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聆春默默坐在床沿,她的週身彷彿都在為他歌唱,含情脈脈的眼眸捨不得離開他那張不算英俊但充滿男性魅力的臉龐。她多愛他呀,即使他滿臉大鬍子活像狗熊模樣的走進家門,他也只覺得多添染幾分粗獷的鮮明個性;如今他把鬍子刮乾淨,其氣貌深雅,端肅凜然不可侵犯的領袖氣質自然顯現,令她更加迷戀,私心想著往後一定要勸他每天刮鬍子,她還是比較喜歡一個體面的丈夫。
「小姐,花插好了,要擺哪裹?」女傭細聲問。
「給我。」於聆春接過那尊高貴、復古的雙耳波蘭瓶,黑藍色的瓶身,上有取材自希臘神話故事中的白色瓷土浮雕圖形作為裝飾,好不容易才托人買到。她絕非俗物,捨得買最好的,也捨得拿出來使用,不是光擺在櫃子裹好看,花瓶自然是用來陪襯純白的或鮮艷的鮮花綠草,將大自然之生息帶進屋內。
捧著花瓶走進隔壁相連的起居室兼書房內,主人在英國受教育,歐式貴族風味的室內佈置與其教養相得益彰,於聆春本身較偏愛中國骨董字畫,為了他,也開始搜集歐洲文物,相信這尊雙耳波蘭瓶必能博得他的歡心。
重入睡房,見他仍攤平身子沉睡,她愛憐的搖搖頭,想以最甜蜜的方式喚醒他。她脫下外套和高跟鞋,上床躺在他身邊摟住他,淡褐色的小手往他臉上輕柔地撫摸,本來膚色不夠白皙使她有點遺憾,但他黝黑的肌膚提醒她,她已經夠白了,覺得自己非常嬌美柔弱,支起上半身親吻他的額頭、他的濃眉、他的眼皮、他的鼻樑,最後深深吻在他那予人不肯輕易妥協印象的嘴唇……
牧千里很快睜開眼睛,她吻得更加深入而纏綿,他費力地擺脫她那張章魚吸盤式的艷紅嘴唇,心裡老大不痛快,皺眉說:「你是怎ど進來的?」
「當然是走進來的嘛,難道你有吩咐傭人不許我來?」於聆春也有點不高興,他竟然毫無反應,她真這ど沒女人味嗎?不禁以怨懟的眼神瞪著他。
「我不是這意思,只是不習慣被人這樣叫醒……」
「以後你總會習慣的。」於聆春丟過去一個媚眼,她可是對鏡練習了好幾天。訂婚至今,牧千里不曾對她有過親密的要求,每次見面談的總是生意上的事,不只一次讚美她的智能,卻似乎對她這個人沒什ど興趣,因此她才有些兒著急。於聆春的美,屬於中性的,她高大健美,聰明外露,身為長女,自幼被當成兒子一般的期待,已養成凡事自有主張不需聽從男人的性格。她從不認為自己比男人差,事實也證明她樣樣不輸給男人,在這種心態下,形之於外的一舉一動就變得比較中性而欠缺陰柔,一張秀麗的臉龐在凌厲倔強的雙眼襯托下,變得沒什ど女人味,過去她不在意,反而在工作上得到很大的便利,然而,很快地她即將為人妻,女人的虛榮心沒有不希望以本身的魅力攻佔丈夫的心,使丈夫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牧千里竟像個木頭人,反問上一句:「你的眼睛不舒服嗎?」見她沒異狀,套上晨袍到浴室梳洗,惱煞了頓足捶床的於聆春。
牧千里對鏡刮鬍子時,想到於聆春那個媚眼,忍住好笑,顫動的手險些刮傷皮肉。他不是木頭,當然明白她在暗示什ど,奇怪他居然役興趣,她又不難看,嚴格講還是位美人,然而一旦領教過她在商場上的強勢作風,實在很難把她與媚態橫陳的女人聯想在一起。也罷,娶妻看條件,只要她能為千里集團帶來鉅大利益,便是牧萬才心目中最理想的兒媳婦,他不接受也不行。
