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衣櫃裡面除了這些玩意兒以外就沒別的嗎?」屈之介幾乎要動手扒掉織敏的上衣。上頭印的是一張超大號卡通人物的臉-櫻桃小丸子。
「你是說這件T恤?」織敏一想起這件衣服的由來,心裡不由地一陣溫暖。
「很可愛吧,是櫻桃小丸子哦!」
「櫻桃?」屈之介掃了那張大臉一眼。「我沒看見什麼櫻桃,只看見鋸齒狀的劉海,丑不拉嘰的。」他有些得意,為了拉近與織敏的距離,昨晚他啃了一夜的通俗用語,像嗝屁啦、哈拉等等。還有,丑不拉嘰。
鋸齒狀的劉海?織敏愣了一下,她從沒想過有人會這麼形容這個日本超人氣卡通人物。
「還有兩個紅色的月餅。我拜託你好嗎?難道你沒有T恤以外的衣服?譬如說,那天的小洋裝。」那件白色的小洋裝就挺好的,很方便。
他不提醒她還好,一提她就有氣。她早把那件戰敗的小洋裝壓箱底了。這個色魔當然希望她穿那件洋裝囉!開前襟的整排鈕扣,隨他愛怎麼解就怎麼解!
她又不是笨蛋。
「T恤比較實際,也比較適合我們要去的地方。」
適合T恤的地方?該不會是籃球場吧?打死他也不會去。
「事實上,我也幫你準備了一件。」她說著說著自身後拿出一件預備好的白色T恤,上頭印著盤腿的一休和尚。「XLSIZE,正好。」
「這又是誰?」屈之介用氣得發抖的手指指向眉開眼笑的一休。
「一休和尚啊!你不知道?」織敏有點佩服他的常識低能。
他猛地勾住織敏的腰,將她捲入懷裡,並用左手托起她的下巴。「你怎麼知道我這幾天過得就像和尚?」他的聲音軟的簡直可以轉個二百六十度的圈圈。
「你該不會是在告訴我,你如此努力地維持清白之驅全是為了我吧?」雖然明知這只是一句花花公子慣用語,她的心還是不期然的跳了一下。
「正是如此,甜心。我只想要你。」他的嘴唇幾乎是黏在她的唇邊發音。
「無限感激,可惜我最近氣血失調、情緒欠佳,等我有心情再說。」織敏裝出一個可惜的表情,無限遺憾的告訴他。
「恐怕我可憐的身體無法等。先來個早安吻吧!」不給織敏拒絕的機會,屈之介強悍的扣住她並送上一個纏綿的熱吻。
「你的嘴真甜。」他輕輕撫弄織敏柔細的面頰。她的嘴就像一杯香濃的咖啡,引人忍不住想喝到底。「甜、甜心,寶貝。」織敏滿臉不屑。「這些算是花花公子字典裡的標準用字嗎?你能不能有點創意?」老是聽這類字眼,她的耳朵都快長繭了。
「抱歉,親愛的,但我恐怕所知有限,就會用這幾個代名詞。」沒想到連讚美一個女人都要被刁難,這女人存心找碴。
「我房裡有本成語大字典,你有空時可以多看看。」織敏涼涼地諷刺,她就愛看他跳腳的樣子。
「事實上,寶貝,我現在就有空,而且不介意到你房裡聊聊。」要比狠是不是?他絕對奉陪到底。
「想得美。」織敏只得舉白旗投降。要比無恥,屈大少絕對是冠軍。
「你到底打算上哪兒?別想再拉我去看球賽,我可不奉陪。」雖然他對鬥牛場的印象有些改觀,但短期之內,他還不打算再親眼目睹那些滿天飛舞的綵帶和鑼鼓喧天的熱鬧場面。
「放心,我們要去的是一個平和的地方,再也不會像昨天那麼吵。」她早看穿了屈之介憎恨噪音。
「快九點半了,我們該出發了。」織敏邊說邊拉著他走向一輛藍色的小型廂型車。
「我們要開這種車出門?」屈之介難以置信的望著眼前斑斑剝剝的藍色烤漆。這太過分了,他屈之介是何等身份,怎麼可以用這種低級車侮辱他。
