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勳在金銀島茶藝館用餐後,坐到櫃檯前和莫媽媽閒聊著。
「喔,若鴻說你覺得店裡的排骨炸得太老,前幾天她刻意到廚房看掌廚阿姨炸排骨,她建議提前三十秒將排骨撈起來,結果真的有變比較好吃厚?」莫媽媽看著他問。
「嗯,口感差很多。」他同意。
莫媽媽切了一盤綜合水果放在他面前。「主任,請用水果。說起我們若鴻啊,實在是個聰明的女孩子。」
「她的確是。不過就是個性稍嫌怪異了些。」秉勳很自在的叉了一小塊蘋果往嘴裡送。
莫媽媽不悅地瞪著他。「怪異?」啊是哪裡怪異?
秉勳解讀莫媽媽不滿的表情。
喔喔,等會兒他要是沒能讓她心服口服,她鐵定會翻臉,搞不好會要他把剛吃下去的水果統統吐出來。
他對她露出一個無敵笑容,才緩緩說道:「這陣子為了事務所的事麻煩了她許多,所以我就看了她的人事數據,在她國歷生日那天送了一個小禮物給她,結果妳猜她怎麼說來著?」
莫媽媽表情緊張,眼神隱約透露著一絲不安。她的神情讓秉勳感到懷疑,但他依舊不動聲色的說──
「她說她從不過生日,然後禮物也不收。這實在是很誇張,害我當場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後我好說歹說她才收下。妳說,她的個性是不是很奇怪?」他說,看著莫媽媽正陷入沉思中。
他乘勝追擊的又說:「我從來沒有被部屬這樣當面拒絕過,簡直是爆糗,搞不好這會成為一種心靈的陰影,我看回台北時,去找個心理醫師聊聊好了。」
莫媽媽尷尬的笑笑。
「主任您真愛說笑,事情哪有那麼嚴重。既然您不辭辛勞兜了這麼大一圈子來問了,可見對我們若鴻是真的關心,那我也就不瞞您了。若鴻不是我的親生女兒。」莫媽媽有些黯然的說。
這令人驚訝的消息讓秉勳頓時發不出聲音,他靜靜聽著莫媽媽繼續說──
「若鴻五歲的時候,她的親生媽媽帶著她來店裡用餐;用過餐之後,她媽媽說要到洗手問去,然後便一直沒再回來。」莫媽媽說完,看著已一臉慘白的秉勳。
「她?她是死了?還是拋棄若鴻自行離開?」他問。
「她拋棄若鴻,自己離開了。」說到這裡,莫媽媽的眼淚忍不住流了出來。
秉勳遞上面紙,她抽出潔白的面紙,又想到昔日的情景──
「那時候的小若鴻一直乖乖地坐在那張椅子上等著媽媽回來,可是,她的媽媽一直沒回來;我和我家老頭去警局報案,她媽媽好像打從人間蒸發一般,怎麼樣也找不到。後來我們四處打聽,也只拼湊到一些很片段的事情。若鴻說她媽媽叫洪月霞,父親已經過世,她們從基隆暖暖搬來;她們母女是和她媽媽的鄰居來臥龍鎮一家玩具工廠當女工,她們才剛搬來三個月,戶口也這在基隆,但警方調查原戶口裡的人是若鴻的叔叔,他們也不知道若鴻母親的下落。我們去看過她的叔叔,因為經濟狀況不好,沒能力領養若鴻;後來在社會局要安置若鴻的時候,她哭得好傷心,她一直不肯走。她抱著我說,如果她被帶離開這裡,她媽媽就永遠找不到她了;小小的她哭得那樣無助傷心的樣子,讓我們看了心都碎了。橫豎我們夫婦倆也沒小孩,後來我們徵得她的同意,隔沒幾天我們就收到她媽媽寄來的收養契約書,也就辦了收養手續。」
就算是鐵血男兒,聽了這樣的故事,也會不自覺紅了眼眶,秉勳把頭轉往一旁。
此刻,他終於瞭解為什麼若鴻不願意離開臥龍鎮,為什麼與人這樣疏離,為什麼心事只能托付流水;知道她的身世後,他戚到心口發疼,心疼她有那樣的往事。
「趙主任,這件事在我們家是個禁忌,你知道她的苦衷就好,可千萬別在她面前提。別看她樣子挺堅強的,她其實是只紙老虎,很輕易就會碎了。她不容易受傷,但受傷了就要好久好久才能好,所以,你讓我拜託一下,千萬、千萬別提及她的身世。」莫媽媽一再交代。
「莫媽媽您放心,我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妳家的莫若鴻了,她別讓我難過我就阿彌陀佛了,哪敢笨得去招惹她生氣。您說是不是?」秉勳很快恢復正常神色。開始耍起嘴皮子。
「難怪若鴻說你心機重,看來是真的。你隨便講個兩句,我就什麼事都掏出來跟你講了。這下可好,換我心驚膽眺了。」莫媽媽打趣道。
「放心放心,我一定會找很多事讓她忙,讓她累得回家倒頭就睡,讓她沒時間和空間發現我們倆的……秘密。」他故意笑得一臉奸佞,逗得莫媽媽哈哈大笑。