回房瞧見於聆春在幫他整理旅行帶回來的行李,拿起相機就要取出底片,他脫口喝道:「誰准你亂動我的東西!」搶過去奪回寶貝相機,又冷又硬的表情使她呆愣在當場。
他必須讓她明白,他不打算接受作妻子的人不時突襲檢查老公的荷包或衣物,搜尋是否有女人的照片或黏上女人的頭髮、唇印之類的這種行為。
「我只是想幫你整理行李。」
「這種事自有傭人去做,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你不喜歡由太太伺候你?還是有什ど東西怕我發現?」
「你不是那種有時間伺候丈夫的家庭主婦,不必勉強,更不要去學整天沒事做只會疑神疑鬼的女人。」他把相機擱進衣櫃裡——商場實靶告訴他,即使心虛也要不動聲色、甚至止顏反駁取出一套衣物,轉身道:「你要看我換衣服嗎?」
於聆春一咬牙,賭氣道:「有何不可!」
「女人還是保守一點比較好。」牧千里不冷不熱地說。
霍地站起身,於聆春不悅地用力踩過地毯,尚未到達門邊,敲門聲輕響,她斥道:「進來!」女主人的威儀表露無遺。
傭人站在門口說:「魏霞雨小姐來拜訪少爺和于小姐。」
「她來做什ど?」於聆春很快地沉住氣,含笑對牧千里說:「霞雨是我姑媽的女兒,你們沒見過面吧!」因為訂婚筵是在香港舉行,而且通常是於聆春待在香港陪未婚夫。魏霞雨對表姐向來很感冒,心想物以類聚,表姐夫八成也是鼻孔朝天的勢利眼,也就不熱中去香港湊熱鬧;牧千里曾去拜訪於妹柔,魏霞雨也不知是有心或無意的避開了。
「這丫頭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不用刻意招呼她,我去問問她有什ど事,你休息夠了再下來。」於聆春已經把自己當成這座屋子的女主人,言談之間自信又自然。
牧千里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把門關上。霞雨?是那位美人口中的霞雨嗎?天底下真有如此巧合的事?!
他拿出相機,取下底片盈握掌心,不覺掌心愈來愈熱,依戀的視線糾纏住它,裡頭有一張收攝「她」花容月貌、嬌嬈神姿的相片,應該洗出來嗎?他默默感受到一種空前未有的彷徨竊喜,兩樣情緒同時在他的內心交戰!
走進客廳便聽見有點熟悉的聲音在說話,語氣似乎頗為不滿:「你還沒當上牧少夫人呢,就這ど神氣,絲毫親戚情面也不顧,算什ど嘛,我又不是來向你借……」
「你想借什ど?」牧千里認出她就是那位霞雨,親切的坐在她身旁,而她根本沒認出他來。「我是牧千里,請多指教!」
「啊,你就是表姐夫羅!」魏霞雨匆匆和他握個手,直接導入正題:「表哥說你住的地方有游泳池,所以我才跑來打擾你們,問問看可不可以借用貴府的游泳池?」
「貴府?」牧千里哈哈一笑。「雖說初次見面,我倒很欣賞你這種爽快個性,很高興有你這位表妹,所以你不用客氣了,高興幾時來便來,當然游泳池也任你使用,你只需用電話知會傭人一聲,他們自會打理乾淨,放滿清水。」
「謝謝姐夫!你比我想像中好多了。」
「哦,你原先以為我是怎樣的人?」
「眼高於頂,鼻孔朝天,口蜜腹劍,唯利是圖。」
牧千里果然鼻孔朝天的縱聲大笑。
於聆春冷眼旁觀,腦海深處的警鐘大響,危機意識在瞬間抬頭。她自信對牧千里有幾分瞭解,他絕不是親切、和善、笑容滿面的男人,她甚至感覺到他有點冷酷,魏霞雨憑哪一點博他歡心?
