你可別讓她跑了,否則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我才能喝到你的喜酒。」王叔搖頭晃腦的說了一堆後,才滿意的離去。
丁季倫對於王叔的話只能報以苦笑,若事情真如此簡單,他也不用暗自神傷,理不出個頭緒來。
一旁的林奇因想心事而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王叔的話,卻愈聽愈迷糊,「季倫,王叔到底在說些什麼?我怎麼沒聽懂。」
丁季倫無心理會林奇,逞自踱向手術室,隔著一層層的厚重電動門,探看裡面的動靜。
「季倫,放輕鬆點,王叔不是向你保證亦揚沒事了嗎?」丁季倫擔憂的模樣,讓林奇情緒也跟著低落不少。
因為丁季倫堅持不讓憶雨受到打擾,於是她被安排在單人的特等病房。
剛從手術台下來的她,臉色蒼白得令人心疼。
丁季倫小心翼翼地把她從推床上抱起,輕輕地放在淺綠色的病床上。他的細心與體貼讓一旁的林奇看傻了眼,更令隨行的護士小姐露出激賞的目光。
護士小姐遞給林奇一份病患資料。「請把資料填好後交給護理站的值班護士。如果有什麼事,按一下這個紅色按鈕,我們會立刻過來處理。」
護士小姐交代完後,便轉身離去。
林奇順手把病患資料表擱在矮櫃上,考慮該留下或離開時,憶雨突然開了口。
「林奇,麻煩你把惜雲帶來好嗎?」她的語氣有氣無力的,這兩句話似乎耗盡了她的力氣。
找惜雲來做什麼?演一場苦肉計嗎?林奇暗忖。
察覺出他的猶豫不決,憶示意他靠近些,她實在沒有力氣大聲說話。
「別擔心,我不會搶走惜雲的。事實上,惜雲是我的親妹妹。」
「她是你的妹妹?那你還跟她當眾親吻?你當我是白癡啊!」林奇根本不相信她的話。
憶雨真的沒力氣再和他抬槓了,她以求助的目光看著丁季倫。
「林奇,看在她是病人的份上,你就暫且相信她吧。況且你可以向惜雲求證的,不是嗎?」丁季倫不忍心見憶雨緊鎖眉間,他寧願相信她所說的話,否則她和惜雲之間的關係就真的不單純了。
既然好友都開口了,林奇也只有不情不願的走人。
待林奇離開後,丁季倫拉了把椅子在病床邊坐下,望著蒼白卻依然動人的美麗容顏,他不捨的伸手輕觸她的臉頰。「你還好吧?」
她投給他一個淡然的笑顏,「沒事了。」仍然氣若游絲。
「不要老是用『沒事』兩個字來搪塞我,我要知道你真正的狀況,讓我為你做些什麼好嗎」」
記憶中她總是以『沒事』兩個字直接拒絕他對她的關心,難道她真的是為了惜雲而……想到這個可能,丁季倫的心更加紊亂了。
憶雨搖搖頭,他誤會了。
「別生氣,麻醉藥的藥效還在,暫時不會有事的。」她試著解釋。
他這是在幹什麼?竟然讓病人安慰起他來了。丁季倫自責的想。
「對不起!我只是太急了。你好好休息吧,我會留下來陪你的。
憶雨聽話的閉上眼睛,卻突然想起那個令她遭此橫禍的罪魁禍首。
「黑狼呢?」她驚慌的睜大眼睛問著。
「丁季倫急忙握住她的右手,試圖給她一些安全感。「別擔心,我們把他交給警方了。
憶雨安心的喘了一口氣,旋即又擔心了起來,「那你呢?警方會不會為難你?」她知道他們這些在道上混飯吃的人,最怕和警察牽扯不清了。
看她為他擔心,丁季倫有種窩心的感覺。「不會的,你別胡思亂想,快休息。」他順手替她拉高了被單。
她閉上雙眼,讓眼睛稍作休息,但她的心思卻如脫疆的野馬,狂野奔騰了起來。
劫後餘生的她,算不算是一次的新生?是不是容許她重新再來一次?
