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銘宇除了送唐盛藍回家,現在還兼早上送上班。只是兩人的目的地都一樣,要說順路也說得過去。不過還得在地下停車場分手,兩人刻意錯開,一前一後進辦公室,以掩飾事實。
掩飾……聶銘宇幾乎天天在唐盛藍香閨過夜的事實。
不用多久,唐盛藍住處已經多了聶銘宇的衣物。連他的文件、手提電腦、公事所需的資料,也慢慢出現在唐盛藍的書房。
週末的深夜,十九樓外可以看見黯淡的月兒,只隨便套件寬鬆長褲的聶銘宇,
裸著精壯的上身,正靜靜埋首在電腦前工作,一面翻閱著文件與圖則。
隔壁房裡的大床上,被激烈歡愛累得暈沉沉的唐盛藍,從寤寐中醒轉。發現枕邊人不在,她眨著惺忪的美目,起身下床。
抓過被拋在地上的寬大襯衫披在身上,下擺正蓋過俏臀,她隨便扣了幾顆扣子,一邊尋出來。
「你沒睡?」順著暈黃燈光,在書房找到聶銘宇,唐盛藍揉揉眼睛,有些模糊地問。
聶銘宇抬頭,眼眸一合,低低笑了一聲,沒回答。
「你在忙什麼,經典的工期預估嗎?還是在看整地報告?」唐盛藍走了進來。
她嬌傭地打著呵欠,如雲秀髮蓬鬆性感。身上只穿了一件聶銘宇的襯衫,除了蓋不住修長的雙腿以外,領口也敞著,姣好身材若隱若現。
「我下午忘記問你,如果第六期跟第七期要照原定計畫進行的話,我們上半年度的融資是不是……啊!」
還沒來得及說完正事,嬌軀就被扯落,跌坐在聶銘宇腿上。
「唔……」熱吻毫不猶豫地攻佔她嬌艷紅唇,一手攬著心上人纖腰,另一手就扯開了襯衫,開始肆虐。
「怎麼穿我的衣服到處走?」聶銘宇的氣息不穩,他低啞性感地調侃著,一面拉掉那件無辜的襯衫,甩在一桌子的卷宗圖則上。
「我只是看你沒在床上……」紅唇嬌喘著,輕輕吐出抗議。
「不用在床上。」聶銘宇低低笑著,一語雙關。
彷彿爬到雲端上翻騰,激情間互相糾纏,難捨難分。
久久,兩人都沒有分開,也沒有講話,只有彼此的喘息,迴盪在書房內。
依偎在精壯結實懷抱裡的人兒,好不容易等到氣息平順之後,突然歎了口氣。
「怎麼了?」
「我……」唐盛藍臉蛋貼在有著薄汗的強壯胸膛,眼睛都快睜不開了,視線卻順勢落在旁邊地板攤著的一張張圖則上。她夢囈似的低低地訴說:「我們要找時間重新討論一下上品第五期發包的事情。我還沒批,他們在催……」
聶銘宇啼笑皆非。纏綿之後,她想到的,竟然是這樣的事情?
「看樣子你不夠投入。」低沉魅惑的嗓音在她耳際:「我得讓你更累一點,免得滿腦子都在想工作。」
「不要……」唐盛藍像貓咪一樣發出撒嬌似的抗議,一面扭動閃避:「圖剛好就攤在旁邊嘛,而且,我是說真的,本來下午就要跟你提了,你忙到不見人影……啊,不可以……」
聶銘宇充耳不聞,他只是重新整裝待發,堅持而霸道地,將懷中佳人再度拖入情慾的漩渦中,翻滾掙扎,直至滅頂。
☆☆☆
隔天清晨,唐盛藍聽到門鈴聲時,才剛沖完澡。穿著清爽的白棉T恤與卡其短褲,她一面用大毛巾擦著剛洗完的長髮,一面過去應門。
她心裡還正疑惑,聶銘宇到大廈附設的健身室去跑步,通常少說也要一個半小時,怎麼今天這麼快——
「姑姑!」不作多想的唐盛藍一拉開門,就瞪大雙眸,驚訝得連嘴都合不起來,看著正站在門外,一身運動服打扮,還戴著遮陽帽的……連夫人,也就是她姑姑!
