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兒的爹到了很遠的地方去工作了,你要長大了才見得到。」他的母親方柔還是溫柔慈祥的說著。
「那我爹也姓沈嘍?和師父是兄弟嗎?」得到解答小沈封還是不肯就此罷休。
「師父和你爹不是兄弟,不過卻是咱們母子倆的救命恩人,封兒長大了要乖乖的聽師父的話。」方柔幽幽的一陣長歎。
「嗯!可是師父叫我勤練武功,將來好去京城裡當護衛長,說這樣就可以見到我爹了,那爹是不是在京城做生意?」小沈封仰著興奮的笑臉。
方柔聽聞為之一愣,原本的笑意頓時一掃而空,過了好一會方才攬過小沈封的小小身子。「你師父胡說的,以後不許你再提,封兒要好好的留在這裡長大成人,等著爹回來找你。」
「可是師父……」小沈封急欲辯駁。
「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方柔忍不住滿腔的淚水,別過頭去悲痛的低泣。
「娘,你不要哭了,封兒不說了,封兒不說了,娘……娘……」母親哀慟的飲泣直讓小沈封小小的心靈莫名的驚慌。
在一聲驚駭的叫聲中,沈封由夢中驚醒。
他粗重的不住喘息,隨手撫上自己的額角,這才發覺已流了滿身大汗。
方纔的夢境裡他又重回了小時候的日子,當時的他若是向母親多問些父親的事情,總是惹得母親珠淚連連、泣不成聲,嚇得他從此絕口不提。
而今他還是聽從師父沈子修的話,成了京城裡的護衛長之一,也從京城來到這,卻讓他發現無法行動、言語的淮王爺和冒充頂替的淮王妃,整個事情略見明瞭。
淮王爺是他的親生父親,而他和母親方柔卻差點被假王妃方玉蘿逼入枯井裡困死,還好師父將他們安然救出。
而他的母親卻將他改志姓沈,一直堅持不讓自己前去京城,怕讓方玉蘿發現而惹來殺生之禍。
種種的前因後果沈封一一在腦中思索了一遍,而此時的他卻又再度被困於枯井中,不同的是同他一起的不是母親方柔,而是千尋。
是啊!千尋呢?
沈封的思緒完全清朗,他焦急的欲坐起身,身體才略微一動,頓時感到全身痛楚不已。
沈封再度忍痛坐起,就著若有似無的微光他瞧了瞧自己的傷勢,除了背上不住傳來的刺痛外,就只餘手臂上一點點的擦傷。
舞刀弄劍受點傷是家常便飯,但千尋呢?她畢竟是名女子,她的傷勢又是如何呢?
在光線微弱的井中他根本瞧不清所有的事物,於是由懷中拿出火摺子,照亮四周時身側不遠處傳來微弱的呼吸聲,他憂心忡仲的循聲探看。
「千尋!」沈封焦急的輕喊著,伸手將她扶起讓其輕靠在自己的懷中,這也方便替她看察傷勢。
似乎動到她的痛處,千尋低低地叫了一聲,她緩緩地張開雙眼和沈封憂心的目光相對。
她死了嗎?她全身感到如撕裂了般痛。
「沈……封……我死了嗎?」千尋扯下掩在臉上的黑紗,有氣無力的在他懷中輕喃。
「沒有,這枯井裡的厚重枯草讓咱們大難不死。」
沈封抓起一把枯草在她眼前晃動。
「原來沒死。」千尋鬆了口氣。「那這又是哪裡?」
「淮王府裡的深洞桔井。」沈封仰頭卻望不到井口,可見他們掉得極深。「你沒什麼大礙吧?哪裡痛?」他忘記了男女有別,他的雙手在她周圍身側小心的檢查。
痛模糊了她的理智,她忘了該阻止他這樣親呢又暖昧的舉止,此時她只感到心頭一陣暖意。
「都痛。」她像小孩子般耍賴的依在他懷裡不肯起來,他的懷抱好舒服好溫暖,尤其是身上傳來特有的男性氣息,是那麼的令她安心。
「不是早叫你快逃嗎?」見她沒傷到筋骨,他不禁重重地鬆了口氣。
「我不能獨自留下你,因為你不能死。」
「為什麼?」他有沒有聽錯?她為什麼那麼在意自己的死活?
「因為我說過要你加倍奉還。」
「奉還什麼?」他開始糊塗了,他有欠她什麼沒還嗎?錢嗎?
「你……」他竟然將強吻她的這筆帳給忘了。
千尋火大的跳開他的懷抱,根本忘了身上隱約的傷痛。
「怎麼了?」沒來由的懷裡一空,沈封緊張的站起身。
「從現在起我不但要你奉還,還要三倍、四倍、五倍……」她氣憤的走到他的面前重申。
「好吧!那你要我怎麼還?」還是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欠了她什麼?但她指責的語氣又容不了他辯駁。
聽他那認命的語氣,似乎他還不清楚自己到底欠她什麼,千尋忍住想甩他一巴掌的衝動。
既然這樣她不如先給他一個小小的懲罰,再來她就要纏他一生一世,叫他一輩子擺脫不了她的糾纏。
千尋飛快地上前吻住沈封弧線幽美的薄唇,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他著實的駭了一跳,一股香甜的記憶倏地湧上心頭,讓他想起在衣櫃內和她唐突的一吻。
是啊!他還欠她一個交代不是嗎?