「是啊。」他幹嘛這樣大驚小怪,亂沒常識。「這是我向經商的朋友借來的,很不容易哦!他很注重保養。」
注重保養?屈之介看著那幾乎掉成世界地圖的烤漆,不禁懷疑織敏的眼睛有沒有問題。
「保送得可真好,你那位朋友什麼不乾脆把剩下的藍漆刮下夾算了,要炫就炫個徹底。」炫!又是個新新人類的新名詞,這也是他昨夜惡補的成果之一。
這個勢利鬼!織敏抬起一雙大眼惡狠狠地瞪著他。「對不起,當我沒說。」屈之介從善如流,馬上聰明地閉上嘴。
「你有空批評我朋友的車子,不如閉嘴幫我搬東西。」織敏沒好氣地朝車子旁邊的箱子點點頭,邊點邊挪動身體。
「搬東西?」他這輩子沒拿過比公文包還重的東西,那一箱箱的瓦楞紙箱,看起來挺重的。
「幹活啊?」織敏諷刺道。「有抱女人的力氣卻沒有搬箱子的力道?」
白色的手套翩然落下,屈之介不檢都不行。他只得脫下西裝外套,捲起他那昂貴的法國名牌襯衫的袖子,幫忙搬箱子。
「我會讓你知道,無論是抱女人或搬東西我都在行,」他邊說邊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
「要不要試試,就今晚?」
「再說,」織敏也回給他一個輕佻的微笑。「等你搬完這一箱又一箱的東西,我會給你打個分數,用以評定你可能的『表現』。」
沒想到他的慾望能否得到紓解還得依靠這一箱箱的物品。搬就搬吧!就當做是運動好了。他小心翼翼的彎下身搬起一個裝滿物品箱子。
「好重。」他驚呼。「這異面裝的是什麼?石頭嗎?」
「差不多,是黏土。」為了節省空間,她把幾小箱的黏土全裝入屈之介正搬著的大箱子中。
「黏土?」他有不好的預感,娃娃臉要去的地方可能是一個怪異的場所。
「別廢話了。」織敏甜甜一笑,打開車廂後門讓屈之介將那一大箱黏土塞進車子。
「還有很多,你慢慢搬吧!」「你的意思是—要我一個人搬完這十幾箱東西?」這太過分了。
「沒錯啊!」織敏勾起一個惡作劇式的微笑。「男士為女士服務本是天經地義的事。」
「是嗎?」屈之介火大兼心疼的看著他那雙意大利制的皮鞋受盡折磨。
「我記得前不久還看見一大票女人站在立法院門口高舉著抗議牌大聲疾呼。
「男女平等,我們要和男性擁有相同的工作權和待遇。」」「遺憾得很,」織敏才不上當。「我是守舊派女性,習慣男性的全程服務。」
好口才,屈之介挑眉。這小妮子唸書時八成是辯論社的一員。腕上的手錶顯示出九點五十分,再抬槓下去,不知要耗到幾時。真嘔人,他一輩子也沒碰過這麼難纏的女人,他一定會連本帶利要回來。
顧不得足上裡的意大利制皮鞋的抗議,屈之介捺著性子,將一箱又一箱的東西搬上車。真不知道她上哪兒弄來這些鬼玩意兒,一箱比一箱重。
等他搬完十幾個箱子早已汗流浹背,累得半死了。
「搬完了?」織敏嗲聲嗲氣的問道,惹來他極端不悅的眼神。
哇!翻臉了。織敏倍感同情的看著他滿頭的香汗、濕透的襯衫和那雙多了幾條紋路的意大利皮鞋。嘖、嘖、嘖!屈大少擺明了缺乏運動,她得多給他一些運動身體的機會才行。
「可以走了。」織敏關上車廂,由牛仔褲口袋中取出貨車鎢匙。
「去哪兒?」由織敏異常興奮的表情看來,屈之介不得不懷疑她是打算賣掉他。「一個令人渾身舒暢的地方。」織敏的笑容又甜又美,還帶著暖意,就像是冬日裡的陽光。屈之介不禁被她吸引。
兩個鐘頭後,他終於得知織敏所謂的「今人渾身舒暢的地方」指的是哪裡。天!當他看見滿院子跑的小鬼頭時,不禁流下敬畏的冷汗,這哪是她口中的天堂,根本是座小型的地獄,他不玩了!