「我跟你姑丈要去打高爾夫球,順路經過,我就說要上來看看。你都回來這麼久了,姑姑還沒來看過你住的地方!」
說著,姑姑自顧自地就進來,一面嘮叨:「哎喲,這麼小!這樣也好住?裝湟怎麼素成這樣?二點女孩子味都沒有。盛藍啊,不是我說你,你這個百葉窗也換個窗簾,漂亮一點嘛;沙發怎麼選這麼素的顏色?姑姑買新的給你……」
唐盛藍已經一身冷汗,她剛剛在門口嚇得心臟都差點停了。
要是再早一點,她還在床上……當然,是在另一個人的懷裡……
幸好唐盛藍從來看不得亂,東西都順手會整理得乾乾淨淨。客廳沒問題,乾乾淨淨。臥室也勉強過得去,剛剛洗過澡有順手整理過。書房還好,反正本來就堆滿書跟文件,姑姑應該不會發現手提電腦多一台……
糟了,聶銘宇的襯衫,在書桌上!
想到昨夜的激情火熱,唐盛藍的粉臉開始發燙。她在姑姑面前支吾應付著,卻是心神不寧,深怕被看出什麼破綻來。她不動聲色地移過去,想把書房門掩上。
「那間是書房嗎,都是工作的東西?」姑姑還是注意到了,探頭張望,皺著一張圓圓福氣的臉,不苟同:「你一個女孩子,工作不要太過頭了,找個好對像才是正經,聽到沒有?」
「好了,我知道了。」唐盛藍急著要打發姑姑:「姑丈在等不是嗎?你們要打球趕快去呀。再晚一點,太陽愈來愈大,會很曬哦。」
姑姑被一提醒,恍然稱是:「對對,我要趕快走了。」
好不容易送到門口,臨走,姑姑還偏頭打量一下,雖然穿著簡單休閒服飾,脂粉未施,卻嬌妍動人,真是清新亮麗的侄女兒。滿意地捏捏唐盛藍的粉嫩臉蛋:「長得這麼漂亮,又不肯交男朋友,你這孩子也真怪。」
「工作忙嘛。」唐盛藍笑著說。
「工作就讓男人去忙,你跟人家忙什麼?」姑姑一臉認真:「一個女人要嫁得好才真的算命好,你還年輕是不急,但是眼睛還是得睜大一點呀,知不知道?」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嘛。」唐盛藍隨口應著,又下意識看看門口,忐忑不安地怕聶銘宇就在這時候出現。
好不容易敷衍過去,送進了電梯,唐盛藍手壓住心口,靠在旁邊牆上,連喘了好幾口大氣。
嚇死她了!再多來幾次突襲檢查,她不嚇死也會去掉半條命!
就是這麼巧,電梯「叮」地一聲又響,門開之際,一身薄汗、穿著運動衣褲的聶銘宇走了出來。
「哇!」唐盛藍嚇得大叫一聲。
聶銘宇輪廓深刻的俊臉上,露出詫異神色:「你怎麼在這裡?」
「我……」唐盛藍腳一軟,就滑坐在地。
她伸手給聶銘宇。聶銘宇過去拉了一把,順勢把那洗完澡正散發出淡淡幽香的身軀擁進懷裡,瞼埋在她還微濕的秀髮中深深嗅聞。
懷中嬌軀微微僵直,聶銘宇很快發現不對。「怎麼回事?」
平常會膩上半天的,唐盛藍此刻卻馬上掙脫,瞪大美眸,很戒備地壓低聲音說:「剛剛我姑姑突然跑來,嚇了我一大跳!她才下去,你就上來……你,你沒被她看見吧?」
聶銘宇略挑了挑眉。看著唐盛藍緊張的模樣,他心裡開始產生一種古怪的、不太愉快的情緒。
「怎麼,有這麼見不得人嗎?」他淡淡反問。
唐盛藍好像聽到什麼天方夜譚一樣,不可置信地說:「我以為是你不想讓大家知道!每天上班要分開走,下班也要等到大家都離開了才來接我,這……難道不是你的意思?」
「我是覺得,沒有必要敲鑼打鼓的沒錯。不過……」
聶銘宇停了下來,有著罕見的欲言又止。
兩人只是對望片刻。
唐盛藍敏銳地察覺了,她被「不過」二字燃起希望。
似乎……有轉圜的餘地?
似乎……可以見光?
