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頤先在門口攔到她。「舜傾,奶奶要見你,在書房。」她眉心有著憂心的皺折。
舜傾腦子一冷。「為了什麼事情?」
「好像是跟統元的案子有關。」下午在公司解頤就知道舜傾談垮生意的事情,不過沒想到奶奶這麼快就知道了。「聽說是那個李副總打電話給奶奶。過去奶奶也不大過問我們怎麼處理公司的事情,這次可能想要瞭解一下狀況,你好好跟她解釋一下。」
舜傾臉色出現不耐。「那隻豬玀,他還敢告狀?!早知道應該連他那隻豬蹄也給踩碎!」她咬牙道。
「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解頤還來不及瞭解詳情,一回來奶奶就跟她說要舜傾回來去見她。
「也沒什麼,只不過倒了杯水要他冷靜冷靜。」舜傾不願去說他污辱奶奶的部分,也懶得說明細節。
「你潑他水?」解頤倒抽口氣。看來這個合作案真的沒希望了!
舜傾聳聳肩,正要往書房走去,就看到德瑞。
「我陪你去。」德瑞的眼神平靜,但是眼底有著包容的神色。
他不是第一天認識她了,這女人雖然沒有耐性,但是若非真惹毛了她,她不會衝動到這種地步。
舜傾的眼底有著一絲脆弱,但是馬上被她的倔強神色掩蓋過去。她抬高下巴,挺直背脊說:「我自己可以。」說完就往書房走。
書房內,紀雲湄正端坐在書桌後面看書,看到舜傾進來,也不急,還慢慢看完一段,才夾妥書籤。
「奶奶找我什麼事?」舜傾一整天都不順利,現在肚子裡還有點火氣呢!那可惡的豬!
「你想我找你會是為了什麼事情?」紀雲湄倒是不急,臉上也看不出喜怒。
舜傾抿抿嘴。「大約是關於統元的那個案子吧!我把生意搞砸了,這個我很清楚。奶奶要怎樣辦都行,或者要我辭職也成。」不管怎樣,她才不願意再忍受那隻豬!
「這就是你做事情的態度!」紀雲湄冷冷地睇視著她。「遇到問題就知道逃避?辭職可好,你可以不用在穎風扛這個責任?」
舜傾當然不高興這樣被說,奶奶的說法好像她是個孬種,她可不能苟同。
「不然呢?叫我忍受那隻豬,我是不可能的!」想到他言語上的侵犯,加上那隻老是摸著心潔小手的豬蹄,她就一陣火!「我不能這樣對待我的下屬。」
「我找你來不是為了你讓穎風損失的錢。我是要你去看看自己的衝動,你也年紀不小了,別老是這麼暴躁,做事情這樣急躁。早晚你會吃虧的。」紀雲湄不是個嘮叨的長輩,但是今天也忍不住訓了她。
舜傾不說話,任奶奶說著。
其實她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就是太衝動,可是她就忍不住嘛!
「就拿你之前辭掉人事經理的事情來說,我不是不贊成你把他辭退。但是丫頭,你做事情不好這麼絕,給人家留點餘路,做事情圓融一點,對做生意有好無壞。」
搞半天那件事情奶奶也知道,什麼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我知道。」舜傾僵硬地應道。
「舜傾,我知道你這丫頭嘴硬心軟,我就不要你這麼硬碰硬。你要怎麼過活是你的選擇,但是我是你奶奶,我教養你自有我的責任。我看到一些什麼不得不提醒你,或許你不愛聽,但是我還是會講。」
「責任、責任!你跟大姐都一樣,沒有一天放得下責任!這樣不會太累了嗎?」舜傾最不喜歡這樣,好像生命就被責任給操控得死死的,太無奈、太負擔!
紀雲湄歎了口氣。「責任不是一切,但是我跟解頤都是一樣的,做這些事情不是因為我必須,而是因為我想要。我知道你不想要背負這種負擔,但是你要去看看,這是一種承諾,對你自己的承諾,不是對我、或是你那些死去的兄嫂,而是對你自己的生命。」
「我不是不願意背負,只是自由自在的不也很好?」舜傾說。這就是為什麼她也不碰感情的問題,因為那很麻煩,會讓她受到太多太多的牽絆!