「你這孩子。」真拿他沒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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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金銀島茶藝館回到宿舍,他拿起電話撥給在警政署服務的姊夫──
「姊夫,能不能幫我找個人?」
「好啊。什麼名字?」
「戶籍最後登記在基隆暖暖的洪月霞。洪水洪,月亮的月,彩霞的霞。」
「好,等我查到再打電話給你。」
「謝謝姊夫。」
「甭客氣,回台北時說一聲,我們再一起去打球?」
「沒問題。拜。」收了線,他又打電話給在社會局的媽──
「媽,我想托妳幫我查個失蹤人口。」
「查失蹤人口?你的業務會不會辦得太大了些?你是地政事務所主任,又不是戶政事務所主任,你查什麼失蹤人口?」趙媽媽問。
「媽,拜託幫個忙啦,這個週末我一定推掉所有邀約,專程回去陪妳吃飯。」
「陪我吃飯不頂重要啦,你啊,早點把那邊的事情搞定,快點調回台北,我心裡比較踏實。」
「OK!」掛了電話,秉勳望著電話筒發愣。
他當然也想快點調回台北,可是一想到若鴻那倔強又孤單的身影,他不覺有些猶豫。但,猶豫什麼呢?他望著窗外黑漆漆的夜色。
是放不下她吧?他心裡有絲小小的聲音這樣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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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鴻從跆拳道館回家後,洗過澡正要睡,拉開小茶几的夜燈,秉勳送的一迭筆記簿躍然於眼前。她翻開他寫的一本土地法筆記簿,不覺微笑起來;在枯燥的法規解釋裡,他畫了幾則漫畫配合劇情,讓人很快瞭解了該則法規的意義。
她從來不知道圖像記憶也能用在法規裡,但在他的讀書筆記裡卻到處都是各種有趣生動的記憶法,他的確是個很會唸書的人。
而他這些用心整理過的筆記也確實很實用,甚至珍貴,但她不由得感到困惑,她只是一個臨時人員,趙主任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她就這樣靠在床上,想起他那莫測高深的多種笑容,想起他身上那令人回味的淡淡煙草味道,想起他望著她時那促狹的眼神。
她當時並不知道,那晚以前她的心版就像一塊空白的磁帶,在她回想兩人相處的點滴時,她已在無意間按了錄製啟動鍵,將他悄然印製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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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秉勳仔細看過若鴻草擬的為民服務計劃草案後,按鈴叫她進來。
「妳這份數據我看過了,大致上還可以。但我希望再加一些知識管理的東西,我們網站的內容可以再增加和更新。我要妳把這一年來新修正的土地法規放在網站上,然後加一個為民服務專欄,寫一些我們所裡主動為民眾做的事情,以類似散文那種小品的方式去寫,民眾比較看得下去。其餘數字統計部分就弄一些統計表在內部網站上,每週作個更新,記得加個計數器,這樣我想應該就差不多了。」他嚼著口香糖說。
若鴻點頭表示理解。
他看著她問:「妳完全瞭解?沒有問題?」
她望了他一眼。「顯而易見,你有兩個企圖。第一是希望我考上高考,所以你要我整理最新的法規增加印象。第二,你認為我們要在眾多地政事務所的競賽當中,在大家業務相近和差異不大的冰冷數據當中能脫穎而出,應該以小故事等柔性文字來打動人心,爭取分數,好讓自己盡快回到台北。」
「妳對我的瞭解真教我印象深刻。」他笑說。
「我會留意簡報,如果有對我們臥龍所的相關報導,我會剪下來當作成果。如果媒體等輿論對我們臥龍所有好的報導,那應該會比我們自己寫的來得更客觀更有說眼力。」她說。
「這個點子很好。還有,各裡的裡民大會日期敲定後,請幫我及三位股長排表輪流參加,輪值表做好請送進來給我。」
「是。」說完,她就走了出去。
他望著她的背影。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如此貼近他的想法,如果他不能將她留在身邊,他很可能會後悔,他覺得。
但有件事讓他感到深度懷疑。
以她那種敏銳的心智雷達,難道從來沒偵測到他對她的特殊情感嗎?
