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男人有著一頭暗棕色的頭髮,小而細的眼睛瞇到幾乎快成了一條線,那張臉孔猛然一看煞是英俊,但仔細一看,卻會讓人有種不舒服的感覺,甚至讓人覺得他是個詭計多端的奸詐小人。
「為我現在的地位著想?你在暗示什麼?捷德。」
亞歷山大聲音很沈、很平緩,幾天下來的睡眠不足,似乎沒對他造成多大影響。
他坐在書房的沙發上,批閱著手中幾份有關於經濟與軍事的重要文件。
捷德靠近亞歷山大,並且壓低聲音向他提出建議:「就是有關於拉斐爾王子的事,雖然他現在已被陛下軟禁,但是拉斐爾王子的聲望並不低,也許我們可以趁這段時間,請人毒殺或是暗殺他。」
亞歷山大嘴角揚起一抹嘲弄的笑容,「捷德,我記得你父親的伯爵勳位,好像是拉斐爾的父親親自為你的家族冠上,以感謝你父親為這個國家拓展不少的外交,對吧?」
捷德未曾感到任何的不安,他低下頭說:「我現在效忠的是陛下,並不是拉斐爾王子,再說王室已經不屬於他們,而他現在是最有可能威脅到陛下的人。」
亞歷山大嘲弄的笑容不禁加深。
「也就是說下一次若是我下了台,那你效忠的陛下就是另外一個人,你可能會建議那個人來暗殺我囉?」
捷德仰起頭來,誠懇地看著他,「陛下,您怎麼能這麼說呢?我是您的盟友,我也一直效忠著您,就是因為效忠於您,所以我才敢在您的面前提出這樣的事情,我都是為了您著想啊!」
亞歷山大對於他提出的陰險計謀,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毒殺、暗殺他倒是個好方法,不過不能在宮廷裡,因為所有的箭頭都會指向我。」
捷德一聽亞歷山大也有此意,立刻趨向前,將兩人的距離拉得更近。
「陛下,我是您忠貞的朋友,我可以代您處理這一件事,絕不會讓他死在宮廷裡,更不會讓人懷疑到陛下的身上。也許我們可以將他弄成像是暴斃,我有一些朋友可以為我們辦到這些事,只需要一點點讓人檢測不出來的毒藥就可以了。」
「看來你有辦法做得很完美羅?」他冷淡地問。
「陛下,交給我絕對沒有問題。」
亞歷山大忽地起身,他的身材極高,捷德在他的王者陰影籠罩之下,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向後退了幾步。
「若是我有這個需要的話,我會找你的。現在是晚餐時分,我想你不會想要打擾我吃飯,講這種事,似乎會弄壞我吃飯的胃口。」
看不出亞歷山大的心意究竟為何,捷德有點難以揣測。「是,陛下,那我先行離開了。」
捷德快步離開書房。
亞歷山大登位之後,關於他取得王位的事情有許多的流言,因為拉斐爾是最正統、最不受爭議性的准王位繼承人,但是就在他即位之前,忽然推舉亞歷山大繼任國王之位。
這個國家是君主專制的制度,雖然現在是民主化的社會,國王已經不像以前擁有那麼大的權力,但是仍然對這個國家有極大的支配權。
這個國家的財力雄厚,也跟幾個歐洲的政權保持友好的關係,因此,當上這國家的國王還是令人稱羨的。
拉斐爾推舉亞歷山大當上國王之後便立即出國,讓人民深覺此事內幕重重。
有人說他是被亞歷山大放逐,不過更多人認為拉斐爾性好和平、不喜爭奪,於是在皇族裡挑選了與他背道而馳的亞歷山大登上王位,為的就是振弊求興。
不可否認的,亞歷山大的確有一流的商業眼光跟統治整個國家的能力,他使得這個原本就很富裕的國家在這幾年變得更加興盛。
但是他本身的爭議性卻一直存在,包括安娜王妃捨棄拉斐爾下嫁給亞歷山大時已是大腹便便的孕婦,後來又發生她吸毒致死之事。
而且他身邊總是圍繞著好幾個情婦跟女人,狄妮不過是待得較久的一位。
總之,亞歷山大是個不易被掌控的人。
捷德在這段時間因為過人的外交經驗而被延攬入內閣,但是有時候他也想不通亞歷山大的腦子裡究竟在想什麼。
而這種摸不透亞歷山大的狀況,總是使他感到惱怒。
因為他若能懂得亞歷山大要的是什麼,想必對他的官位更有幫助,有時候他會想如果當初即位的是那位和平無趣的拉斐爾王子,他應該能把他掌控在手心裡,那麼此刻的他肯定已飛黃騰達了。
捷德快步地通過走廊,他見過拉斐爾王子幾次,但是都是遠遠地看他,後來他出使國外就再也沒見過這位王子……
他只知道拉斐爾性情溫和得幾近懦弱,而原本跟隨在他身旁的幾個優秀手下,早就在他出國時便跟著到國外發展,有幾個還成為對世界經濟具有相當影響力的人。
也許亞歷山大陛下對他的建議沒有興趣,是因為他覺得拉斐爾根本軟弱到不足以威脅他的王位吧!
