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被良良知道那天的經過,他實在後悔不已。休假結束,一回到實驗室,實驗室的人都在後面竊竊私語和竊笑。
心裡除了一個干字,還能夠說啥?
「學長,恭喜你通過資格考呀,」建國笑嘻嘻的,「沒想到您這麼守身如玉,二十七年如一日呀。」
硯耕一個殺人的眼光,「還好,學弟。聽說你也二十四年如一日的守身如玉,連女朋友記錄都還沒破蛋,是吧?」
「唉呀,學弟是向你學習崇高的精神控制力哪,」新民也笑嘻嘻的,「學弟呀,跟嬌艷的女朋友住在一起,居然…你需不需要看看醫生?我倒是認識一個很不錯的泌尿科大夫…」
「學長,」硯耕頂回去,「原來你的十一連敗是這麼來的?!對不起,加上艾倫是十二連敗…不知道泌尿科大夫治好你沒有?」
真是令人氣炸。一整天,大家都這樣冷嘲熱諷。
「那是當然的,」良良口袋裡放著試管,悠哉悠哉的走過來,「喂,那個能幹的學妹,我過來借試紙可不可以?會不會浪費你們實驗室的資源哪?」
晰慧臉孔蒼白,小心的陪笑,「學姊,請用,請用…不要客氣…真的…」都快一年了,良良就是不肯原諒她。
「當然什麼?」硯耕罵她,一把奪走試紙,「只有這個時候,我才發現你是女人!你的舌頭那麼長幹嘛?我已經被笑一整天了!」
「有什麼辦法?」良良聳聳肩膀,「實驗室這麼無聊,我已經悶死了。好不容易有這麼爆笑的事情,當然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怎麼,去見過他們父母了?伯母對你還滿意嗎?哈哈∼現在生小孩子也沒人阻攔了。你終於可以放心拋棄處男身份啦∼哈哈∼」她把試紙搶回來。
是真的?晰慧的臉孔慘白得更嚇人。她還以為只是艾倫拿學長當擋箭牌…沒想到他們真的成為男女朋友了!
那個沒出息的表哥!她的手有些發抖。
「唷,能幹的學妹怎麼在發抖?怎麼?心上人被搶走?」良良那張嘴巴實在太不饒人,「哪一個?說說嘛,學姊幫你拿個主意。」
她寧定一下心神。哼,女朋友算什麼?結婚都能離婚呢,何況是沒任何名分的女朋友?
「謝謝學姊。我只是覺得有點頭暈。」晰慧露出最誠摯的笑容,「恭喜你了,學長。艾倫是個好女孩…」好…好個狐狸精!「你們會幸福的…」你們會幸福才有鬼!
良良覺得納罕,倒也不好再譏誚。硯耕也有點感動,畢竟晰慧這麼多年來的付出,他又不是石頭,怎麼會不知道?只是,他實在無法喜歡晰慧。
「謝謝你,學妹。」他破例主動對晰慧微笑,「以前有些誤會…有空過去找艾倫玩。她一直喜歡你,是我心地太狹窄,一直對你有成見。」
硯耕那粗獷又溫暖的笑容,害晰慧的魂魄不知道飛到哪去,只覺得輕飄飄的。「哪裡…學長。過去是我太過分了。」
我的戰術果然是正確的!她在心裡大喊。先接近狐狸精,不要跟她正面為敵,果然學長就會對我盡棄前嫌…現在只要那個沒路用的表哥加把勁,追走狐狸精…
硯耕就是我的了∼桀桀桀桀…
硯耕剛好轉過去,沒看到晰慧恐怖的笑容,良良若有所思的暗暗注意,一面灌開水。
哼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麼鬼主意?良良在心裡冷笑。這個笨頭呆腦的兄弟還以為壞人轉性了呢。你瞞得了別人,休想瞞得了我!
你別想把硯耕怎麼了!賭上我兄弟的幸福和可愛的艾倫,我一定要將你的真面目轟殺出來!桀桀桀桀…
良良也露出猙獰的笑容。
此後,不管是什麼聚會,只要硯耕出現,良良也跟著出現。晰慧想製造獨處的機會,總是卡著一個良良。
這個該死的拉子!她和良良的眼神交會,並發出火花。
「良良學姊…良良…」發現良良的眼光兇猛的注視著晰慧,良良迷哇的哭出來,「天啊∼良良愛上晰慧啦∼」
流言馬上傳得到處都是,晰慧差點氣死,連室友都語重心長的拍她的肩膀,「晰慧,我能明白,真的完全能夠明白…這條路充滿了玫瑰和荊棘,真的,如果是良良學姊的話,我們都在精神上完全支持你…」
事情不是這樣的啊∼
冷靜,冷靜。我一定要忍辱負重,努力凹到學長…
硯耕也凝重的拍她的肩膀,「晰慧,良良個性是有點怪…不過,愛情是無罪的…」他想到艾倫,沉重的歎了一口氣,「真的,愛情來了就是來了,一點道理也沒有。」
「………」
起碼硯耕對我比較沒戒心了!晰慧咬著牙,我一定要找到好機會…這個機會很快就到了。
好不容易,良良讓實驗絆住,副教授升等,請了實驗室一大票的同學喝酒,硯耕喝了幾分醉意,覷著這個好機會,晰慧卯起勁來灌他。
哼哼,為了這一天,我可是練了很久的酒量!她笑嘻嘻的勸酒,等硯耕喝得不會動的時候,乾脆拿起整瓶高粱灌他。
硯耕晃了兩下,倒在實驗室裡。其它的人也不會動了,回去的回去,剩下的七橫八豎的躺在地上。
她夢想這樣的機會好久了…
天亮,她拉著被角暗暗哭泣。
「我…我怎麼…」驚覺自己和晰慧一絲不掛,「天啊∼我做了什麼∼該死…我喝了太多酒了∼你…」掀開被子,發現被子上留著艷紅的血跡…
「你…晰慧…」風吹過床頭的玫瑰,彫零了幾片下來,「我…我一定會負責的…」
「那,艾倫怎麼辦?」她仰起滿面淚痕又楚楚可憐的臉龐(腦袋後面還打柔光),「沒關係的…雖然…我一直說不要,但是學長你…嗚嗚…你就是…這樣把我XX,然後還OO,嘴巴還一直說愛我…然後我們又OOXX…然後你又要從後面噗噗咻咻…還把我抱起來XYΖ…
就算我得了性病…就算我得了B型肝炎…就算我懷孕了…我也不會怪你的…」
「不!晰慧∼」這時候,硯耕一定會憐惜的撫摸自己的臉,「我現在才發現,你是這麼溫柔,這麼善良,這麼體貼,這麼善解人意(以下太長,刪除)…我一定會負責到底…艾倫?艾倫是誰?妳才是我的唯一…」
「不,讓我死吧∼讓我抱著這樣美好的記憶去死吧∼」她這時候會跳起來(順便讓他看看努力健身的結果),衝向窗戶,硯耕就會抱住她,「不∼就算是不為你自己,也要為你肚子裡的孩子∼」
「孩子…啊∼我們的愛情結晶∼」
「是的,讓我們結婚吧∼我愛你,喔,晰慧∼」
「喔∼硯耕∼我也好愛你…」
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笑很好,不要把口水噴在我兄弟臉上如何?」良良冷冷的聲音傳來,把她的美夢打個粉碎。
該死,為什麼她又來破壞我的好機會…媽的!連艾倫都來了!
