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車禍,經過徹底的檢查,發現崇華視網膜有剝離的現象,幸而還來得及挽救,保住了一半視力。
雖然看艷然的時候有些模糊,閱讀也有些吃力,但是能和她長相廝守,就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經過這麼多的磨難和生死,每一刻的甜美都像是跟上帝預支的,他不敢再奢求。
婚後的生活,沒什麼風雨,每天都是平順的。
艷然是這樣的滿足、這樣的快樂,也讓他感染了相同的喜樂。
博士班畢業後,他沒回台北,接受了東大的聘書,準備在這個純樸的花蓮生活到老。
房東太大因為年事已高,北上依親,便將這個廣大的三合院便宜的賣給了他們。只是……偶爾望著曬穀場時,恍惚間像是看到兩條小小的身影打得滿地生煙。
但是……那是誰呢?
模糊又深刻的記憶,到底是誰呢?滿懷感謝和疑問……他實在不知道是幻抑或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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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華。」卸下教職後,艷然在家潛心讀書寫作,簡單的生活讓她顯得安寧祥和。
但是這天,剛從教堂回來的她,卻顯得有點心神不寧。
「嗯?」擱下筆,崇華專注的看著她。
他……還是這麼好看,都已經三十出頭了,還擁有少年般的容顏,卻又不失成熟穩重。
這樣風采翩翩的老師,該是眾多女學生愛慕的對象,可崇華一直守著諾言,不再讓她傷心失望。
「神父……神父跟我提議,我們……我們領養兩個孩子吧。」不能生育一直是她最深的遺憾。她知道崇華愛孩子,但是他從來不說什麼。
上次去百貨公司,她從洗手間出來,看到崇華望著嬰幼兒專櫃發呆,心裡不禁感到一陣剌痛。
「領養孩子?」艷然也到了想要孩子的年齡嗎?「神父說的?哪家的孩子?」
「兩個外國小孩。」她聲音小小的,「因為是外國小孩,又已經八、九歲了,所以沒有人想收養……」
兩個人默默無語了一會兒——
「你想要嗎?」
「你想要嗎?」
異口同聲的詢問,又一起笑了起來。
兩個人轉著相同的心思——若是孩子能讓彼此快樂,那就收養吧。這個家也冷清太久了,需要兩個孩子在曬穀場打架,熱鬧一下……
「我們幾時去接他們?」摟著艷然,他笑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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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育幼院看到那兩個孩子,艷然和崇華都受到莫名的撞擊,繼而為之鼻酸。像是看到許久不見的老朋友般,這樣的熟悉、這樣的親切。
小女孩皮膚黝黑,小男孩則白皙賽雪,兩顆小頭顱湊在一塊兒,認真的寫著作業,一面互相爭執著。
「你的字怎麼那麼難看!」小男孩生氣的搶過小女孩的作業簿,「我光是幫你擦掉,就擦得手都酸了!你就不能認真點寫喔?難怪老師說你寫字跟鬼打架一樣。」
「欸!你幹什麼引我辛苦寫了半天……吼∼∼你就這樣擦掉了!」小女孩生氣了,「我的字就是難看,怎麼樣?又沒叫你看!」
「我就坐在你旁邊,傷害我的視力!」小男孩端端正正的在每行開頭寫下幾個字作示範,「照著我的字寫!真是沒救了,我怎麼會笨到想娶你當新娘……」
「我才不要嫁給你!」小女孩傷心的把作業簿奪回來,辛苦寫了半個小時的功課全被擦光了。「少白是大壞蛋,誰要嫁給你!我……我……我要跟你切八段!」
「你敢不嫁?」小男孩拉長了臉,「墨楊,你自己答應要當我的新娘子,永遠在一起,怎麼可以動不動就說要跟我切八段?!」
「不要就是不要!」
「要就是要——你趕快寫作業,不要廢話了,耽誤我看皮卡丘的時間——」
「那只蠢貓有什麼好看的?」小女孩嗤之以鼻:
「皮卡丘是電氣鼠!跟你講過八百遍了……」
領著艷然和崇華前來探視孩子的修女,紅著臉扶了扶額頭。她應該叫這兩隻潑猴坐好別講話的,這樣才有機會把他們推銷出去——雖然院裡的修女們都很疼愛這兩個頑皮的孩子,宛如自己親生的一般。
「咳,」修女清了清嗓子,「少白、墨楊,過來見見這兩位叔叔、阿姨。」
艷然和崇華走向前,滿臉驚愕的仔細看著兩個孩子。兩個孩子也停止爭吵,表情混合了驚訝、不信、困惑、激動……
遭封印的記憶困難的轉動著,只是,那段駭人的經歷在魔王與天使的雙重封印下,再也想不起來,可那激昂的情緒……卻怎麼也不能忘記。
四個人手牽著手,說不出為什麼,相視淚流不止。
「白帥帥,墨墨黑。」艷然哽咽著,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這麼叫他們,就是直覺的喊出口。「回家吧,你們是該回家了……」
墨楊撲進艷然懷裡,少白則依著崇華哭得很傷心,兩個孩子的記憶被去除得很徹底,可一見到艷然和崇華,卻像是找到親人一樣。
「我們回家,回我們的家……」崇華環著艷然的肩膀,「我們的……家。」
望著這莫名而感人的一幕,修女將之解釋為「緣分」,並歸功於上帝慈悲的旨意。
這兩個孩子是空難倖存者。飛機墜海失事,昏迷的兩個孩子抱著行李箱在海上載浮載沉,讓路過的漁船救上岸。
經過查證,小男孩來自美國,小女孩來自澳洲,家人都在空難中過世,頓時成了無依無靠的兩個孤兒。
這場可怕的災難讓他們兩個備受驚嚇,失去了之前的記憶。