捷德歎了一口氣,看來今天他可能拍錯馬屁、提錯建議了。
捷德經過一個轉角,突然看到西裝筆挺的文森。
這個王子相當不得亞歷山大的疼愛,也許是因為他母親安娜是個毒鬼的關係。
不管原因是什麼,捷德相信亞歷山大若有了第二個子嗣,就會把文森給廢掉。
以亞歷山大陰殘的手段,他相信他做得出來也必定會這麼做,所以他根本就沒必要巴結這個小鬼頭。
捷德視而不見地繞過文森,卻聽見有人輕聲喚住他。
「裡克斯伯爵,你沒有看到眼前的文森王子嗎?」
那聲音非常輕柔、非常悅耳,聽起來並沒有責備的意味,卻帶了點威嚴,讓捷德停下腳步,望向聲音的來源處。
來人身軀細瘦,美麗的臉上帶著女性化的清艷,若不是他在多年前見過拉斐爾,他一定會認不出眼前的人就是拉斐爾。
他那纖弱美麗的樣子不但沒有改變,反而比多年前更加令人著迷。
捷德無法相信一個人被搶奪王位之後,不但沒有變得失志頹喪,反而還美艷如昔,甚至更勝往昔。
「拉斐爾王子……」
看著拉斐爾的清艷笑容,幾乎讓人有一種身處非凡仙境的錯覺,捷德幾乎衝動地想揉揉自己的眼睛,以證明自己沒有看錯。
「伯爵,你好。這位是文森王子,你應該認得,不會故意對他失禮吧?」,
拉斐爾的話讓捷德不得不望向文森,在拉斐爾的壓力之下,他迫不得已地彎下身對文森行禮。
「文森王子,晚安。」
文森皺緊了眉頭,他當成沒看到捷德,向前走了幾步,卻被拉斐爾抓住他的頸項,將他拉了回來。
文森痛得大叫:「你幹什麼?」
「裡克斯伯爵正在向你問好。殿下,你的禮儀老師該不會沒教你怎麼回禮吧,還是你本來就是這麼無禮的野蠻人?」
文森恨恨地瞪了拉斐爾一眼,只得不甘不願地道:「伯爵,你好。」
待捷德離去之後,文森再度瞪了拉斐爾一眼,他用手揉著自己剛被拉斐爾抓得痛得要命的頸項。
文森沒想到拉斐爾這麼瘦,抓住他的時候倒是很有力氣。
「他們本來就把我當成隱形人,我根本就不在乎。」
文森說得甚是率性,卻讓拉斐爾感到心疼。「你的意思是全宮廷裡的人都對你視而不見嗎?」
「那又如何,反正我本來就討厭那些人,等我再長大一點,我就要離開這個地方,再也不要回來。」
「你是這個國家未來的國王,怎麼能這樣想呢?總有一天,你會繼承這個國家的。」
文森冷聲一笑,「宮廷的人全部都在流傳,他們說只要我父親有第二個選擇,他一定會毫不遲疑地把我換掉,甚至把我流放到他看不到的地方去。」
他試圖用冷笑來掩飾隱藏在話裡的傷痛。
拉斐爾向他詢問:「連雷蒙總管也這樣說嗎?」
「哼,那個老傢伙才不敢說什麼,他忙著巴結我父親都來不及了,哪裡會跟著起哄說這些話。」
「下次再讓我聽到你辱罵雷蒙總管的話,我會重重地懲戒你一頓!你要知道,他對你們家族是非常效忠的。」
文森抬起頭來,冷冷地瞪視著他,「你只不過是一名階下囚,我不知道你打算如何懲戒我。」
說時遲,那時快,拉斐爾手一舉,往後一扭,文森根本來不及看清楚他的動作,人已被壓制在地上,整個手臂都快被扭斷地發出慘叫聲。
「好痛!放開我!」
「你到底有沒有學過禮儀?現在為你剛才的話道歉。」
「我為什麼要道歉?我說的都是事實……啊……」
拉斐爾輕輕使力,文森由慘叫變成了尖聲大叫。
文森痛得哭了出來,但他卻倔強地緊咬著牙關,不願放聲大哭。
