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室總算安靜下來。函為非從口袋裡熟練地摸出根煙來,點燃、深呼吸、吞雲吐霧,將自己埋在煙霧裡,她漸漸放鬆下來。
偏過頭瞄了他一眼,她毫不在意地拿起用過的紗布擦擦手心裡的血,準確無誤地將紗布丟進五米以外的垃圾桶裡。
「以為我是那種溫柔高雅的氣質女孩?怎麼,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破滅了?」
「氣質女孩不會主動吻第一次見面的同學的男朋友。」
他三十歲了,在醫院工作讓他接觸過形形色色的人,她是什麼樣的人,雖不至於一眼洞穿,倒也看得出一二。可她拿刀逼向那個男生的模樣,還是讓他很震撼。
望著她在繚繞煙中略顯蒼白的臉,他不知該說些什麼,沉默了半晌咕噥了一聲:「不要抽煙。」
她啞然失笑,還真是出身醫生世家啊!「不要跟我說抽煙有害健康,等於慢性自殺——我已經用這種方式自殺很多年了。」
缺乏管教的小孩!崔無上奪下她的煙擰滅,以和她同樣的姿勢丟進垃圾桶,「這裡是醫院,禁止吸煙。」
「做我男朋友吧!你代替煙陪伴我,好不好?」她忽然以自己的額頭抵著他的,軟軟的呢喃撩撥著他的心弦。
他聽見了心跳交匯出的音樂,那一刻,突然不想再做任何掙扎,投降吧!
「好。」
他的回答讓她倏地抬起頭,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緊盯著他,一再確認他的回答。
他重複,重複給她聽,也重複告訴自己,這是他自己做下的決定,「我做你男朋友,我代替煙陪伴你。」
「你……不管鄴朝露了?」他的小女朋友,那個和他青梅竹馬,一看就知道是長輩們喜歡的乖乖牌女朋友。
他點點她的鼻子,帶有那麼一絲絲寵溺的味道,「我以為像你這樣的壞女孩是絕對不會理會他人的感受。」
她歪過腦袋依舊把倔強當人生的主題,「我當然不在乎鄴朝露的感受,你愛的是我,不是她,這才是她失去你的真正原因。」
她的話透著赤裸裸的殘酷,但……該死的準確,準確到崔無上想不承認都不行。
他,崔無上一見鍾情愛上了她,函為非。
「這個送給你。」
她低頭看去,攤在他的手心裡有一顆水晶做的棋子,什麼玩意?她完全不認識。
「國際象棋裡的皇后,只要不越子,它可以在棋盤裡任意縱橫妄為——像不像你呢?」放到她的手心裡,這是他送給她的第一件禮物。
「我會去跟朝露說清楚,給我時間。」
「放心,我不擔心你一腳踏兩船。」握著那顆皇后,她自信地揚起下巴,「因為愛上我的男人很難再愛上其他人。」
鄴朝露不相信。
她不相信她的無上哥會移情別戀,更不相信無上哥移情別戀的對象居然是那個有名的壞女生函為非。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一定是函為非用了什麼卑鄙的手段引誘無上哥——鄴朝露堅信這一點,所以她要找函為非談判。
當鄴朝露氣勢洶洶在美院門口堵住函為非的時候,函為非已經猜出她的來意了。
還以為崔無上會猶豫徘徊一陣子,沒想到他的動作倒很迅速,這麼快就跟鄴朝露攤牌了。
「崔無上跟你提出分手了?」她低頭啐道,「這個笨蛋,分就分吧!幹嗎把我供出來?」她最不喜歡被捲入麻煩的漩渦了。沒事不惹事,來事不怕事。
函為非拿出一貫的為非作歹精神,「沒錯,我和你男朋友搞上了。」
「你——你不要臉。」
很常見的評價,函為非聽著一點也不生氣,反而轉過臉來平靜地問:「他吻過你嗎?」
鄴朝露一怔,側過臉不想理睬她的挑釁。
函為非偏要將挑釁進行到底,「沒有,對嗎?我和他第一次見面,我吻了他;第二次見面,他吻了我。你猜,他到底把誰當成他真正的女朋友?」
不想承認?沒關係,函為非來幫她理清這些亂麻。
「鄴朝露,你和崔無上認識那麼多年,你應當比他更瞭解他自己吧!你該知道,像他那樣的男人是不可能隨便吻一個剛見過兩面的女孩子,更不可能隨隨便便愛上誰。他從未吻過你,對嗎?即使你做了他這麼多年名義上的女朋友,可他和你沒有任何舉止上的親暱。
「為什麼?因為崔無上從未把你當作他的女朋友,他只是服從家人的吩咐把你這個妹妹劃歸自己的保護範圍而已。所以,退出吧,鄴朝露,你鬥不過我的,因為——他不愛你。」
函為非的話像一把刀,一刀刀割開鄴朝露的心,那種痛讓她瞬間清醒,咬緊嘴唇,她不知道還可以說些什麼。
那就讓函為非來說吧!
