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他肯定。
「我不會懷上你的寶寶,還是不會讓你負責任?」她茫然。
「你不會用責任來拴住我——我倒是很希望你以寶寶的名義讓我負責。」
他三十好幾了,父性正處於萌發狀態。擁有一個和她的寶寶對他來說是個相當美好的願望,只可惜他太瞭解她的個性,孩子這東西,她絕對不會胡亂製造,對於她孩子日後的父親人選,她更是嚴格甄選。
「很好,你終於開始瞭解我了。」
「很好,你終於開始在我面前展示最真實的你。」
之前他們雖然天天膩在一起,但她真實的性情卻總是欲言又止,她從不直截了當道出自己的心意。這個彆扭的壞丫頭有時真的讓他很傷腦筋,經過這次的事件一鬧,他倒是可以確認一點:她還是有一點點在乎他的,或許比一點點再多一點點。
「這間『為非作歹』是你拿那二十萬頂下來的?」崔無上一邊轉移話題一邊將那幅自畫像藏到身後。
函為非裝作沒看見,雙臂環抱,跟他叫板:「給我的錢就是我的,我愛怎麼用那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我媽給你二十萬是讓你離開我,如果你沒有離開我,你猜她會不會讓你退款?」貨不對板,退款是正常。
他想說什麼?函為非抬眼睇他,「我已經離開你了,崔無上先生,你不是那麼健忘吧?」
「可我不打算離開你呀!」掛著賴皮的笑,他決定賴上她了。
背對著他的函為非臉上掛著他看不見的竊笑,早就知道他會找來了,根本用不著她出馬。
在崔無上的賴皮功夫下,函為非再度回到他們倆共有的家,連同那張她送給崔無上以作生日禮物的畫作一道回去了。
那二十萬崔無上做主不用還了,條件是壞丫頭不能再隨便說分手,更不能隨便搬出他們共有的地盤。函為非沒答應他的不平等條約,那二十萬她壓根沒打算還給錢多得可以到處砸人的院長夫人。
她打理了一段時間「為非作歹」,就以太無聊太枯燥為名,將店交給鄴朝露看著。自己則成天四處跑,畫著她喜歡的畫,然後拿給鄴朝露這位曾經的情敵顯擺。朝露看著畫,總會有感而發地寫幾行字,她們把配了文字的畫作放在「為非作歹」,供客人欣賞。
不多久,有個出版社的客人說是很喜歡這些畫,商量之下將畫作拿去出版了。誰知竟然一炮打紅,函為非正式以「為非作歹」這個名字開始畫畫。
有時是講述成人生活的漫畫,有時是幾幅插畫,有時是心血來潮的塗鴉。以畫家的角度看沒一張是拿得上檯面的,可偏偏有大把的人肯掏錢買她的作品。「為非作歹」這個名字越來越紅,紅得讓崔無上時不時帶幾本她的書回家讓她簽名。
沒辦法,醫院裡的同事強烈要求,他唯有從命。
可她什麼時候才會從他的命,跟他乖乖去結婚呢?這是近來崔無上最常考慮的問題。
晚飯後他和她各盤踞沙發的一隅,她盯著電視,他盯著她,在躊躇了兩集電視劇之後,他用心中練習了千百次的語態發聲:「函為非,我們結婚吧!」
那顆頭顱緩緩地轉向他,再轉回電視機所在方向,在電視劇插播廣告的中途傳來一聲:「不要。」
「為什麼?」她這麼喜歡看他失望嗎?
「上次說過了。」這個人很健忘呢!