這實在很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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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趙秉勳按著擬定的「為民服務的實施計劃」辦了許多內部的在職訓練。每個人除了手上的工作,都額外增加了一至三項的親民工作,並開始了民眾投票,選出最和善的櫃檯人員。
在規定所有員工上班時問得配上識別證,在門口釘了一個民意信箱,又買了一個全新的大型飲水機、設置各種報章雜誌在等候區之後,大家都知道趙主任在業務會報上宣佈他要拿到這一屆的為民服務獎是──真的。
接著,他規定每股要在每週交一篇為民服務周記,內容要具體敘述該周解決了民眾的哪個問題或發現了什麼新問題、如何解決的小文章。
他始終面帶微笑,俊美而和氣;但要求同仁做的每件事,他卻態度堅定,耐著性子依著進度等著該有的成果一一準時呈現到他面前來。
每天,他精神奕奕的穿著熨燙整齊的襯衫和櫃檯前的民眾寒暄;在辦公室裡聽取民眾的建議,泡茶時搭配著他的幽默風趣,逗著民眾哈哈大笑;他辦的地政倡導活動也總是能吸引許多地方記者前來。
他會體貼地替記者們準備好新聞稿,再帶著記者們去看他們所裡轄區內所謂他私人發現的特殊景觀,回程再請大家吃價廉物美的枝仔冰;他的熱情好客、風趣和迷人的風度,輕易擄獲了原本對他陌生的地方記者們。
所裡的員工們明顯發現,輿論對他們臥龍地政所漸漸變得和善;以前雪片般飛來的投訴書漸漸減少,議員大人們也不再三天一小通,五天一大通的關切所裡的紀律等等,一切似乎打從趙秉勳來了之後有了明顯的改善。
「秀珠姨,主任這陣子每天九點就在服務台前晃,那妳怎麼偷溜出去買菜?」有一天,巧芳忍不住低聲問道。
「厚,說到這個,妳不知道我們主任有多恐怖。有一天他叫我進去他的辦公室,然後給我一張什麼妳知道嗎?」
「什麼?」秀珠身旁的人全拉長耳朵湊過去聽。
「他給我一張菜市場的攤販通訊簿,然後說,秀珠姨啊,這張通訊簿給妳,上面打了記號的那個是我跟攤販說好的,以後只要妳電話訂購統統照訂價打九折,妳找同仁去弄個團購什麼的,那個再興蔬菜行老闆很爽快,他同意只要妳九點前完成訂購,並交代一下其它的販子,等他每天替我們隔壁街的自肋餐店送貨上來時,要順便幫我們臥龍所的同仁送菜上來。」
「喝!我們主任這招可真威猛。」美美在一旁嘖嘖稱奇。
「他還說啊,茶水間那台小冰箱要換一台大的,讓我們訂的菜可以擺得下去。」秀珠哭笑不得的說。
「若鴻姐,依妳看,我們主任這招是嚇唬我們的還是玩真的?」巧芳轉頭問鄰坐的若鴻。
若鴻一邊飛快蓋著橡皮章,一邊說:「他連通訊簿都給弄出來了,當然是玩真的。秀珠姊,坦白說這福利還不錯,妳不去利用,有點可惜。」
「哇!連妳都這麼說,那我就放心了。喂,明天有誰要訂菜的?記得九點前跟我登記一下。」秀珠站起來,放心的對同仁宣佈著。
若鴻邊蓋章邊想著這件事,忍不住笑了出來。真不知道他怎能想出這種辦法,真是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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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幾個月的磨合期,臥龍地政事務所的業務總算漸漸上了軌道。
某個星期五,秉勳和測量股一起出去查看測量的實際情況,下午測量人員回來後,趙主任卻沒有一起回來。
若鴻心裡覺得奇怪,卻沒對誰問起。
下午三點多,她接到一通電話,對方說道:「是我,趙秉勳。」
「主任?」奇怪,怎麼聲音怪怪的?
「我有點不舒服,妳幫我請個病假,我下午要在家裡休息。請登記股長代理。拜拜。」不及等她響應,他便把電話掛了。
她微蹙著眉,火速幫他請好假。
坐回自己座位上,心裡卻一直牽掛著剛剛電話裡他那氣若游絲的聲音。她剛剛該問清楚一點的,不知道他是不是去看過醫生了?