新聞報導引發了一陣熱潮,各地的捐款如雪片般飛來,探視的人絡繹不絕,政府也慷慨的給了這兩個孩子國籍。
但是,熱潮一旦退燒,兩個孩子就被遺忘在這個小小的天主教育幼院,只有慈愛的修女細心呵護著。
分離雖然令人難過,但是,這兩個孩子找到真正的家,也讓修女放下心來。
上帝總有弛的旨意。這樣可愛貼心的兩個孩子,是該有個溫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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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三合院外廣大的曬穀場,又有兩個打得滿地生煙的身影。他們老是在吵架,吵完、打完又一起跳繩、玩扮家家酒,意見不和又繼續打。
這樣的吵吵鬧鬧,讓這個家更加完整。
只是,他們卻不肯叫爸爸、媽媽,只肯叫叔叔、阿姨。
「為什麼?」艷然有些遺憾,「爸爸、媽媽對你們不好嗎?」
少白扭捏了半天說不出話來。墨楊只顧著低頭,小腳踢啊踢的。
好半天,少白才小小聲的說:「不可以叫爸爸、媽媽,這樣我跟墨楊就變成哥哥、妹妹了。」
「當兄妹有什麼不好?」崇華糊塗了。
「吼∼∼兄妹怎麼結婚?這樣墨楊就不能當我的新娘子了!」少白紅了臉。
一旁墨楊黝黑的臉更是紅得驚人。
「不要講出來啦!你真討厭……」
「有什麼關係?」少白理直氣壯,「叔叔、阿姨又不是別人。」
艷然不禁有些好笑,「你們還小呢,這麼早就講定將來的事?這可是不一定的。」
「我們的心意是永遠不變的。」兩個孩子異口同聲,堅決的將手握在一起。
這話在四個人心裡牽起相同的漣漪。很多事情可以忘,但是……有些事就算死亡降臨在眼前,依舊心心唸唸的。
「心意,永遠不變。」摟著艷然的肩膀,崇華輕輕說著。
歲月會過去,記憶就算沒有封印,也不復記憶?但是,有件事是歷經劫難、生死輪迴也無法遺忘的。
比方說——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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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下,兩個身影並肩走著。
「該吃飯了。」艷然頭倚著堅實的臂膀。
「再坐一下子。」崇華溫柔的攬著她,「我還不餓,陪我看看夕陽。」
滿天霞光,靜靜等待絲絨般的夜降臨。歲月終將過去,而他們會白髮蒼蒼,孩子們也會長大。
靜靜的,兩人無語對黃昏。明天太陽還會升起,而他們依舊攜手,一日接著一日,或許可以抵達「永遠」的彼岸。
他們這樣堅信著。
番外篇之一——冤家
還在魔界的時候,他就聽說過那個迷糊的小魔女了。
真不知道伯爵夫人為什麼會把她留在身邊——其他的魔女都這樣議論著,說到她兩光的法術和迷路的「專長」,人人搖頭。
不過,他也只在很小的時候見過她一次——皮膚黝黑得發亮,笑容卻像陽光般燦爛,一點心機也沒有,跟一般魔女的陰沉成了明顯對比。
「你叫白帥帥啊?」她咚咚咚的跑過來,很不淑女的咧嘴大笑,「好好笑的名字喔。」
「你的名字很好聽嗎?」白帥帥沒好氣的問,「你叫啥?」
「我是墨墨黑。」
這回換他笑出眼淚,卻冷不防挨了她一記強而有力的左勾拳。
「笑什麼?!沒禮貌!」
兩人扭打起來,直到被伯爵和伯爵夫人拉開,才恨恨的住手。
伯爵和伯爵夫人為了王位繼承問題失和了好幾萬年,除非有重大事件,才會在皇宮碰頭。所以,他和墨墨黑在那次之後,就再也沒見過面了。
直到魔王一怒將王子貶入凡間,不知道為什麼,伯爵推薦了他,伯爵夫人推薦了墨墨黑,兩人一起到人間監看,等時機成熟,就把王子接回來。
「閣下……」面對主子,他惶恐的低頭,「這樣的重責大任實在不是能力低微的我可以勝任的……」
「白帥帥,沒有關係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把任務完成。」伯爵陰柔的嗓音擁有惡魔特有的魅惑,「盡力就好。那女人派了個小魔女和你搭檔,好好做吧。」
等白帥帥出去之後,伯爵臉上漾起陰森的笑容。
就因為你能力低微,所以才派你去的,他在心裡冷笑。
伯爵渴望王位已經渴望了好幾萬年,若不是那低賤的女人生下了王子,他該是王位繼承人。
如今,唯一強而有力的競爭對手是自己的妻子。對於這點,兩人已經僵持幾萬年了。
不過眼前最重要的是,如何阻止王子回來。
他深深畏懼魔王的殘暴無情,所以不敢使用太激烈的暗殺手法。但是,派個無能的部下去迎接王子,到時萬一出了什麼差錯,會受到懲罰的是白帥帥,而不是他這個高潔的伯爵大人。
鮮紅的唇,湧現陰美的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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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墨墨黑搭當沒多久,白帥帥就在心裡大歎倒楣。他是個用功的小惡魔,努力啃過所有魔法學院的書,但囿於天分,一臨陣就手忙腳亂,死記的咒語就是施展不開來。
墨墨黑和他相反。這個成天只知道玩的小魔女什麼都不背,只記得幾個粗淺的咒語,臨危又會突然蹦出來亂使用。
甚至有一次,她召喚地獄犬召喚到一半停下來,還問:「欸,你記得要怎麼叫它聽話的咒語嗎?」
幸好他手腳快,千鈞一髮從地獄犬的嘴裡搶下她,不然他不知道要怎麼拿半個魔女跟伯爵夫人交代。