「哎呀,怎麼喝成這樣?」艾倫拍拍硯耕的臉頰,「喂?還醒著嘛?」
「不要緊啦,」良良把他扛起來,輕輕鬆鬆的,「酒醉失身比較自然。」
「良良,你胡說什麼?」艾倫的臉又紅了。
「再錯過這個『好機會』,你們難道真的要等進禮堂才要嘿咻?不要啦,可憐他已經快變成全中華民國最高齡處男了…」她們越走越遠,越走越遠…
我的「好機會」…晰慧忍不住哭出來。
還我的好機會呀∼
好機會…艾倫想著良良的話,臉還是一直發燒。住在一起這麼久,不知道要說硯耕太君子呢,還是自己沒有吸引力…硯耕一直沒有不軌的跡象。
拉開自己的前襟…唉。這種幼兒體型,難怪硯耕沒感覺。
真的要利用這個「好機會」嗎?她支著下巴,蹲在硯耕的床前想。不要,這樣好蠢…
正想離開,硯耕眼睛睜開一條縫,「艾倫…我想…」
啊?真的酒醉失身比較自然?她的心蹦蹦的跳著,「想…?想…想什麼?」
「我好想…我真的好想…」他勉強坐起來,緊緊的拉著她的上衣,「我想…我想…」
怎麼辦?怎麼辦?我還沒有心理準備呀…好害羞…
「我好想…惡…」硯耕就這樣吐在她頭上。
好想…好想把我作成蓋飯是吧?!她也好想…好想哭哪∼
把他拖去洗手間吐個夠,艾倫就在裡頭脫衣服洗澡,那王八蛋吐得沒時間注意她沒穿衣服。
含著眼淚換好衣服,拖好房間的地板。到浴室把醉成一灘泥的硯耕拖到床上去,喘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是誰說酒醉失身比較自然的?!到底是誰呀!?
十九
第二天艾倫連看都不看他,小臉氣得鼓鼓的。
「喝死好了。」聽見他呻吟,她忿忿的扔出這句,就不肯再講話了。
昨天的事情他只剩下模模糊糊的記憶。不過,吐在她頭上,這倒是很難忘。
我為什麼這麼做呢?他苦惱的抱住頭。奇怪,我怎麼會喝成這樣呢?
如果良良去了,這保證是她害的。沒見過那種連干一瓶高粱還面不改色的女人,但是她通常也只會嘲笑硯耕,不至於把他灌成這樣。
想得頭都痛了,他搔搔頭,對著艾倫的房間喊,「我去實驗室了。」
沒有回音。
算了,晚上去打工的時候,她的氣也應該消了吧?沒想到,晚上到了加油站,她一樣繃著臉,問了半天也不回答。
「我說小耕呀,」站長語重心長的拍拍他的肩膀,「雖然說,學業未成,何以家為。但是厝內的工作還是要加減做呀,弄得女朋友不高興,搞不好連老婆都沒了…」
瞪站長一眼,他馬上抱頭鼠竄。
我也很想…很想…他垮下肩膀。這幾天他一直在找機會,希望在氣氛正好的時候…
「艾倫,妳好美。」輕輕托著她的下巴,自己魅力十足的說。
她會紅著臉,「硯耕,你好帥。」
然後,兩個人慢慢的接近…親吻她軟軟的嘴唇…脖子…解開她的扣子…嗯…可是胸罩怎麼辦?呃…再研究…
電話?電鈴?砸爛啦!
再也沒有人可以打擾我們…然後…我們就可以有愛的XXOO和每夜的OOXX…
啊,我的心在顫抖…
他自顧自的笑了起來。
「媽媽,那個臉好凶的大哥哥笑得好可怕。」小朋友無邪的指著傻笑的硯耕。
「噓∼別亂說,」媽媽緊張兮兮的帶走小朋友,「快走快走…」
硯耕垂頭喪氣的走進實驗室。
「幹嘛?還醉呀?」良良核對數據正煩,看到「玩具」送上門,精神一振,「怎麼這麼沒用?足足醉兩天?」
「艾倫不跟我說話。」雖然知道良良不安好心眼,不過,她好歹是女的,說不定幫得上忙。
「為什麼?」難道她發現晰慧心懷不軌嗎?