「不見得是背負!就像德瑞對你一樣,你是任性,是想要自由自在,他也包容你。但是你也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人家妹妹都找來了,他公司那麼大,不可能一直留在台灣不走的,這些你跟他談過了嗎?」
紀雲湄一直都滿擔心這個孫女,因為她比其它人都衝動了些。現在好不容易有德瑞能看到她的好,她可不希望因為她的後知後覺,把這個好孫婿給搞丟了。
「我……又沒有叫他不要走!」舜傾被問得心都慌了。還要跟他談什麼?現在這樣不也很好?!「他自己可以決定他的事情,我不會去於涉他。」她依然嘴硬。
紀雲湄頭痛地搖搖頭。「隨便你了,以後吃了苦,別說我沒提醒你。德瑞看來是好說話,但是你要是想試探他的底限,盡可以去試!」她揮了揮手。
「奶奶沒事了嗎?」她不覺得她跟德瑞會有什麼事情,奶奶說的這些她根本聽不入耳。
紀雲湄又搖了搖頭。「你做你的事情去吧!」說完繼續埋首書裡。
舜傾抿著嘴出了書房。
※※※
舜傾說是無所謂,但是心裡多少也受到奶奶話語的影響。她被迫要去想她跟德瑞的關係。
這一陣子她跟德瑞在一起很快樂,但是她也不去細想,眼前被奶奶這一提,好像都不能不去面對了。
「舜傾,你還好嗎?」德瑞等在書房外,一等她出來又跟著她走進她的房間。看到她一臉深思的模樣,不禁有點掛心。
「我沒事。」舜傾隨意應道。
「想不想談談?」他在她房裡坐了下來。
舜傾突然煩躁地瞪了他一眼。「不想。這不關你的事,你不用操心了!」
整天都處在壓力下,舜傾只想躲起來讓腦袋休息一下。一見到他,她就忍不住會去想兩人之間的問題,她現在不想去面對。
「奶奶跟你談了什麼?你看起來更煩躁了!」德瑞可不是好打發的人,他明白她有心事。
「也沒什麼,不就是我對統元那李豬玀潑水的事情,當然是被念了。」舜傾沒好氣地說。
德瑞耐性還夠,沒有被她不佳的語氣趕走。
「應該不只吧?難道你沒跟奶奶解釋?我想楊奶奶不會因為要責備你所以找你去,肯定有更重要的事情。」
「是!」舜傾往床上一攤,將臉埋在枕頭裡。「你才是她的乖孫子,你最瞭解她了!」奶奶可說對德瑞相當偏心,似乎德瑞都是對的,她都是錯的。
德瑞聞言皺了皺眉。
舜傾當然沒有看到他表情的變化。「她問了我們之間的關係,說你不可能留在這裡不回歐洲……」說到這個她就問,最近才開始享受到有他陪伴的好處,這麼快就要面對這種問題。
「那你怎麼說?」他的語氣裡有一絲期待,但是粗心的她可不會輕易察覺。
「我怎麼說?」她抬起頭來看他。「那是你的事情,你還問我怎麼說?」
他的表情一僵,看得她的心一擰。
「你幹嘛這樣看我?」她有點心虛地望著他。「我說過希望你留下來幫我,問題是可能嗎?你在歐洲那邊的公司怎麼辦?」她很想任性地要求,問題是她知道德瑞勢必會談到更深入的感情問題,她……還不想面對!
德瑞只是凝視著她,眼裡有著深濃的感情。他緩緩地問:「你呢?你怎麼看待我們之間的關係?」
「關係?」她被他眼中的認真駭住了。「我們之間不就是……你有點喜歡我,我也喜歡你的陪伴,我們就在一起啊!你幫我處理公事……」
「你真的這樣認為嗎?」德瑞低頭吻了她一下。「那麼這個算什麼?」
她的唇瓣在他唇下顫抖,心臟在狂跳。
但是她不肯洩漏自己的脆弱,只是閉著眼接受他的吻。
「舜傾,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麼!」他的手貼著她的胸口,感受到她失序的心跳。「你明明知道的,我要的是你的心。」
「我沒有心。」她滾離開他的懷抱。「我只是……厭煩那些煩人的公事,只要有人願意幫我經營公司,讓我自由,我都是可以配合的。」
德瑞的眼睛裡有火焰的痕跡。
他眼睛一瞇。「你的意思是只要是有能力的男人肯幫你,你也可以讓他抱你、吻你、跟你上床?」
舜傾被他嚴厲的眼神嚇了一跳,她不曾見過他這麼凶的樣子。
但她可是吃軟不吃硬的。
「沒錯!」她揚起下巴,故做瀟灑。「我是沒有心的人,不懂你說的那些東西。如果你現在才發現我跟你想像的不一樣,大可不理我,跟你的寶貝妹妹回歐洲去,我不會勉強你的。」
德瑞站了起來。「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麼,你可以再逃,但能逃多久?你沒發現你現在就在逃避嗎?你還記不記得陳秘書要自殺時你對她說的話?你現在就跟她一樣,只想逃避罷了!所以你想把我推開,這樣你就不用去面對自己對感情的抉擇?可以安全的過以前的生活,可以繼續當你的膽小鬼。」
膽小鬼?
