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間,王茉希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麼?」她難以置信的又問了一遍。
結果他頭也沒抬,重複道:「給我剪刀。」
天,這個不知從哪兒蹦出來的無禮傢伙,全身上下散發出權威感,好像已經習慣了為所|yu|為,竟膽敢將她這個王牌主治醫師當小護士般使喚?
要知道誰才是正主兒!
終於,那雙專注的眸子在等不到回應之下,抬眼看向她。
「你在發什麼呆?」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十分嚴峻,口罩上方的深邃黑眸隱約迸出熊熊火焰,不悅的斜睨著她,「剪刀!」
他沒有抬高音量,但幾近粗魯的命令更加教她氣結,不過,即使已在盛怒之下,為了手術的進行與病患的安全,她還是忍氣吞聲,依言拿起盤裡的剪刀,用力交給他。
「喏,你要的剪刀。」
隔著淡綠色的口罩,他先是瞇著眼,目光深沉的看了她一眼,然後默不作聲的接過剪刀,又低頭專注於手術。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一旁屏氣凝神觀看的王茉希,發覺對方的技術果然高明,每一個環節他都處理得相當專業、仔細,且手法十分俐落。
銳利的眸光一緩,她停留在那專注臉龐上的目光也轉為柔和。這些年來,在醫學知識與專業技術上,她很少佩服過什麼人,除了……呂泰揚,這傢伙是第二個。
突然,眼前那雙專注的眸子帶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但細看之下,卻又感到無比的陌生……
「鑷子。」
恍惚之中,王茉希錯將鋒利的手術刀以危險的遞交方式拿向那只迎來的大掌。
「唔……」
陡然,一道悶哼聲將她從思緒中驚醒,緊接著是一道金屬掉落地面的清脆撞擊聲。
她怔怔的看向對方,驚恐地看見他眉頭深擰,用另一隻手按壓不斷湧出鮮血的掌心。
「呃,對不起,我……我……」霎時,她被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反觀對方,倒是冷靜多了。
他瞪著她,嘴邊則交代他人繼續接手未完成的手術,「陳醫師,剩下的縫合就交給你了。」
「好的。」一名醫師恭敬地接過他的位子,開始著手縫合病患的傷處。
離開手術台後,他一語不發,充滿威脅的朝她走近一步,臉上的表情顯示出他對她的不滿已經到達頂點。
面對他嚴峻的瞪視,王茉希的臉不由得泛紅,目光只敢緊盯著自己的鞋尖。
須臾,他緩緩地啟口,嗓音低沉、傲慢,且充滿命令的意味,「你,跟我來。」
*
第9章(2)
兩人一前一後踏出手術房,前者面色凝重,後者則是一臉愧色。
當他旋身踏進一旁的簡易護理室後,隨即兀自清理左掌上的傷口。
王茉希佇立一旁,尷尬地忍受這樣的靜默。
當他為自己做了個簡單的包紮後,抬頭斜覷了她一眼。
「聽說你是主治醫師?」他語氣不善的問,語調裡有種說不出的嚴厲。
她不禁一愣,像個剛踏出校園的青澀實習生般,唯唯諾諾的應了聲,「是。」
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唇角嘲諷的輕揚,顯得有些不以為然。
「那麼主治醫師,你覺得自己今天表現得如何?」
對於強佔主治醫師位置,並且私自為病患手術一事,他不但隻字不提,也完全看不出一絲抱歉的意思,非但如此,他的語氣自始至終都傲慢極了,讓王茉希心裡很不平。
不甘示弱的她立即還以顏色,倨傲的道:「由於今天我的工作被佔據了,所以我沒有辦法回答你這個問題。」