「這就是你口中的『令人渾身舒暢的地方』?」屈之介強忍著怒氣,還得裝出笑臉應付那些扒著他褲子的心惡魔們,MaMaMia!單是這件深藍灰色的西裝褲就得花掉三萬五千塊呢!這些小鬼沒長眼睛嗎?
織敏看著他皮笑肉不笑的硬撐表情,不禁給予同情的一瞥。「你不覺得這些小天使們很可愛嗎?」至少她一向這麼認為。
「天使?」屈之介低著看向那一群幾乎要將他的西裝褲扯破的小鬼們,怎麼也無法贊同織敏的話。「天堂裡的天使都長著黑色的翅膀嗎?你沒瞧見這群小鬼頭上的角?」又長又刺人,其中一位還不甘心的向上攀爬,將他的腳當成旗桿。「喂喂喂,你別流口水啊!」完了,三萬五千元的米蘭制西裝褲就在小惡魔的「酸雨」攻勢下報銷了。
「抱他啊!小傑很喜歡有人抱他。」織敏滿臉春風的看著屈之介的窘樣。
三十年來他大概頭一遭被一個小男孩以口水洗褲。
「抱?」他從沒想過自己有抱著陌生小孩的一天。但再不快想想辦法,他那條昂貴的西裝褲恐怕要成為腳下小鬼的午餐了。
他只得一把抱起那位名叫小傑的小惡魔,以免三萬五千元不翼而飛。小惡魔自地下撈起以後,隨即不勝感激地再接再厲以舌頭幫他洗臉。
「這小鬼添我!」屈之升躲也不是,閃也不好的睜大眼睛任手中的小傑添個夠,聲聲的嘖嘖聲,今織敏差點沒笑岔了氣!
「我忘了警告你--小傑喜歡添人!」就像小狗一樣。
「你--」他瞇起了雙眼,騰出右手一把將她勾近,危險地看著她。「是故意的,對不對?」
「你不要亂來!」織敏躲避屈之介迫近的俊臉,他看起來大有當眾吻她之勢。「這裡全是小孩。」
「你以為我會在乎?」
滿院子的小孩連同被抱著的小傑全都張大著眼碃看著他們奇怪的動作,而深陷於其中的兩人卻早已忘了呼吸,更不在乎他們是在育幼院。
「咳、咳。」育幼院院長滿是尷尬的提醒熱情中的男女。
「啊!黃院長。」織敏的臉幾乎要紅透了,都是這個色膽包天的登徒子害的。
「秦小姐,很高興又見到你。」年約六十歲的女人露出慈祥的笑容看見織敏,織敏是這家育幼院的長期贊助人。
「這是--」「敝姓屈,」屈之介連忙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屈之介。」
「是屈先生啊!久仰、久仰。」黃院長對於屈之介的來頭全然不知!全想既是織敏的朋友必定也是個善心人士。
「不敢。」屈之介還沒見過哪個長者有這位育幼院長的眼神,溫暖而真摯,看得出是真心喜愛她的工作,而非斂財之人。
「院長,我帶來了一些東西,就在我的車子裡面。」織敏邊說邊交給黃院長貨車的鑰匙。
「謝謝你,秦小姐。」黃院長接過鑰匙,用充滿感激的眼神看著她。「每回總讓你破費,真是不好意思。」
織敏聞言後反倒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她實在不習慣聽見別人的讚美。
