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記股新任股長美美蹙著眉頭走進主任室。
「主任,這裡有幾件人民陳情書,說我們的地籍數據和以前不太一樣,要我們調閱登記數據看看。我去調地籍圖來比對,似乎真的有出入,您看看。」美美捧著登記簿和一堆藍圖和人民陳情書所附的地籍圖。
「這塊區域是不是重測過?」秉勳問。
「這個地段沒有。」美美說。
他自己拿小圖比了比,也覺得有些微差距。
「我知道了,妳出去忙吧,順便幫我請孫股長進來。」他交代著。
孫股長戴著老花眼鏡走了進來。「主任,找我?」
「你看看,這些發出去的地籍圖好像不太對勁?」
孫股長推推眼鏡,小圖比了比,又看看大圖,一臉心虛地說:「糟糕,這些手繪圖像是畫到隔壁地號去了。」
秉勳也覺得是這麼回事。
「那這些手繪圖是由誰負責的?」
「通常是測工畫完,再由測量員校對才交到櫃檯發出去。」孫股長一邊解釋,一邊打量主任的神情。
這位俊美的主任此刻左嘴角微微上揚,他在笑,事情應該不會太糟吧?
他翻翻那些一有問題的地籍圖,上面分別蓋了兩個測量員的章。
「很明顯這裡有兩個測量員不約而同地犯了業務過失。股長你認為我們該怎麼處置才好?」他笑笑的問。
孫股長聽了,忽然有點發毛。他活到這把年紀了,絕對嗅得出危險的味道。
「我認為我們應該即刻補上正確的地籍圖。這些地主和我們的測量員都熟,請他們過去親自道個歉,我想,應該就可以了。」孫股長緩緩說著。
秉勳眉毛一揚。「聽你的口氣,似乎這種事常發生?」
「也不是說常發生啦,只不過這種手繪稿多少會有誤差。我們當然是能避免就避免,真的不幸發生了,也就趕緊想辦法補救就是。如果用計算機打印稿,就比較不會出錯了。如果主任能請櫃檯那邊鼓勵民眾多用計算機稿,失誤率可能會比較低。」孫股長努力替股裡同仁說話。
「三組測量員都還沒回來?」秉勳問。看看時間,已經三點多了。
「回來一組了,其餘兩組還沒回來。」孫股長答。
「沒回來那兩組是什麼情形?」秉勳問。
喔,好好的他幹嘛問那麼清楚?難道要玩真的哦?
「可能今天去的地方狀況比較多吧。」孫股長小心應對。
趙主任才剛來,應該不會聽到什麼負面消息才是。
橫豎在這怕事的老股長嘴裡也問不出什麼所以然,所以他決定親自出馬。
「好,你先回去吧。」秉勳交代。
等孫股長一走,秉勳便按內線,請若鴻進來。
莫若鴻一進來,便看見他正在倒airway口香糖,看見他丟了幾顆糖進嘴裡,再深呼吸了幾下,然後才開口:「妳知道阿霞小吃館嗎?」
「知道。」
「載我過去一趟。」
「現在?」
「沒錯,就現在。」他說。
她看看他桌上散亂的那些一東西,隨即明瞭了他為何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別去阿霞小吃館了吧?」
他轉頭深深看著她。「妳知道我為什麼要去這家店?」
雖然訝異他跳躍的說話方式,但她倒不否認。
「是。」她說。
「妳怕我去了會更生氣?」
「嗯。」
「但事情總要處理。」
她低頭想了一下。
「好吧,既然你堅持,我們就走吧。」她的口氣,像是要去行刺某人那般壯烈。
他們共乘一部野狼125機車,穿梭在臥龍鎮的郊區,在小小的巷弄內拐來拐去,好不容易來到阿霞小吃館門口。
老闆娘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客氣的招呼著他們:「請坐,吃麵嗎?」
「不了,給我兩罐冰飲料。」秉勳說。
老闆娘拿來飲料和吸管,認出若鴻來。「嘿,妳不是地政事務所的莫小姐嗎?」
「妳好。」她點點頭說。
「那這位是……」她的目光看往她身旁的人。
「喔,我是新來的,來找我們的測量員的。」秉勳笑說。
「喔,這樣喔,他們都在三樓啦,你自己上去嘿。」老闆娘很阿沙力的讓他直接上樓。
若鴻也要跟上去,秉勳按著她的肩膀,輕聲低語:「我去就行了,妳先回去吧。」
「但是……」
「我搭他們的車回去就行了,妳先回去吧。」
看出他心意已定,她只好騎著機車先回事務所。
秉勳見她離開,轉身上樓。