舜傾跳了起來。「你不用再說我是膽小鬼,我不會再中計了,反正你要怎麼說都隨你!我能付出的就是這樣,我是沒心肝的女人,你若覺得不值得浪費時間,那就走吧,我不稀罕!」
她一口氣說完,整個人還喘著氣。兩人之間有短暫的沉默降臨。
然後他看了她一眼,深深地凝視著她。
她咬著下唇回視,死也不肯低下頭說半點挽回的話。
他轉身,離去。
※※※
「楊舜傾,你把我大哥弄哪去了?」
舜傾還在睡夢中,就被一陣急似一陣的敲門聲吵醒。她埋在枕頭裡,覺得自己的頭痛得像快要裂開似的。
「楊舜傾!你開門!」德芬在外面敲著門。「我大哥是不是在裡面?」
舜傾聽出德芬語氣的急迫,只好爬起床開門。
門一打開,德芬就衝了進來。
「人呢?」她環視著房間,根本沒有第二個人的蹤影。
「他不在。」舜傾臭著一張臉。她跟德瑞嘔氣好多天了,這幾天他不再跟她去上班,她也不肯低頭去跟他說話,就這樣幾天沒見到人了。這讓她失眠,讓她睡不好,也讓她脾氣更為暴躁。「我已經好幾天沒見到他了。」那個小氣巴拉的男人!
「可是他的行李都不見了!」德芬著急地說。「你把我大哥弄到哪裡去了?你那天跟他吵架對吧?我就知道你不可靠,沒想到大哥都不聽,現在可好了,他一定是受不了你,所以離開了……」
德芬的話讓舜傾的臉色一白。
霎時她的腦袋一片空白。她從沒想過德瑞會這樣消失掉!
「離開就離開,我也不能限制他的行動啊!」舜傾心裡一陣慌亂,嘴裡卻怎樣也不肯讓德芬的氣勢壓過她。
「你!」德芬跺跺腳。「我不會讓大哥再跟你在一起了,沒心肝的魔女!也不想想大哥怎樣對你付出的,他從來不曾這樣費心思在一個女人身上!」心疼兄長的付出得到這種結果,德芬口氣更不好了。
舜傾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跑出去,感覺到那種痛自心底緩緩地漫散開來,她倒回床上,任那種苦楚蔓延整個身體……
他走了……
再也受不了她的蠻橫,所以走了?
再睡一下吧!說不定睡醒他就回來了。
※※※
德瑞並沒有回來。
第二天連德芬也氣急敗壞地回歐洲去了。
舜傾每天上班,工作到很晚。但是不管她怎麼累,晚上依然失眠。
但是她還在撐著,不願就這樣承認自己沒有他不行。
這幾天陰雨連連,已經好幾天不曾停過了。那雨下得不大,卻也不曾停過,幾天來讓人的情緒愈來愈煩躁。
「舜傾,你今天沒有開車,要不要我送你一程?」下班了,祁至邕不忍心看她背著計算機還拿一堆公文在雨天裡奔波。
「不用了!」她淡淡地說。「我搭出租車就可以了,你先回去吧!」她沒有罵人,也不再張牙舞爪,讓人很不習慣。
最近她常常都出現莫名其妙的出神狀況,比較常接觸她的人都感覺得到她的改變,只有她假裝一切正常。
祁至邕歎了口氣。「舜傾,你要是難過就說出來。想他就去找他,他都說他回歐洲去了,我不是跟你說過我有他的電話跟地址……」
德瑞後來打電話過來給至邕,請他轉告楊奶奶,他因為臨時有事,所以回歐洲去了。
「回去了很好啊,你做什麼再提他?」舜傾的臉色一沉,手裡的文件益顯沉重。
「舜傾!」至邕無奈地喊。沒見過這麼倔的女人,他實在敗給她了!生平第一次他覺得瑞德比他可憐。
「你快走吧!我也要下班了。」今天晚上又有家庭聚會,她雖然很想繼續工作,但是大姐特地叮嚀過她要準時回去的。
至邕欲言又止,轉眼間她已經走出大樓了。
「又下雨!」舜傾撐起傘,一手抱著檔肩上還掛著計算機.就這樣艱辛的走進雨幕中攔出租車。
就在她要舉手攔車的時候,手裡的文件掉了一份,她彎腰要撿,但是傘就歪了,身子馬上被淋了薄薄的一層濕氣。