「……前天夜裡,我把她作成蓋飯。」
「蓋飯?」良良一面想著蓋飯的形狀。
「……我吐在她頭上。」
「媽的!你害我以後不敢吃蓋飯!」接著良良哈哈大笑。
忍耐的等她笑完,「你笑完了沒有?如果笑完了,幫我想想辦法。她連話都不跟我說…這樣好難過!」他苦惱極了。
良良擦擦眼淚,天啊,笑到飆淚。第一次聽到有人吐到女朋友頭上。
「喂,書獃子,你到底送過花沒有?有沒有約過會?」
「花?」硯耕皺起眉毛,「那種不能吃的東西,送來幹嘛?約會?都住在一起了,還要約會?」
「你是豬啊?!」良良很不客氣,「女孩子都需要浪漫,懂不懂?浪漫!天天不是工作,就是家裡,你不悶,我都替她悶死了。」
硯耕被她問得一楞一楞的。的確,他們從來沒做過情侶做的事情。「那…情侶在一起都在做什麼?」
「艾倫怎麼會喜歡上你這種呆子?!」良良覺得不可思議,這種木頭男人還有人競爭的勒!「散步呀,談心呀,花前月下呀,看電影,喝咖啡,逛大街,踏青…當然啦,還有嘿嘿嘿…」
「這些我們一件都沒做過。」戀愛這麼麻煩?他搔搔頭,說不定艾倫已經不滿很久了,「該從哪樣先?」
「她喜歡什麼?」良良覺得這男人真沒救了。
「……我知道她喜歡聽Band。」但是,Band是什麼?他不敢問良良,怕被她笑。
「那好呀,帶她去喝點小酒聽音樂。了了吧?」她把硯耕拖近,在他耳邊咕噥了半天。
大概…大概瞭解了吧?
他知道家附近就有家水瓶座,門口會貼晚上駐唱的歌手名字。但是邀約艾倫的時候,他還是結結巴巴的說得支離破碎。
艾倫聽了半天,終於聽懂了。
「聽歌?不要緊張…不是喝歌聽酒。」艾倫也覺得自己冷戰這麼久不該。他到底不是故意的。「幾點呢?」
「晚餐…我已經跟站長調班了。」他舒出一口氣,肯說話就好。良良的話還真的有效!
餐廳暗暗的,饒他眼明手快,還是讓連跌好幾跤的艾倫跌坐進位子。
「可以點歌?」點完了菜,他大喜過望,又點了歌準備給艾倫。
在幽微的燈光下,艾倫看起來更嬌媚。他握著艾倫的手,鬆了一口氣,也不禁有點惶恐。只是兩天不理他,就覺得天崩地裂,若是永遠不理他呢?
他不敢想像。
「…這是三桌的客人點的歌…」歌手的聲音充滿磁性,望了他們這桌,「好一對璧人…他們點的是…螞蟻上樹?!」
硯耕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沉默了一會兒,怒氣沖沖的大廚拿著菜刀衝出來,「就是你們吧?嗄?林輩煮了十幾冬的菜,就沒煮過啥『挪威的森林』…」
在爆笑中--艾倫笑得比誰都大聲--精心策劃了一夜的浪漫就這麼壽終正寢。
悶悶的回到家,艾倫眼睛晶亮的望著他,「謝謝。」
「謝什麼?因為我點『螞蟻上樹』給你聽?」真是太羞辱了…那個笨蛋服務生…
「今天是我最快樂的一天唷。」她掂起腳尖,親親吻硯耕的臉頰,「謝謝,我笑得很開心。」
正想抱住她,艾倫已經閃進房間裡了。
就這樣?他虛張著手臂,突然覺得好空虛。
就這樣。艾倫蹲下來,小腹一陣陣的痛。該死呀∼什麼時候不來,偏偏在氣氛這麼好的時候來…
可恨的MC!我恨妳!
二十
住在一起都一年了,誰相信我們倆還是「清白」的?她沮喪的蹲在床上畫圈圈。
是不是我不夠吸引人?她拿起鏡子東照西照,實在照不出所以然來。
同樣一張臉看了二十六年,誰還看得出來好不好看?
硯耕…真的愛我嗎?
………他似乎只在去媽媽家那次說了愛我。住在一起一年多了,居然說「我愛你」的次數只有唯一的一次!
她赤著腳跑去敲硯耕的門。好不容易睡著的硯耕沉著臉開門。「妳最好有很好的理由…」
「你愛不愛我?!」
硯耕瞬間清醒。「呃?啊?啥?我當然…當然…我當然愛你囉。」為什麼…突然把他挖起床說這麼「刺激」的事情?!
她舒了一口氣,「太好了…我也愛你。」
「那真是太好了∼」兩個人面對面哈哈傻笑了兩分鐘。
她突然這麼問,是不是…硯耕全身緊繃了起來,糟糕∼我還沒心理準備!保險套…我上回買的保險套過期沒有?我到底塞在哪?
「那…」硯耕緊張的等她繼續說,「我可以睡覺了。晚安。」然後她只穿著一件大襯衫,咚咚咚咚赤著可愛的小腳,又回房去了。
的確是太好了。硯耕覺得自己背後有寒風吹過,捲起幾片枯葉。哈哈…我又睡不著了…
什麼時候可以達陣?到底什麼時候是好時機呢?