睜開了清澈晶瑩的大眼,映人眼簾的是丁季倫那張令她魂縈夢牽的俊臉,她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你笑什麼?」一直坐在床邊,凝望她那張恬靜柔美的俏臉的丁季倫,被她的淺笑攫住,平靜的心湖又欣起一圈圈的漣漪。
「扶我坐起來好嗎?」她吃力的試著坐起身,但左手無法動,右手又吊著點滴,她只有無奈的向他求助了。
丁季倫趕緊起身扶她一把,並將枕頭靠在她身後,讓她半靠躺著。
半躺在枕頭上,憶雨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連這麼簡單的事都得假手他人,她覺得自己真沒用。
「痛嗎?」丁季倫關心的詢問,她的一舉一動都緊揪著他的心。
他真的那麼關心她嗎?為何這幾天連一通電話也沒有,更別說像現在的關懷備至。她決定試試他的心意。
「這幾天你很忙?」
「還好。」
工作並不忙,但他的心思可是一刻也沒閒過。她怎麼知道他心裡的掙扎?
「本來我打算去向你辭行,沒想到……」她搖搖頭,歎了一口氣。
「你要離開?!」丁季倫覺得他的心掉入了一個無底的深淵,他快窒息了。原來她對他真的沒有半點留戀。
「我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讓我留下來。
「為了我留下來!這理由夠不夠?」他衝口而出後才驚覺太突兀了。
憶雨沒有回答他,但這理由足夠了。不管他說這話的動機是因她受傷而內疚,抑或是別有所指都夠了。
她把目光轉向矮櫃上的病患資料表。「麻煩你拿資料表和筆給我。」
「我幫你填吧,你的手不方便。」他很不喜歡他總是客客氣氣地待他像個陌生人一樣。
望著手中的病患資料表,丁季倫突然發覺自己不知該如何下筆。
意外發現她有著女子的身軀,確實令他竊喜,但她親吻惜雲的舉動又令他心中五味雜陣。她……目前的她是男?是女?
當她在手術室裡生死未卜之時,他壓根兒沒去思考這個問題,當時心裡只有深深的自責。與要她活下去的念頭,然而現在他卻矛盾得不知如何是好,生怕貿然問出口傷及她的自尊,他甚至開始懷疑他夢境的真實性。
憶雨眼眸裡閃著難以理解的光彩,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讓你很難下筆是嗎?可以告訴我,你是一開始就發現了這個秘密,或是……」
「我是在幫你檢查肩傷時才發現的。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的真名與性別了嗎。」他有點懊惱自己的後知後覺。
憶雨難以相信這就是他發現真相後的神態,他似乎……難道是她會錯意了?
「我姓楚,憶雨才是我的真名。」她告訴他正確的寫法。
丁季倫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迅速寫上「楚憶雨」三個字。
「性別?」筆停在性別欄上,他的語氣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女!」她的心揪得好緊,為他的冷淡反應。她偷偷瞥了他一眼,但丁季倫緊抿的唇,又再度打擊了她。原來全是自己癡人說夢,一相情願罷了。
從黑狼手中救了她,只不過是他常掛在嘴的道義與責任;細心的呵護與關懷,也許只是因為惜雲是林奇女朋友的關係,而林奇則是他的好友。
也或許他根本不在乎她是男是女,只不過當她是一般的普通朋友。
是的,一定是這樣的,否則他冷漠的反應,又該如何解釋?
☆☆☆
憶雨親口說出她的女子身份,是惜雲的姊姊,然而她和惜雲之間又是親吻又是擁抱,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丁季倫糊塗了。
難道她跟惜雲之間的姊妹關係只是個幌子,實際上她是一個深愛惜雲,甘心為她犧牲甚至變性的女子!
可是如果她對惜雲下了如此大的決定,應當不會輕易放棄,為何她又會說想不出任何讓她留下來的理由?