「只是一點小錢,您就甭提了。」
看著織敏害羞的臉,屈之介不禁迷惑於她的多變。大膽調笑的織敏;伶牙俐齒的織敏和善良謙虛的織敏,在在都困惑了他的神經,打亂了他的思維,教他弄不清到底哪張臉才是她的真實面目。
為什麼連他的心也跟著彷徨起來了呢?他發現自己越來越想探索身旁的小女人,想知道她的思維,想知道她所有行下所代表的意義。
「屈先生,你瞧,秦小姐就是這麼好的一個女孩。她贊助我們育幼院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了,不但捐錢還出力。」黃院長深深的歎口氣。「現在資金的募集是越來越困難了,我們只是間小小的育幼院,更是募不到經費,我真怕有一天我們會走向們會走向關閉的命運。」這是她一生的心血,實在不忍心見它付諸流水。
「我想短期內您用不著擔心,黃院長。」老人眼中的感歎光芒令他做了決定。「我決定捐助育幼院兩百萬,不知道這是否足夠育幼院撐列明年春天?」
黃院長鷘訝到合不攏嘴,這……「我並不是要您--」「我知道。」屈之介打斷黃院長的舌。「你算是幫我一個忙收下這筆款,就當是幫我節稅。」他對著老人眨動一對漂亮的細長眠,惹得老人當場笑出來。
感到吃鷘的人不只是黃院長,還包括了織敏。她從不知道屈之介這花花公子的表皮下還藏有一顆同情心,也許他們都誤解了彼此。
就是不知道他的同情心能維持到幾時?織敏決定來個即席測驗。馬上換上一張甜蜜的臉。
「院長,我記得今天預定要大掃除吧?」
黃院長有些驚訝,沒想到織敏還記得這回事。
「不掃也沒關係。既然你今天帶了朋友來,我們--」「我們就更要掃了,難得有壯丁可以幫我們搬重物。」織敏朝著屈之介甜甜的笑了一笑,屈之介也回給她一個笑容,低聲罵著。
「你這小壞蛋,我捐了兩百萬還不夠嗎?還要我捐出這副昂貴的身軀?」
他邊說邊向黃院長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敢情你的身體是黃金打造的?搬個東西就會壓扁你?」她邊回嘴邊看向黃院長,擠出一個和屈之介同樣虛偽的笑容。
「壓扁倒還不至於。不過我身體有個地方特別堅硬,你要不要試試?」他附在她的耳邊輕喃,語調不正經。
「謝了。本姑娘對過度堅硬的東西過敏,你留著自個兒欣賞吧!」織敏同樣地在他嘴邊低語,語調也正經不到哪兒去。
屈之介被她這有趣的回答逗得仰頭大笑,嚇壞了不明就裡的黃院長。
「抱歉,黃院長,」屈之介再度展現出他迷人的風度。「我們該從哪兒開始呢?」
黃院長為難的瞥向他的穿著昂貴的西裝,高級的襯衫和一雙晶燦燦的黑色皮鞋,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會動手清理髒物的人。