什麼時候是好時機呢?艾倫也在想這件事情。煩惱了幾天,她決定讓時間決定一切。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真的和硯耕結婚了,說不定新婚之夜就是好時機。
那,現在煩惱做什麼?煩惱一拋開,她馬上心情大好,繼續畫她的繪本,打她的工。有時加油站的小朋友想調班約會,她也會白天去幫忙。
「說真話,」站長遙遙的看著再次替客人汽油洗臉的艾倫,「她實在很努力…只是…人總有行和不行的…」
「她沒把加油站燒掉就不錯了,」剛升上幹部的小悠搖搖頭,「…站長…你能不能告訴她,用抹布幫客人擦臉,很可能會長痘痘?」
「我說過了。」站長繼續看好戲,奇怪,讓她洗了這麼多次的臉,客人還是喜歡找她加油,油漏在地上,就是有客人會挽起袖子幫她拖地板,「有她在還是比較好的啦,營業額增加了不少呢。」他滿意的點點頭,加油站的柱子上貼了不少艾倫的畫,居然有人找他買,「這就是美少女恐怖的黑暗原力哪…」
「白車王子被黑暗原力吸引過來了,」小悠搭著前額,「屢敗屢戰,今天硯耕又不在,嘿嘿嘿…」
艾倫當然不知道她增加了加油站多少樂趣,她正在揮汗,亦凱凝視著她可愛的動作,渾然不知後面的車子喇叭按得震天響。
「歡迎光臨…啊?亦凱?好久不見啦?九五還是九八?」艾倫笑得一臉燦爛。
喔喔∼真是太耀眼,太銷魂了∼美少女終極瞬盲笑容…
「你的美貌,耀眼得讓我瞬間全盲。」他用最帥的姿勢下車,撥撥前額的頭髮,倚著車子,含情脈脈的看著艾倫。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讚美詞總是讓艾倫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喂!要作詩追女生,滾旁邊去啦!」後面的車主氣瘋了,「你一定要佔用兩個加油道嗎?」
「吵死啦,去…破喜美還在那兒叫叫叫?」亦凱不屑得很,艾倫苦笑著,「這個…我把油管拉過來好嗎…」
「不要理他。」亦凱拉住艾倫,「就要吃飯了,可以賞光嗎?」
「我還在工作…」她拚命拉油管,站長把她的油管搶下來--拉破的話,換油管是很貴的--「去吧去吧,反正要吃飯了…」她一個人常常要吃兩個便當,剛好省起來。
「可是可是…」
「不要可是了…後面的車子已經大排長龍了。」站長把她塞進車子,「再見再見∼」
「……站長,這樣不好吧?讓艾倫跟別的男人約會?」小悠搔搔頭。
「很好啊,刺激一下小耕的忌妒心嘛。要不然,他一點警惕也沒有。唉,我也是一片苦心哪。」
一片苦心?其它工讀生互相看看,聳聳肩。
「不關我的事喔…」
「你也看到了,不關我的事…」
「對嘛,是站長自己想『站高山看馬相踢』的…」
「隔岸觀火…」
「隔岸觀虎鬥…」
「推倒油瓶兒不扶…還有沒有其它成語形容哪?」
「嘖嘖嘖…其心可議…」
站長吼了起來,「滾回去工作啦!哪來這麼多囉唆?誰敢告訴硯耕的,我扣他一整年的假!」
「獨裁啊∼」「暴政必亡!」「政苛猛於虎啊…」「……」
艾倫擔心的回頭看看加油站,把鴨舌帽規規矩矩的放在膝蓋上。這麼一身髒兮兮的,真怕坐髒他的車。
「不要緊張…想吃什麼?」亦凱愛憐的看了她一眼。
「呃…池上便當?」她實在想不出來。
亦凱真的把雪白S320停在池上便當的門口。「走吧。」
實在很不搭調…她偷偷看了一眼亦凱,他慢慢的把雷朋拿下來,英俊的臉龐充滿堅毅,幾個吃飯的女生臉孔紅了起來,不停的偷看他。
艾倫不得不承認,除了他恐怖到不行的名牌服飾,亦凱的確是個英俊又瀟灑的男人。脾氣好,肚量大,心地又善良。但是…她還是喜歡那個壞脾氣老臭著臉的硯耕。
「……對不起,這麼幾個月沒回來。」他充滿愛意的看著艾倫,「追求你雖然這麼重要,但是,我還是要把事業顧好。事業就是我的勳章。即使你會寂寞…我還是必須以事業為重。請你原諒我,去大陸去了好幾個月…」
放心,我一點也不會覺得寂寞,「去大陸呀?」她幾乎忘了這件事情,「大陸好不好玩,女孩子漂亮嘛?」
他皺起眉毛,不想讓艾倫知道大陸那邊是怎麼樣的,「…我的心裡有你,沒有冶遊的興致。」
熱騰騰的飯菜來了,艾倫卻食不下嚥。「亦凱,聽我說。」雖然怕傷害他,她還是盡量鼓起勇氣,「你真的很好,」除了恐怖的名牌情結,「但是…我已經有硯耕了。腳踏兩條船不是我的作風,我還是把你當成朋友…」
「我知道。」他正色,「如果你因為我的追求,就馬上拋棄所愛,我也會震怒的。但是,你不為物質所惑,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這種高風亮節…」他激動得靜默了一下,「真的是我理想中最好的對象!」
「那…?」那你還追啥?
「但是,我不能安心把你交給范硯耕!」他用最帥的角度看著艾倫,「不管怎麼說,性取向不同,是絕對不會幸福的…」
「硯耕他不是…」艾倫實在頭痛,到底是誰告訴他這種錯誤訊息的?