坐得太久,憶而感到有些疲累但她不想再麻煩丁季倫,她試著讓自己躺下來休息。怎知才稍一移動,兩處傷口竟同時疼痛起來,她難以忍受的倒抽一口氣。
「怎麼了?手痛還是腳痛?」雖然滿腹心事,但耳邊靈敏的丁季倫,仍然聽見了她輕微的抽氣聲。
憶雨緊咬著下唇,並沒回答他的問話。傷口的疼痛仍抵不過心痛。
看著憶雨眉頭深鎖,強忍著疼痛也不願開口喊痛,丁季倫不知是該心疼還是該責備她?對她,他早已棄械投降了。
「坐累了為什麼不出聲?你這樣亂動只會讓傷口裂開。」
他掀開被子,輕抱起她讓她躺平,再幫她蓋好被單。伸手輕輕抬起她的頭,用空出的雙手放好枕頭。
這些動作使得他們倆的臉幾乎要碰在一起,他清楚感受到她呼出的甜甜氣息。
拂開她額前的髮絲,他的眼戀戀不捨的停駐在她的俏臉上,她的眉秀美如新月,雙眸清澈黑亮如星子,沒血色的雙唇更惹人憐愛。
冷不妨的,在憶雨尚來不及反應之前,丁季倫給了她一個淺吻。
「憶雨,給我一個機會好嗎?」「憶雨」這個名字給了他希望。
沉浸在甜蜜親吻裡的憶雨,根本沒有多餘的心力去理解他的話,更忘了之前心痛失望的感覺。
「憶雨,給我一個機會,同樣的也給你一個機會,讓我有勇氣、有信心為我們的將來努力。我相信你是為了惜雲而來的,為了她,你可以不計代價的犧牲自己,幫她來試探我和林奇是不是有什麼曖昧的關係,甚至為了她的安全,你把她交給了林奇。我不是要批評惜雲,既然她對林奇有心,就不該再來招惹你。為了她,你甚至想要改變自己的性別。憶雨,不值得的!不論你再如何改變自己,你的外表看起來仍是女子。就把你的內心交給我吧!讓我來醫治它,我相信總有一天它會甦醒的。憶雨,讓我們一起努力——」
憶雨舉起手掩住他的嘴,他誤會得太離譜了。
「我剛才不是說過,我是惜雲的親姊姊嗎?自始至終我都是一個如假包換的女生。和惜雲的親吻,只是個障眼法。我們連嘴都都沒有碰到;至於變性人或人妖之事,全是空穴為風。」她頓了頓,順了口氣,「我會做男裝的打扮,是因為誤以為你是同性戀;和惜雲表現出親熱的模樣,則是為了試探林奇。」她把一切都攤開來,不想再玩捉迷藏的遊戲了。
他輕輕地拉開她的小手,黑眸直望進她的眼裡。在她的雙眸裡,他清楚地看到了驚愕的自己、欣喜的自己以及愛戀的自己。
「這是真的嗎?我能相信你嗎?」他想再聽一次她確切且令他狂喜的答案。
她以右手溫柔的勾住他的頸項,輕輕地給了他一個吻。這是她的回答。
丁季倫的心幾乎要狂飛了起來。原來所有的擔憂、困惑全是他庸人自擾罷了。他從不知道狂悲後的狂喜,竟是令人如此瘋狂的快樂。
興奮過度的他,激動地緊緊擁住她,竟忘了她左肩的傷。
「啊!好痛!」憶雨反射性的推開他。
「糟糕!」他自責自己的粗心,伸手在她左肩傷處徘徊,覺得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
「沒事了,別放在心上。」看見他焦急不安的神情,她反倒安慰起他來了。
他深吸一口氣,藉以平息內心的慌張。唉!只要一遇見她,他所有的冷靜就全都走樣了。
丁季倫輕捏著她小巧的鼻尖,語氣愛憐的說:「都是你這小鬼靈精,害得我團團轉,我是不是能要求一些補償?」
「要什麼——」憶雨的話還沒說完,雙唇就被他霸道的佔據了。
他忘情的吻著她,盡情呂嘗著令人心醉的甜美。
而她只想留住這份得之不易的幸福,哪怕只是短暫的幾天。
☆☆☆
在得知憶雨受傷,惜雲的眼淚就像決了堤般再也止不住了。