「那,可以讓我姑姑他們知道嗎?」唐盛藍的美眸此刻燃起喜悅的光芒,她仰起精緻瞼蛋,期盼地問:「我在台灣的家人就是姑姑一家而已,如果可以的話,吃頓飯好不好?」
那股奇異的,不太愉快的情緒正在擴大,聶銘宇的俊臉愈來愈陰沉,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顧左右而言它!「我去沖個澡,今天還要去一趟汐止工地。」
「你不高興?為什麼?」唐盛藍跟他已經如此親密,當然看得出來那沉穩的表情下,有著怎樣的情緒:「如果不想吃飯,可以想想別的方法,反正姑丈你已經很熟了,主要是姑姑……」
「對不起,我沒有讓人品頭論足的閒情逸致。」聶銘宇淡淡說。
唐盛藍聽了,就是一怔。
「品頭論足?這是什麼意思?」
眼前那張精緻的臉蛋上,有著不解與困惑。聶銘宇靜靜看著。
像她們這種好出身的千金小姐,哪裡知道商場真正的詭譎,以及耳語批評的刻薄程度。
雖然今天他也有自己的一番身份地位,但只要跟唐盛藍扯上邊,馬上就會有種種難聽的流言出現,這是毋庸置疑的。
一路走來,他看過太多惡形惡狀,聽過太多尖刻間談。這也是他矛盾的地方。明知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跟她這個條件太好的公主離遠一點,免得被說成耍攀裙帶關係,野心大到想藉由唐家的獨生女,染指他們唐家的企業,以及名下絕對少不了的一豪宅土地股票……
笑話!他聶銘宇需要用這種下三爛的手法嗎?
是該避嫌的呀,該離得遠遠的,但誰知道兩人之間的吸引力日益增強,強到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
何況,金枝玉葉的外在環境與條件下,她其實跟自己有著相似的靈魂。那麼專注、倔強,對於自己堅持的事情,絕不輕易認輸或放棄。那麼全心全意投注在工作上,心無旁騖。
聶銘宇自己知道,他心已經有旁騖了。
就是眼前的她。一顰一笑都牽動他心的她。
「我該去準備了。」迴避那雙明麗大眼的凝視,聶銘宇只是扯起毛巾抹抹臉,淡淡地說。
唐盛藍跟在他身後,忍不住伸手扯住他:「你到底在說什麼?我不懂。你怕我姑姑對你太挑剔嗎?」
聶銘宇回頭,幽暗的黑眸平靜地看著她。
「我沒有怕過任何挑剔。」
唐盛藍愈來愈困惑。「那很好呀,你為什麼好像……不太高興?其實不用怕,我姑姑人很好的。如果覺得吃飯太彆扭,我可以先跟她提一下就好,反正她本來就認識你。」
「不必了。」聶銘宇無法清楚解釋自己的不悅到底由何而來,他只是輕輕脫開那軟膩小手,逕自進了浴室。
☆☆☆
然後,唐盛藍一天都沒再見到聶銘宇。
兩人都忙,這是雙方都有的基本認知,不過就算再忙,電話講個兩句也是有的,就算只是公事。
今天卻都沒有。整整一天,到晚上都快過十二點了,他人還沒出現。
電話來了一通。「我忙,你先睡吧。」
「等等,你在哪裡?」唐盛藍很詫異:「開會開到現在嗎?」
「嗯。我明天早上過去接你。」
語氣冷淡,好像隨時要掛電話,唐盛藍哪裡聽不出來。她也沉默了幾秒鐘。
「到底怎麼了?你不太對勁。」
「就是忙。你先睡吧。我晚點不過去了上聶銘宇說,然後收線。
可惡的男人,該死的聶銘宇!
唐盛藍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好,一肚子悶氣。枕頭上還有他淡淡的氣息,更是令她輾轉反側,心神不屬。
睡慣了的床,此刻怎麼變得這樣大?少掉那溫暖有力的懷抱,為什麼就睡不好了?唐盛藍,你變了!變得這麼沒出息!