「院長,你別擔心,」織敏搶先屈之介一步說話。「我們已經事先準備好了衣服,他不會弄髒的。」說著,織敏從帆布袋裡拿出那件印有一休和尚的特大號T恤給黃院長看,要她安心。
「原來你們已經準備好了啊!」黃院長果然放下心。「那麼就勞煩你們從西側的窗戶先開始擦吧!」
「您儘管放心吧,交給我們就是了。」織敏拍胸脯保證,直到黃院長帶著放心的神情離去,她才注意到屈之介鐵黑的瞼。
「你該不會真要我穿那件印有光頭小孩的T恤吧?」他的口氣彷彿在警告她最好別說是。
「你不穿也可以啊!」織敏丟給他一個無所謂的笑容。「只要你不怕你的進口絲質襯衫跟灰塵接吻,我倒無所謂。」她接著露出一個充滿惡意的淺笑。
「我記得這個牌子的襯衫不便宜哦!兩萬出頭不是嗎?」
「你--」被掐住喉嚨的屈之介嘔得快說不出話來,這小魔女存心整他。「拿來!」他一把搶過T恤,恨自己再一次吃了敗戰。
「西側的窗戶在哪兒?」他的腦中倏地形成了一個主意。他偷偷的賊笑,總不能每次都吃悶虧,多少要一點回來才公乎。
織敏不疑有他,馬上舉起手來指示西側的方向。「在那兒。」
「那,走吧。」屈之介握住織敏的手便朝西側窗戶走來。老天真幫他,那兒連只螞蟻都沒有,沒人會冒失打擾他的計晝。
咦!良心發現了。織敏有點不太敢相信他的熱誠。
「就是這兒?」屈之介對著一扇沾滿灰塵的巨型窗戶皺眉,情形比他想得還糟。「沒錯呀!」她也跟著看過去,這扇窗戶似乎已經很久沒人清理了,不只是這扇,整排都是。「我們--哎呀!你幹嘛?」織敏看見屈之介的舉動之後,不住的哎哎叫。
「換衣服呀!」屈之介勾起一抹充滿邪氣的笑容,配合著充滿淫慾的眼神,就像一名浪蕩子。「你不是要我換上這件可笑的T恤嗎?我正照著你的旨意行事,感動吧?」
此刻他正脫光了上半身,露出精壯的胸膛。他雖不是肌肉型的,身材卻很結實,裸露的上半身就像是磁鐵,引人無限遐思。
「感動個頭!」她的眼光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擺才好。這個要命的登徒子,竟敢在育幼院跳起脫衣舞。
「嘖嘖嘖!雅媗小姐,你的小說該不會都是騙人的吧?動不動就臉紅,你那些火辣辣的劇情是怎麼來的?」屈之介故意搔她的癢處,同時一把捉住她的雙手,粗魯的將她擁在懷裡。
「你……你怎麼知道我的筆名?」她的臉更紅了,這麼靠著一個男人的裸胸,實在很不習慣。
「你的書架上有你的書啊!」他露出邪邪的一笑,將唇壓近她的耳垂低喃。「要不然我哪能向你的出版社施壓。」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都怪她自己不小心。
「你……」眼見著他的唇快壓下來了,織敏的心有如小鹿亂撞地跳個不停。
不料一個童稚的聲音硬生生的打破這神奇的一刻,織敏和屈之介只得循聲回頭,一張天使般圓潤的面孔就出現在他們的後下方。
哪來的小鬼?