她自責不已,若不是為了她,憶雨也不會惹上黑狼這個凶殘的殺手。
先前憶雨為了她單挑林奇一事,就讓她足足難過了好幾天。
當初如果她聽憶雨的話,乖乖回家,憶雨也不會因她而受傷;或許她根本就不該認識林奇,不該在瞭解林奇不可能脫離黑道之後,還傻傻地瘋狂愛上他。
是的!她是罪魁禍首。
惜雲哭得六神無主,不知林奇是何時帶她上車的,她只是無助的任憑淚水滑落臉頰。
林奇一路上都緊握著她的小手,一語不發的任由她低聲哭泣。
車子駛進醫院附設的停車場,林奇停好車後挽扶著惜雲下車,並輕聲安慰她。
惜雲完全聽不進林奇在她耳邊所說的話,她掛心著憶雨的傷勢,只有在見到憶雨平安無事後,她才能放下心中的大石。
在推門進入病房的那一剎那,他們同時愣住了。
察覺有人開門,丁季倫不慌不忙的站直身體;憶雨則是把羞紅的臉別向一側。雖然兩人掩飾得很好,但方纔的親熱鏡頭,早已被兩個不速之客撞見了。
病房內頓時瀰漫著一股尷尬的氣氛。
憶雨待紅暈稍褪後,才回過頭對惜雲說:「惜雲,到我這邊來。」
滿臉淚痕的惜雲在聽見憶雨輕喚著她時,早已痛哭失聲的奔向憶雨。
同一時間,林奇一手扯住丁季倫的衣袖,急急地退出病房,並順手帶上房門。
「放手!兩個大男人拉拉扯扯的,真難看。」丁季倫被林奇拉扯得有些煩躁。
「難看?!不是吧!我好像看到一幕很精彩的畫面。」林奇放開手,基本上他還是希望好友的戀情能「平凡」點。
「你是指剛才的事?那很平常啊。」
「你……」林奇語塞了。
「我怎麼了?你應該知道我早就愛上她了不是嗎?」丁季倫不解林奇為何要大驚小怪。
「你……你說你愛他?!你的速度未免太快了吧!前幾天才對我說有點喜歡他,現在你就吻了他。OK!就算我不反對你和他有超友誼的感情,但你也讓我有個適應的機會嘛!」林奇備感無力的抱怨著。
原來林奇還認為憶雨是男的!丁季倫心忖。
「你到底有沒有向借雲證實『亦揚』說的是不是真的?」
「怎麼問?惜雲一聽到那小子出事後,就哭成淚人兒了。」林奇為此懊惱極了。
「惜雲真的是她的親妹妹,她們之所以騙你,只不過是想拭探你罷了。所以你就別再小子長、小子短的喊她了。」丁季淪保留部分真相,因為他還想捉弄捉弄林奇。
「真的?」林奇不太敢相信。
「我保證!」丁季倫舉起三指做發誓狀。
林奇呆愣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天呀!那他就是我的大舅子了!」他開始為揍她的事懊惱了。
丁季倫並沒有回答,只是一臉莫測高深的看著他。
「你和他之間……該死的!那我和你的關係該怎麼算啊?」林奇莫名的擔心起來。
「再怎麼算都是親戚啊!」丁季倫得意洋洋的說。
「你……」唉!真是敗給他了。林奇一臉的挫敗模樣。
「好啦,不逗你了。其實『亦揚』是惜雲的姊姊,是個貨真價實的女人,這下你可以放心了。」丁季倫老實說出真相,決定放林奇一馬。
林奇聞言,腦中迅速閃過王叔那句不得宜的「憐香惜玉」,原來不是王叔國文造詣不好,而是他太遲鈍了。
剎那間,他突然覺得惜雲和他之間好陌生。為什麼她老是欺騙他呢?是她沒有安全感?還是她存心玩弄他?不行!他得當面確定惜雲對他的心意。
林奇迫不及待的敲著病房的門,惜雲立刻打開門,示意他們不要出聲,側身走出房門並帶上房門。
她拭去猶掛在頰上的淚水,剛才憶雨提到丁季倫已知悉她是女生,想必他應該已經告訴林奇了。
「姊睡著了,別吵她。」
「她還好吧?」丁季倫只關心憶雨的傷勢。
「她累壞了,只簡短的說了些話就睡著了。」她看得出丁季倫真的很關心憶雨。