「又是那個什麼『我心理上尚未到達結婚階段』的破理由?」有哪個人是還沒結婚就已經有了為人妻的自覺?「別玩了,我們現在這樣跟結婚有什麼區別?只是缺少兩張法律文件罷了。」
「既然沒有區別,還要那兩張紙幹什麼?真要分開,還得去辦兩張紙,這樣就挺好。」
比口舌他永遠不是她的對手,崔無上舉手投降,「隨便你。」
他鬱悶地爬上床,睡他的大頭覺——能睡著才有鬼,悶在被子裡發霉是真。
過了半個鐘頭,估計電視劇演完了,只聽兩隻拖鞋答答答地進了房間,答答答地靠近他的床邊,然後是一隻冰冰涼的小手摸啊摸,摸上了他的肚皮……
崔無上屏住呼吸,等著她接下來做出更感性的舉動,吸吸鼻子,他生怕一不小心流出鼻血就此露陷。她貼近他耳邊的唇吐出的氣撩撥著他的心弦,只聽那張小嘴裡傳出話來——
「好暖和啊!」
咳,他鼻血沒流出,就快腦溢血了。把悶死人的被子從臉上拽下來,他盡情展現自己的大眼,直瞪她。換來的卻是她笑嘻嘻的嬌容,不符合她往常的個性,有古怪,一定有古怪。
「你想幹嗎?」小生怯怯。
壞女人常被形容狐媚,此時此刻妖氣沖天,壞女人答曰:「強暴你!」
崔無上張開雙臂,一副大義凜然慷慨赴死之狀,「還等什麼?來吧!」
來日清晨,崔無上望著枕邊熟睡的壞丫頭懊惱萬分,只因一時色慾熏心,白白放過了追討法律權益的機會。
男人,有時候真是蠢得可以。
揉揉枕頭上那團捲曲的黑髮,崔無上決定……繼續蠢下去。
「為什麼不嫁無上哥?你對他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他那麼愛你。」
苦命的丫頭奮力擦著桌子,高貴的皇后蹺著二郎腿美美地喝飲料——被奴役人是崔無上前任女朋友兼逃跑的未婚妻,奴役人是崔無上現任女朋友兼拒嫁人士——怎麼看崔無上都歸屬舉世無雙倒霉男人的行列。
約莫是崔無上跟鄴朝露大吐苦水,大清早的,鄴朝露非纏著函為非討論這個嫁與不嫁的問題,弄得她頭大。
「他愛我,我就要嫁?這世上的人去辦那兩張紅紙的時候大多是相愛的,可他們去辦那兩張綠紙的時候可基本都相看兩厭。」
「你害怕嫁給無上哥之後,你們的婚姻無法長長久久?」鄴朝露放下手中的抹布,專注於揣摩函為非的心思。
明明是差不多年紀的女生,怎麼函為非的心思就那麼難懂呢?
「函為非,我總覺得你的身上藏著很多秘密。那些埋藏在你心底最隱秘地方的東西你沒有告訴無上哥,恐怕也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吧!」
函為非微微一怔,繼續漫不經心地喝飲料。鄴朝露雙手一拍得出結論:「看來是被我猜中了,否則以你的個性一定會馬上反駁。」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函為非斜眼瞅她,「你知道崔無上送給我的定情信物是什麼嗎?國際象棋裡的皇后!他說我就像那東西,縱橫天下、任意妄為。身為皇后我怎麼能隨便嫁人呢?」
「可無上哥不是隨便什麼人,他是國王,是剛剛好配皇后的國王。」
「你瞭解國際象棋的規則嗎?一旦兵過了界也可以縱橫對方的棋盤,威力等同於皇后。對於國王而言,他可以有很多皇后。可對於皇后而言,她存在的意義只是為了國王——我不能做國王的皇后。」
「我一直覺得你是對自己很有信心的人。」說白了就是自戀的那類,「沒想到你也會對自己的能力有所懷疑。」
激將法只對六歲以前的函為非起作用,「我只是不想再為任何人而活。」既然她的出生就是為了別人,那麼她的一生就需要更多時間為自己而活。
鄴朝露搖搖頭,滿臉掛著出席別人葬禮才會有的表情,「我忽然覺得無上哥好悲哀,說起來愛了你好幾年,甚至求著你嫁他,可他卻只瞭解你那麼一點點。就這麼一點點的瞭解還是你願意讓他看到的,估計你不想讓他知道的東西,他這輩子也休想明白。」
她的無上哥選上了一個壞女朋友,真悲哀!
當事人顯然尚未有這層領悟,在腦外科病房查了一圈,他返回辦公室的途中一抬眼見到了老熟人。
「宋夫人,您怎麼會來醫院?」
宋夫人的丈夫姚迅開了家醫藥公司,跟崔家的醫院有著業務上的往來,崔無上跟他們多少算有點交情。
正拿著紙巾抹眼淚的宋夫人見到熟人更是淚水吧嗒地掉,「無上啊,在這裡遇見你就好了,就好了。」
「發生什麼事了嗎?」
印象之中宋夫人一直是美麗大方的女人,向來不會把自己陷入狼狽之中,必定是發生了大事吧!這裡又是……血液科病房。
「是淵遠……」宋夫人語帶哽咽,「白血病……淵遠被查出白血病。」
崔無上眉頭緊鎖,他見過那孩子幾次,在一些社交活動中。淵遠是個單純的孩子,聰明、熱情、開朗,充滿活力,還很崇拜他。
他喜歡那個孩子。
「我去看看他,他知道自己得這個病嗎?」以那孩子的個性,怕是猜出來了吧!
果不其然,宋夫人點點頭,繼而掩面大哭起來。
「為什麼?老天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十幾年前,我的大兒子被白血病奪去了生命,十幾年後又輪到我小兒子了嗎?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宋夫人號啕大哭,這一刻安慰不起任何作用,崔無上只能遞遞面紙,說幾句不痛不癢的關懷。
可是,宋夫人和姚迅什麼時候還生過一個大兒子?他怎麼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