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兄弟姊妹,也沒什麼朋友,以前的同學都沒有來往,與同事也不親近,那種天地間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孤單,有時會讓人有些小小的悲哀,容易感傷自憐。她小心不容自憐的情緒侵襲。不過,每天工作下班回到公寓時,她經常都累得沒力氣想太多。
發薪了,但她捨不得在外頭吃飯,忍了十多天,終於忍不住,覺得該慰勞自己一下,這天晚上下班回家時,買了一包花生糖跟鳳梨酥。
花生糖又黏又硬,她邊吃邊漫不經心地看著電視,使勁嚼著,突然不知、又像咬到什麼似,左邊上排後頭牙齒根部傳來一陣抽痛。
她衝到浴室漱口,把嘴裡的糖屑吐掉,又輕輕刷牙,一邊又不斷漱口。牙齒神經還是一陣一陣抽痛,好像有人拿著鋸子在鋸她牙齒似。
勉強忍了五分鐘,實在受不了了,可是這時間了,一般牙科診所早就關門了吧。怎麼辦?怎麼辦?她痛得按住臉頰,心想著到醫院掛急診好了。
痛得、又急得團團轉時,瞥見電視機上不知什麼時候丟在那裡的名片,也不曉得為何,眼力一下子好得看見名片上「牙科」兩個字。她衝過去,抓起名片,死馬當活馬醫,撥了上頭的電話。
電話響了五六聲,她幾乎絕望要放棄,突然傳來一個男聲。
「喂?」溫溫的,很可靠的樣子。
「喂,」她幾乎叫起來,語無倫次。「請問是牙科診所嗎?你們還開著嗎——啊,我是說,請問你們現在還看診嗎?我牙齒好痛——」
那邊微噫一聲,然後似乎在考慮什麼,過幾秒才說:
「好吧,妳過來吧,我可以幫妳看診。」
「謝謝,我馬上過去。」
她幾乎是用沖的衝下樓。站在路口,猶豫了一下。
牙齒不斷抽痛,但她沒有痛得「失去理智」。診所離她住的地方有段距離,都在市區了,搭計程車很花錢。她想搭公車,又怕時間拖太久,心裡有點後悔找上這一家,隨即又斥開那想法,要不趕快去看牙醫,痛上一個晚上,那怎麼受得了。
最後,掙扎了兩分鐘有吧,她還是「忍痛」招了計程車,一路催著司機開快一點。老老的司機從後視鏡看看她,慢條斯理的說:
「小姐,慢慢來,這麼急做什麼,差不了那一兩分鐘。」
「我牙齒痛。」張明美捂著臉頰,眉頭皺成一團。
「那也不差那一兩分鐘。」
計程車在紅綠燈前停下來,後頭跟著一輛銀灰色的奧迪也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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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輛銀灰色的奧迪停在那裡已經許久了,駕駛座上的男人整個臉在陰影的籠罩下,辨不清表情,也看不見那黑瞳裡的深沉。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周英傑點了根煙,微亮的星火隱約映照他挺直的鼻樑。
他跟蹤了她三天——也說不上是跟蹤,他知道她住的地方,車子停在她公寓前,他坐在車裡一坐一兩個小時罷。
他不交女朋友,不耐煩女人因為金錢目的接近他,黃大傑說他「不正常」。但現在,他這才真正是「不正常」吧。
這種行徑,有的人或許會喟歎是浪漫癡情;但在現代文明社會,簡直會被視為變態。
他到底怎麼了?究竟是哪裡不對勁?
他不該受過去制約,被情緒撥弄;更不該如此莫名的被牽引,因著年少未能完成的心情的遺憾形成執著——
是偏執吧?
還是她有什麼出色、特別的地方?她漂亮嗎?特別嗎?
不!她什麼都不是!
但所謂「情人眼裡出西施」——一個人在另一個人心中存在的特別的份量,往往有難以說明、或不見得合理的原因,無法解釋明白的。
同樣的,一個人在另一個人心裡,癌細胞似地附著扎根,成因也是不明的,解釋不了那「異常」與「偏執」。
所以,所謂癡情,或許可以解釋作人的一顆心,被感情癌細胞侵襲後,形成的「異常」與「偏執」。
那麼,反過來呢?
太可笑了,周英傑狠狠地擰熄香煙。
他現在功成名就,高高在上,而這個女的什麼都不是!