「你沒事吧?」滿腹疑慮的林奇,直覺惜雲情緒低落得可怕。
「還好,謝謝你們的關心。時間已經不早了,你們也該到PUB去了。今晚我會陪著姊姊。」她語氣冰冷的說,旋即轉身打開房門,側身走入並上了鎖。
她過分的客氣及冷漠,令門外的兩人不解的對看一眼。印象中的惜雲,一向是活潑慧黠,不拘小節的,她的反應令他們有種被人拒於千里之外的感覺。尤其是林奇。
☆☆☆
夜裡,憶雨因翻身碰觸到傷口而醒來。這次已不知是第幾次醒來了,有時她因傷口疼而轉醒,但大部分則是被黑狼兇惡的模樣給驚醒的。
她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望著昏暗的天花板,仔細回想著白天所發生的事。
如果她早一刻離開,也許一切就不一樣了,偏偏她就是割捨不下心中的愛戀,她為此感到無奈。
對丁季倫由原先的敵對立場,轉而帶點欣賞與讚賞,直至猛然發現自己對他的深深愛戀,心境上的轉戀快得令她措手不及,她以為自己今生不會再愛上任何男人,沒想到一遇上丁季倫,她的芳心竟會如此迅速的陷落。
丁季倫呢?他又是如何看待她的?
想起他熱烈醉人的親吻,此刻仍令她心蕩神馳。至於那晚的「意外」,她決定讓它成為心中的秘密。
她知道這次她將被傷得更深、更痛、更無法自拔,但她絕不後悔。
在她昏睡時曾斷斷續續地聽到惜雲的啜泣聲,妹妹心的苦並不亞於她。
看見右手的點滴針頭已除去,憶雨試著自己下床,她不想吵醒睡在一旁的惜雲。不料才一動,寂靜的病房裡就響起惜雲的聲音。
「姊,你做什麼?」惜雲掀開毯子,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
「小心點,別跌傷了。」憶雨急忙出聲提醒過度緊張的惜雲,「我只不過想去洗手間罷了。」
從洗手間出來,憶雨在妹妹的幫忙下躺上病床,她突然發現惜雲紅了眼眶。
「又哭了?再哭下去眼睛都要瞎了。你這整張臉就只有那對眼睛還能看,你把它哭瞎了,看以後誰要娶你。」
聽出憶雨話中的笑,惜雲用手背抹去淚水,努力擠出一個淺笑。
「討厭!把人家說成是醜八怪似的。」惜雲嬌嗔的佯裝抱怨。
「你看,笑起來多美啊!誰敢說你是醜八怪?好了,快睡覺吧。」
「姊,大哥這幾天會來,你現在這種情況,我……」惜雲實在想不出該如如何解釋。
原來你在擔心這個。如果大哥真的來了,就騙他說我和朋友到阿里山玩了。大哥太精明,不能讓他看到我的傷口,否則他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刀傷。至於我左肩的傷,就說是騎車摔倒的,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你那麼聰明,見招拆招,相信大哥不會為難你的,頂多替媽訓訓你罷了。」
「就怕我一見著大哥,所有的聰明才智都不見了。」她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大她十歲的大哥。
「姊,你為什麼要對丁哥說出你的真實性別?」話匣子一開,惜雲乾脆把話問個清楚。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從鬼門關前走了一趟回來,醒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想告訴他我是女的,沒什麼特殊的原因。」