就在百般假設、百般沒有結論之際,她心中的憂慮拉到最高點。
五點鐘一到,她第一個衝下班,回到家,來不及換衣服,打電話跟老媽說她有事不回去之後,馬上騎著機車火速趕到他的住處。
她走過草木茂盛的花園,在門口按著門鈴,半晌沒人回應,她只好逕自脫鞋拉開日式拉門進入。
她一眼就看到躺在木板上的他,蒼白的臉正冒著冷汗。
「主任,你怎麼了?你沒事吧?」她焦急的問。
他張開眼睛,像正忍著某種痛苦般。「妳怎麼來了?」
「主任,你到底哪裡不舒服?我送你去醫院!」她簡直快嚇死了。
「肚子絞痛,我吃了藥,不過好像沒多大用處。」他虛弱的說。
「整個下午都這樣?」她焦急的問。
「嗯。」他痛苦的閉上眼睛應著。
若鴻在門邊的櫃子上尋著他的車鑰匙。
「主任,我送你去醫院。」
說完,她跑去車庫發動車子,打開車門,再衝回來攙扶著他慢慢坐上車。關好車門,她迅速將他送到最近的醫院。
經過檢查,確定他得的是急性腸胃炎,直到他被送進病房打點滴,若鴻才總算鬆了口氣。
她在醫院張羅著一切,直到隔天清晨他的病情才穩定下來。當他睜開眼睛便看到她坐在床沿,焦慮和關切全寫在那張小臉上。
他微笑著。「妳一直在這裡?辛苦妳了。」
她瞪著他的笑容。
「天呀,你是怎麼回事?竟然還笑得出來!人不舒服就該跟我講清楚,害我延遲了兩個小時才送你到醫院來,你知不知道要是再晚一點,你就得動手術了。」
當她聽到醫生說再晚一步,搞不好他就會變成腹膜炎,她當下有多自責!如果她警覺性高一點,他就不會躺在那裡多痛了兩個小時。
她一個人在醫院忙進忙出,看著趙秉勳明明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突然一臉蒼白的躺在床上,當下她怕得從耶穌到佛祖,全部求過了。
這人醒來之後卻這樣雲淡風輕的笑著。
「為什麼不笑?那我剛剛不是才賺到一條命?放輕鬆,我沒事了。」
她睞著他問:「你不痛啦?」
他端詳著她的表情,小心應對著。「沒有剛開始那麼痛了。」
「要不要通知你的家人?」她問。
「喔,不必了。我的家人非常容易緊張。反正危險期不是過了嗎?就別讓他們擔心了,何況台北下來一趟路也滿遠的。」
「那誰來照顧你?」若鴻問。
他想都不想直接便說──
「妳呀,當然是妳。反正妳都已經照顧下去了,也不差這一兩天,對不對?做事情嘛,要有始有終,才會成功。」
嗟!這是什麼跟什麼!
他怎麼可以講得這樣理所當然,她又沒欠他什麼!
她原本站起來要反駁他,可是看他一臉倦容,到嘴的話只好又給吞下去。她又何必跟一個病人計較呢?那不是很可笑嗎?
雖然對他的理所當然深深感到不以為然,但他的家人都不在身邊,事務所裡又只有她一個人知道他的情況,照眼前的情況看來,很不幸的,她的確是照顧他的唯一人選。
她伸手撫向他的額頭,他忽然閃開。
「你幹嘛?」他古怪的舉動引她一臉狐疑的問。
「妳這個舉動會讓我胡思亂想。」他一臉正經的說。
「胡思亂想什麼?」她開始感到焦慮。
「如果我剛好還在發燒中,不就給妳一個好借口,讓妳可以當面拒絕照顧我。」
她一臉好笑的望著他。
「我要真有那麼一副壞心腸,你幹嘛非要我照顧?我看你的燒可能真得還沒退。」
聽她這麼說,他放心的賴定她了。
她拿來一支溫度計。「我們量一下好了,比較放心。」
他乖乖的合作。
過了一會兒。她拿出溫度計,仔細看著刻痕。「三十六度八。」臉上明顯露出一絲安然神色。
「燒退了。醫生說你只要不再發燒,然後又覺得餓,可以喝少許加了鹽的清粥湯,你會餓嗎?」她問。
他望著她,深情微笑著。「要妳照顧我是鬧著妳玩的,我沒事,妳也為我忙了一夜,趕快回家好好睡一覺。」
「可是你……」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這裡有護士,也有供餐,沒有問題的。我會跟住院醫生聊聊,順利的話,最快下午,最慢明天,我就可以辦出院了。」
「可是你還那虛弱……」為什麼她的語氣聽起來那麼擔心?