他受夠了自己的莫名其妙,受夠了這種種的不對勁!夠了!夠了!
他發動引擎,卻見張明美急匆匆衝出公寓,一直衝到馬路口,招了計程車。
什麼事那麼匆忙緊急、迫不及待?
他猶豫一會,臉色還是一沉,跟在計程車後頭。
當車子停在前不久他曾來過的診所前,他看著張明美急匆匆跑進去,擱在方向盤上的雙手不禁抓緊,眼底燒起炙熱的怒火。
她還跟他說她什麼都不知道,說她忘記了,說她誰也不記得了……
她居然敢欺騙他!居然背著她!居然!
當年那種挫敗、失落、厭惡、輕蔑與護恨、自尊受傷害的複雜混淆感,又如洪水般漫淹上來,將他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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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助理今天晚上要參加朋友喜宴,林佑福讓她提早離開,自己慢慢清潔整理使用過的儀器器具。他不趕時間,也沒其它事情要做,所以悠悠哉哉的,一邊聽著音樂、一邊整理器具。
拖到七點多了,他才整理收拾好,洗手準備關燈離開。這時候,電話卻響了。
他已經走到門口了,遲疑了一下。這時候了,如果是私人電話應該會打到手機吧。但他還是走回去接起電話。
「喂?」話筒傳出的聲音一聽就像是牙齒痛的樣子,口齒不清而且語無倫次。
他反應慢了幾秒才聽出對方想說什麼,又猶豫了幾秒看看時間,才說:「好吧,妳過來吧。我可以幫妳看診。」
等了一會,他看她捂著半邊臉頰急匆匆跑進來,大概因為疼痛的關係,眉頭緊皺著,整個臉孔幾乎皺成一團。
「啊!」他輕噫一聲。
這聲輕詫引得張明美抬眼看他,覺得有些奇怪。
林佑福微微一笑。「妳不記得我了嗎?」
「啊?」換張明美愣了一下。
她又多看他幾眼。好像有點印象……
「啊!」她指著他。「你是那個——徐小倩相親那時候……」突然發現那樣指著人很不禮貌,趕緊把手收回去。
「那一天,我陪朋友一起去的。」其實是強被拉去的。林佑福靦腆似又一笑。「不過,妳大概真的不記得了。其實,以前我們也見過——」看張明美一臉茫然疑惑的表情,搔搔頭,憨笑說:「啊,我是說,高中時,有次郊遊烤肉,妳也去了對吧?不過,我想妳大概不記得了。看見妳時,我覺得有點印象,好像在哪裡見過,才想起來。」
「高中那時候啊……」怎麼這麼巧,又是這回事。上次周英傑提起時,好像提到什麼名字,她也想不起來。「對不起,我記得不是很清楚……可是,真的很巧啊。」
「是啊。」林佑福又笑。他的笑容溫溫的,有點憨,卻有種安定的力量似。「那時大家把我們湊在一起鬧著玩,我一直覺得對妳很不好意思。」
啊!那個人。原來那個人就是他!