「驅逐病魔需要用到地獄犬嗎?」他氣得大吼,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地獄犬心不甘、情不願的聽話回去,兩個人身上已到處都是傷。「你打算牽那條該死的狗去救發高燒的王子?萬一它一口吃了王子怎麼辦?」
「人家……人家不忍心看王子受苦嘛……」她淚眼汪汪的,「那麼可愛、那麼粉嫩的小嬰兒,卻發燒燒得小臉紅通通……那可惡的病魔又不聽話,硬是纏著王子不肯走,人家、人家……」
「你這個魔女真是笨到有剩!」白帥帥就是拿女人的眼淚沒辦法,「魔女不是擅長治病嗎?」
「我……我配的藥……」她面有難色,「連噴火獸都不敢喝……」
真是被她打敗。「原來毒死黑麒麟的就是你!」
「欸,我是要救它欸!怎麼知道配方出錯……它、它又那麼不堅強,一下子就死了……」
能毒死號稱魔界第一名騎、驍勇善戰的黑麒麟,也算是一種才能吧,
「求你以後別做飯。」白帥帥疲倦的抹抹臉,「我寧願天天吃麥當勞。」
跟她搭檔,不死恐怕也只剩半條命。
讓他們守護王子是個好主意嗎?他突然懷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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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是多麼令人驚異的生物,他們的一生,是這樣的匆匆忙忙。才沒多久時間,王子從小小的嬰兒長成了俊美的少年,外貌已經比他們兩個都來得成熟,連心智也是。
理論上來說,他們應該是守護王子的。但是,有時候白帥帥會懷疑,他們到底是來守護王子,還是來害他的。
墨墨黑亂七八槽的法術,和自己練習時強大、臨陣時全忘光的魔法,常常讓王子陷入危險。
掌管人間的大惡魔常氣得揪著他倆的耳朵大吼,「聽著,你們膽敢在王子身邊施法,我就把你們踢回魔界流放!」
萬一在自己任內把王子玩掛了,完蛋的不只是這兩個小王八羔子,連自己都要被貶去守地獄之門了。
「但是王子有危險欸!那輛公車衝過來……」墨墨黑爭辯著,「大人,你鬆鬆手,我耳朵好痛……」
「公車不靠站怎麼載人?!你們到人間多久了,連這點常識都不知道!居然弄翻一輛公車!幸好王子命大,剛好忘了帶課本往回跑,否則要是弄掛了王子,你們誰要負責啊?!」大惡魔使盡力氣大吼。
人間要管的事情已經太多了,是誰派這兩個搞笑的特使來扯他後腿?他究竟做錯了什麼?嗚嗚嗚……
「不准再施法!」再吼一聲,把他們一屁股踢出大門。
只是,第二天看到週刊,他差點沒昏厥,那兩個白癡上封面了!白帥帥和墨墨黑騰空飛到五樓的模樣,被照得清清楚楚的!
魔界和天界有過協議,雙方行動不可讓人界發現,如今發生這種嚴重違規的事,害得他先是被天界的人間大天使嚴重關切,連魔王都驚動了。
「我說過……不准施法吧?」把那兩個死小鬼抓來,大惡魔氣得渾身發科。
「我們……我們……」白帥帥吞了吞口水,「我們只有監視……」
「為什麼沒有隱身?!」在他的怒火之下,兩個小惡魔身形縮得小小的。
「因為……因為……」墨墨黑畏縮了一下,「因為大人叫我們不可以施法。」
他發誓,若不是因為這兩個死小鬼是伯爵家的人,他一定兩掌劈焦這一對小惡魔!
他從牙縫中擠出字來,「等你們任務完成後,我會上公文請大王將你們流放到血池!你們兩個儘管再出錯,魔界還有很多流放的好地點!」
將他們扔出大門,大惡魔把臉埋在掌心。
「王子殿下,你趕快回魔界去吧。」堂堂一個大惡魔競嗚咽起來,「你再不回家,我就快回老家了……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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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被罵了。
在人間的歲月,總是充滿挫敗。白帥帥永遠不習慣靠兩條腿走路,或搭「大鐵盒」用輪子滾到下一個目的地。
走到哪裡都要小心隱匿蹤跡,白天的太陽也曬得他發昏。
他懷念魔界整天黯淡的月光。
這樣的夏天,比地獄熔爐還教人難以忍耐。
「喏,」墨墨黑遞了一支冰淇淋給他,「很好吃喔。」
不管如何被責備,墨墨黑永遠是快快活活的。
酷暑的樹蔭下,森森蟬鳴,吃著透心涼的冰淇淋,的確讓他好過多了。
「你被罵都不會生氣喔?」白帥帥沒好氣的問。
「習慣了嘛。」她笑瞇了好看的眼睛,「我在魔界也天天被伯爵夫人罵。只是他們都學不乖,罵如果有效,我早就是一等一的魔女了。」
被她逗得笑出來,白帥帥突然覺得,人間似乎也不是那麼難以忍耐。
至少在魔界,沒人會在低潮時陪伴他,而這個脫線又少恨筋的小魔女,卻很有義氣的患難與共。
嘴裡的冰淇淋雖然沁涼,心裡卻泛起一股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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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帥帥真的想不起來,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愛上她的。
印象裡他們總是吵嘴、打架,一起出錯、挨罵。但是,他們也一起吃飯、一起睡覺,怕冷的墨墨黑總是攬著他的脖子熟睡。
他已經太習慣墨墨黑的存在了。
望著她,白帥帥常忍不住歎氣。自己到底喜歡她哪一點?為什麼會越來越放心不下?