撈了半天,文件收這邊掉那邊,終於把她壓抑了許久的痛苦和暴躁引爆了。她一把拋開傘,站在雨中任雨澆淋在她身上。
她握著拳頭對著天空咆哮著。「他媽的,雨到底還要他媽的下多久啊?!下也不下大一點,不然就乾脆不要下,他媽的、該死的!」
她生氣地對著天空大喊大叫,雨水打濕了她的身子,臉上交錯的雨水卻有熱燙燙的溫度。
她一摸。
是她的淚嗎?是嗎?她嘗了一口,有點鹹,也有雨水的味道。
「舜傾!」楊解頤衝進雨中拉住她。是至邕覺得不大妙,趕緊打電話叫還沒下班的解頤下來的。
「大姐……」舜傾看了她一眼。「天氣好可惡卜直下雨、下不停……」她的眼神渙散,整個人看起來不大對勁。
「你怎麼了?舜傾!」楊解頤撐著她即將下滑的身子。「你好燙!發燒了?」
她招來至邕幫忙,兩人七手八腳的把她抱上車。
兩個小時後,舜傾已經回到家、洗過澡,躺在床上休息了。
房門一開,解頤走了進去。「吃點稀飯吧!」她將手裡的碗端給她。
舜傾坐了起來。「我不餓。」她的臉色很蒼白,幾乎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解頤難過地在床沿坐了下來。「你何必這麼倔?這樣就只有苦了自己。你看看你自己,想他就去找他啊!」
「誰啊?」她還想裝死。
解頤歎了口氣。「你還想躲到幾時?你想要自我欺騙到何時?」
「我哪有。」她悶悶地偷看解頤一眼。「我今天只是太累了,一直下雨,所以我精神不好……」
解頤翻了個白眼。
「我只是利用他而已,又不是真的非他不可。」
「利用?」解頤好笑地搖搖頭。「你何時這麼關心過家族企業了?!就連奶奶規定的事情,你幾時真的被限制住的?」
舜傾沉默不語。她們都知道解頤說的是真的。
「就連奶奶規定二十五歲前要賺足五百萬,你還不是用方法很快就達到了。你也不曾讓這個把你綁死,依然做著你想做的事情,不是嗎?」
說到這個,舜傾就笑了。
「我雖然很討厭在鏡頭前面擺姿勢,但是模特兒的工作真的比較容易達到目標,因為我懶啊!」她吐吐舌頭。
也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她才會去拍自家公司的品牌廣告。就因此跟裴德瑞那傢伙結下了孽緣。
當時要是知道自己會陷入感情的泥淖中,她說什麼也會先逃開再說!
「懶?所以連談戀愛都懶?」解頤打趣地問。
「誰談戀愛?」她繼續回去裝死。
唉呀!裴德瑞那個小鼻子、小眼睛的傢伙,就不知道多讓讓她嗎?難道要她說出那些噁心巴拉的話,他才肯回來嗎?
奇怪!沒有他在身邊怎麼會那麼難過呢?以前每天見面也不覺得怎樣,現在卻做什麼事都想到他呢,頻率之高都讓她對自己很不耐煩呢!
「你承認一下會死嗎?」解頤受不了的敲了敲她的頭。「虧你聰明一世,卻是糊塗一時。」
「我糊塗嗎?」她愣愣地發起呆來。「那他幹嘛喜歡這麼不可愛的我?」她想起了以前兩人的對話——
「你要我拿什麼交換?」
「我要你的溫柔。」
「溫柔?我沒有溫柔。」
「有的,你有的,不用假裝它不存在……」他溫柔地按住她的心口。
回憶讓她的眼神溫柔了起來。
「因為他犯賤?」解頤沒好氣地翻白眼。「可人家已經回去歐洲,他大有時間彌補過去的『糊塗』。」
是啊,德芬不是說有很多溫柔體貼的女人喜歡他,說不定他現在正跟別人在約會呢!
「你自己想清楚吧!」解頤起身。「還有,你有點發燒,晚點記得吃藥哦!」說完就離開她的房間。
「發燒?」舜傾摸摸自己的額頭,她想到那只每次都覆在她額上、細心地感應她額頭溫度的大手。
該死的!她好想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