沈封想由她柔軟的唇瓣上移開向她解釋清楚,但不知怎麼了,他竟然捨不得離開,反倒忘情的回吻著她。一個無心的親吻,怎麼卻像火藥般在他們之間炸開來,而且急速的瞬間焚燒升溫。
她只不過想懲罰他罷了,為什麼兩人的身軀會莫名的互靠貼合。千尋有些驚訝的無法思考,而她的雙手還大膽的攀附上他的頸項。
感覺到她肢體有些僵硬,沈封頓時為之清醒,他抽開過於緊密的身距,離開她芳香柔美的唇瓣。
他回吻了她!而她自己卻跟著熱烈回應。
千尋又羞又憤地紅透雙頰,本欲抬頭賞他一個巴掌,但手才揚起卻忍不下心,因為是她自己先吻他的啊!
望著跟前的她,沈封好想將她再度摟進懷裡,告訴她其實自己很喜歡她。
但只要一想起那應該是他同父異母的兄弟李仲陵,他只能將滿腔的愛意深埋心底,因為她是李仲陵一心一意想娶的人。
「對不起!」良久,他才開口說了這句違背良心的話。
千尋怔愣了一下,他當她是什麼?真的當她是可以任人欺凌的青樓女子嗎?
千尋對於他的態度感到惱怒,她喉頭梗著萬般難容的苦澀,比千刀萬剮還要苦。
她那對黑眸格外晶亮,也特別的不諒解,他開始後悔方才出口道歉的話。
「無所謂。」千尋失望的冷冷一笑,逕自離開他的視線範圍,在井底邊逐一摸索。
她恨死他了,也恨透了自己的一相情願,要是讓她得以逃離這個鬼地方,她一定要走得遠遠的再也不要見到他。
「千尋,我……」見她冷冷的對待,沈封著急的跟在她身後,對於她的刻意冷落他的心裡也不好受,但他又何嘗願意這樣辛苦隱藏對她的情意?
千尋揮手阻住他的話,生怕他接下來的話會令自己更加難受,所以她選擇拒聽。
「這井太深了,根本爬不出去,難道就這樣在這枯井裡困死?」千尋喃喃地說著,像是說給自己聽似的。
「我們不會在這裡困死。」
「什麼?」她不明所以。
「因為我和師父、娘親曾經由這裡逃脫。」沈封將事情的原由一一說給她聽。
「這麼說你也是個小王爺?」怪不得他會吻了她之後立即對她疏離,因為他們的身份異常懸殊。
「找玉蘿一問自然清楚明白。」他比較在意方玉蘿真正的動機。
有種自私的感覺,他忽然不想離開這個枯井,因為他怕一脫困就不想讓她離開自己身邊。
找尋了許久,雖然兩人找得筋疲力盡卻絲毫找不到任何出口,千尋首先忍不住氣餒的坐倒在地。
「你為什麼潛進淮王府調查方玉蘿?」坐在她的跟前,沈封終於打破沉默,問這個令他好奇的問題。
「因為只有她知道我的親生父母是誰。」她故意讓語氣冷得像冰。
「她知道你的身世?!」
「我在虎牙山寨裡向老一輩的寨民們打聽,他們說我是由一名妓女送上寨裡托孤,而那妓女自稱叫玉蘿。」
「你是虎牙山寨的人?」沈封有些訝異。
因為虎牙山寨在江湖上頗有名聲,而此山寨在不久前才發生造反的事,不過卻讓原寨主給擺平了,所以現在的虎牙山寨也漸漸地轉做正當的生意。
千尋笑了笑,笑裡頗為自傲,「我曾是山寨土匪。」
「那你在繁雲樓的身份?」沈封略微楞一愣,但又隨即恢復往常的自若。
「引那真正的玉蘿出來的誘餌。」千尋疲累的朝身後的土牆一靠。
突然間,她只覺背後有些鬆動,接著便順著翻倒的土石,在她的驚呼聲中仰頭就倒。沈封登時一驚,他顧不得背後不斷傳來的疼痛,上前一躍將她攔腰拉進自己的懷裡。
千尋驚魂未定的心頭狂跳,直覺的將他摟得緊緊,而她這—抱真的很捨不得放開。
所謂崩塌的土牆,只不過是枯草經年累月混著泥沙堆積而成,而其後果真是一條黑暗的地道。
沈封欣喜的笑了起來,他放開她,將其餘堆疊的枯草給一一撥開,「總算找到出路了。」他漾著少有的俊朗笑意回望著她。
他是高興終於可以擺脫她的糾纏嗎?千尋原本驚喜的臉頓時一沉。這樣也好,逃離了這裡他們也就可以各自分道揚鑣、互不相欠,但她已經失去的心還能夠回到自己身邊嗎?
沈封在地上撿了根枯枝,用火摺子點燃火苗後,霎時整個枯井瞬間更為明亮了起來,因此看清千尋那張麗顏上有著淒苦的表情。
「你怎麼了?」她不是應該開心嗎?沈封上前想拉住她的手,但卻讓她側身閃開。
「走吧!待在這裡愈久就愈沒有活路。」千尋避開他關心的目光,逕自朝地道走去。
沈封默不作聲的追隨而上,他的心頭亦是百般的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