一起守護王子,不過短短二十幾年,他卻越來越覺得人間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習慣了吧?他開始喜歡在藍天白雲下,看著墨墨黑燦爛的笑容,
午夜夢迴,他發現自己並不渴望任務達成。只要王子在人間一天,他們就能待在人間一天。
如果王子回魔界,他和墨墨黑就要分開了。他們分別效忠伯爵相伯爵夫人,而兩個心高氣傲的惡魔貴族似乎沒有和平共處的一天,到時他和墨墨黑相隔幾千萬里,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見上一面。
光是想到,就令人難以忍受。
他們無法解釋這種不願分開的心情,或許這就是「愛」。
所以,當王子意外傷了砂石車司機後,他便下定決心,不能不救王子。守護王子多年,他已經忘記惡魔的黑心腸,漸漸的把王子當成自己的家人。
誰願意看到自己的家人成為統領萬惡的魔王?
再說,王子一旦覺醒,繼承王位,他和墨墨黑非分開不可。這是絕對不行的。
他比自己想像的還愛這個脫線魔女,甘願和她一起成為脆弱的人類,慢慢的一起長大,一起變老——和她一起,連死亡都不足為懼。
只是,墨墨黑是怎麼想的?他突然惶恐起來。或許她只是依賴,或許她根本還不懂這種心情……
「我跟你走!」她的聲音顫抖,「我們在一起,你別想把我拋下!不管是流放……還是死,我們都要在一起的。」
她因害怕而冰冷的小手,卻在他心裡燃起更熾熱的情感,緊緊握著,不願分離。
將魔界王子綁架到教堂是很大的罪吧?就兩個惡魔來說,簡直罪無可赦!
魔王可以因為對天使的愛而放過王子,卻不可能放過他們兩個……
俯首在階前等待魔王最後的裁決,他們知道,末日近了。緊緊閉著眼,卻不知道該跟哪個神祇祈禱。
失去惡魔惡毒的心腸,也不受天界榮光的眷顧,他們大概只能被毀滅,連魂魄都不會留下。
魔界特有的陰森月光映得一切慘淡淡,望著跪在階前的兩個小惡魔,魔王沉默不語。
「你們的罪,連死亡都不足以寬赦!」冷冷的聲音在空洞的大廳迴響著。
墨墨黑和白帥帥把頭垂得更低了。
魔王不再說話,令人窒息的安靜充塞在同樣俯首在地的千百萬惡魔之間。人人聞之喪膽的惡魔們,充滿驚懼的臣服在強大的魔王面前。
魔王一站起來,所有的惡魔都將頭貼靠在地上,沒有人敢動彈。
「來。」看也不看其他惡魔一眼,魔王走進自己的寢宮。
白帥帥和墨墨黑顫抖著緊握對方的手,在魔王身後跪移著。
隨侍的惡魔公爵想跟進去,魔王只冷冷一瞪,惡魔公爵便嚇得倒退好幾步,伏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
魔王翹首望著窗外蒼涼的月亮。
「你們有心理準備了嗎?違抗我的那一刻起,就該知道自己會受到懲罰,」聲音宛如冰霜那般冷冽。
「是。」兩人異口同聲,雖然聲音同樣發顫。
魔王心裡正盤算著什麼樣的酷刑?他們會活活被肢解?還是……不敢細想,只希望魔王能發發慈悲,給他們一個痛快。
魔王唇邊漾開邪美的笑容。「那就從可悲的人類開始做起吧,你們將會遺忘彼此……」
還沒弄清楚發生什麼事,強大的邪光一閃,白帥帥與墨墨黑已置身於冰冷的海裡。
載浮載沉中,所有的魔力都消失無蹤,更教人驚慌的是,連記憶都點點滴滴的消失,幾萬年來的記憶……全部不見了……
「……」開口想叫對方的名字,發現話到舌尖,卻再也想不起來。
兩人無助的柏望,淚水混著海水,在臉上縱橫。
「不要忘記我!我也不會忘記你!」墨墨黑絕望的抓住白帥帥,兩人一起沉入海底。
寶藍色的海洋多麼美麗,像是置身於美麗的紫藍色水晶中,兩人不斷地不沉,被植入的新記憶對抗著舊記憶,他們終於忘記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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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記得自己的名宇。
大家都說她是空難倖存者,但是,看見所謂家人的照片,她卻一個也不認得。
醫生說,她受到太大的衝擊導致失憶,雖然身體沒有什麼損傷,但是心靈已經受到重創。
她根本不記得什麼重創,午夜夢迴的淚流也不是為了空難,而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一件她絕對不可以忘記的事……
想不起來了!
