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鄴朝露傷得不重。在做了徹底全面的檢查後,崔無上和兩家的長輩一起送她回家,「估計再休養一兩個星期就能痊癒了,你乖乖躺在床上,哪裡都不要去了。等你好了,你想去哪裡,我全程陪同。」
「無上,你留下來。朝露這樣躺著肯定很悶,你陪她聊聊天,逗她高興高興也是好的。」
最疼鄴朝露的崔家媽媽發了話。在這當口上,崔無上知道自己沒理由拒絕,卻不料更大顆的炸彈在後面等著他——
「朝露,聽你爸爸說你在大學的學業已經進入實習階段了,也就是上不上學都不重要嘍!你答應大媽媽好好休養,等你身體好些,就跟大媽媽一起籌備婚禮,好不好?」
「婚禮?」
崔無上跟鄴朝露同時張大了嘴巴,還是沒受傷的這個反應比較快,「誰的婚禮?籌備什麼婚禮?」崔無上有種很不好的預感,難道母親至今仍未放棄?
他的感覺沒有錯,接下來的事情的確很麻煩。
「當然是你和朝露的婚禮啊!我早前就說過,等朝露大學畢業你們就結婚。朝露呢就在家裡陪我,把『大媽媽』的『大』字去掉,直接喊我『媽媽』。至於無上……繼續跟你爸爸忙醫院的事,後院就交給我們娘兒倆嘍!」
「可是媽我……」
崔無上正想辯解,卻聽身旁有個怯怯的聲音冒出一個字——
「好。」
好?好?好什麼好?什麼東西就好了?
崔無上轉身瞧向身後那顆冒出聲音來的頭顱,剛剛有檢查過,朝露沒摔壞腦子啊!怎麼會在這時候答應媽媽跟他結婚?
「媽,這件事咱們以後再說。」
「當然是以後再說,媽媽再怎麼急也得等朝露身體痊癒以後才能提啊!」崔媽媽暗示兒子如果他在這個時候拒絕和朝露結婚,就等於在她的傷口上再灑把鹽。
好吧,崔無上聰明地選擇閉嘴,卻以送母親出門為由,單獨與母親攤牌。
「媽,你明知道我和朝露已經分手兩年多了,我早就和函為非在一起了,而且我們倆的感情不錯,我怎麼可能突然和朝露結婚?」他的媽啊,到底在搞什麼外國把戲?
崔家媽媽早就猜到兒子要提這檔子事,提前準備好措辭來堵他的嘴。
「兒子啊,你若是真對朝露一點感情都沒有,我自然不會強迫你們結婚。可你自己也看到了,一聽說朝露出事,你跑得比誰都快,你擔心她擔心得可以放下你那個什麼為非不理,這不是已經很說明問題了嘛!」
說明問題?說明什麼問題?
崔無上拒理力爭:「媽,我對朝露是有感情,可那不是愛情,我把她當成我的妹妹,當成我的家人。」
「你以為結婚是什麼?結婚就是把原本陌生的人變成自己的家人,我和你爸爸都覺得朝露才是適合你的妻子。至於你那個什麼為非……媽就當你年少貪新鮮尋刺激,現在你也跟人家相處兩年多了,什麼刺激都已經全部蒸發掉了,可以回到你原先的平靜生活裡了吧!」
「媽,不是那樣的。」
他的解釋崔家媽媽盡數充耳不聞,她反倒警告兒子:「朝露爸爸說朝露自打跟你分手以後,精神狀態一直都不太好,墜樓前更是一整天恍恍惚惚的。崔無上,你給我聽好了,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女兒,朝露是上天恩賜給我的另一個女兒,我不可以再失去她。如果她再有個好歹,你就給我看著辦。」
依照母親大人的意思,想要朝露好,就要犧牲函為非這個歹?
崔無上抱著疼痛的腦袋,也許他這個腦外科專家該給自己照個CT了。
「我回來了,你還沒睡啊?」
崔無上把自己拋到雙人床上,很驚訝地發現函為非正在淺酌紅酒,粉粉的面容微醺,讓他湧起想咬一口的衝動。
「今天在醫院我很抱歉,當時的狀況比較亂,所以——對不起了。」他們約定好的,誰錯了誰先主動道歉,讓那些無聊的臉面問題滾一邊去吧。
函為非把臉埋進酒杯裡,靜靜地聽著,靜靜地發呆。許久——
「怎麼樣?什麼時候跟鄴朝露結婚?」
噗——
剛喝了一小口紅酒的崔無上直接噴酒,她是神人嗎?怎麼可能連這種事情都猜得到?