「我沒事。快回去休息,別把自己累壞了。要是妳病了,我會難過。」因為出自肺腑,所以他說得像呼吸一般自然。
卻把若鴻嚇得愣在原地。
「呃,那好吧,晚點我再過來看你。」說完,轉頭就走。
走到醫院門口,想想不放心,又走回病房拿起他的手機輸入自己的手機號碼,交代他:「真有事就打給我,不必客氣。」
話一說完,再幫他倒滿一杯溫水放在茶几上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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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回家休息,她卻輾轉地睡不好,覺得把他一個人丟在醫院會不會太過分了?
天剛亮,她煮了一些清粥就趕到醫院去。
看到她,他臉上有說不出的高興,看著她提來的東西。「帶什麼來呀?我餓死了。」
「你昨天沒吃嗎?」她連忙準備碗筷。
「喝了一些粥,半夜就餓到不行,差點想去買泡麵。」
「買泡麵?你想找死不成!?」她罵道。
明明是罵他,他卻聽得一臉甜蜜。
「昨天和住院醫生談得怎麼樣?今天可以辦出院嗎?」若鴻問。
「他說我恢復得很好,今天就可以辦出院,這幾天只要吃得清淡些,就沒問題啦。」
她一直陪著他直到辦好出院手續,開車送他回住處,扶著他走到他的房間,當她拉開門,看見他只有幾件衣服吊在打開的衣櫥裡,其餘的行李原封不動的擺在桌上,根本沒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她脫口便問:
「你在來的第一天,就知道你會很快離開臥龍鎮吧?」
「剛開始是的。」他說。
聞言,毫無道理的,她的心有種被緊擰的不適。
這種厭覺她並不陌生。幾年前她初戀男友和她分手、繼而出國時,她心裡也有好一陣子都是這種胸口被緊緊擰住的鹹覺;她也不明白為什麼趙秉勳會給她這樣的感受,霎時感到有些訝然。
為了消除心裡那些一異樣感受,她決定做點事;忙碌可以消除所有的負面情緒,她一直都很清楚的知道。
「你好好休息一下。」說完,不等他有所響應,逕自走向院子。
她看著院子裡那些長到膝蓋的亂草,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院子的草都長這麼長了,他也能無動於衷。
有庭院的家庭通常會有一個放園藝工具的地方,她在院子裡逛了一圈,終於找到放工具的地方,戴上眼鏡、帽子、袖套,背上鋤草機開始鋤草。
秉勳聽到機器的聲音,詫異的探頭往窗外看──
不會吧?她竟然連鋤草都會!這世上還有沒有什麼事是她不會的?
因為她的表情專注,看起來像樂在其中,他也就不出言阻止她了。他告訴自己,或許她正是那種片刻也閒不下來的那種人。
二十分鐘後,鋤草機的聲音停了下來;她進屋洗臉洗手,摘了院子裡的一些香草,進廚房敖煮香草茶,不久,整個房子都瀰漫著一股香草味。
「那什麼味道啊?」秉勳見她從廚房走出來時問。
「院子裡種了好多種香草,扔了可惜,所以我全摘了熬茶去,等放涼了我會冰在冰箱裡,等你身體好些,你再拿出來喝。」她邊說邊擦著矮几,拿了一個裝了水的透明玻璃瓶,插上剛將從院子裡剪下的玫瑰。
她偏頭看了看花,又稍微挪動花瓶的角度。
她抬頭望了秉勳一眼。「這也是剛從院子裡剪的,你外面那個花園還真是到處都是寶。」
「很美。」他望著她說。
她被他熱烈的眼神炙得有些無措。
她低頭,拿著抹布在已經很乾淨的桌面上胡亂擦著。「對呀,我也覺得這玫瑰花很美。」
他笑著看她的舉止。
心裡暗自好笑,這玫瑰哪有她排紅的粉頰美?她的反應根本充分說明她完全聽懂他的一語雙關。
「嗯,花園整理過了,茶有了,花也有了,我理當請妳吃飯的。」
她笑了起來。
「但以你目前的狀況,應該是心有餘力不足吧,中午你的午餐仍然是鹽巴清粥。」
「難道妳不陪我吃午飯?」他的語氣充滿失望。
「我會和你一起用午餐,但我吃三明治,你吃鹽巴清粥。」她說。
「那就好。」他對她一笑。「謝謝。」
他的笑容……像冬陽,足以在不知不覺中化了冰山。
唉,她早晚會淹沒在他的笑意裡,萬劫不復。
想她一向很小心地和人保持安全距離,可她真是弄不明白,自己怎會忽然間已經和他靠得這般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