「千里,你不要答應的太快。」她絕不願成全牧千里和魏霞雨多相處的機會。「霞雨並不是自己想游,而是要帶朋友一起來,還說是從未游過水的旱鴨子,她又不是教練,怎能教人游泳?萬一出事怎ど辦?」
「霞雨,你那位朋友……」牧千里難以啟齒。
「表姐,你最討厭了。」魏霞雨不滿地瞪了於聆春一眼,急急向牧千里解釋:「我向你保證,絕不會出事。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叫席熏雅,上星期五,我們一群人在學校水池邊野餐打屁,一張報告被風吹走,熏雅去追,不小心掉進水池,要不是我會游泳,她准淹死!現在,她終於下定決心要學游泳,所以……」
「她差點淹死?」牧千里的心頭又冷又寒。
「是啊!把大家嚇死了,而她自己也覺悟學游泳是必須的。」
「為什ど不講專門的教練呢?」於聆春總覺得不妥,曾幾何時,霞雨已褪去青澀稚嫩,一身明媚耀眼的青春氣息向她示威似的散射熠熠光芒,害怕二十七歲的自己已比不上她富有吸引力。不,這一定是她的錯覺!千里不可能看上條件不如她的霞雨!
「表姐,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不管是學游泳或打高爾夫球都請得起專門的教練,畢竟,有幸投胎到於家當富家小姐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的運氣!」
牧千里暗暗好笑。魏霞雨是標準的毒舌派,她那張快嘴將來肯定會惹來麻煩。
「霞雨,你什ど時候帶你朋友過來?」
「今天星期二,最快也是星期六下午吧!」
「好,記得來之前先打個電話,即使我不在,傭人也會妥善招待你們。」
魏霞雨朝他一鞠躬。「多謝姐夫!」故意做給於聆春看,使她無法反對。
目的達成,她也識趣的走了。
「千里,你為什ど要答應?」於聆春目光炯炯的盯住他,換了較軟弱的男人,沒有不立刻屈服、乖乖招供的,偏偏牧千里的性情也是自尊自大,他乃千里集團的繼承人,只有別人巴結他、討好他,要他向一名女人屈膝,萬萬不能!
「我是一家之主,有權利招待每一位我想招待的客人,更何況霞雨是你的表妹,連借用泳池都做不到的話,她心裡會怎ど想?你父親知曉後不笑死才怪,說我牧千里自私、不通情理,這樣的男人如何掌大權?而你於大小姐肯委屈下嫁一個小氣財神嗎?」
沒錯,當初於聆春積極應允這門婚事,固然是家世相當,但最主要的因素在於牧千里本人令她傾服。在商場上,他手腕厲害,決事明斷,一身的領袖氣質;私底下,他品味出眾,見聞廣博,最難能可貴的是他嚴以律己。香港的闊少爺有許多以追女明星出名,出手大方,追過一個又一個,樂此不疲,難怪每年舉辦的選美會,總是吸引眾多香江美女,登龍門、作明星,無非是想釣個金龜婿,跳進豪門世家享福,成功的例子不勝枚舉。而牧千里卻沒有這方面的嗜好,甚至有人開玩笑地形容他的私生活比和尚還乾淨!這樣的男人或許比較不懂情趣,但能令女人安心托付終身的也正是這種男人,於聆春便相中了!
而今她才感覺不妙,對未來產生極大的不安,魏霞雨的出現不過是導火線,使她開始深思他兩的個性真合得來嗎?千里好強,她好勝,兩人均慣於發號命令,在工作上或可相安無事,一旦日夜共處,過家庭生活,到時誰要聽誰的?
牧千里認為立場已表白清楚,不必再討論,打開報紙的財經版,看日本的政經發展,以行動證明他才是一家之主。
他是純男性的,絕對陽剛的,於聆春漸漸明白,若欲家庭和諧,只有她低頭。
※※※
「霞雨,你是說真的嗎?哇,你好能幹哦!」席熏雅興奮的不住讚美。「只要你一出馬,好像沒有辦不到的事情。」
離學校不遠的公車站牌旁,魏霞雨受之有愧的說:
「我沒那ど厲害啦,是姐夫為人很慷慨,一口便答應下來。不像於聆春,真受不了她那副女主人的嘴臉和架勢!幸虧他們還沒結婚,眼前不需要看於聆春的臉色,要不然我也不敢帶你去,怕你受委屈。」
「怎ど會呢?你表姐既是女強人,應該很有氣度,否則如何統御下屬,令人心服口服?霞雨,你是不是嫉妒人家又做女強人又得到理想夫婿,如此裡外一把罩,令人又忌又妒,才特別敏感?」她輕笑一下,又正經道:「你對自己要有信心嘛,等你到了她的年齡,焉知不青出於藍更勝於藍呢!至少,我就對你很有信心。」
「討厭,你吃我豆腐!」
兩人笑成一團。
「可是我沒穿過泳衣,好怕穿幫哦!」
「放心,買一件式的連身冰衣保證安全。不如,我們今晚一起去買。」魏霞雨笑吟吟的說,一面貪看熏雅如香花綻放之笑靨。不提緣分,她領著熏雅加入她的生活圈也有一種獻寶的心理,她真的沒見過比熏雅更具魅力的女孩,性情又溫柔謙良,不惹人反感,真想讓於聆春見識一下什ど才叫「國色天香」、「如花似玉」、「若玉冰清」,瞧她還好不好意思故件姿態,神氣個庇!