然而一面痛罵自己,一面氣恨著聶銘宇,唐盛藍還是一面很悲哀地發現,自己真的變了。她變得會想念那結實精壯的身體、熾熱的吻、毫不保留的熱情纏綿……
翻來覆去,換了幾百個姿勢,她埋在枕頭裡尖叫
「可恨的聶銘宇!你到底在耍什麼酷!」
而此時的聶銘宇,」直忙到深夜才開車回自己住處。好一陣子都是來去匆匆,
他今晚一進門,開亮大燈,才覺得這已經住了好幾年的房子,居然如此空曠。
累得和衣往床上一倒,他馬上覺得一股蝕人的空虛爬上來,幾乎淹沒自己。
之前,就算忙到凌晨,一上床,還是毫不體恤地把那令他瘋狂的嬌軀一把攫進懷裡。吻她的眼、她的睫毛,她會在睡夢中溢出輕輕的笑。
他被自己猛烈的思念給嚇住,才分開一天,就幾乎無法忍受。
可是……
不知道是不高興唐盛藍那怕被姑姑發現兩人關係的驚慌失措,還是不高興她打蛇隨棍上的希望,希望他以男朋友身份出現在董事長與夫人面前。
兩種可能,都令他不高興,可是,這根本是互相矛盾。
要不就保密到底;要不就過明路,大方告訴眾人。偏偏兩者他都覺得不妥。
可是好像又非選一個不可。
像這樣的矛盾,他又能怎麼辦?
「睡吧!!」翻個身,聶銘宇賭氣似的埋進枕頭裡,不再多想。
☆☆☆
煩躁持續了好幾天,工作又是驚人的忙,一個個的會要開、一個個的工地和計畫地要看,加上唐盛藍又出差到香港四天,聶銘宇每天把自己累到極限,接近半夜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住處,卻是輾轉反側,睡不好。
睡不好加上壓力大,雖然聶銘宇控制力超強,外人看不出來,但首當其衝的秘書張茵可是一清二楚。
奇怪的是,平日應付自如的張茵,這幾天也像吃錯藥似的,不再嘻皮笑臉,對於主子的嚴厲要求,都是安靜接受,廢話也不多講一句,真正一反常態。
「你們這些女人是怎麼回事?」
聶銘宇受不了了,在張茵板著臉報告完行程,還破天荒地說明天要請假一個早上時,他爆發了。
「有什麼事幹嘛不講清楚?你自己知道明天行程有多滿,問你為什麼請假,幹嘛不說!」
「副總,你不用對著我吼,唐小姐去香港出差,又不是我害的。」張茵完全知道問題在哪裡,她板著臉,平平地說:「我來弘華上班也五年多了,只請過這一次假,如果副總還是不准的話,我也不能怎樣。」
這招厲害,聶銘宇哪裡是不體恤部下的人?他只是面子上下不來:「你要請假就請假,我能怎麼樣?扯到唐小姐幹什麼?莫名其妙!」
這也不是什麼重話,可是張茵聽了,居然咬緊牙根,退後了一步。
臉色慘淡的她不再多說,只是低頭,默默地把行事歷、卷宗都收拾整理好,抱在胸前,準備出去。
如果沒看錯的話,一向風吹雨打被主子飆都能處之泰然的張茵,眼圈居然有些紅紅的。
聶銘宇一驚。
「等一下。」聶銘宇在張茵走到門口,正要開門時,盡量放緩語調叫她:「張茵,你沒事吧?」
張茵沒回頭。
「有什麼事要請假,你說說,我不會不准。不用跟我使臉色、鬧脾氣。」
聶銘宇一肚子不爽。他這輩子就最不會、也最不需要看女人臉色,沒想到這幾天,先是情人跑到天涯海角,連電話都講不上一通;一向和他合拍的秘書也突然鬧起彆扭來,如果再加上光聽電話留言的聲音就盈盈欲淚,教人頭痛的馬之恬……聶銘宇真的不知道他最近是在走什麼運!
張茵吸吸鼻子,也很鎮靜地回答:「沒什麼,只是要去產檢而已。我是孕婦,鬧脾氣的話,請副總多包涵。」
孕婦?
孕婦?
張茵出去很久之後,聶銘宇都還沒辦法從震驚裡面恢復正常。
張秘書懷孕了?
比他還小了一歲的張茵,從一進公司開始,就是他得力的左右手。兩人雖是上司與秘書,默契卻一直很好,去工地、計畫地也跟著上山下海地跑;熬夜加班時,從沒聽過她說過先生或公婆有意見。
聶銘字下意識一直把她當哥兒們、戰友的,張茵,居然……要當媽媽了?