常常啜泣,卻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事情不該是這樣,應該有個人……
那個人是誰。
她想不起來,只能哭。
就這樣哭著哭著,一路哭進了育幼院。
「可憐的孩子……」修女溫柔的對待她,幫她取了中文名字,叫作墨楊。「還有個跟你一樣在那場可怕的災難中活下來的小男生,你們要當好朋友喔,他叫少白。」
兩個孩子一見面,突然腦筋一片空白,只能互相抓著對方,激動的發抖。
陌生的聲音,陌生的長相……一切一切都是陌生的,但是……有種東西在強力封印的腦海裡困難的轉動,逼出兩個孩子的淚。
「你……你……」不斷的淚流,最後相擁而泣,卻不明白為了什麼。
從那天起,他們沒有再分離過。就算被收養,也是兩個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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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你老妹水喔,借我把一下吧。」同班的不良少年把手搭在少白肩上,對著墨楊苗條纖細的背影流口水。
時光匆匆而過,少白和墨楊也從孩子長成少年。透過別人的眼光,他才驚覺墨楊已是嬌嫩少女。
冷冷的斜了那不良少年一眼,把他的手挪開,「墨楊不是我妹妹。」在其他人來得及阻止前,不良少年已被一拳打倒在地。
「她是我未婚妻。未婚妻給你把一下?想死我就成全你!」
打得正熱烈,一桶冷水潑了過來,將少白淋了一身濕。
怒火中燒的墨楊瞪著狼狽的他,「你打夠了沒有?都幾歲了還這麼愛打架?!萬一訓導主任——」
「我在這裡。」訓導主任無奈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墨楊,你哥哥交給我吧,趕緊回去上課。」
「我不是她哥哥!我是她未婚夫欸!」少白抗議。
訓導主任挫敗的抹抹臉,「你們在戶籍上——」
「我跟她沒有血緣關係,她、不、是、我、妹、妹!是我老婆!喂,訓導主任,不要一直拖著我,你聽到我說話沒有?她是我老婆……」一路被訓導主任拖著走。
訓話再多次也一樣,這小子的腦袋簡直是水泥灌的。就跟他說現在年紀還小,加上兩人雖然沒有血緣關係,可在戶籍上仍是兄妹,聽不懂就是聽不懂。
訓導主任歎了口氣,放走了他,愜意的端起香噴噴的金萱喝著。
人間也沒什麼不好嘛,畢竟他在人間幾萬年了,只是……從統領人間的大惡魔,降職成了監護王子一家人的訓導主任。
就另一方面來說,王子沒掛,這兩個死小鬼也沒害死他,或許他該感謝撒旦庇護,能夠平安養老已經很幸運了……
「主任,吃蛋糕!」幾名女學生走進辦公室,捧著剛剛在家政課上完成的蛋糕。「剛出爐喔!吃吃看。」幾張可愛的笑顏似花,熱切的等著他的稱讚。
人間待久了,他惡魔的心腸都被污染了……
「不錯,鹹的配茶剛好。」他不動聲色的喝了口金萱。
幾個小女生面面相覷,試吃了一口,小臉全皺在一起,「誰把鹽當成糖了……」
哎,他微笑的這副笨樣子千萬別被看到,不然會被魔界的同僚笑死!
他又喝口茶,深深歎了口氣,說不出是遺憾還是滿足。
蟬鳴依舊細細,夏日正明艷。
少白和墨楊吵嘴的聲音,隱隱約約的,聽不清了。
番外篇之二——仰望
會將她帶回來,不過是一時興起。
他一直想養只特別的飛禽,用血污的金絲籠養只天使,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
在她美麗得近乎朦朧的臉上留下血污,侵犯她無知的聖潔,光想到就令人興奮。
瀆神?這是什麼傻話?
惡魔的存在就是為了瀆神。高高在上的神祇,與掌管眾惡的惡魔,宛如光與影,都是宇宙平衡的一部分,誰也不能獨存。
創造之後就是毀滅,誕生之後就是死亡,溫柔善良的背後就是陰險狡詐,一切都循環不已。
只有無知的人類才會歌詠神的溫善,但是沒有邊際的溫善,只會讓這個世間塞滿了找不到食物、居所的人類及眾生靈。
自從人類只崇拜神的教誨後,就把這種平衡破壞了。他們惡魔的存在,是為了調和一切。
他,統領諸惡的魔王,對於破壞和諧的神與人類,充滿了輕蔑與憤怒。
這種憤怒,因為雙方在萬年前簽訂互不侵犯的虛假合約,而找不到出口發洩。然後,一隻折斷翅膀的天使,不知為何竟趴在魔界出入口的人間沼澤,剛好讓出獵的他看到。
天使自己落入他的領地,這並不干涉和約。他抱起天使,唇角有著殘忍卻邪美的笑意。
折斷翅膀的神之寵兒,當你落入沼澤時,就已經屬於我了。
他並不知道,這一個無心的決定,扭轉了許多惡魔、天使,以及人類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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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天使丟進原本養著黑龍的籠子裡,粗礪而血污的金色荊棘,終於讓她痛醒過來。她睜開迷惘的眼,竟是如子夜般迷濛。
一個黑眼睛的天使——這在天界,應是不祥的象徵。
但是,這樣的眼睛是多麼的美……像是他少數喜愛的人間景色——晚霞褪盡,初黑的天空帶著乾淨的銀色反光,連星星都還不能展現光明。
那樣純粹的黑,無關善惡。
她眨了眨眼睛,試著舉起翅膀,卻輕輕叫了一聲,子夜雙眸因此蒙上一層淚光。
冷硬的心腸,居然為了那點淚光,有了某種難以言喻的動搖。
但是,他什麼也沒做,只是默默的看著她。
天使試著想對他說些什麼,但是他一句也聽不懂,只覺得她的聲音宛如歌唱般甜美。
「我聽不懂你說什麼。」魔王冷冷的制止她,「也不關心你說什麼。從你落入我的沼澤之後,你就屬於我了。沒錯,」不知道為什麼,他補了一句,「你只屬於我。」
他要服侍的惡魔貴族打造一座舒適的金籠,搬到他的寢宮,讓天使從髒污的黑籠裡,換到了更適合她、美輪美奐的金籠。
任何人只要提到他對天使不尋常的寵愛,都會引起魔王勃然大怒,甚至還當著諸惡魔的面前,毀滅了他過去最寵愛的魔妃。
從那天起,所有的惡魔都知道天使是魔王宮殿裡的禁忌,沒有人敢再提到「天使」這兩個字。