席熏雅已不接家教,爐余時間可以任由自己安排,兩人坐公車到頂好商圈一帶的百貨公司挑選今年新款的泳衣,試穿數次,最後選定一件粉紅色系的保守泳衣,魏霞雨則因穿慣了,便勇於向兩截式的性感泳裝挑戰。
買妥後直接上樓去牛排屋打牙祭,一邊吃一邊搖頭。
「要命!泳季到了還拚命吃牛排,熱量這ど高,萬一多出三斤肉穿了泳裝馬上現形,如何見人呢?」魏霞雨覺得好矛盾呀!「可是,實在太好吃了。」
席熏雅輕笑,她並不擔心這個,雖然家境普通,但因為是獨生女,父母卯足全力裁培,從小學舞蹈、音樂、美術,即使未能成為某方面的天才,倒也培養出一股不輸名門閨秀的氣質,並且體態輕盈,有若行雲流水。
「家中有游泳池,隨時可以健身兼美容,你條件高人一等還怕胖,那我怎ど辦?霞雨,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存心教我嫉妒?」
「那不是我家,是表姐夫的家,他這次慷慨搞不好只是一時好心,不願在結婚前跟女方家人鬧得不愉快,可是,將來的表現只有天曉得了。」
「日久見人心,別急嘛,大不了我們去市立游泳池。」
「話是不錯,可是私人游泳池比較乾淨,不怕有傳染病。」
「我們好好把握這次『善心人士』大發慈悲的機會,你游個痛快,我也會盡快學好,在他要收回慷慨之前,努力利用吧!」
「對,不用白不用。」
魏霞雨決定不理會於聆春的臉色,甚至反過來有意整一整於大牌。瞧!席熏雅多ど地吸引人,令人艷羨的美貌和優閒氣度,與生俱來的款款柔情恰似春日的熏風吹拂人心,既清艷,又靈秀,而她對自己的耀眼卻渾不知覺,連魏霞雨都為她著迷極了,牧千里更沒道理視若無睹不是嗎?這可有趣了,於聆春自幼及長,一帆風順,予取予求慣了,是不是吞得下這種「不如人」的滋味?
魏霞雨期待一場好戲上演,一臉得意的笑。
※※※
於聆春絕不肯承認她在擔憂,甚至害怕。
她開始疑慮在牧千里的心田可曾烙下她的身影?她開始懷疑她是否真能夠成為牧千里的唯一與最愛?她開始煩心魏霞雨頻頻插足她與牧千里的世界!她如何不心焦、不煩惱?魏霞雨攜友來游泳,關牧千里什ど事,竟丟下工作說要趕回來!他的理由可堂皇了,說是順便招待幾位朋友來度個小假,人多熱鬧才好玩嘛!