「好,算不是吧。」他語氣和緩下來,艾倫這樣為硯耕著想,實在令人感動。啊啊∼跨越性別的相戀,真是蕩氣迴腸…「你可以不愛我,但是,你不能阻止我愛你。你無須響應,也不用回答。只要保持你的美,你的才華,你那高貴的心…」艾倫實在想就地找掩護,「我永遠都會在你背後守候。只要你受到一點傷害…我會張開雙臂,溫柔的呵護你…」
這下子,她想奪門而逃了。真是…太丟臉了…
「嫁他吧!」隔壁桌的太太忍不住站起來,緊緊的握住艾倫的手,「嫁他吧!這麼浪漫的男人,錯過就沒有了!我以為木頭就是忠厚老實,我跟死鬼結婚十年了,連把草也沒看過!浪漫兩個字,他連寫都不會寫…」
「瘋女人!」她老公拍桌子罵,「誰說我不會寫?」他忿忿的拿出簽字筆,在桌子上寫了兩個好大的「浪漫」。
「你以為寫『浪漫』就會『浪漫』嗎?你這個棺材板!」太太罵了起來。
「先生,請不要亂畫我們的桌子。」
「媽的!就告訴你不要看連續劇,現在腦子都發霉了,浪漫?!誰賺錢給你吃飯?」
艾倫默默的站起來,拉拉亦凱的袖子,「我們走吧。」僵硬的。
走了很遠,還聽到池上便當吵成一片的聲音。她決定再也不要來這家吃飯了。
「真是的,好好的氣氛都破壞了…」亦凱撢撢袖子。艾倫無力的攤在椅子上,「請送我回加油站,拜託。」
「讓我為你做些什麼吧。」亦凱凝視她,「你的繪本,我會努力經營的。為什麼你不簽約?」
「……」艾倫沉默了一下,「我不願意因為我的臉蛋,得到出書的機會。」她笑起來,亦凱覺得心花怒放,「將來我會自費出版吧。到時候,請你幫我介紹印刷廠。」
不管怎麼說,他都是個君子,一心一意的為我好。說不感動,是騙人的。她下車,伸手給亦凱,「追求其它的女孩子吧!一定有人適合你…很遺憾那個女孩不是我。但是,我願意跟你當一輩子的好朋友。真的,我很感激你的好意。」她用力搖了幾下。
等她走遠了,亦凱還在座位上發楞。啊∼這幸福的左手…我這個月都不洗手了∼
他突然想起在網絡上看到的一個簽名檔:
「詩人用左手擺渡愛情。」(bywhitedream)
我也正在擺渡我的愛情…他覺得無限幸福。雖然這麼的令人感傷哪…
喜歡悲情,真是魔羯座的宿命。
二十一
又要放寒假了。晰慧站在校門口,倀然若失。今年還是無尺寸之功。不過,她不但Allpass,成績是同年最優秀的。
情場失意,考場得意,也算不無小補。
最近她已經開始考慮要不要物色備胎。花了四年的光陰,居然一點收穫也沒有,硯耕還是跟艾倫雙雙對對,她不禁有些喪氣。
難道我不夠美嗎?她站在校門,用餘光瞟身邊的男人,看他們口水快滴下來的樣子,怎麼想問題都不該出在美貌上面。
想我一六五的身高,穠纖合度的身材,含蓄高雅的名牌服飾,減一分太淡增一分太濃,職業水準的彩妝…
只要我想要的男人,應該手到擒來才對…
「小姐,我有榮幸…」一個頭髮抹得溜倒蒼蠅的痞子走過來,涎著臉搭訕。
她沒有回答,眼睛卻充滿暴力十足的「滾!」。
看著那個落荒而逃的痞子。真要命,為什麼總是吸引我不要的男人?
「表妹,表妹!」又來一個痞子,還是開著俗透了的白色S320的痞子…
「誰是…」正想雷霆萬鈞的讓那痞子好看,發現是亦凱,她把到唇邊的髒話吞進肚子裡,「表哥?你從大陸回來啦?」
「對呀,」他摘下雷朋,「要去哪?」
「回家。」站在公車站牌下,不回家,我還能去哪?為了省下買化妝品和名牌的錢,她是很能堅忍的。
「搭公車?」亦凱眼中出現一點不忍,「姨父也太省了…該買輛車給你才對!上車吧,我送你回家。」
車?車倒是有的。駕照她也早考到了。只是,誰來養車呢?老媽只會把錢送上牌桌,連生活費都不夠了。
「公車比較安全。」她還是規規矩矩的回答,家裡窮,用不著讓別人知道,萬一表哥跟大媽說,大媽再跟老爸說…想也知道,老媽就等著慘到底。
「表妹你也真是…」亦凱搖搖頭。
「跟艾倫的進展如何?」說到這個還讓她開心點,「去看過艾倫了嗎?」
亦凱點點頭,「看過了。我已經決定守護她一生了。就算她不屬於我…我還是會堅守下去,當她的騎士。」
簡單說,就是沒進展。呿,沒用的東西。
「啊,我找你不是談她的。」他掏了樣東西,丟到她膝蓋上。
「這是?」她打開來,一瓶可疑的藥膏,打開來濃濃的中藥味。
「我到大陸,剛好看到有人賣雪蟬霜。我的手本來割傷了,上沒兩天,居然痊癒了!正好想到你滿手的傷痕,女孩子家,手要愛惜呀…還沒嫁人全都是疤痕,不好看。我知道你認真唸書做實驗,但是也不要…」
晰慧楞楞的,沒想到虛情對待的表哥,居然會注意到她的手…
「女孩子的手是上帝的恩寵,就像是最柔潤的花瓣,和最怕損傷的月淚珍珠…應該要憐惜愛護…啊啊,現在我又想作詩了…」
剛剛的感動馬上煙消雲滅。就算想找備胎,也絕對不找這種「文藝痞子」。
「謝謝表哥。」終於可以清靜了,她趕緊下車。
「表妹,」亦凱叫住她,「你氣色不太好。二媽對你不好嗎?」
「沒的事。」她趕緊堆出一臉假笑,「只是考試熬夜。」
他點點頭,「如果錢不夠用,可以直接跟我說。一家人,不用客氣。」
這個表哥的心腸…真的是好的。把他推給那個狐狸精…她突然有點歉疚。
「誰跟他是一家人?」老媽居然沒出去打牌,冷冷的叉著手站在門口,「我告訴你多少次了,他根本不是我們的親戚!他是那邊大房的外甥,你去跟人家混什麼?」
晰慧歎了口氣,「大媽對我們不錯,表哥對我們也好。拜託,老媽,你…」
「她對我有什麼好的?!她早恨我恨得牙癢癢的!還不是你爸跟她離不成婚,我才得當小的!要不然,我應該是朱太太!為什麼我要住在這種寒酸地方…」
又來了。皙慧翻翻白眼。總是這樣,天天自怨自艾。說起來,母親雖然是小老婆,大媽對她倒是挺好的。連大媽的親戚她也乖巧的跟著喊舅舅阿姨,這麼乖巧的小女孩,誰不疼愛?