他叫什麼名字呢?她一直沒注意看名片上及診所門外的醫師名字,突然覺得有些尷尬。
「那已經過去很久了,沒事的。原來那個人就是你,我有點印象。真的很巧啊,沒想到會遇到以前的——嗯……」算是認識的人嗎?又算是朋友嗎?她突然說不出來,有些尷尬,含糊帶過去。說:「沒想到我來看牙醫居然——啊!」說到這裡,神經被提醒了似,又感到牙齒一陣陣抽痛。
「好痛!」她捂著臉頰,皺眉叫一聲。剛剛說話時,大概是注意力轉移,似沒感到那麼痛,一提到「牙醫」兩個字,「牙神經」活躍起來,痛得她眉眼皺成一團。
「對不起,我顧著說話。請過來這邊,坐在那椅上。我準備一下,馬上就幫妳治療。」
張明美乖乖坐上去。林佑福準備就緒,移到她椅邊旁,說:「請把嘴巴張開。」
張明美張開嘴巴,突然湧起一陣尷尬。如果是陌生人就好,但經過剛剛那一番「敘舊」,再這樣張開嘴巴「暴露」在對方面前,而且還不只那樣,對方還要在她嘴裡檢檢弄弄,實在有說不出的尷尬。
但好在她牙齒實在痛得受不了,管不了那麼多。
林佑福幫她照了臼齒部分的小片X光片,又幫她大致檢查了一下牙齒,說:「妳不太愛護妳的牙齒哦,裡頭都蛀了。」
張明美一下子臉紅起來。訥訥說;「呃,我也不是經常吃甜的東西……」
「我建議妳把那顆臼齒拔掉,蛀得很厲害了。不拔掉蛀洞更嚴重,妳會覺得更痛。」
「一定要拔嗎?可不可以請你盡量幫我治療,不要拔掉它。」
看她一副天快塌下來的模樣,林佑福不禁覺得好笑。帶笑說:「也不是不可以。但我還是建議妳拔掉。要不然,那只是治標不治本,以後還會有同樣的情況發生。」
就是說,如果不拔掉,她還會再像這樣痛幾次。但是……哎,不管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今天還是請你先幫我治療一下,不痛就好了。」
「好吧。」林佑福沒奈何似地笑了笑。
張明美就那樣張大著嘴巴,躺在那裡。
她一輩子都沒跟一個男人那麼「靠近」過。即使眼睛不敢亂瞟,她也可以感覺林佑福「挨」在她身邊,甚至身體微傾靠向她的壓迫感。
而因為職業所需,要與陌生人「挨」得那麼近,牙醫們——比如林佑福,也不好受吧。而且尷尬。不管別人是怎麼感覺,總之,張明美覺得十分尷尬,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
好不容易,終於受完刑似,從躺椅上及那堆泛著冷金屬光的器具包圍中被釋放下來時,張明美暗暗鬆口氣。
「謝謝。」她捂著臉頰。老是覺得怪怪。尤其麻醉還未消褪的關係,半邊臉頰感覺好像橡皮似,說不出的奇怪。
「不客氣。」林佑福始終保持溫溫的笑容。
「那……」
電話聲突然大作起來,嚇人一跳。
林佑福抱歉似笑一下,接了電話。大概是對方問他怎麼這時候還在診所,他保持溫和的口氣,說:
「不好意思,因為臨時有個急診,我把手機關了。」
然後,他看看時間,又說:「九點是嗎?我馬上過去。不過,大概會晚一點才到……好,我知道了。」
看樣子像是有約會什麼的。張明美覺得不好意思,趕緊說:「對不起,耽誤了你這麼多時間。真是謝謝你。」
她準備付錢,林佑福搖手說:「不用了。」
「不行的,這一定要付的。」
收下錢,林佑福倒有點不好意思似。
「對了,請妳填一下資料好嗎?」遞了張表格給她。上頭他龍飛鳳舞寫了一些大概是檢查了她牙齒的情況,但個人資料欄上一片空白。
張明美很快填好,再道聲謝,便趕緊離開,免得再耽誤人家的時間。
雖然時間已晚了,但夜氣一點都不沁涼,牙齒已經不痛了,她慢悠悠地晃去搭公車。還沒走到路口,突然有人從身後跳上前猛然抓住她手臂。
「啊!」她心臟猛跳起來,驚叫出來。
等看清那個人,叫聲轉為驚詫。
「總經理?!」那個周英傑。他臉色很壞,有仇似狠盯著她。
「妳居然敢騙我!」聲音從齒縫間擠壓出來。
「啊?」張明美被弄糊塗。剛受的驚嚇,心臟的砰跳還沒有完全平復;周英傑又像抓小雞一樣使勁抓著她手臂,還劈頭就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她只覺得情況很亂,好像呼吸都變困難。
「妳居然騙我妳什麼都不記得了,那麼,妳剛剛去見的又是誰?」指節有力的捏緊,她叫痛出聲。
「好痛!你放開我。」
「妳到底跟林佑福來往多久了?」記憶裡那挫敗、護恨、受傷害的感覺一湧而出。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我牙齒痛,來看醫生。」這到底怎麼回事?就算她跟誰碰面,又跟他有什麼關係?