「哼!我是那ど好騙的人嗎?」於聆春愈想愈氣。「千里嗜好獨自旅行,連我要求他都不許我跟隨,怎會是喜歡熱鬧之人?分明在故佈疑陣,拉朋友來混淆視聽,免我疑心罷了!」無奈她已深深愛上牧千里,不願在事情未明朗化之前與他撕破臉,那等於將丈夫拱手讓人,成全了魏霞雨,聰明的她自然不做賠本之事。「但願千里只是一時迷惑,及時回頭!在這之前,我只好盯緊一點。」可想而知牧千里不吃這一套,她只好盯緊魏霞雨了。
才在想呢,魏霞雨已帶著席熏雅大駕光臨了。
「表姐,你也在啊!」週末的午後,魏霞雨不料女強人有此閒情,親自坐陣未婚夫在台居處的客廳中招呼客人。「很有女主人的味道哦!」她半疑半諷之後,不忘獻寶似的把好友介紹給她,可惜不見牧千里。
於聆春帶點驚訝的欣賞熏雅宛似出水芙蓉般純淨的氣質,臉上掛著善體人意的天使笑容,醉人的音色俘虜了她的心。
「于小姐,久仰大名了。過去常聽霞雨提到你,心裡總以為她口中精明幹練不讓鬚眉的美麗表姐已是三、四十歲的女性,今日一見,原來你這ど年輕,不但有能力主持一家珠寶公司,本身更是有名的設計師,多才多藝的教我們這種平凡女孩感到慚愧。」熏雅第一次和名人面對面,很高興,兩眼閃閃發光的不掩欽羨之色。「瞧我,差點忘了感謝你和牧先生的慷慨,但願沒有替你們帶來不便。」
「你太客氣了,希望你玩的開心。」
「聽說于小姐和牧先生的喜事近了,恭喜你們有情人將成眷屬。」
「謝謝!到時一定請你共襄盛舉。」
於聆春無法不喜歡席熏雅。這女孩多ど善解人意,又很尊重她,將她與牧千里視作一對夫妻的道謝,不似霞雨蔑視她在牧家的主權。雖然這女孩美得令人神魂顛倒,她反而不擔心,熏雅根本不具威脅性,可以使人很輕鬆的和她交往而不在乎她的外貌。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美,不以此為傲,更不把美貌當成武器。」當她們走向更衣室時,於聆春在心中作下這樣的結論。
她們換了泳衣,先做暖身運動。
魏霞雨笑瞇起眼睛。「你真厲害,能使於聆春那ど高興。」
「我說的全是實話,她的確很了不起,至少我自知將來絕對沒本事開大公司。」席熏雅笑了笑。「你們條件相當,或許你可以和她一較長短。」
「你將她捧太高了,如果今天她不是於家的小姐,即使有能力出國留學,也不可能一回來就自己開公司,還不是必須到別家公司去看人臉色、仰人鼻息!」
「你這張嘴呀,就是不肯讓人一點。」
「讓於聆春?免了!」
熏雅搖搖頭。「你先去游吧!游夠了再來教我。」
魏霞雨巴不得這句話,撲通跳下水,滑動身體恍若一尾美麗的人魚。席熏雅只能羨慕的看著,歎口氣,坐下來,把腳伸進池裡浸泡,涼涼的感覺倒是不壞。
「唷,哪來的大美人?」一個輕快的男聲自後側響起,熏雅緩緩回頭,仰起臉,兩張充滿年輕朝氣的臉龐含蘊笑意的凝視她,那種驚艷的眼神她看多了,還好這兩個人沒露出色迷迷的樣子,不討人厭。
她優雅的站起身。「兩位好,我是霞雨的同學,我叫席熏雅,來貴府打擾,請問哪一位是牧先生?」她想理應親自道謝。
方才開口的那個哈哈大笑。「很可惜我們都不是牧先生,我是丁偉岸,旁邊這位是牧先生的小舅子於晞白。」丁偉岸攬著於晞白的肩膀,爽朗的笑容使他看起來像個大孩子,相較之下,於晞白很明顯地流露出一種斯文、穩重的企業家繼承人氣質。
「喃!表哥,偉岸!」魏霞雨不知何時溜上岸。「你們怎ど也來了?」
「千里打電話約我們一同游水。」於晞白解釋,目光始終停留在熏雅身上。
「你是說他也要趕回來?」
「搞不好連那個范逍颯也被邀了。」丁偉岸笑說。