☆☆☆
晚上,俱樂部裡,跟幾個工作上的同伴談完公事,還應酬了一輪之後,送走所有客人或夥伴,聶銘宇終於回到貴賓室裡自己的位置上,吐出口大氣。
倒了一小杯酒,他仰靠進寬大的皮沙發裡。這個角落燈光幽暗,氣氛很好,還可以聽見稍遠處鋼琴的演奏樂聲,如流水一般潺潺流瀉。
他實在不想回家。他自己的住處,空蕩得令人發狂;唐盛藍那邊呢,她還在香港,少掉她,他一個人過去,也是坐立不安,根本待不住。
歎了一口氣,聶銘宇握住酒杯。如此良宵,這高級俱樂部有好酒,有雅致的氣氛,有靜謐私人的貴賓室;斥重資裝湟之下,沙發這麼舒服,音樂這麼溫柔,要是此刻,有佳人在抱,那就太完美了。
其實他也知道,只要拿起旁邊小桌上的電話,吩咐兩句,馬上就有知情識趣、氣質高雅的小姐來陪他談心。
可惜,此刻聶銘宇只能想到那個遠在天邊的唐盛藍。
她應該在開會吧,還是回飯店休息了?這趟去是跟連總經理一起,從早到晚的公事行程,他不想打電話過去,怕是讓連總經理看出什麼端倪。
其實,這也都是欲蓋彌彰。他與唐盛藍公事上牽扯這麼多,怎麼可能好幾天都不聯絡?何況,連總那樣精明的人物,哪裡看不出來,從小如自己親妹妹一樣長大的唐盛藍,此刻的嬌艷美麗,都是為了誰?
千絲萬縷的思緒讓他煩躁,他一口飲盡杯中的醇酒。
「怎麼在喝悶酒?」一個輕輕的女子嗓音軟軟地響起,聶銘宇就是一震。
回頭,在看到那長髮披肩身影時,他的心提了起來,卻在認清楚是清秀靈氣的馬之恬時,又重重地落下。
「你呢,又怎麼會來這裡一.」他重新靠回柔軟皮沙發,懶懶地笑了笑。把自己莫名其妙的失望給藏得好好的。
「我在旁邊餐廳跟朋友吃飯,遇到張董過來打招呼,說剛剛跟你談公事。」馬之恬輕巧地走進來,在他旁邊坐下,纖纖素手把他面前酒杯挪開:「你以前不是最不愛喝問酒嗎?今天怎麼回事?」
「噯,剛剛應酬完,休息一下。」聶銘宇懶洋洋地說。他舒服地靠在沙發裡,長臂橫在沙發背上,領帶也鬆了,慵懶中帶著性感的魅力。他眼神閃爍,嘴角卻是帶點嘲諷的苦笑。
這麼英俊的男人,居然在這裡一個人喝悶酒?馬之恬簡直不敢相信。
「為什麼都不打電話給我?」馬之恬輕輕抱怨:「我打過好幾通找你,留了言口,也跟你秘書講過,你的秘書都沒告訴你嗎?」
就算抱怨,語氣還是那樣溫柔。馬之恬整個人像是水做的。
在以前,說真的,聶銘宇自己都知道,他這種脾氣的男人,大概就是要配上這樣小鳥依人、清靈婉轉的女伴。在一起時,他們從來沒有爭吵過,馬之恬最激烈的情緒反應,就只是那次在餐廳毅然說要分手。
可是現在……他發現自己沒辦法再安於清秀佳人的柔情了。他極度想念那一把火似的麗人。
「你最近……跟別人在一起了嗎?」馬之恬的問話還是那樣輕輕的,好像一不注意就聽不見了:「是那個很漂亮的唐小姐?」
聶銘宇只是安靜地望著馬之恬,沒有回答,也沒有否認。黝黑的眼眸映著桌上的燭火,點點跳躍,閃爍不定。
「我聽說了。唐小姐……美麗又聰明,又是信華唐董的掌上明珠。」馬之恬索性用聶銘宇的杯子幫自己倒了一小杯酒,輕啜了一口。她的臉低低的,語氣落寞而慘淡。
「別喝酒,你沒酒量,小心喝醉。」聶銘宇低沉的嗓音打斷她的喃喃口口語。他俯過身把酒杯移開。