「那麼你和丁哥是不是……」惜雲不好意思再問下去。
「我們之間的確有些情懦產生,它自然而然的就發生了。」憶雨不想隱瞞。
「你就這樣讓這份感情發展下去?」
「至少在我傷好離開這裡之前,我會讓它順其自然的發展下去。」說這句話時,她似乎有些心酸的感覺。
「你還是打算離開?那你根本不該向丁哥說明你是女子,更不應該對他付出你的感情!等你傷好後,你真捨得離開他嗎?」惜雲真的不瞭解姊姊的想法。
「就因為我愛他,所以我更加珍惜和他相處的每分每秒。我需要有足夠的甜蜜回憶,讓我在往後沒有他的日子裡細細回味。」
在黑暗中,惜雲雖無法看見憶雨此刻的眼神,但她能聽出姊姊話裡的堅定。
「姊,你好傻,但是你也很勇敢。」惜雲的淚水再度滑落臉頰。
「不!姊姊覺得你比我更勇敢。你敢愛,並能堅持你所愛,不像我,到最後仍然是個愛情的逃兵。」憶雨有感而發的說。
「不!已經不是了。從你受傷的那一刻起,我就放棄了那段痛苦不堪的愛情了。愛情應當是神聖而美好的,但我的愛傷了別人,也害了自己。我天真的以為只要有愛,林奇終會被我所感動,我也一直期待他能從黑暗中走出來,但那顯然必須付出代價,而這代價卻要讓你來背負。」惜雲咬了咬下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音。「姊,原諒我,原諒我醒悟得太晚,否則你也不必躺在這裡受苦。姊,請你答應我,如果你要離開時,別忘了帶我一起走,一起離開這個讓我們又愛又恨的地方。」
憶雨聽出妹妹濃濃的鼻音,「小傻瓜,別哭了,我答應你,一旦我想離開,一定會記得告訴你。不過,我可不喜歡帶著一個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奶娃兒在身邊。至於你和林奇的事,我勸你再想清楚,別做出令自己後悔的事。也許你只是因為我出事,或者是因為太擔心大哥要來,所以一下子亂了方寸,多給自己時間考慮,也許你會有另外的體會也說不定。好了,快睡吧,明天你還得早起上班呢。」
她們兩人都得借助彼此的力量,才能度過這樣一個令人感傷的夜,甚至是未來。
☆☆☆
憶雨倚在病床上,無聊的望著窗外的藍天。昨晚到現在才不過短短的幾小時,她已經感到無聊得快悶死人了,真想到外面走走。想到這裡,她的眼光不由得拉回自己的腿。唉!看來得要好長一段時間才能如願了。
百般無聊,她的視線不知不覺又飄出了窗外。
聽見有人敲門的聲音,她料想如果不是出去賣報紙的惜雲,就是值班護士的例行巡房。
她並沒有收回目光,口中輕喊:「請進。」
咦?怎會有一股花香?正要回頭,一大束白紅相間的姬百合便映入眼簾。
「窗外有些什麼?看得這麼入神。」持花的主人一臉的笑意盎然,更顯得英俊煥發。
「剛剛飛過來一隻傻鳥。」她調皮的笑著說。
「那只傻鳥有沒有向你說些什麼?」丁季倫將花束遞給她。
「謝謝,好漂亮。」接過花束,她貪婪的看著這束幫她帶來些許陽光氣息的花。
「那只傻鳥有沒有告訴,你的唇好誘人。」他邊說邊低下頭,直到他的唇捕捉住她那微微上揚的嘴角。
憶雨閉上眼睛,盡情享受這令人心醉的濃情密意,因為這些都將是往後支撐她的甜蜜回憶。
真是的!怎麼又被她撞了這種親熱鏡頭。一向大而化之、進門前總忘了敲門的惜雲,這會兒進也不是、退也不得,只能尷尬的站在門口。
憶雨輕輕推開丁季倫,把手中的花束交給他,「幫我把花插上。」