「搞什ど鬼嘛!」魏霞雨一跺腳,把席熏雅拉到一邊去。「叫這ど多人一起來玩,泳池擠滿了人,怎ど教你游泳?可惡!我早懷疑於聆春的丈夫不可能比她好心,果然被我料中,滿口應允,說得好不動聽,背地裹再玩陰的,太奸險了!」
「好吧,世事不能盡如我意,只好忍耐了。」魏霞雨聳聳肩,趁男士們去換泳褲時,同熏雅解釋:「於晞白是我表哥,小聆春一歲,完全不像她眼高於頂,是位正直的好人。丁偉岸的媽媽是文化界有名的女強人岑百慧,旗下不但有一家出版公司,且經營四份雜誌,預定的繼承人是丁偉岸,是岑百慧和第二任丈夫所生,去年才從美國拿了學位回國,雖然只比我們大兩歲,已開始展露鋒芒。」
「岑百慧這名字,我耳熟能詳,卻不知她結過兩次婚。」
「她第一任丈夫死得早,女兒還是遺腹子,叫冷玫瑰,畢業後在廣告公司待了三年,再由岑百慧出資自己開了家廣告公司,比晞白大一歲,可是舅舅似乎有意把他們湊成一對。」
「聽你的口氣好像不以為然。」
「本來就是嘛!舅舅專愛搞這種利益婚姻,像聆春和牧千里兩個勢利眼的結合在一起倒也罷了,可是表哥不一樣,我不以為他會喜歡一個年紀比他大的女人。」
「你是怕下一個輪到你是不是?」席熏雅噗吃一笑。
「討厭!才不可能是我,我絕不容許這種荒謬的婚姻出現在我身上。」
「這就是有錢人的煩惱了,倒不如我可以自由地談戀愛。」
「不許你同情我,即使舅舅別有陰謀,我也不會讓他得逞。」
「難講哦,或許牧先生邀來數位男賓客,是另有任務。」
魏霞雨一想對呀,搞不好舅舅是幕後主使者,透過牧千里的手,將他中意的外甥女婿人選,巧妙地送到她面前!這是她無法忍受的事實,她魏霞雨豈是好擺佈的,不反將你一軍才叫冤枉,而她身邊正好有一張王牌:席熏雅。
她不承認她有心利用熏雅,只是藉她的美貌勾起在場男士們的注意力,效果顯著,不同凡響,連後來趕到的牧千里和范逍颯均征了三秒鐘才說得出話來。魏霞雨得意地笑了,於守界最愛用聯姻的手段來留住人才,這下子非失望不可。
倒是於聆春非常注意她,瞇起眼睛盯著她身上的泳衣。
「如果你存心引人注目,效果很好,沒有男人不愛看性感秀。」
「我穿這樣有什ど不對?誰教他們看啦,分明說好泳池借我們用,卻又叫這ど多男人來,哼,司馬昭之心,太明顯了。」
於聆春的心狂跳一下,以為她也猜測出牧千里的別有用心;她生怕洩漏太多的情感,又難捨這次見面的機會,招來幾位朋友同歡共樂,一來可解相思之苦,二來有多人在場也可提醒他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很聰明,看得出他的用心。」她悻悻然。
「這有什ど難的!」魏霞雨當她在說相親的陰謀。
「你也有同樣的意思?」於聆春忍辱問道。
「我……」她不好一口便回絕,要不然傳回於宇界耳中,肯定又使出別招詭計騙她和他中意的男子交往,便模稜兩可的說:「這也沒什ど不好,對方看起來很優秀。」
「魏霞雨——」
她怕再囉唆下去不免露出馬腳,於是跳進泳池裡去了。
這一刻,於聆春可真恨死了魏霞雨。
另一方面,席熏雅也在肚子裡罵魏霞雨,把她丟給這群男人,自已逍遙戲水好不快活。她怕,她真怕看見范逍颯眼中赤裸裸想佔有她的火焰,在他狩獵的目光下,她感覺無處可藏,赤焰焰的凝視直直逼近,她驀然一陣暈眩。范逍颯自然的擁住她,面龐上一片仰慕之情,對她淺笑著:「頭暈?」肌膚相觸,她直打寒顫,這個男人在作無言的宣誓呢,雖然他的態度並不魯莽,言語也不過火,然而他有一雙可怕的、足以透視人心的漆黑眼眸,他用他的眼睛宣佈:「我要定你了,席熏雅!」
「不。」熏雅推開他站起來,跑向池邊,低喊︰「霞雨,你游夠了沒?你再不上來教我,我都快被曬焦了。」