「我倒認為連手術刀和鑷子都分不清楚的人,根本不足以勝任主治醫師這個重要的職位。」他冷眉一挑,更進一步道:「我甚至不認為你適合繼續擔任醫師。」
王茉希因他所說的每一個字而氣得全身發抖,怒不可遏。
「你沒有資格對我說教!」她忿忿地駁斥,高聲罵道:「你沒有經過醫院的同意就擅自為病患開刀,這樣莽撞的行為,足以令你吃上官司!」
對於她的指控,他僅將將一份同意書遞給她,然後逕自離開護理室。
快速的翻閱那份同意書,她錯愕的發現,這傢伙確實神通廣大,是病患本人簽字同意他進行複雜而縝密的心臟手術。
心思一轉,王茉希追了出去,正想詢問他是如何得到這份同意書時,病患的家屬恰好在這個時候出現。
「呂醫師,真是辛苦您了。」
一名由兩個孫兒攙扶著的八旬老婦人緩緩走了過來,她充滿皺紋的眸眶裡含滿了感激的淚水,對他雙手合十。
「您真是個活菩薩!不但分文不取,還大老遠從國外飛回台灣,為我女兒動這場手術,我們全家都十分感激……」
「不用客氣,我只是盡醫師的本分,談不上什麼辛苦。倒是您,在手術房外待了一上午,一定累壞了吧?」
不同於在王茉希面前的尖酸刻薄、氣勢凌人,他對老婦人的態度簡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眼神極為溫和。
他眸中有著笑意,對老婦人保證道:「令嬡的手術十分成功,只需要靜養一段時日,很快就可以恢復健康的,您儘管放心吧。」
目送老婦人離開後,他沒有停頓,旋即邁開步伐|yu|離去。
見狀,王茉希急急喊住了他,「請等一等。」
隨著她的呼喊,那頎長的身子有片刻猶豫,最後還是停下腳步,並且緩緩轉過身來,面無表情的看向她。
他那冷漠的眼神好似一道不可穿越的防線,似乎還是特別只針對她,彷彿所有的不悅皆是因她而起似的。
但她並不在意這一點,她真正在意的是,方才老婦人所說的那些話。
「你……姓呂,剛從國外回來?」她注視著他,以有些期待的眸光審視著他,顫聲問:「是你嗎?」
她聲音裡的情感令他大感吃驚,身驅也變得有些僵硬,黑眸則緊盯著她,掠過複雜的神色。
「告訴我……」王茉希的眸子浮起一層薄薄的淚霧,濃烈的思念之情清楚地攤在他的面前,「真的是你回來了嗎?」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
在這將近兩千個日子裡,她受盡了思念的煎熬,總是在懊悔中度過每個漫漫長夜,而她再也無法忍受了!
她好想他,好想跟他說一聲對不起,還有那一句深藏了五年的愛意……
他注視著她,像是默認般,抬起手輕輕一扯,旋即露出一張教她每個夜裡輾轉反側,思念|yu|狂的熟悉臉龐。
「天,泰揚,真的是你!」
王茉希朗聲笑著呼喚他的名字,向他伸展雙臂,深深投入他懷裡,胳臂親暱地圈上他的頸項,快樂得彷彿擁抱了全世界。
「我好想你,真的好想好想……」
她欣喜若狂地向他訴說情衷,卻赫然發現呂泰揚的手臂始終垂掛身側,整個人像石柱般僵立原地,既不發一語,也不作任何反應,只是一動也不動。
這個認知令她感到一陣羞辱,當下即迅速鬆開雙臂向後退開幾步,卻恰巧看見他一臉厭煩的模樣,彷彿碰了她就會弄髒了自己似的。
他如此冷漠的神情深深傷害了她。
然而,呂泰揚好像還不滿意似的,嘴上繼續對她的苛責,「你今天的表現著實令人失望!一個莽撞的醫師,只會製造出更多失敗的手術,我建議你應該趁早改行,王同學。」
說罷,他橫過她,往相反的方向離去。
他那疏離不帶一絲溫度的話語,不但刺傷了她的自尊,也擊潰了她多年來對他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