在樓梯間便聽到搓麻將的聲音,走到三樓,偌大的房間裡連門都沒有關,煙霧裊裊,他不動聲色地拿出手機站在門口往裡面拍了照,直拍到第三張才聽到有人驚呼──
「主任?!」
那一剎,吵雜喧騰的聲音戛然而止。
空氣像是瞬間結了冰。
秉勳仔細看著裡面一張一張的熟面孔,裡面有八個人,除了兩名是代書外,其餘的全是測量股的人。
「我剛不小心迷了路,想搭公務車回去,我們一道走吧。」他左邊嘴角一勾笑說,帶頭先走了下去。
老闆娘見大家都下樓,一臉驚詫。「怎麼啦?你們事務所發生什麼大事了?」
秉勳對老闆娘笑笑。「沒事,找大家回去開個會。」
老闆娘還傻傻的回應著:「喔,這樣。」瞭解。
等大家都隨著秉勳走出大門時,最後一個測工才回頭,低聲對她齜牙咧嘴罵道:「妳實在有夠白目耶,怎麼會笨得讓我們主任上樓去?!」
老闆娘這才花容失色的大驚道:「唉呦!夭壽喔,啊你們怎麼沒有跟我說你們主任那麼少年!主任不是都是老頭子?啊他長得那麼俊,人又那麼客氣,一點都不像主任說……」
她的話還沒說完,人就給她跑到不剩半個,她只好自言自語──
「啊這票人,回去事務所裡應該不會怎麼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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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龍地政事務所的主任室裡,除了趙秉勳主任的嘴角微微向左上角彎之外,其餘被主任請回來的人全都臭著一張臉。
秉勳按內線。「莫小姐,麻煩妳和孫股長一起進來。」
等他們兩人都進來後,他自己兩手安適的擺在辦公桌上。「莫小姐,麻煩妳記錄一下我們的談話記錄。好了,現在誰跟我說明一下,現在是上班時間,怎麼會幾乎全股的人都跑去民宅聚賭?」
吳測量員說:「主任,我們不是聚賭啦,就大伙在等下午另一個鑒界的案子,關係人都還沒到齊,所以大家無聊先打發一下時間而已啦。」
「對啦。」
「嘿啦。」
「是這樣沒錯。」
大家異口同聲地說。
「孫股長,麻煩你把測量排班表拿過來。」秉勳看著年老的測量股長說。
但他老人家遲遲沒有動作,反而望著自己的部屬大罵──
「你們是被蛀蟲蛀空了腦袋喔!主任連你們窩在哪一窟打牌都知道,你們還在狡辯個屁!大家前途都不要了是不是?!」
一張張心不甘情不願、充滿挑釁的臉,這才緩緩低了下去。
「孫股長不愧是老前輩,對這件事的看法真是一針見血。我雖然剛來,但對你們的事跡早有耳聞,也曾利用時間去調查過;我很清楚你們不會把我放在眼裡,但這回你們可是全被我抓到把柄。這件事呢,可大可小,既然我都親自到現場抓到你們了,是不會輕易讓這件事算了。」
「主任,大家同事一場,請您高抬貴手,畢竟大家都有家庭,而且這件事要是傳出去,對所裡的名聲也不好。」孫股長勸。
「這件事也不是不能商量,就看各位願不願意配合。」秉勳說。
「主任請您說說看。」孫股長心裡盤算著,測量股若在他的領導下,九個人裡有六個出事,事情真要鬧開來,恐怕連他能不能平安退休都是個問題。
「第一,我要你們從即刻起依照所有規定行事,再出紕漏,我就把我拍到的這些證據送交政風單位,一切依規處理,絕不徇私。第二,諸位如不想繼續在本所服務也不勉強,歡迎自行調離,有困難真要我幫忙找缺也可以。現在,打算要調離本所的請往前站一步。」秉勳說。
半晌,沒人往前移動半步。
「那我們算是達成共識了。」他說完,轉頭交代:「孫股長,我桌上這些可怕的錯誤,請你帶回去好好重新處理,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發生這樣的事情。如果你不能謹慎的避免這些一錯誤,也許提前退休會是個適合你的選擇。」
孫股長沉默的抱走他桌上的圖簿,慢慢走回測量股去,其餘測量股的人員也幸幸然的跟著他們股長離開主任室。
主任室重新恢復安靜,他拉開抽屜,拿出airway口香糖,卻發現盒子裡連一條都不剩了。
若鴻抬眼看看他。
看來這件事真的讓他很火大,今天早上見他還有兩小盒的,怎麼一下子全嚼光了。