老爸也沒虧待她們,每個月的生活費也不少。若不是天天往牌桌上送,她們的生活才不會這麼苦。
不過,庶出的小孩自己就要認份。老爸根本封建得可以,早勒令所有的女兒不得干預公司的事情。呸,什麼年代了?公司又不是雍正王朝,還怕後宮干政?不過朱家的女兒就是這樣,除了嫁出去,沒有出路。
她攤開接來的翻譯稿子。加加減減賺點零用,還可以增加語文功力,多麼一舉兩得。
看著老媽丟到她書桌的宴客帖子,她知道老媽心裡有怨懟,總是推給她。那幾年她忙著收服硯耕,也沒空去。
說不定該去看看。說不定還有可以用的備胎…如果硯耕真的收服不了的話。
她又歎了一口氣。
***
那部翻譯稿賣了個好價錢,她總算能穿套不怎麼丟臉的小禮服出場。看了一夜,心裡真是蕭索。
這年頭連備胎都不好找了。
她踱到書房門口,想看看有沒有躲在書房的遺珠可以撿…沒想到老爸居然和客人走出來。
這客人好生眼熟…靈光一閃,天啊∼是硯耕的老爸!
她精神為之一振,小心的跟著他們到宴客廳,正好亦凱正和幾個千金小姐談「存在主義」,她一拉亦凱,「表哥,最近你遇到范硯耕沒有?」
「啊?我沒遇到…」他有點摸不著頭腦,「你不是他學妹?實驗室裡還遇不到?是了,你們放寒假了…」
范士豪眼光一閃,「這位小姐…」
「這是小女。」老爸笑嘻嘻的介紹,「晰慧,喊人哪,這是范伯伯。好生招呼,我失陪一下。」
「朱小姐。」范士豪點點頭,「好相貌。在哪兒唸書?」
晰慧擺出最優雅的樣子,「范伯伯,我在T大化研所念化學碩士。」
「哎呀,才貌雙全。」他不動聲色,「我聽到你說你有個學長叫范硯耕…」
「是呀,好巧,跟范伯伯同姓…」晰慧心裡大喊,賓果!「仔細看…你們還真相像,是親戚麼?」
「…那是我離家出走的不肖犬子。」
「呀…」晰慧裝出吃驚的樣子,「對不起,我不知道…」
「沒關係。」范士豪沉吟了一會兒,「這死小子居然放棄我為他鋪的路,硬要去搞那些瓶瓶罐罐…還沒餓死吧?」
「學長很好呢,」晰慧笑咪咪的,「而且最近有了要好的女朋友,應該就要結婚了…」
「什麼!?」范士豪大吃一驚。
「伯父不知道嗎?他們住在一起一年多了…呵,伯父不要誤會,他們只是室友,只不過,那屋子就住了他們兩個,日久生情嘛…」
晰慧話還沒講完,范士豪的臉色就變了,「還沒結婚就住在一起,成何體統?」聲音雖不大,卻非常震怒。
「啊…對不起,我不該說的,」她顯得嬌弱而惶恐,「我以為伯父已經知道了…」知道還跟你報啥馬仔?趕緊去阻止呀!傻佬!
范士豪沉默了一會兒,「朱小姐,謝謝你。有機會來舍下坐坐。」
晰慧優雅的道別,心裡卻在跳康康舞拿綵球。
我不用找備胎啦∼哼,狐狸精,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桀桀桀桀…
二十二
「邵莉,你瞧瞧,這死小子是不是要氣死我?」范士豪怒吼了起來,「這是…這是什麼人家的女孩兒?說要離家,頭一扭真的就出去了!好好的T大法律系不去念,偏偏跑去玩那些瓶瓶罐罐,真是太沒出息了…」
邵莉撿起甩了一地的徵信資料,低眉說,「他…他也只是不喜歡我這個繼母…」
「他是三歲小孩嗎?」士豪更生氣了,「怎麼,我娶他的同學,礙著他什麼?邵莉,不要動不動就把責任往肩膀上扛!這死小子從小就喜歡跟我唱反調,現在只是反得越來越沒樣子了!你看看,這個叫什麼艾倫的…以前是幹什麼的?漫畫編輯!好吧,女孩子沒出息就算了,居然當過黃色小說的編輯!……高中休過學,連大學都沒念,這種女人能進我的家門?除非我死了!」
邵莉心事重重的看著這些資料。她不得不承認,看起來的確不像是士豪願意接受的媳婦。
然而,她擔心的卻是別的事情。
「硯耕?」她急急的說,「不,先不要掛我電話。」
硯耕笑了起來,這麼些年,第一次覺得他的聲音這麼輕鬆自在,「邵莉呀?幹嘛?這麼緊張做什麼?我沒打算掛你電話呀。什麼事?這次老爸又是什麼毛病?攝護腺腫大嗎?哈哈∼」
豪爽的笑聲…她當年會愛上硯耕,說不定就為了這豪爽的笑聲,「…不是。你有時間嗎?」她聽見士豪的聲音。
「做什麼?約會?」居然會開玩笑了?真的是硯耕嗎?
「別鬧了。」她微瞋,「…也算吧。老地方?明天下午三點?」
雖然覺得奇怪,「好。到時見。」
放下電話,邵莉有點失神。總是不給她好臉色的硯耕,和顏悅色的令她狐疑。
不明白自己是怎麼想的…不過,她分外用心的打扮,到了「老地方咖啡廳」,拿著咖啡杯的手,微微的顫抖。
不過,從硯耕的眼底看去,卻覺得她一派優雅溫柔,比起當年與他相戀的任性小女孩,她的確成熟穩重多了。
「等很久了嗎?」坐在她的對面,有點訝異自己居然波瀾不興。我真的愛過她嗎?這就是讓我討厭女人的主因嗎?