「如果要你形容,你會用什麼詞來形容你和崔無上的戀情?」
平靜,她和無上哥的感情足可以用這兩個字來形容。
無上哥的媽媽——她管叫大媽媽的崔夫人很疼她。聽爸爸說,無上哥原本有個妹妹,可出生的當天便得了吸入性肺炎,在醫院搶救了五天還是夭折,那個小生命夭折的當天正好她在同一家醫院出世。
大媽媽無意中見到了她,就覺得這個名叫朝露的女孩是上天賜還給她的另一個女兒,所以大媽媽一直很疼惜她,後來還讓朝露的爸爸當了崔家的家庭醫生。
打小開始,大媽媽就說,朝露啊,等你長大了就嫁給我們家無上吧,這樣你就真的成為大媽媽的女兒了。
她乖巧地點頭說,好。
可到底是從什麼時候她真的變成無上哥的女朋友呢?
她記得小學五年級時,她第一次遭遇被男生表白的狀況。她看著那個臉上的肉快垂到肩膀的豬頭男,指指門外來接她去崔家的無上哥說了句,我有男朋友了,我的無上哥。
十一歲的小女生聲稱二十三歲的研究生是自己的男朋友,是個人也不信啊!可無上哥真的站在那個豬頭男的面前,認真地說:請以後不要騷擾我女朋友。
算起來,他們的關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一直延續到現在。
有女生倒追無上哥,他會說,對不起,我已經有女朋友了,她叫鄴朝露,我們雙方的父母都知道我們在交往。
有男生追求鄴朝露,她也會說,對不起,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他叫崔無上,比我大十二歲,現在是家族醫院的腦外科醫生。
他們每週約在一塊吃一兩次飯,除此以外她經常能在崔家見到他,大媽媽甚至已經開始計劃等她大學畢業以後就為他們舉行婚禮。
這就是她和她的無上哥全部的、平靜的戀愛了。
「跟崔無上結婚,然後待在崔家當你的少奶奶,就這麼過完你這輩子。你……不會有點遺憾嗎?」
函為非碰巧選在這個時刻錘煉著鄴朝露的心情,從未考慮過的問題從心底迸發——
我真的深愛無上哥嗎?我真的想大學畢業後就嫁給他,當崔無上的太太嗎?
那為什麼當無上哥說他愛上別人以後,我第一反應不是傷心,而是氣憤?氣憤我自己居然比不過函為非那個壞丫頭?看她五味雜陳的模樣,函為非相當滿意,看來她已經成功轉移鄴朝露的矛頭了。
很好,可以閃人了。
「你跟朝露都說什麼了?」
頭回接到崔無上打來的電話,居然打頭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函為非鬱悶地喘著粗氣,「我說,如果她敢跟我搶男人,我就拿刀砍死她。」
本來還有點壓抑的心情被她這麼一攪和,他反倒先笑開來,「其實也沒什麼,只是今天我媽打電話叫朝露來家裡吃飯,她說不能再隨便來家裡了,因為我有了新女朋友,她常來家裡怕我的新女朋友吃醋誤會。」
函為非暗罵:好陰險的鄴朝露,居然玩家長政策,還以為她徹底想明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