她停住對他的觀察。「主任,記錄都打好了。」
「好,辛苦妳了。」他對她微笑。
只有見到頭腦清醒的她,他心裡那些煩悶的情緒才能稍稍得到抒解。真不曉得這個所的大多數人究竟是怎樣在看待自己的工作的。
「我出去了。」
「嗯。」
只有莫若鴻不會在工作上讓他操心,總是把份內工作做得有條有理,他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她了。
秉勳上網查看臥龍所架設的網站,因此有些擔誤了下班的時間,直到後院車棚處遠遠傳來爭執聲,才讓他起身往爭吵聲走了過去。
當他看清那是吳測量員和幾名測工圍著若鴻大聲講話時,正要走出去,但想到若鴻那高傲的性子,她不會高興他走出來幫她的,只好又退回牆邊,聽見吳測量員說──
「莫若鴻,我老早就看妳不順眼了,別以為當告密者就可以緊緊抱住趙秉勳的大腿,我再怎樣也是考試進來的,吳議員是我大伯,幾張破照片他能拿我怎樣?真是笑話了!倒是妳要想清楚,那姓趙的不過當這裡是陞官的跳板,沒多久就會滾回台北去,到時妳失去這個靠山,妳想想看妳會怎樣?在這個所裡,妳不僅沒半個朋友,還只是臨時工一個,妳難道都不怕大家唾棄妳?」
若鴻冷哼一聲。「你要真那麼不在乎,下午在主任室,怎麼連屁都不敢吭一聲?」
「妳!」吳測量員往她面前大跨一步,隨即被人拉開。
她堅定的站在原處,斜眼睞著他。
「既然你都那麼不識趣的硬要站在我眼前,那我也不妨告訴你,雖然你是正式職員,但充其量也不過是一隻領了牌的米蟲,你都不覺得愧對自己領的薪水了,我同樣不屑把你當一回事。」
吳測量員聞言笑了起來。「哈哈哈!領牌也要本事的,妳有嗎?據我所知,光考試妳便不知考了N次,就是考不進來不是?平常妳在事務所裡,一臉神氣,踐得很,可能是沒有人好心提醒妳,妳其實只是個不折不扣、貨真價實的失敗者吧?」
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僵。
若鴻背對著秉勳,因為看不見她的表情,他忽然有些擔心。
空氣凝結了片刻。
「你當真以為我考不上?」她高傲而睥睨的望著挑釁者說。
「那不是廢話!」
「我若考上你要如何?」
「妳要當真能考進來,我二話不說,當著所有同事的面跟妳道歉,還申請調離本所。」
「好!是男人就不要忘記你今天說的話。」她說。
聽到她那狂妄的語氣,他笑到彎腰噴淚。「你們看看這個女人,是不是得了妄想症了?」
秉勳再也聽不下去,走了出去,但終究還是來不及,若鴻已經挺著腰桿,穿過對她嘲笑的人牆,驕傲地走了出去。
除了若鴻,每個人都發現他的出現,笑聲停止,表情尷尬。
「大家都是同事,你們這樣不會覺得太過分了嗎?如果有那閒工夫在這裡欺負女同事,幹嘛不去加班,把所有弄錯的業務統統給我補正過來?」他以少見的厲色對眾人說道。
說完,轉身回辦公室收拾東西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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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趕到金銀島茶藝館,卻沒找到她。
「莫媽媽,若鴻沒來店裡嗎?」因為牽掛,所以他眼裡有著不同於以往的著急。
「沒耶。今天孩子們被學校帶去戶外教學,所以若鴻說不來店裡了。」
「您知道她去哪裡了嗎?」
「她電話裡只跟我說要晚點回來,沒講要去哪兒耶。怎麼了?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喔,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我們事務所裡幾個男同事跟她說了幾句話,不是很客氣,我伯她胡思亂想,所以趕過來看看。」
「啥?有這樣的事!」莫媽媽的怒火無端被撩撥起來。
秉勳看著莫媽媽的臉,心裡大叫不妙。
真是見鬼了!他幹嘛好好的拿塊大石頭砸自己的腳,是嫌自己的事情太少嗎!