「道歉!你已經變成一個沒有禮貌的小孩,這種小孩不論走到哪裡,都會令人討厭的。」
文森從牙縫裡迸出話:「就算我再怎麼乖、說我沒有騙他們,他們也都不會相信的!我父親恨我,全宮廷的人都討厭我,我也討厭這裡……」
「如果你沒有說謊,你父親會相信的。」
「他不相信!那些數學公式根本不需要寫出其中的過程,只要我一看,腦子裡就會浮現答案,家庭教師一直說是我命令別人寫的,否則不可能懂那些數學公式,父親沒有一次相信我,他認為我說謊成性。」
拉斐爾從文森的話裡聽出了一些端倪,於是放開他。
「你跟我過來。」
他走進一間小書房,從書櫃裡隨手抽出幾本書,攤開在文森的面前,「算出這一題的答案給我看。」
文森看了他一眼後,不消幾秒鐘便說出答案,拉斐爾再拿起另一本書遞到他的面前,「說出這個答案。」
文森仍是很快的回答,拉斐爾再從書櫃中拿出另一本書,這回文森不等他問,便逕自說出好幾道題目的答案。
拉斐爾臉上有著驚訝。
「我必須要跟你父親談談。」
文森的心裡湧現許多複雜的心情,有著怨恨也有著強烈的期望,他故作不在意地對拉斐爾說:「父親不會相信我的。」
「他會相信的,你必須去做一些測驗,我們王室裡常常會出現一些天才,也許你就是其中一個。」
文森不敢置信地問:「你相信我嗎?」
拉斐爾笑得比清晨初綻放的花朵更加迷人,那笑容令文森冷漠的神情變得柔和。
「我沒有理由不相信你啊!」
「雷蒙找不到你,還以為你不想吃晚飯了。」
亞歷山大說的話聽起來很冷淡,好像一點兒也不在乎拉斐爾有沒有到餐廳吃飯,但是在他面前連動也沒有動過的食物卻已經在不自覺中顯現出他對拉斐爾的關心。
拉斐爾輕聲道:「我必須跟你談一件事。亞歷山大,這件事情很重要,我們必須私下談論。」
亞歷山大咧嘴一笑,他笑得既放肆又邪惡,目光停留在他的身體上,「我也很喜歡我們私下談論的時光。」
拉斐爾臉上微微泛起紅潮,「亞歷山大,我是說真的。」
他急切地希望亞歷山大能夠瞭解自己要跟他說的話是何等的重要。
「很可惜今晚我已經有約,我今晚要到另一位情婦的家裡,也許下次吧,等我有興致想要抱男人的時候。」
「你在重蹈覆轍!亞歷山大,你讓你的孩子即將成為一個跟你一樣不幸福、不快樂,且不知道生活目標在哪裡的人。」拉斐爾沉痛地道。
亞歷山大站了起來,冷冷地看著他,「我猜你今晚應該一點兒也不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反正你也不想要吃飯了。」
「亞歷山大,請你想想你母親是怎麼對待你的,雖然你沒有虐待文森,但是他的心靈卻飽受折磨,這個宮廷裡沒有人尊重他,他也不要求別人尊重他,他這麼小的年紀,就已經學會自暴自棄了。」
亞歷山大用力拍著桌面,大聲喝斥:「你最好不要再跟我提起我那個母親,你沒有資格提到她。」
拉斐爾走到他的身邊蹲下,「請你聽我說,亞歷山大,我對你從無惡意,我是你唯一能信任的人,我相信你也知道我這一輩子一直都是愛你的,縱然你無法響應我的愛,我也從來沒有後悔愛過你。」
亞歷山大只是冷冷的看他,沒做任何反應。