丁季倫識相的接過花束,退到一旁去了。
憶雨順手理了理自己的長髮,看著惜雲一臉的不自然,她只好替她解圍,「惜雲,幫我整理一下頭髮好嗎?」
看著惜雲有一搭沒一搭的幫她梳頭,她又想起昨夜惜雲的沉痛告白。她拉下惜雲抓著大梳子的小手,示意她到面前來。
她仔細地端詳了惜雲好一會兒,怎麼才一夜的工夫,惜雲往日的光彩全都消失了。
「惜雲,別太責備自己了,你這個樣子會令我掛心的。」憶雨不習慣如此落寞的惜雲。
突然,一滴滴淚珠落在憶雨的手背上。惜雲哭了,但她沒有哭出聲音,只是讓一串串的淚珠悄然滑落。
憶雨心疼地拭去她的淚水,柔聲的說:「惜雲,你該去上班了,再不走會遲到的。」
「不,我要留下來照顧你。」惜雲抹著淚水說。
「看你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還想照顧別人?你只要把自己照顧好,我就阿彌陀佛、謝天謝地了。」
「姊,可是……」
「放心,我會照顧你姊姊的。」丁季倫打斷惜雲的話,熱心的表示著。
惜雲猶豫不決的看向憶雨,憶雨朝她點點頭,她只好抓起背包準備去上班。
「惜雲,要不要我送你一程?」丁季倫想乘機幫林奇套套惜雲為何悶悶不樂的原因。
「不用了,你只要照顧好姊姊就行了。還有,我警告你,別以為姊姊行動不方便,就乘機欺負她。就算我拿你沒辦法,總會有人治得了你。」惜雲威脅完後,瞪了丁季倫一眼,隨即憤然的離開。
「天呀!你妹妹竟然威脅我!」說這話時,丁季倫可是一點也不以為忤。
「不過她說的可都是實話。」憶雨知道惜雲指的是她們的大哥。
「我現在才發現你們姊姊倆都很喜歡威脅別人。」丁季倫想起憶雨也曾對林奇說過同樣的話。
「是嗎?」
「你也認為我會欺負你?好吧,請問何種程度才算是欺負你?要求一個吻算不算?」丁季倫逗著她。
然而憶雨已經沒那份興致了,她的心又掛念上惜雲了。
「丁哥,林奇為什麼沒來接惜雲上班?」
「別再叫我丁哥,直接喊我的名字,否則我不告訴你。」他可逮到機會了。
她遲疑了一會兒,才訥訥地喊了聲,「季倫。」
「嗯,這才乖。其實林奇他是宿醉未醒。昨天下午惜雲一聲不響的把我和他拒在病房門外,林奇為此心裡不太痛快,昨夜在PUB裡喝醉了。」
「惜雲目前的情緒很不穩定,麻煩你轉告林奇,讓他看著點,否則也許……」該不該讓林奇知道惜雲的決定?這樣會不會害了惜雲?憶雨矛盾的思索著。
「也許如何?」他追問。
「別再問了,我只能說這麼多。」就點到為止吧,結局如何,就看惜雲和林奇的造化了。
『你知不知道這樣很吊的胃口?」
「我累了。」憶雨搬出這個借口,她閉上眼睛,拒絕回答。
丁季倫知道再問下去也是沒有答案的。
「等一下再休息好嗎?我帶了魚湯來,先喝了吧,否則涼了就不好喝了。」他盛了一碗魚湯出來,舀了一湯匙的魚湯,小心翼翼地吹涼後,送到憶雨的嘴邊。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她不太習慣這麼親密的動作。
「還是讓我來吧。」他不喜歡看她顯出吃力的模樣。
「不,我總不能老是要別人幫忙。」她執意要自己動手。
沒想到說者無心,聽者卻有意,丁季倫迅速的垮下臉。
「憶雨,你這麼說是不是在提醒我,我到底只是個外人?」他太在乎她了,所以她的一言一行都會讓他惴惴不安。
「不是!你誤會了,我只是不想讓自己感覺很沒用。」看他眉頭輕擰,憶雨急切的解釋。
「我喜歡被你依賴的感覺。」他的語氣轉柔了。