「喝醉了,你會送我回去嗎?」馬之恬抬起臉,認命似的苦苦微笑,細聲問:「你還關心我嗎?」
「我們還是朋友。何況,聽說我們集團今年年終慈善音樂會,馬小姐你可是壓軸……」聶銘宇哂笑,拍拍馬之恬柔軟纖細的手,一派輕鬆,黝黑的眼眸深處卻閃爍著火焰。
他分心了。
雖然面前有美女相伴,他卻無法抑遏地想起,上一次送喝醉的女人回家,是他「乘人之危」,把唐盛藍……
馬之恬卻突然反手握住聶銘宇的大手,鋼琴家的修長手指緊緊與他的交纏。她的臉靠上他堅實有力的寬肩上,微微的顫抖與透過襯衫的水意,讓聶銘宇知道,馬之恬哭了。
「這又是幹什麼?」聶銘宇歎氣。
「她瞭解你嗎?你們在一起,快樂嗎?」馬之恬壓抑著,有些破碎地輕問:「她對你,有像我對你一樣嗎?」
「別這樣,我們好聚好散。」聶銘宇橫過另一隻手,輕拍馬之恬的肩,耐著性子說:「你不是嫌我工作忙嗎?你一定可以……」
「我沒有嫌過你啊!」馬之恬被這麼一說,根本承受不住委屈與傷心,她的珠淚更是紛紛而下,粉臉窩在聶銘宇肩頭,把他的襯衫弄得一團稀皺,哽咽不已:「我希望你多注意我」點,多放點心在我身上而已……我對你,還不夠嗎?」
聶銘宇只是深深歎息。馬之恬對他真的沒話說,千般遷就、萬般關懷,從來不曾使過性子或發過嬌嗔,不曾勉強他做過什麼事,總是溫婉配合他的作息與脾氣,柔順到他自己都覺得慚愧,沒能好好回報:「之恬,別這樣,跟我這種人在一起,你不會快樂的。太委屈你了。」
馬之恬哭得香肩輕顫,聶銘宇像個大哥哥一樣,輕拍著她的脊背,好半天的工夫,才平靜了一點。
「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馬之恬還在低低呢喃。
一向大方瀟灑的聶銘宇,在此刻居然有些愧疚。
她沒有錯,只不過,愛情這種事情……
馬之恬也許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好女孩,就連以前的自己,也曾經這樣覺得。
可是,那感覺跟唐盛藍卻完全不同。
有了唐盛藍的對照之後,聶銘宇才知道,自己其實並不是如自己一直以來的認定,是個自制力極強,把女友、感情等事與公事可以完全分開,清清楚楚,完全不會影響工作的那種人。
要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也有「迷戀」這樣的情緒。在繁重公事之際,他發現自己會想要暫時拋開一切,只擁著佳人親密交纏,共一旱兩人之間的默契與私密;他發現自己會深深思念一個才分開兩三天的女人;他發現自己在早晨醒來的第一個念頭,不再是會議或工程進度,預算或投資評估,而是希望聽到那個賴床時嬌嬌的鼻音,模糊不清地抗議他好吵……
這些,在馬之恬身上,或說在以前所有交往的女朋友身上,都沒有過。
是自己老了嗎?也到了所謂的適婚年齡?想要安定下來?
放眼四顧,集團裡這一票年輕主管,連總有對象了;胡駿傑跟他同年,女兒都上小學了;牛世平在追個古典美女,這他也有耳聞;連張茵這個老臣子,以為還可以跟他聯手打死幾頭老虎的,居然也要去生小孩了!