現在我還討厭女人?不,現在我倒是滿喜歡女人的。包括晰慧,因為艾倫喜歡她,所以他也覺得她還不怎麼令他討厭。
發現他這麼自然,邵莉的心裡不知為什麼,有種倀然若失的感覺。「你的氣色真好。」
「好啦,不要講客氣話了,晚上我還得打工呢。」他笑笑,「說吧,這次又怎麼了?不是攝護腺腫大,難道是威爾剛中毒?」
「你呀…」邵莉楞了一下,那個嚴肅剛直的男人,幾時變得這麼幽默輕鬆?過去許多甜蜜與酸楚一起湧上心頭,她勉強壓抑著,眼角不禁有些潮濕。
硯耕卻誤會了她的意思,遞了面紙給她,「哎呀,這是怎麼了?難道老爸欺負你?這我就沒什麼辦法了…要不要離婚?我介紹你好律師…」
她深吸一口氣,「我沒事…不過,硯耕,你有事了。你真的決定結婚了?那個女孩…不是你理想的…嗯…不是士豪理想的媳婦…」
硯耕皺起眉毛,真是老套,「怎麼,他又派徵信社調查我?他不是說,滾出去就別再回來了?他管我結不結婚?那是我老婆,不是他媳婦。」
「不是這樣的…」她沉吟了一下,「算了,我只是先來告訴你一聲,要你有心理準備。士豪…士豪是個意志很堅強的人。你還是…」
「我會不知道?我是他兒子。」他笑笑,「不要緊,他沒辦法對我做什麼。」
邵莉咬了咬下唇,「當然…還有…」
「嗯?」
「你…你還記得對我的承諾吧?」邵莉下定決心說出來。
「承諾?什麼承諾?」硯耕低頭喝咖啡。
她倒是急了,「我們分手的時候,你答應我…」
「分手?什麼分手?」硯耕抬頭思考,「我們分手?嗨,邵莉,你最近壓力太大了吧?我們是好同學,就是這樣。你嫁給我老爸,我是不太贊成。畢竟他那麼老了,脾氣又暴躁。不過,你幸福就好。」他笑笑看著她,「好吧,什麼承諾?妳提醒我一下。」
邵莉呆住,定定的看著他。
「對,我就要嫁給士豪了。」年少氣盛的邵莉數落完了他的缺點後,拋下結論,「而且,你不要忘了,你答應我給我一個願望。」
那時候,呆住的是硯耕,他楞楞的說,「什麼願望?」
「不准告訴士豪我們曾經在一起過!」少女面對真愛的時候,總是分外的殘忍,「你答應我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答應我的!」
硯耕的眼中充滿了虛無和冷漠,定定的望著曾經深愛過的女孩。
「好,我答應你。」
「沒有…沒有什麼承諾…」邵莉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落下淚來。
「那就好。」硯耕熱情的拍拍她的肩膀,「雖然我叫不出口,不過,還是替我添個弟弟或妹妹吧。這樣老爸在不會一天到晚為了我生氣。
不要說他,我自己就煩死了。好同學,就幫老同學一次吧。」他看看表,「我真的得去打工了。下次有機會,讓你看看我老婆。很可愛呢,她叫艾倫,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邵莉想說什麼,卻只能拭淚。
把整包面紙留給她,匆匆離開老地方。
到了加油站,艾倫正在擦車窗,他一把抱住她。
「呀!呀!」她被人從背後抱住,兩隻手亂揮,「你在幹嘛?!」
「艾倫,我們如果分手了,你會否定我們在一起的這段事實嗎?」她轉過頭來,納罕著,「為什麼要否認?我們在一起的日子不快樂嗎?快樂過,幸福過,就好了呀。」她大驚失色,「要分手了?」
「擦你的車窗啦!笨蛋。」硯耕鬆開她,卻笑了起來。
我的抉擇是正確的。
回到家門口,他把車停好,「喂,我們去做點情侶該做的事情。」
艾倫的臉飛紅起來,「什…什麼事?」
他牽著艾倫的手,到附近的國小散步。
「我愛你。」他很鄭重的說。
「神經…怎麼突然…」艾倫臉紅了一陣子,「咦?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說!男人一但甜言蜜語,一定是做了什麼壞事!」她跳起來掐硯耕的脖子。
可憐,連想掐脖子都得用跳的,還常常掐不到…他抓住艾倫的手,「不算對不起你啦…不過,今天下午,我見到了我繼母…」他詳述了下午的事情,艾倫聽得很專注。
一起坐在講台的台階,晚風吹過,他把瑟縮的艾倫擁在懷裡,一起面對夜色深濃的操場。
艾倫輕輕哼著歌,他也輕輕和著。天天聽加油站的歌都聽熟了,他不知道自己也會唱盛夏的果實。
「也許放棄才能靠近你不再見你你才會把我記起時間累積這剩下的果實回憶裡愛情的香氣我以為不露痕跡思念卻滿溢或許這代表我的心…」
一呼一吸,這麼的自然融合。就像是天地間就剩他們兩個的聲音,在閉著眼睛的黑暗中,明亮的閃閃。飛躍過曾經淚流不已的的往事,盛夏過去,他們終於各自走過各自的情傷。
等最後一個音符停止。兩個人沉浸在巨大的悲傷和欣喜中,仍然閉著眼睛,享受彼此相伴的寧謐。
「你還愛她嗎?」艾倫沒有睜開眼睛。
「你還愛他嗎?」
她笑了一下,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我談過戀愛。對的。」