「叔叔,你為什麼要脫衣服?」帶著自然鬈發的小天使睜大著一雙圓圓的眼睛,充滿問號的看著屈之介裸露的胸膛。
「呃!」真糟糕,竟然被一個小鬼當場逮到。「天氣很熱,所以叔叔把衣服脫了吹吹風。」
小男孩聽見了他的回答,竟也很興奮的跳起來贊同屈之介的話。
「我也要脫,我也要脫衣服吹風。」
這下可慘了,屈之介只得向織敏求救。織敏一接獲他可憐兮兮的眼神,隨即忍住笑意的拿著T恤往屈之介的頭上套下去。
「小康乖,叔叔是大人不怕感冒,你是小孩子,不可以學大人脫衣服,知道嗎?」
只見屈之介拚命地點頭,就怕小康依樣晝葫廬。
「小康知道。小康會乖。」
來無影去無蹤的心惡魔就這麼一溜煙地不見人影,令屈之介懷疑小康是不是老天派來鬧場的。
「誘惑戲演完了,該工作了。」織敏邊調侃邊自一間小儲藏室中取出掃帚、抹布和水桶遞給屈之介,屈之介只得悻悻然的接過清掃用具。「你一點都不心動嗎?」他再接再厲。「我床上工夫之好可是聞名於整個台灣哦!」
「好厲害哦!」她訕笑。「你為什麼不乾脆出國比賽,撈個「床上奧運會」金牌也好光耀門楣。」
「正有此意。」他也回給她一個訕笑。「改天若是哪個國家舉辦這類比賽,別忘了替我報名。」
「你放心,只要你肯出機票錢,我一定替你辦到。」織敏不認輸的回嘴,眼神嘲諷。
他認輸了。伶牙俐齒的女人果然惹不得。
屈之介活了三十年以來第一次拿起抹布清掃學校以外的地區。老實說,這種幾乎被遺忘的感覺偶爾重拾也挺不錯。
不再有輕佻的言語,屈之介默默咬牙的做完擦玻璃的工作,直到午睡時間。
「我快癱了。」他和織敏靠著玻璃窗下的泥地並席而坐,語調中有明顯的疲累。「你的褲子完了。」織敏提醒他,同樣地有氣無力。
「管他的,不過是一條褲子。」他快累死兼餓死了。幸好剛剛小朋友送來一大堆三明治和果汁,雖然簡陋也祇得勉強湊合吃了。
「你真想得開。」她取笑他,聲音中有明顯的暖意。
他只是微笑,伸手進攻三明治。
「你為什麼會想到親自來育幼院?一般人不都是捐錢就算了?」他老早就想問她的這個目題。
聽見問話的織敏將頭打斜地看著他,「若是我說,我只是一時興起,你信不信?」「不信。」打死他都不信織敏是一個輕浮的人。
「你真看得起我。」織敏沒來由的覺得心頭一陣暖和。「其實,我會變得這麼有愛心,一半是歸功於我的好友,馬喻姍。」
「馬喻姍?」她好像聽過這個名字,似乎是……「你的室友之一?」
「嗯,我們是高中同學。」織敏回憶道。「我和雨楠、喻姍都是高中同學,我們三個人是死黨,號稱。三人組」。」她邊說邊笑。「在認識她們之前,其實我也是個手拿香檳、耳戴鑽石,從不知民間疾苦的大小姐,她們教會了我很多事。」
「包括同情心?」屈之介的語氣不知不覺的放柔。
「答對了。」她衝著他甜甜的一笑,語調因回憶而溫柔。「喻姍是個好奇心旺盛的女孩,卻又膽小如鼠容易受驚嚇,迷糊的個性更是全校知名,當初她毅然決然的決定報考護專,不知嚇壞了多少人呢!每個人都怕她會打錯針,害病人嗚呼歸天。」
「結果呢?」他對她的一切感到好奇,包括她的交友。
「結果她還是當了護士,只不過經常挨罵。」織敏又是一個微笑,看得屈之介心花朵朵開。
「後來……我選擇了文學並出國留學修碩士……」說到這裡她的眼神不禁黯然。
屈之介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鼓勵她說下去。織敏有些驚訝,雙眼不自然的看向地下繼續開口。「紐約是一個大都市,滿載著形形色色的人種和人生,我在那兒看到了許多悲歡離合。在我身邊總能聽得到誰和誰同居,誰又和誰分手的消息,人們似乎不再用真心,只憑著感覺行事。」
「那你討厭那樣?」他的聲音更柔了。
他的貼心讓她再次驚訝地抬頭。