「既然你那麼急於表現,就成全你吧。」既然拗不過他,她也只好妥協了。
她發現眼前這個男人真的固執得可以,並且還有些孩子氣,順著他點就喜上眉梢。
「好喝嗎?」丁季倫手上忙碌,一張嘴也沒閒著。
「嗯,很好喝,你在哪裡買的?」她隨口問道。
「不是買的,是我親自煮的,我的手藝還可以嗎?」他又舀了一口湯送到她的嘴邊。
「你該不是特地起了個大早,買條魚回來熬湯,還到花店買花吧!你不睏嗎?」她記得PUB的營業時間是到凌晨兩點。
「不止,我還去敲了服飾店的大門,幫你買了襯衫和裙子。待會兒喝完湯去試穿看看。我想你穿著院方的手術衣服一定很不舒服。」
想起昨天她的上衣及長褲全沾滿了血漬,他的心頭不由得又浮上刺痛感。
丁季倫的一席話,令憶雨原本漾著笑意的一張俏臉頓時刷白了。
他沒有說出任何一句甜言蜜語,抑或是立下海誓山盟,但他發自內心為她所做的一切,卻讓她體內迅速竄起一陣顫抖,她不禁要為他的深情擔心起來。
憶雨原只想勇敢的面對自己的感情,以為與丁季倫之間只是她一相情願的愛慕,但她萬萬沒料到他對她的感情竟是這般深刻細膩。
「你不要對我這麼好,我怕我還不起。」她的內心是沉痛且無助的。
不知是故意忽視問題所在,抑或者真是會錯意,丁季倫放下湯碗.順手抽了張面紙遞給她。
「我看你真的是累壞了。一條魚,一束花,一套衣服,頂多再加點瓦斯費、水費什麼的,總共也沒多少錢,怎會還不起呢?何況我又不是那麼小氣的人,不會跟你計較這些的。好了,現在你該換衣服,然後躺下來休息了。」他將一個袋子塞給她。
憶雨臉上雖然堆起笑意,眼眸中卻有著些許的哀愁,她深吸了一口氣,振奮起精神,不想讓愁緒困擾著自己。
接過丁季倫遞來的袋子,才想起她的左手根本動不了,換穿裙子倒還可以,但是襯衫可就……
「我……我還是等……喂!你做什麼?」憶雨驚訝的看著他的舉動。
只見丁季倫的大手正忙著解她背後的衣帶,她本能的伸手阻止,臉頰已飛上一片紅霞。
丁季倫並沒有抬起臉看她,只是輕輕地推開她的小手,繼續他的動作。
「你的手不太方便,還是讓我來吧。別不好意思了,反正昨天我送你就醫時,該看到的都看到了,不該看到的也看了。何況這裡就只有我們兩個,沒別的選擇了。」他這句話說得輕鬆,實際上卻得極力克制著自己的衝動。
漂亮的女人他常見,主動投懷送抱的女子也不少,但面對肌膚白嫩似雪。身材曼妙有致的憶雨,他仍然克制不住自己如癡如狂的迷戀。天知道他得付出多大的意志力,才能控制自己不衝動的做出侵犯她的過分行為。
他自認並不是個好色之徒,在PUB裡,形形色色的女子多如過江之鯽,身材比憶雨更惹火的妖饒女子,他都不放在眼裡,甚至避之唯恐不及,但是不管是男裝扮相的她,或是恢復女裝的她,都能喚醒深埋在他心底的情感。
也許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這輩子的愛戀了。
粉嫩的鵝黃襯衫,同色系的飄逸長裙,黑亮如綢緞般的披肩長髮,換好衣服的憶雨像極了誤闖人間的精靈。丁季倫不由得在心中讚歎著。
憶雨嫣紅了雙頰,眨眨大眼,甜甜的笑了。
丁季倫霎時意亂情迷,他彎下腰,送上一個深吻。
「累了吧,該休息了。」他說話的聲音,像帶有催眠魔力似的。
「嗯。」憶雨溫順的閉上雙眼,來自他手掌心的體溫,迅速溫暖她的全身。
她嘴角浮起一朵幸福的淺笑,此刻她只想任思緒徜徉在這片寧靜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