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在椅背上的瑞蒙正在專心閱讀一些法律文件,不經意地瞥了邁爾一眼。「他不是我的朋友,他只是認識我一個朋友的人而已。」重新開始看那些文件,他說:「九年前他在我朋友開的雞尾酒會上接近我,對我說他研究出一種油漆新配方。他說用他的配方,他可以製造出比市場上其他品牌更好、更持久的油漆。第二天他那一份新發明油漆的分析報告給我,那是由一家獨立的測試實驗室所作,而且證明了他的說法。」
「他需要三百萬美元開始製造行銷,我安排葛氏國際公司借他錢。我還安排他認識我的幾個需要購買油漆製造產品的朋友。你會在某處的一些機密檔案發現這些資料。」
「只有一部分資料在檔案室,其餘的我今天早上才從公司的財務部得到。事情並不想你想的那樣簡單。你父親派人調查甘公司,發現他是一個二流化學家,並認定他永遠也不會有足夠的企業觀念去行銷他的產品,三百萬美元將會浪費掉。為了當好一個『仁慈、親愛的父親』,令尊決定給你一個教訓。他要財務部把三百萬美元先寸進你的賬戶裡,讓你私人成為甘氏的債權人。一年以後,當貸款該還的時候,甘氏寫信來說,他希望延期。根據財務部門的說法,你當時在日本,因此他把甘氏的信交給你父親。你父親說別管這信,而且也別去試圖索回貸款,因為那是你的問題。」
瑞蒙懊惱地歎口氣道:「不管怎樣,貸款都已經還清了,我記得我父親這樣告訴過我。」
「我管他媽的誰告訴過你——事實卻不是這樣。甘錫德他自己告訴我的。」
瑞蒙猛然抬頭,他的下頜因憤怒而收緊。「你打電話給他?」
「哦……對呀……你自己告訴我不要再浪費時間在資料堆裡的,瑞蒙。」邁爾提醒瑞蒙,在瑞蒙的憤怒目光下顯得有些畏縮。
「去你的!我沒叫你這麼做,」瑞蒙發起火。躺回椅子上,他暫時閉上雙眼,顯然是在與他奔竄的怒氣掙扎。當他再度開口,聲調已被控制住。「即使我在聖路意時,我也沒有打電話給他。他知道我有麻煩;如果他願意幫我,他自己會和我聯絡。他會把你打電話給他解釋為,是我要向他拿錢,才編出陳年貸款這一套卑鄙的伎倆。在九年前,他是一個傲慢的混蛋,除了背上的襯衫,其他什麼也沒有;我可以想像,現在他成功了會是什麼樣子。」
「他還是一個傲慢的混蛋,」邁爾說。「而且他從未付過一毛錢。當我解釋我想把你貸款給他的紀錄找出來,他說就算你要告到法院追索,時間也過期了。」
瑞蒙以自嘲的好玩心理聽完這番話。「他的確說對了。注意貸款的償付與否是我的責任,如果沒付,我也應該允許在有限的時間內採取適當的法律行動。」
「老天!你給了這個人三百萬美元,在你讓他致富之後他卻拒絕還錢,你怎麼還能這樣坐在那裡?」
瑞蒙嘲弄地聳聳肩。「我並沒有『給』他錢,我是借給他。我並非本著善意或救濟之心而做,而是因為覺得他能製造的優越產品需要資金,而且也因為我希望能賺錢。那是一種生意上的投資,而看好錢財是投資者的責任。很不幸,我沒有瞭解到我是投資者,我以為公司的會計會監督好一切。對甘氏公司而言,既然已不必付錢,他拒絕再付也不再是他個人的事——他只是在保證自己的利益。這就是生意。」
「那是偷竊!」邁爾忿忿地說。
「不,那只是一件好生意。」瑞蒙說,以冷冷的興味看他。「我想,在告訴你他不會付錢後,他可曾向我問候,並對我的悲慘處境致以『深摯的遺憾』呢?」
「他敢說才怪!他要我告訴你,如果你真有人家稱讚你的一半聰明,你早該在幾年前就去把錢要回來。他說,如果是你,或是其他代表你的人再和他聯絡,想要收錢,他會以騷擾的罪名叫他的法律顧問向你提出控告。然後他就把我的電話掛掉了。」
所有好玩的神情全部自瑞蒙臉上消失,他放下筆。「他什麼?」他以相當輕柔的聲音問。