「嗯。」同時她又再度低頭,整個人陷入回憶中。「在離我回國最近的一個冬季夜裡,紐約市飄著大雪,我因趕報告在圖書館逗留得太晚,等我察覺時已經十點鐘了。」
「發生了什麼事?」他粗聲粗氣的問道,彷彿確定她在當時出了意外。
「我看見了死亡。」她的身體因回憶而顫抖。「我看見一名老人在我面前倒下,他沒有大衣可御寒,只有一件破舊的毛衣。」不知不覺她的眼淚跟著落下。「我嘗試著救他,真的!我不停約為他做人工呼吸,可是過往的人群並沒有人理會我們,甚至連我拚命地喊救命都沒人理。」
倏地,屈之介緊抱著織敏發抖的身子,像是在撫慰嬰兒般的抱著她輕搖。
「噓,別害怕,都過去了。」看著她痛苦的面容,他竟跟著心疼起來。
「結果他還是走了,臨死之前對著我微微笑,彷彿在感謝我的努力。」她忍不住啜泣。「我忘不了他空洞的眼神,在那眼神裡我看到了世間的冷漠,那使我發誓絕不成為那種無情的人!」
「你做到了。」他用手腕拭乾她的淚。「而且做得比誰都好,你使我覺得汗顏。」
「如果我使你有那樣的感覺,我很抱歉。」承受不了他那柔情的眼神,織敏只得再一次選擇迴避。
「為什麼要道歉?」他反問。「該道歉的是我。過去我只是一味的生活在紙醉金迷的日子中,從不去在意週遭發生的人和事。捐錢給慈善機構也只是為了名聲和節稅而已,說來,我才該死。」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有多自私。
「你不是。」織敏直覺的反駁,沒有察覺到語氣中的異樣。「你剛剛不是捐了兩百萬給育幼院了嗎?又幫忙擦這些窗戶。」
「我是做了你說的那些事,」屈之介生乎第一次這麼誠實。「但那只是因為要討好你的緣故。」唉!真該死,掀底了。
「只為了討好我就捐掉了兩百萬,我有這麼值錢嗎?」織敏露出不相信的笑容。「你那顆純真善良的心比世界上的任何寶石都值錢。」屈之介認真的說道。
織敏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空氣彷彿在四周形成了一個結界,這是一個充滿魔咒的時刻。
「好討厭哦!這又是花花公子泡妞的招數?」不知道該如何打破這股奇妙沉默的織敏,只得以這句輕佻的問話解圍。
「你認為我在說謊?」屈之介不悅地說道,眼中倏地升起怒火。
「幹嘛啊?花花公子不是這麼當的哦!」織敏試圖將氣氛弄輕鬆一點。
「是嗎?」說他是花花公子,雖然這是事實,但由她口中逸出卻特別刺耳。
「你這蹩腳羅曼史作家又懂得什麼叫『花花公子』?你書中的那些男主角根本個個跟癟三沒兩樣,居然還有人買你的書,真是莫名其妙。」
「癟三?」織敏不服氣的大叫。「你又強過他們多少?他們可是,可是,可是--」可是個個身懷絕技啊!
「可是什麼?」幸好他早已預習完所有功課,否則哪捉得住她的把柄。
「單憑抄龔、想像哪能編得出什麼動人情節?」
「我知道你想建議什麼。」織敏諷刺道,她早知道他沒安好心眼。「早跟你說過了,我是一經拆封就得購買的麻煩貨。」
「所以說你沒知識,你還不承認。」屈之介睨看著她。「你沒聽過口技巧性的『拆封』這回事嗎?」
「你的意思是--」她怎麼也聽不懂。
「我的意思是我既能讓你保有處女之身,同時又能讓你領略到同樣的樂趣。」他露出得意的一笑。「這可是高難度。」
自大的傢伙,她才不信他有這麼厲害。
「謝謝你的提議,我會考慮。」她還是老話一句。「盡量考慮。」屈之介有把握不出三天,她就會回頭找他了。
午膳過後,忙碌的清潔工作使他們沒空交談。
下午五點整,兩個人拖著疲累的身軀開車回到台北市區,誰也沒興趣再提晚餐的。就這樣,屈之介白白的浪費了約定中的一天。
算算時間,只剩二十八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