「主任,不是因為若鴻是我女兒我才這樣說,你們事務所裡確實有些人真的很不良。別的我不敢說,論工作態度或工作能力,我們若鴻在你們所裡絕對是一等一啦,也不知道是在欺負我們什麼意思的。」
「莫媽媽請息怒,我保證回去會好好處理,不會再讓類似的事情發生了。」秉勳啟動超強瓦力的魅力指數陪笑著。
望著他的笑容,莫媽媽心想,算了吧,冤有頭債有主的,人家都那麼有誠意來看若鴻了,她也就很有義氣的停住她那滔滔不絕的疲勞轟炸。
「好,看在你的面子上,這件事就算了。」莫媽媽說。
「那真是太謝謝妳了,但是,莫媽媽,有件事我實在是怎麼想都想不明白。」
「什麼事?」
「若鴻明明是公立大學外文系畢業,為什麼不去考地政高考,當正式職員?」
「也不是不去啦,就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的考運簡直背得嚇死人,什麼高考、特考,她總共考了六次,六次耶!其中兩次得了重感冒沒法去考場;一次是急性腸炎;一次遇到車禍,一路塞,塞到最後她也趕不及了;一次是男友在考前和她鬧分手,最後一次也是最難過的一次,剛好遇到我家老頭病逝。最後這兩次,我聽說,她坐在考場上哭得不能自己,之後,她就再也不肯去考試了。」莫媽媽扳著手指頭,細數若鴻那些悲慘、滿是血淚的考試史。
嗯,真慘!
她那段考試的心酸歲月,的確慘。
難怪她連提都不肯提,他一定要想辦法幫幫她。
「你……」莫媽媽看著他,欲言又止。
他露出俊美無儔的笑容,鼓勵她把未完的話給說完。「嗯?」
「我是說,我們若鴻心情不好就會去河堤上吹吹風,如果不會太麻煩主任的話,我今天有包她最愛吃的春卷,不曉得有沒有那個榮幸請主任吃春卷,等主任吃飽了要回去的時候,拜託主任幫我拿幾條過去給她,順便叫她早點回來?」
「當然好。我帶去河堤上陪她一起吃好了。」他答得爽快。
「那你等我一下,我進去拿。」莫媽媽說完,轉身走進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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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金銀島茶藝館,他慢慢步行到堤防去,遠遠地便看見她正面對著河面,手裡拿著一條線垂到河裡。他走近她,默默地打量她專心發愣的側面。
許久,他才開口:「妳幹嘛?釣魚呀?」
她轉頭,見是他,沒有一點意外。濃烈地看他一眼,低頭見他手上的春卷,淡然地又轉回河面。
「謝謝你,我沒事。」她說。
「妳知道我為什麼來?」他明知故問。
原來不僅是他,她也能輕易看透他人的心事。
她驀地轉身,望著他的眼神有著說不出的清亮和坦白。
「我在車棚的機車後視鏡裡看見你。謝謝你沒有出來,讓我可以維持已少得可憐的尊嚴。」她說。
她略過當她初見他臉上那擔憂的表情時,心中油然升起的那股詫異。
他不同於其它人,總是不當她是一回事,對她似乎真有種說不出的關懷和尊重;而她必須承認,那超越她對他最初的觀察及觀感。