「他——他說那些話,然後掛掉了我的電話。」
「現在那是一筆不好的生意了。」瑞蒙以輕柔而預示惡兆的聲音說。
他躺回椅背上,若有所思地沉默起來。他的嘴角彎成一抹諷刺的微笑。突然間,他手伸到對講機邊按下鈕。在麗絲回答後,他念給她七個名字和七個在世界不同城市的電話號碼。
「如果我沒有記錯貸款的條件,」瑞蒙說。「我用的利率是借他三百萬,按照還錢時的利率本息一起還。」
「對!」邁爾說。「如果他在一年裡重複貸款,那時的利率是百分之八,他就欠你三百二十四萬左右。」
「目前的利率是百分之十七,而他已欠了九年。」
「從技術上而言,他欠你超過一千二百萬元,」邁爾說。「但是那不重要,你不可能收到那筆錢。」
「我不想去試。」瑞蒙輕柔地說。他的眼光轉到桌上的電話,等著第一通越洋電話接通。
「那你要怎麼辦?」
瑞蒙愉快地揚揚眉。「我要給我們的朋友甘錫德一個他早該得到的教訓。這個教訓來自一個古老的諺語。」
「什麼諺語?」
「那諺語說,你在攀爬成功之梯時,永遠不要故意踩在別人的手上,因為你可能需要他們在你走下坡路時幫助你。」
「你要給他什麼教訓?」邁爾問,他的眼睛開始閃著愉悅的期待。
「永遠不要製造不必要的敵人,」瑞蒙回答。「而這個教訓要花他一千二百萬美元。」
當電話接通,瑞蒙按下啟動揚聲系統的按鈕,好讓邁爾清楚聽到雙方的談話。幾通電話用法文進行交談,邁爾吃力地聽著,因為他只學了點皮毛,而瑞蒙卻說的很流利。然而頭四通電話後,邁爾開始瞭解一點內容。
邁而交談的每個人都使用過或是曾用過甘氏公司製造的油漆的主要實業家。每個人對瑞蒙都很友善親切,在聽取瑞蒙解釋想做的事情時,也表現了興趣。每通電話結束,邁爾有些驚訝地聽到每個人都問道:對瑞蒙「困難的處境」,他們有什麼可以幫的上忙的嗎?而瑞蒙每次都加以婉拒了。
「瑞蒙!」下午四點半,前四通電話結束後,邁爾叫道。「這些人的任何一個都可以幫你解決你現在的經濟困難,他們全部會提供援助。」
瑞蒙搖搖頭。「那只是客套話而已,他們依禮提議協助而我也該依禮婉拒,這幾十生意。你看。」他帶著一抹微笑說。「我們全都已經知道甘先生該學的教訓。」
邁爾無法止住笑聲。「如果我沒聽錯那些電話,明天法國媒體會報道,法國主要汽車製造商因永樂甘氏油漆而使測試車輛外表斑駁,並且決定使用其它牌子的油漆。」
瑞蒙走到酒櫃,到了兩杯酒給自己和魏邁爾。「這話對甘氏公司,將有某種程度得致命性。我在巴黎的朋友也告訴我,因為甘氏油漆太貴,他已決定不用它。九年前是我幫他和甘氏拉上線的,掉漆問題其實是因為他自己的工廠人員使用不當,不過當然他是無意中把這件事告訴媒體。」
他把杯子拿到邁爾跟前,拿一杯給他。「那個德國農具製造商會等巴黎媒體宣佈後一天,因為看到巴黎媒體的報道,他才會打電話給甘錫德,威脅要取消訂單。」
瑞蒙把手插入口袋,向邁爾露齒微笑。「不幸的是,對甘錫德而言,他的油漆已不再頂尖,其他美國製造商也已製造出同樣高品質的商品。我在東京的朋友會對東京的媒體說明,他們永不會用甘氏油漆,以防止他們的汽車發生掉漆的麻煩,以回應巴黎方面的宣佈。」
「星期四,瓦希拉第公司會從雅典打來,取消它的造船廠需要的防水油漆的所有訂單。」
瑞蒙喝了一口酒,在桌子後坐下,然後開始把今晚離開凱蒂後要逐一批閱的文件放進公事包裡。
邁爾靠在椅子扶手上,興致勃勃地問:「然後如何?」
瑞蒙往上看,好像這個話題已不具意義。「然後就憑各人猜測了。我希望其他製造同樣良好品質油漆的美國廠商會利用時機,在美國媒體上努力摧毀甘錫德。以他們的效率而定,反宣傳可能會使甘氏的股票一落千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