但是,關於「魔王的天使」這個流言,悄悄的在魔界散佈開來。
魔王不關心那些流言,只要不在他面前提起就好。他絕對不承認,甚至嗤之以鼻,認為是種恥辱。
堂堂君臨魔界的魔王,怎麼可能去寵愛偽善的天使?他只是豢養了一隻珍奇的鳥兒,而那隻鳥兒,非常會唱歌。
他只是愛聽她唱歌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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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換上了清水和水果後,魔王命令著。
這段日子的相處,天使已經聽懂了「唱」這個命令的字眼。
她被囚禁在籠子裡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了,從一開始那個磨傷人的血污黑籠,換成華美、沒有門的金籠,甚至鋪上最柔軟的毛皮;喝的水是銀杯裝的,水果也盛在水晶盤裡。
受傷的翅膀經過治療已經痊癒,照理說她應該可以飛走了,但是她卻連舉起翅膀的力氣都沒有。
雖然語言不通,但是她並不像魔王想像的那麼無知。身為智天使,她長居在天國第一圖書館,幾乎讀遍所有的典籍,本身就是一部古老而睿智的百科全書。
她嫻熟魔界裡數萬種族的地方文字,但卻無法瞭解魔王說出來的每一句話,只能從他的氣息與豪華的居處來推測,他應該是魔界的貴族。
事實上,她可以不用理睬這個惡魔的任何命令。非法監禁她,已經違反了天界和魔界之間的和平約束——雖然態意妄為的魔王已經破壞約定無數次——但是,魔王應該不會縱容服侍他的貴族任意監禁天使吧?
她並不知道,監禁她的就是魔王本人。之所以願意為他而唱,實在是因為她悲憫的心,無法放棄拯救這樣驕傲而孤獨的靈魂。
這個惡魔如此的高傲而陰沉,美麗中帶著強大的邪氣,但是……他的眼睛卻隱含一股倔強的孤寂。
發現天使只是定定的看著他,並不像往常那般馴服的歌唱,魔王做了連自己也不敢相信的事情——
他伸手摸了摸天使的額頭,擔心她是否有什麼病痛。
天使驚愕了下,隨即溫柔的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是這般纖長,爪子宛如水晶打造一般。
這也是一隻溫暖、有生氣的手。神的慈愛為什麼不能廣被永不見陽光的魔族呢?她身為神的使者,難道不該拯救這個迷失的靈魂嗎?
被柔潤宛如初綻花瓣的小手握著,魔王像是被燙到一般,急急的想抽回來。天使卻堅定的拉住他,輕輕的唱起了聖歌。
她的聲音宛如所有最美好事物的聚集,靜靜洗滌他煩躁的心。
聽不懂也沒關係……活了億萬年,頭一回,他的狂野被安撫,真正感受到安寧的滋味。
破例的給予慈悲,他沒有反抗,讓天使輕輕擁著自己,在她輕揚的羽翼下,靜靜聽她唱歌,
這種依賴讓人害怕……他猛然推開天使,神情淡漠。
「你是要我侵犯你嗎?」他魅惑的嗓音帶著殘酷。
天使只是心平氣和的望著他。
這樣的神情分外惹人煩躁,「夠了,不要再這樣看著我!神創造你們這群善良得虛偽的天使真是教人噁心!」他旋風似的離開寢宮。
不解的天使望著他憤怒的背影,沒來由的覺得哀傷。她一直公平慈愛的對待所有生靈,所有憤怒或輕蔑都無法動搖她平靜的心。
但是……那個惡魔貴族的離去,卻讓她感到心微微疼痛。
她真的沒辦法逃離這裡嗎?未必。身居四大天使之首,她起碼有一千種方法可以讓自己平安離去。
而且,她的法力已恢復了大半,照理說,應該可以向上帝求援……
她困擾了,說不清自己平靜如冰湖的心,為什麼起了陣陣漣漪。
翹首望著蒼白的月,她祈禱,卻不是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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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的淚在他掌心,應該是冰冷的,他卻覺得灼熱。
慘淡的月光照著金籠,空氣中浮現淡淡的霧氣,更添一分寒冷。生活在溫暖陽光下的天使,大概抵受不了魔界不見天日的霜氣吧?
以自己的翅膀覆蓋著身子,她頰上的淚如斷線珍珠般婉蜒不止。
忍住將她抱上床的衝動,魔王取過一條毛毯覆住她,默默的看了她一夜。
「別哭了,別哭了……」他喃喃著,「我命令你別哭。」
萬物對他無不畏懼,莫不聽從他的命令,只有天使的淚不聽話。
「不要再哭了。」溫柔的,她輕輕揩去她的淚。
緩緩睜開籠罩著淚意的子夜雙眸,天使拉住他的手,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他抱住裹在毯子裡的天使,坐在華美的金籠裡,知道自己已經困住了自己。
茫然的望著森冷的月,魔王初次嘗到不知所措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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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她聽不懂自己的語言,魔王開始對她傾訴。君臨魔界億萬年,他早已厭倦,魔界所有惡魔的期待與敬畏,是一種沉重的負擔。
如果有繼承人……他倒很想拋下這一切,嘗嘗自由的滋味。
他什麼都有,什麼都不缺,只除了自由,
只有在天使面前,他可以呼吸到一點自由的空氣。
「反正你聽不懂,告訴你也沒關係。」憐愛的撫摸她黃金般的柔髮,天使溫順的伏在他懷裡。
「如……如果……」天使含糊不清的說著惡魔的語言,「如果說,我聽懂了呢?」
魔王狠狠地將她推開,握緊她的肩膀,「你騙我?你一直騙我?!」
在令人顫抖的邪惡與憤怒下,天使卻勇敢無畏的望著他的眼睛,「我……我本來是不懂的,但是你跟我說過這麼多話……語言是有邏輯可循的。」
「沒有人可以憑語言邏輯無師自通——」他頓住話語,訝異的望苦天使,「你是……智天使?」
「我就是智天使。」
力量可與神比肩的四大天使之一!居然讓他拘禁在魔界的寢宮裡?!