她一直以為他是個世故圓滑的人,表面上是一套,心裡想的又是另一套,所以乍見他的「私房表情」,教她多少有點意外。
「快別這麼說,教我聽了更難過了。」
「怎麼?你又要感到過意不去了?」
「怎麼?妳又要罵我多餘了?」
兩人一言一語,氣氛頓時變得自然許多。
「還是先進行最愉快的活動,我們用餐吧。」說完,他把春卷遞給她。
「你剛到我們店裡去啦?」
「妳媽說妳最喜歡吃她做的春卷。」
「嗯。」她應著,專心吃著老媽特製的芥末口味春卷。
秉勳見她吃得津津有味,欣然跟進,大口朝著自己的春卷咬下去,然後被嘴裡的辣味嗆到張大眼睛,表情呆滯。
他不吃辣。
卻這樣誤入歧途地被強烈地、不懷好意的辛辣口味給強力包圍,只覺頭頂有股熱氣直衝,他全然無力,只能讓淚水不由自主的盈眶。
因為莫若鴻,他忍住不把那辣得過分的食物給吐出來。
若鴻看著他狼狽的模樣,竟很沒道義的大笑了出來;她彎著腰,笑到眼淚狂飆。
秉勳拿出手帕擦乾眼淚,然後拿出口袋裡的口香糖,他得趕緊安撫他那可憐的味蕾。
半晌,若鴻才咬住唇,停住笑。
「我媽神經真的很大條,她自己吃辣,都會忘記這世上還有人不吃辣。你、你還好吧?」
「不好。很餓。」他有些負氣的說。她這樣大笑,讓他亂沒面子的。
她笑著把手中的線放到他手上,接過他手上另外一條春卷。
「很生氣?那這個『出氣罐』換你拿,等一下你所有不開心的事都會順著這條繩子流到河裡,流到大海去,就不氣了。」她煞有其事的說。
「真的嗎?」他問。
「真的。」她篤定的說。
「妳試過?」
「小時候只要我哭,我老爸就會牽著我的手去堤防上散步,然後走到這個橋上來,拿著一根木頭,上面綁著一條細線,把它拋到河裡去。他說,當妳手上這端傳來河的律動時,它就會從細線的那一端急著帶走妳心裡所有的不愉快;只要妳放手,河水就會將它們統統帶到大海去。小時候相信的事情,往往在長大後都變了,但這件事我一直深信不疑。」她說。
所以,這條河曾負載了她年少時許多許多的心事和不愉快?
但她是人,不是魚,怎麼會選擇以這種方式獲得平靜?難道在人群裡她找不到慰藉?所以寧可一個人用細線綁著一根小木頭,對著冷冷的河水傾吐心事?
她雖然滿不在乎地說著這件帶些傻氣的事,可是握著從她手裡接過的線,他卻莫名的覺得悲傷;他感到河裡飄流著的木頭一直被急流帶走所傳來的力量。
心情不好可以是任何時候,他無法避免的想到夜裡、冬天、夏天、雨天、清晨,她一個人孤伶伶地站在橋上,吹著河風放流心事的影子。
如果可以,他希望細線的那一端改綁在他心裡,他願意陪伴她,為她承擔所有悲傷的、快樂的和不快樂的事。
就在他想得入神時,她重新拿過他手上的線,陡然鬆開手。
兩人一起望著隨著流水而去的木頭。
她伸了個懶腰。「不是說餓了?我還欠你一頓飯。走,我現在請你。」
「去妳們店裡哦?」這樣不是擺明了他對她媽做的春卷不賞臉,這樣不會對莫媽媽不好意思嗎?
「你不必非得忍受我們店裡的食物。帶你去一個不錯的地方。」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