拉斐爾抬起頭望著他,「你的小孩文森也許是個天才,他應該做些測驗,他能夠一眼就算出高等的數學公式,可是家庭教師並沒有發覺,一直以為是他命令別人做這些事,才會沒寫出計算的過程,但是我剛才幫他做了幾個小測驗,發現他可能是個數學方面的天才,也許他還有其它的才能也不一定,我請求你給他多一點的關懷跟愛,這個孩子沒有了母親,他需要你的肯定。」
「拉斐爾,我實在搞不懂你,你現在都自身難保了,竟然還為了我的子嗣而出聲懇求。」亞歷山大的聲音依然冷淡無情。
拉斐爾閉上眼睛,臉上出現非常痛苦的神色。
「他貌似你的樣子,讓我無法坐視他的痛苦而不管。沒有人尊重他,每個人都當他並沒有生活在宮廷似的,大家把他當成隱形人,就是因為你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這個孩子,大家才會跟著你輕視、不尊重他。」
亞歷山大冷眼看著他,「你怎麼會知道他是天才?也許他背了答案也說不定。」
聽他說話的語氣似乎不再那麼堅持,拉斐爾趕緊繼續說:「我是隨機在書櫃上抽一本書問他,沒有人可以這樣背答案的,若是可以的話,他也一定是擁有超強記憶能力方面的天分。」
「雷蒙。」亞歷山大思索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喚雷蒙。
雷蒙推開門走了進來,「是,陛下。」
「把文森叫到書房去,我有事情問他。」
拉斐爾臉上浮現喜悅之色,亞歷山大卻一臉陰沈地看著他,「下次你再敢管我的事,也許我就會採取一些臣子的意見,把你毒死。」
拉斐爾神色轉為黯淡,輕聲道:「如果你想讓我死,只要你一句話,我就會自我了斷,你明知道我對你的愛有多麼深、多麼濃烈。」
亞歷山大的臉上雖然仍是陰沈的模樣,但是他卻抓住他的頭髮,狠狠吻了他一下,拉斐爾還來不及換氣,他的雙腿已經發軟到支撐不住自己的重量。
「晚上我會到你的房間去,到天亮之前,我都不會讓你睡覺的!」
亞歷山大移動著腳步,離開被吻得全身無力癱坐在地上的拉斐爾。
打開紅室房門的人並不是亞歷山大,而是文森。
他一臉倨傲地走了進來,不過面露驕傲神色的臉上掩蓋不住他嘴角的笑意,「你這裡既小又裝潢得很難看,真不敢相信你怎麼會住得習慣。」
拉斐爾對他微笑,「你今晚吃過飯了嗎?」
「吃過了,今晚的廚師手藝不太好。」
拉斐爾的床有點高,文森幾乎是手腳並用才能爬上他的床,待他爬上床之後,梳整著自己有些凌亂的頭髮。
文森非常正經的道:「我聽說你這間房間會鬧鬼,想必你晚上一定害怕到睡不著覺。沒辦法,我就陪你睡吧!」
接著,文森好像給拉斐爾多大的恩惠似的拍著身邊的位置,「過來睡吧,我可以允許你半夜害怕時抱著我,不過白天就不行。」
拉斐爾幾乎快要笑出來,但是他強忍住笑意,低聲向文森道謝:「謝謝你,你真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孩子。」
「嗯,不必客氣,你知道就好。」
文森的語氣帶了點羞怯,他鑽進拉斐爾的被子裡,讓拉斐爾看不到他其實很高興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