不對,她不可能猜到,一定是有人跟她說。
「誰告訴你的,我爸還是我媽?」
「這種事情一般都是由母親出面解決的吧!像你父親那樣有名望的人,肯定不屑跟我一個小丫頭糾纏不清。」她仍是那般淡淡的,滿不在乎的模樣。
他必須得承認,她分析得很透徹。
跟她相處兩年,雖仍不是十分瞭解她古怪的個性,但總有些小發現,比如:她越是沉默就意味著她將自己的真實心意埋藏得越深,不發則已,一鳴必定驚人。
「函為非,請你相信,跟朝露結婚不是我的真實心意,那只是我媽一廂情願的想法。我會試著說服我媽,打消這個荒唐的想法,我對朝露只有親情,我不愛她,我愛的是你。」
「把這番話去對鄴朝露說。」
望著他的眼,她眸子閃爍著深沉的光芒。兩個人的感情問題對於彼此來說根本無法避諱,她索性把話挑明了說到死:「去告訴鄴朝露,你不愛她,你愛的人是我,你不可能和她結婚——去告訴她,現在!」
崔無上無奈地抹了把臉,夾心餅乾的滋味他總算是嘗到了,「這些話確實是我的真心話,可朝露她現在那副樣子,神情總有些恍惚,我怎麼可以現在拒絕和她結婚呢?那會置她於死地的。」
「你不會以為她是因為你才墜樓的吧?」函為非好笑地眼瞅著他,「在你離開她快三年的時間,她才心情鬱悶到墜樓,是她太過長情,還是你太過自信?」
她的取笑在朝露躺在病床上的這一刻,對於崔無上來說著實是種刺激。他咬著牙蹦出幾個字:「有沒有人說過你太冷血?」
她眨巴眨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反問他:「冷血和沒人性是一個意思嗎?如果是,我外婆常『稱讚』我沒人性。」
崔無上半張著嘴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函為非抱著雙膝神情木訥,近乎自言自語道:「沒人性——怎麼會有人性呢?我是喝最廉價的奶粉長大的沒人要的野孩子,我會有人性才是奇怪啊!」
一口喝乾杯中的紅色,她笑得好單純的樣子,「不要期望我大度地說,崔無上,你去陪她吧,你去陪青梅竹馬的前度女友吧,我不要緊的——怎麼會不要緊呢?你整天看顧著你的青梅竹馬,我還要你這個男朋友幹什麼?不是要結婚嘛!去吧!攔不住的事我不做無用功。」
從懷裡掏出一張支票,她很是顯擺地在他面前晃著,「看到了吧?現金支票——二十萬,院長夫人給我的。說是只要你跟鄴朝露結婚,這二十萬就是對我的補償。我陪了你兩年,算起來每年十萬。感覺有點少啦!以你崔氏醫院接班人的身份應該遠不止這麼多才是啊!可怎麼辦呢?就給了那麼多,我也不好意思再多要……」
「函為非——」他怒吼,這一次他真的開始生她的氣。
「難道我娶朝露,你真的一點也不在乎嗎?你對我的感情真的就這麼一點點,就這麼一點點都禁不起考驗?就值這區區二十萬?」
「真正的愛情不必接受考驗,它就擺在那裡,我們伸一伸手就能拿到。需要不斷用考驗來例證的愛情只能說明它本身就太脆弱,太不牢固了——對不起,這樣的愛,我寧可不要。」
她一手拿著支票,一手指著他,把話攤開來明講:「要麼和我待在這裡繼續相愛,要麼回去陪你的朝露,我拿著支票走人。二選一,不是我選,是你做出選擇。」
「函為非,你知道這種時候我沒辦法……」
「沒辦法放下青梅竹馬不理,沒辦法放下你父母都很疼惜的鄴朝露不管嘛!」
她明白的,點點頭,她真的明白。她臉上深刻的動容告訴他,她真的明白他的用心良苦,他的左右為難,他的無法選擇。
沒問題,那就由她來選擇吧!
「所以就放下我吧!」甩甩手裡的二十萬,她牽起嘴角,笑得邪性,「身為一個壞丫頭,接受男方父母給的錢,奸笑著退場不是最常見的結局嘛!」
函為非一步步退回到自己的臥房,退回到自己的單人床。最後一夜,她要在曾屬於他們倆的家裡慢慢習慣一個人的生活。
今夜開始,一個人睡吧!
關上房門,留給他最後的面容她仍舊是笑著的,「我說崔無上少爺,你不會真以為鄴朝露是因為愛而要求跟你結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