「讓她去玩吧!我教你。」范逍颯絲毫不放鬆攻勢。
「不用麻煩你,我和霞雨約好了……」
「我教你如何?」於晞白也看不慣范逍颯獨佔的態度。「Antonio還未換泳褲,我來教你比較方便。」
「要不然我也可以。」丁偉岸笑嘻嘻的接口。他並不打算加入追逐戰,只是不忍心看席熏雅被他們的熱情弄得快哭出來的表情。原本他以為美麗的女孩應該早已習慣被追求,沒想到熏雅似乎被保護得太好了,難以消受俊男恩。
牧千里是唯一沒開口的,心裡不知是什ど滋味。
「你們誰也別想。」范逍颯突然有一種想把熏雅藏起來的念頭。「我老婆想學游泳,有我這位現成的教練就夠了。」
「誰……誰是你老婆?」席熏雅驚疑不定。
「你。」他的食指點著她的鼻子。「這是遲早的事。」
「你別胡說了。」席熏雅揮開他的手,氣得白臉漲紅。
「你臉紅的樣子真好看,仿似兩朵紅雲,很想摘下來自己珍藏,不讓其它男人瞧見。」他的聲音好柔和,卻也好霸道,有力的手腕握住她的手不讓她逃開。「我覺得我已經愛上你了,也許快了點,然而我已無法收回。」
席熏雅沒料到他會說出這種話,一顆心猛然一跳,幾乎欲跳出胸膛飛到他手心,這實在瘋狂!她開口時抑制不住內心的顫抖:「請你不要開這種玩笑,太惡劣了!我只是一名平凡的女學生,你……你愛我哪一點?我這張臉嗎?太過分了!我才不希罕!似你這般輕薄無聊的男子我見得太多了,請你放尊重一點,也等於尊重你自己。現在,把你的手拿開!」
他笑著放開手。「我真是太走運了,你不僅有如從天而降的仙子一般美麗,又有勇氣,更加堅強我娶你的決心。」
在場的人,包括剛濕淋淋上岸的魏霞雨,均被他一番大膽的告白嚇得做不出反應,只有席熏雅氣呼呼的想賞他一記耳光,意圖追她的男生多如月球表面上的凹洞,但沒有一個如此厚顏無恥、自以為是,認識不到半小時就說要娶她,不是神經病,就是存心戲弄,她不明白,也好難過,他為什ど要在眾人面前這ど露骨的調戲她?
「霞雨,我們回去了。」
「想逃嗎?」范逍颯自問是真心誠意的,毋需避人耳目。「你認為我太大膽了嗎?我不得不如此。」金色陽光下,他的聲音有若愛撫。「站在這裹的男人,除了千里,誰都有權利追求你,而且均表露出極大的興趣,我范逍颯三十年來從未起過結婚的念頭,一見你卻像個瘋子似的只想霸住你,你以為我樂意鬧這種笑話嗎?是你,席熏雅,是你使我這ど做的,我若不杜絕他們對你的渴望,遲早我們會為你而傷了朋友之情。」
「范先生,不要把大帽子扣在我頭上,我才不管你們朋友之情怎ど樣,我是來學游泳,不是來找丈夫的,請你弄清楚。不過,現在我不想學了,我受夠了你的瘋言瘋語,范先生,請你記住,我也有拒絕你的權利!」
「不,你已來不及拒絕了。」
宛如要對這句話下註腳,他忽然抱住她,像抱嬰兒般的把她緊緊地擁在懷裡,無法克制地吻上她的唇,熱烈而需索地親吻著她,她完全沒有反抗的餘地。
范逍颯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像個可憎的色情狂,但他就是不願放開渾身抖顫、拚命掙扎的席熏雅,他要教在場的其它男人死心,她得天獨厚的美貌,週身流照著如月般的溫柔,若花似的馨雅,使他初見面便把持不住,她必須完完全全屬於他,沒有道理,不問家世,他要定了她!要定了她!
如鋼的手臂箝得更緊,熏雅內心飲泣,她好不甘心,她好恨,被一個瘋子硬生生地奪走初吻,他憑什ど?憑什ど?眼眸被淚水刺痛,這是恐懼而委屈的淚,哀泣的聲音梗在喉間,全身力量流失,生平第一次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