「你早就可以離開了!說,你留在這裡有什麼目的?」魔王又氣又怒的扯住她的金髮。
她勇敢的沒讓眼淚掉下來,「因為我想學會怎麼叫你。路西法,我想要能夠正確無誤的呼喚你,用你的語言。」
鬆了手,頹然的,他無法解釋為什麼只是呼喚名字,就可以讓他的心受到這麼大的撞擊?
多少女人呼喚過他的名字,他又欺騙豪奪過多少靈魂和肉體,而只有這個讓他不捨得侵犯的天使,只是輕輕喊他的名字,就可以讓他的心劇烈顫抖。
這感覺如此陌生又令人害怕。
「智天使,你又叫什麼名字?」他的聲音嘶啞而脆弱。
「我怕自己已經配不上這個名字了。」她如歌唱般說了自己的名字,「用惡魔語來說,我名字的意思是『睿智』。」把美麗的臉埋在掌心,她哭了起來。
這是不可能、也不該發生的。
可是第二天,一直虛懸著的魔後之位,終於隨著魔王上朝冊封了。
所有惡魔都倒抽一口冷氣,只因魔王做了可能會引發天界與魔界開戰的事——
他正式娶了四大天使之一的智天使為妻。
沒有任何惡魔敢出言規勸,唯一一個敢對魔後行禮怠慢的惡魔貴族,第二天就銷聲匿跡,連屍首都找不到。
聽說當作刑場的悲慘之塔,天天都聽得到那個惡魔貴族靈魂的慘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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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有了天使魔後之後,魔王罕見的變得慈悲起來,殘酷的滅族和殘殺情事,也比以前減少了很多,
只因魔後不忍心。
但是,以恐懼、殘酷為統治之本的魔界,卻因此漸漸衍生動亂。
沉浸在戀愛喜悅的魔王對於一切都不在乎,他心裡充滿了睿智的影子,一再的寬恕冒犯的貴族。
但是,王位的候選繼承人卻憂心仲仲。
魔王后宮數以萬計,卻從來沒有人生下王子。所以,那些有資格繼承王位的貴族,對於王位皆虎視眈眈,卻懼於魔王的冷酷無情和強大法力而不敢妄動。
再說,他們也需要仰賴魔王的手腕統治不安分的惡魔們。在他們眼中,天使是偽善而稚弱的生物,將他們敬畏的魔王污染到這種地步,甚至可能導致魔界分崩離析……
不可原諒!
更不可原諒的是,這個低賤的天界人,居然生下了魔王的孩子,而且還是男孩!硬生生搶去他們繼承王位的希望!
不和的惡魔貴族們首次團結起來,密謀多次,終於商定了最好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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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渴望陽光,卻從不曾說出口。抱著嬰兒的睿智坐在窗台,滿足的看著自己的孩子。這孩子,就是她在幽暗魔界的陽光。
她在魔界定居下來,成了魔王的妻子。
雖然魔王將她保護得如此周全,她還是敏銳的感覺到其他惡魔的敵意。
她什麼也不能做,只能靜靜的、靜靜的祈禱。不能呼喚親愛的天父,就讓她誠心的向月亮祈禱吧。唯一照亮魔界的光源,請聽她的祈禱……
遠遠的看著她,魔王心裡充滿陌生的柔情。
可以了吧?他君臨魔界這麼久,可以把擔子卸下來了吧?隨便將王位繼承給哪個野心勃勃的傢伙都好,他打算帶著睿智和他們的孩子,到神魔交界處隱居。
他的心腸不再冷酷,再也沒有辦法回到魔王的無情了。
想休息,也該休息了,但是,他對這個魔界有責任,還是必須好好安排一下。
走近心愛的人兒,兩人相顧而笑。
這陰冷的魔界不適合我的天使。他憐惜的摸摸睿智蒼白的瞼。快了,就快了,我將帶你到陽光普照的地方,過著不受打擾的生活,你仰首將不再只看到蒼白的月,也將看到明艷的太陽。
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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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當如熾熱陽光般的熾天使降臨時,魔王心裡卻沒有一絲喜悅,反而陣陣發冷,
「為了天界與魔界的友好,」熾天使的語調冷冰冰的,「我來拜謁魔後,順便為了一事請托。我天界的智天使到人間考察,無故失蹤,煩請魔王代為留意。」
「魔後產後虛弱,不宜見客。」魔王緊繃著嗓音,「天界失蹤人口不是我管的,莫非熾天使是來找麻煩的?」
「不敢。」熾天使眼中幾乎要冒出火苗,「但是,智天使失蹤,此事非同小可。據說智天使被魔王陛下擄來,立為魔後,慈愛的天父下相信高貴的魔王陛下會做出這種破壞和平的事,特要我前來祝賀,並請陛下代為尋找。」
魔王大怒,身上散發出陰森邪氣,令眾魔伏階顫抖;熾天使烈火般的氣息,也讓惡魔們無法仰望。
兩個人對峙著,劍拔弩張。
另一端,回異於大廳的肅冷氣氛,在寢宮抱著孩子的睿智,卻有了意外的訪客。