「那麼巧,就剛好找上林佑福?」而且,在這個時候?周英傑冷笑。
「那只是湊巧,我也是來了才知道是他——好痛,請你快放開我。」事情要從徐小倩要她陪她去相親開始說起,她哪說得清。
「哼,妳終於承認了。」用力甩開她。又冷笑一聲,轉身走開。
張明美簡直一團糊塗,根本沒想到要跟周英傑解釋什麼,只是對周英傑的行徑覺得困惑不已。
這個工作她還保得住嗎?她悲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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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周英傑一到公司,就把張明美叫到他辦公室。
她桌上電話響時,張明美還覺得奇怪,才出了聲音,便傳出冷冷、帶著惡意的聲音,命令她說:「妳馬上過來。」
也沒說他是誰,充滿上對下的鄙夷及壓制。
張明美心裡七上八下,怕辦公室裡其他人瞧出異樣。又不是她做錯了什麼,卻居然感覺做賊似的心虛。
蕾貝卡上上下下打量她,讓她心裡很不好受。進了周英傑大辦公室,他頭也不抬,自顧忙他的,讓她像呆子那樣站在那裡。
「總經理……」張明美忍不住出聲。
周英傑眼皮子這才動了一下,冷淡掃她一眼。張明美站在那裡,手足無措,等判刑似。
周英傑往寬大的椅背一躺,長腿架高,擱在桌子上。
「說吧,妳要多少?」
張明美困惑地抬頭。一開始她就糊里糊塗,搞不明白。當然,她也不是那種蠢到谷底的人,隱約有些奇異的感覺,又不敢想得太深;又不願隨便臆測,怕自取其辱。
「說啊,」周英傑冷淡的眸裡流著露骨的輕視。「反正妳不就是愛錢,只要有錢就行了,不是嗎?我把妳包了,妳說妳一個月要多少?三十萬夠吧?」丟了一迭鈔票在她面前。
啊?!無法不詫異的驚愕抬頭。
對著那輕蔑的目光、鄙夷的口氣與近似嫌惡的態度,張明美下意識搖頭後退,像被人摑了幾巴掌,又難堪又羞恥,滿臉先脹得通紅,而後一下子就褪得死白。
「不……我……」她喃喃搖頭,說不出完整的話,感到無比的羞恥,又難過,睜大眼望著周英傑,退到無可退了,驀然轉身衝出周英傑辦公室。
「怎麼回事?」蕾貝卡覺得奇怪。張明美沒理會她的叫喚,一直跑了出去。
「老闆,」蕾貝卡敲門進去。「怎麼回事?張明美她——」瞄見桌上大迭的鈔票及周英傑陰沉的表情,立刻把話縮回去,安靜退了出去。
要是照三流愛情劇和小說裡寫的,有骨氣的女主角這時應該就跑出去,離開這混蛋公司,永遠不再回來。但張明美老實回到了會計部,怕別人發現異常,低著頭,匆匆地回自己的桌位。
一整天她忐忑不安,心裡不斷在掙扎。她應該辭職吧?應該馬上辭職,現在就收拾東西離開吧?
掙扎了一天。周英傑沒再找她麻煩。快下班時,蕾貝卡卻過來找她出去,引起辦公室裡其他人側目。
「到底是怎麼回事?張小姐。」蕾貝卡將她帶到一旁角落,低聲詢問。
「沒什麼。」張明美搖頭,強作微笑。
「妳跟老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蕾貝卡試探地問。
「沒有,怎麼可能。」張明美仍然微笑否認。
不管蕾貝卡怎麼詢探、旁敲側擊,張明美都表示沒什麼,不肯多吐露一點風聲。
儘管如此,事情還是傳到吳妙麗那裡。第二天一早,吳妙麗就把張明美叫進她辦公室。
「明美,昨天老闆找妳過去了?」
「嗯。」張明美心裡有數,大概是蕾貝卡告訴她的。
「他找妳有什麼事?」
「總經理要我整理一些期刊之類的雜誌。」
「他怎麼會找妳做這些事?」吳妙麗懷疑。
「我不知道。」張明美低下頭。
吳妙麗看了她一眼。「明美,妳跟老闆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語氣不無關心。
雖然張明美一向不太伶俐,也知道言多必失,這種事多說多錯,多解釋多麻煩,而且越描越不清。
「沒有。」她一口否認。
吳妙麗狐疑地看看她,知道問不出什麼。語氣一轉說;「沒事就好。妳才剛進來不久,凡事多注意一點,多做事少去沾惹些不必要的事,妳懂我的意思吧?J