「晚了,我送你回去吧。」聶銘宇握了握她的香肩,穩穩地說。「別這樣哭哭啼啼的,明天眼睛腫了可就不好看啦。」
正在張羅面紙給一臉幽怨欲訴的淚美人擦臉拭淚,還要想辦法哄她笑時,貴賓室的門口突然傳來輕輕的叩門聲。
一抬頭,俱樂部的總經理必恭必敬地站在一旁,陪著已經年屆六十,卻依然精神奕奕、氣度雍容的連至清也就是他們弘華集團的董事長。
連董身邊還有位貴婦人,雖然上了年紀,卻依然可從輪廓中看得出來,年輕時絕對是個美女。她此刻盯著聶銘宇,好像在研究什麼似的。
「董事長。」聶銘宇一震,站了起來。
被自家上司碰見這樣場面,本來也沒有什麼,畢竟之前大家都知道,馬之恬是他的女伴。
只是現在……
雖然跟唐盛藍的交往還算是秘密,但再怎麼說,他已經心虛在先,何況,董事長夫人的眼神,似乎帶著一絲不同意,像是在無言批判他。
「我剛要走,葉總說你也在。晚上在談杏林的案子?」董事長一向溫文含蓄,他只是微笑詢問公事,對面前這英俊部屬臉上湧起的一絲尷尬與淡紅視若無睹。
幾個得力幹部裡,他其實最欣賞聶銘宇。頭腦靈活、手腕高超,談笑用兵的外表下,卻有著縝密而果斷的心思。雖然是個不容易控制的角色,卻能做出別人沒有的大格局。幾個大型開發案在他手上,不但不受景氣影響,還個個都成績傲人,推案結果讓同行都眼紅不已,投資計畫對外談起來根本是如虎添翼。
這樣的男人,怎麼可能沒有幾個紅粉知己。連董很瞭解地笑了笑。
「剛談完了,下禮拜要開投資評估會議,最近都在聯絡。」聶銘宇很快穩住場面,他不卑不亢地回答。
「公事要談,酒不要多喝。」連董很溫和地說,已經帶著灰白的濃眉下,一雙有神的眼眸看向桌上的酒杯與酒。「我只是過來打個招呼,先走了。」
「董事長慢走。」
連夫人一直用那種研判的眼光打量著聶銘宇,此刻也微微點個頭,和丈夫一起離去。
站在一旁的馬之恬清秀的臉蛋上有著不安與尷尬,只是短短一兩分鐘的光景,卻覺得好像一世紀那麼長。
被連董那樣雍容的人物,看見她哭哭啼啼賴在聶銘宇懷裡的樣子……
而且,她也馬上想到,連董就是唐盛藍的姑丈,而唐盛藍現在跟聶銘宇……
「怎麼辦?」一想到這裡,馬之恬就著急起來。
她看著聶銘宇吐出口大氣,又重新仰靠進沙發,好像卸下什麼重擔一樣,但一雙濃眉卻微微蹙了起來。
馬之恬紅腫著雙眼,急急問:「聶,對不起,我沒給你造成什麼困擾吧?」
「困擾?」聶銘宇揉揉眉心,低沉反問。
「他們……連董跟夫人,不是唐小姐的姑姑、姑丈嗎?你跟她……」
「我跟她的事,他們還不知道。」聶銘宇閉上眼睛,無法解釋自己心頭滿滿的複雜情緒,他隨日安慰著旁邊乾著急的馬之恬,沒有太注意自己說了什麼。「沒事的,你不用想太多。」
聞言,馬之恬沉默了。
這是聶銘字首次鬆口承認,自己的感情狀況。
「所以……」半晌,馬之恬抬起略紅的大眼睛默默看著他,輕輕反問:「你跟唐小姐,是真的在一起了?」
☆☆☆
外面,大型舒適德國房車上,司機靜靜開著車,車內流瀉高雅細微的音樂。後座的連董夫人卻是一臉凝重,壓低聲音,很嚴肅地說:「絕對沒錯,我沒有看錯。就是他。」
「男人的襯衫都長得差不多,你也想太多了吧。」連董微皺著眉。
「我先生兒子的襯衫都是我親手挑的,別的不說,看衣服的眼光,我會輸給別人嗎?」連夫人此話不假,她在逛街買衣服這件事情上面,可以說是學有專精:「那件襯衫是YSL的,我絕對不會認錯,那個細條紋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沒有很多人有這種品味。我確定那就是我上次在盛藍書房看到的男人襯衫。」
連董事長的臉色有些無奈。「盛藍跟聶銘宇……我還是覺得不太可能,他們在公事上從來沒有和諧過。吵得很凶。」
「那又怎樣?上班歸上班,私底下要怎樣,跟公事可沒關係。」連夫人給自己老公一個白眼。「何況,上次其遠也欲言又止了半天,我就不信沒事。聶銘宇這個男人,一看就是很桃花的樣子,他真的要招惹盛藍的話,盛藍那個聰明臉孔笨肚腸的孩子,哪裡招架得住。」
「你想太多了,沒影子的事情,你說得跟真的一樣。」連董搖頭。
「我不管,我一定要找機會問問盛藍,好好警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