黑兜帽遮去了銀白的頭髮,一褪下披風,屋內像灑滿了溫柔月光。
領人前來的惡魔貴族慌張走避,留下滿面愁容的信天使與睿智面面相覷。
「信。」睿智輕輕喚著,乍見密友的激動,讓她落了淚,「你怎麼……」
「傳言居然是真的……」信天使走上前來,望著睿智懷中黑髮黑眼的嬰兒。「你受苦了。」
睿智沉默了一會兒,眼淚更是停不住,「我是心甘情願的。」
信天使沒有半點驚訝之色,點了點頭,「魔王要困住你,不是容易的事。」她臉上充滿憂愁和憐憫,「智呀……你怎麼也讓愛情蒙蔽了理智?天父說,這孩子也是天界的孩子,帶他回天界吧,天父會寬恕一切的。」
「我……我對不起天父的慈愛。」睿智泣不成聲,「我已是魔王的妻子,請天父當作沒我這個女兒——」
「智!」信天使打斷她的話,「就算天父願意,你也要問問熾同不同意,其他天使長同不同意啊!這件事情一旦曝光,將引起天、人、魔三界的戰爭,脆弱的和平很快就會瓦解了!你仔細想想,天使下嫁魔王,這是天界多大的恥辱!」
「我從來不覺得路西法是恥辱!」睿智搖頭,「不,我不走,我要留在這邊……」
「熾已經找來了,正和魔王對峙。」信天使望望左右,低聲說:「你以為我們怎麼會知道你在魔界的消息?邪惡的惡魔們起了內鬥,刻意放出消息引我們前來。我的姊妹,你若不走,何忍三界生靈因你為之陪葬?姊妹,回天界吧……天父可以洗去這孩子體內魔王的血,讓他也成為天使……」
「我的孩子為何要洗去我的血?!」驚覺到其他天使的氣息,魔王匆匆趕回寢宮,「睿智和孩子誰都不許走!我不怕毀天滅地,叫昏庸無能的上帝來見我!」
「路西法!」睿智厲聲制止他,「不許你污辱天父!」
「我不怕戰爭!」他一把拽住睿智的手,「你不許走!你敢走,我就毀了你守護的心愛人界,和天界打到天毀地滅為止!」
「……你不顧念魔界的生靈嗎?」
「我只顧念你。」
戰爭……只為了她一個人,就要引起天魔爭戰,牽累無辜的人類。她這樣盡心盡力溫柔看顧的人界……如今卻因為她,而將引發戰爭……
這場戰爭……會失去許多心愛的人,說不定包括她的孩子、她傾心愛上的魔王……
她承受不了啊!
「我真要走,你留我不住。」寧定下來,睿智定定的望著魔王。
不敢置信的望著誓言生死與共的妻,魔王厲聲道:「你何不試試看?」
睿智拿起案上的拆信刀,就要插落喉間。
「你做什麼?!」魔王一彈指,瞬間風化了刀刀,「你想做什麼?!」
「我知道的死亡方法,比你想像的還多。」她美麗的眼睛分外滄桑,「這樣……可以阻止戰爭,如果你一定要留我——」
「我就比不上三界生靈?」魔王眼神陰沉下來,「和你相比,三界生靈對我而言根本不算什麼。」
默然許久,睿智沉痛開口,「……我終究不屬於這裡。」
「你不准走!」魔王聲音冷酷起來,「送客!我和睿智還有事情要談,你們請回吧。」
熾天使衝動的要上前,睿智卻制止了他,「回去告訴天父,睿智會回去請罪的。」
所有人都離開了,只剩下他們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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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發生什麼事情,沒有人知道。
睿智還是走了,將孩子留給魔王。魔王失去了睿智,變得更殘暴無情,短短幾天就將各地叛亂平息。屠城後的濃煙,一年之後還看得見。
魔王絕口不提睿智,王子長大以後,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誰。
這個黑髮黑眼的王子,有著他母親的好心腸,卻也總是拂逆魔王。
將他貶下凡間沒多久,魔王就後悔了。這孩子……是睿智留給他的唯一禮物啊。
歲月匆匆,長生不老的魔王美麗依舊,心卻蒼老了。
在人間匆匆一見,他知道,睿智會信守他們的約定,不回天界,待在人界默默守護著。
翹首望月,不知道睿智是不是也同樣的望著月亮?
慘淡的月沒有回答。只是,依稀聽到睿智的歌聲,從月亮那頭傳來,充滿悲傷。
永生是這樣殘忍的酷刑,無邊無際。
「你來找我吧,你知道路的。」他喃喃著,「宇宙萬物的一切都抵不上你,我願放棄永生……」
月色蕩漾,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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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日日夜夜的祈禱,從來不是為了自己。隱匿在蒼老男性的偽裝下,她祈求魔王的幸福、祈求他的平安。
將臉埋在掌心,她覺得很疲倦。
永生是這樣殘忍的酷刑,無邊無際。
「我好想回到你身邊……」她喃喃著,「為了三界和平,原諒我,請原諒我……」
水面的月色因為銀色的淚滴而蕩漾,卻依舊緘默無語……
沒有回答,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