「是的,我明白,謝謝主任。」
「妳可以叫我『妙麗姐』,不必那麼嚴肅。以後有什麼事,妳儘管跟我說,我會幫妳拿些主意。」
「謝謝。」
「好了,沒事了,妳去忙吧。」
但先是蕾貝卡,後又有吳妙麗找她談話,還是引起辦公室其他人的注意。莉莎問:「妙麗姐找妳做什麼?」
「沒什麼。」
「還有蕾貝卡呢?老闆秘書沒事找妳出去做什麼?她跟妳說了些什麼?」李玲也很疑惑。
「只是隨便聊聊。」
老闆秘書怎麼可能會沒事找她「隨便聊聊」?這回答顯然讓人不滿意。但不管她們怎麼追問,張明美都搖頭否認,一問三不知。
捱過了又一天,以為沒事了,周英傑又找上她。她提心吊膽著,硬著頭皮走進他辦公室,挨著門邊站得僵直,怯懦說:「總經理,您找我?」
「過來。」一開口就下命令。
張明美機械式地走前幾步。
「妳要我說幾次?過來。」口氣很冷,不滿。
不會是好事。張明美幾乎想掉頭奪門而去,但那種戲劇化的舉動不是她缺乏個性的性格做得出來的,只能又硬著頭皮走到周英傑大辦公桌前,即使她心裡憂怕著再次被他羞辱。
「我問妳,妳跟林佑福偷偷摸摸來往多久了?老實回答,別想再欺騙我。」他坐著,她站著,他的目光由下逼視,仍然逼迫得她透不過氣。
「我沒有,我已經跟你說過了。」他非得用那種侮辱性的字眼羞辱她不可嗎?
「抬起頭。」想從她的眼裡看出什麼,但在他冷酷銳利又帶輕蔑的目光的逼視下,她本能地低下頭。
「哼,心虛了。」他冷哼一聲。「想也知道,林佑福那種家庭根本不可能接受妳這種女人,門不當戶不對,妳根本上不了檯面,見不得光。但知道林佑福是有錢人家少爺,妳抓緊著不肯放手,選在那種時候,偷偷摸摸跟他見面。」所謂潛意識規則,人在某種情況下說了某些話,表示了潛意識裡的某種想法。這番話與其說是周英傑的懷疑不滿,不如說是暴露了長年梗在心裡的心結。
但他自己不會承認,張明美也不可能明白。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如此羞辱她。
「我沒有。」臉色蒼白地一再否認。
「妳就是看上他有錢,不是嗎?」周英傑走出辦公桌後,逼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形像矗山似壓迫住她。「我出三十萬包下妳,妳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少年時樣樣強勢的優等生,頭腦、能力都過人,只是家境差沒錢,知悉她拜金愛錢,讓他隱晦的少年心受了傷害;郊遊時,她得知林佑福的家世,藉眾人的起哄趁勢與林佑福眉來眼去,又在他隱晦的心田脆弱處捅了一刀。那一刀,失血過多,讓他的心都冷了。
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的他,除了有頭腦、有能力,就是有錢,多得足以把錢丟在她身上砸死她。
「你——不要——」她臉色更加發白,不斷往後退。
「嫌少了?」她越退,他越逼迫,將她逼到牆壁處。
甚至他懷疑,當年若不是黃大傑低調,對自己的家庭情況隻字不提,她大概也會不擇手段搭上黃大傑,現在或許已被黃大傑玩膩拋棄——哦,或者說「資遣」了。
他的心充滿惡毒的意念、充滿鄙夷,要看著她這樣被他羞辱,臉色隆白,無處可退,才稍稍覺得紓解。
「不要這樣……」她再無可退,幾乎快哭了。
「不要?那麼四十萬怎麼樣?」他捏住她下巴,硬將她低垂的臉扳起來。「反正妳也不會是第一次,還裝什麼裝。」猛然低下臉,洩憤似用力吸吮她嘴唇。
「不——唔——」她掙扎著。他用力捏緊著她下巴,整個身體壓在她身上,幾乎叫她動彈不得。
她企圖推開他,卻根本難以使力,粗魯橫暴毫不考慮她感受的吻幾乎讓她透不過氣,反射地咬了他的唇。
「啊!」他吃痛,本能地退開。
她逮到空隙,慌張鑽了出去,逃到門邊匆忙開門跑出去。
不小心對上蕾貝卡的眼。她趕緊低下頭,快步匆匆走回自己的辦公室,對同事投來的懷疑目光低頭迴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