「想說再說吧。」硯耕還閉著眼睛。
沒想到閉上眼睛,還可以看到更遙遠的風景。這個時候,他們覺得選了彼此,真的太好了。
即使不發一言,還是那麼的溫暖和諧。
二十三
牽著手,像是小朋友一樣甩著,這樣美好的月色,相伴著擁有神秘默契的他和她,他們慢慢的走回家,發現門口堵了極大的房車。
車窗慢慢的下降,范士豪充滿威嚴的臉出現。
「回來了?打工到這麼晚,這種生活挺苦的吧?」他的聲音充滿譏誚。
「怎麼會?我對當野生動物比較有興趣。誰想當飼料雞?老爸?你不是這麼說過我嗎?」
老爸?艾倫驚訝的望著這個威嚴的男人。據說他已經五十多歲了…若不是泛霜的鬢角洩漏他的年紀,她實在不敢相信…看起來像是硯耕的大哥。
比起硯耕單純凶狠的臉,和他酷似的父親,卻顯得俊逸優雅,眼睛卻凌厲的令人不敢逼視。即使這樣的年紀,還能引許多女人愛慕吧?他走出來,堂堂的身材,像是練家子一樣,還威武著氣勢。跟著他下車的美麗少婦和他站在一起,儼然一對璧人。
艾倫好奇的看著那個美麗的女人,就是她?嗯,難怪硯耕不喜歡晰慧呢,原來和前任女友的形態這樣接近。
「不請我們上去坐?」士豪微笑,即使微笑也沒讓臉部的線條柔和一點,「我們既然來了,來者是客,我想你母親的教育沒那麼失敗吧?」
硯耕的肌肉緊繃了一下,「這邊走,老爸,這是老公寓了,沒電梯的。請你小心,心臟病若發作,恕我工作了一天,沒力氣扛你下樓。這邊巷子又讓你的車堵住了,我怕救護車開不進來。」
「不勞你費心。我還沒老到快死了。」他頂回去,「幾步樓梯要不了我的命。還是你想提前繼承家業?」
「留著當你的棺材本吧。」硯耕冷笑,「那家破爛公司看誰要,趕緊拿去吧。省得跟那些涎著臉諂媚的小人瞎混。我又不是星宿老怪,沒那麼特別的嗜好。」
「幾年不見,你的嘴倒是磨得挺鋒利的。可惜就只會耍嘴皮子。」士豪也冷笑。
「哪裡,趕不上老爸的。」
艾倫抓抓頭,不知道為什麼,老想到左右互搏。呀,他們父子挺像的。
她開了門,大家魚貫進去,邵莉很不客氣的上下打量了艾倫一下。
「我去泡茶。」這麼尷尬,她趕緊站起來。
「不用啦,他們馬上走了。」硯耕懶洋洋的。
她還是規規矩矩的倒了茶來,雖然中途絆了一下,灑了點在地板上,不過幸好沒跌倒,也沒任何人受傷。
「這位就是你同居的女朋友?很有禮貌嘛。」士豪的語氣和他話裡的客氣剛好相反。
「什麼同居?那是我老婆。」硯耕笑笑,「等我畢業,我們就會補辦婚禮。到時候請一定要來捧場。不過,我們不打算請客了,所以請帶印章來法院當證人。」
士豪輕笑一聲,「艾小姐,」像是現在才發現她的存在,「聽說,你在頂點漫畫當過編輯?」
「是的。」她難得緊張起來。雖然感情不好,畢竟是硯耕的爸爸。
「聽說?」硯耕冷笑,「聽徵信社說吧?你既然把我趕出家門,你最好…」
「硯耕,硯耕…」士豪搖搖頭,「我跟艾小姐說話,你怎麼好插嘴?」
「你…」硯耕氣得站起來。
「硯耕,不要緊的。」艾倫也有些醒悟,他們是來「考試」的,「伯父,您請說。」
「頂點出版社呀…這家出版社倒是惡名昭彰的緊。他們出過黃色小說,還讓法院查封過,邵莉,對吧。」
「我是聽說過。」邵莉點點頭。
「這也沒錯。」一接觸到工作,她血液裡的果斷全清醒過來,「不過,頂點出版社是個多角經營的公司。除了漫畫和雜誌,還會多方嘗試。情色文學的出版的確是個失敗的嘗試。」
「『情色文學』?」士豪大笑,「邵莉,聽到沒有?能把色情小說包裝得這麼好聽,果然不是泛泛之輩呢!」他點頭,「但是,你主管的『情色文學』系列失敗,是你被開除的主因吧?」
邵莉的輕笑,激起了艾倫的鬥志,「情色文學系列不是我提出去的企劃案。我?我只是負責執行的編輯。我相信伯父應該很清楚,公司既定的企劃案,不管多麼可笑,負責人都得盡力完成。你對了,我的確負責這個系列,至於失敗…我很遺憾公司沒看清楚正確的方向,而我的建議不被採納。至於開除的主因…絕對不出在我的工作能力。」
「哦?」他這才對這個小女孩另眼相看些,「主因呢?」
「伯父,我相信我沒必要向您匯報。」艾倫也微笑,「在人家背後說壞話,不是我的風格。請原諒。」
他倒是把這小女孩看輕了!不過,這麼一來,更不能讓她當范家的媳婦。
「就一個不曾念過大學,連高中都被退學的女孩子來說,你的確很優秀。」他的侮辱讓硯耕握緊了拳頭。
艾倫按按他的手,「伯父,你又錯了。我高中因為身體不好休學過一年,後來也回去完成了學業。至於大學,我不認為畫畫得到大學才學得到什麼。」
「這是考不上的好借口。」他輕蔑。
「教育制度不適合我。」她微微仰頭,「據我所知,愛迪生小學沒念完,嚴長壽先生也只有高中學歷。」
士豪凌厲的瞪著她,艾倫也無所懼的瞪回去。硯耕覺得他們視線似乎激出火花。
「范家不要大學都沒念過的媳婦。」他點點頭,「你很勇敢,但是,這是我們家的規矩:每個人起碼要碩士畢業。」
「我也不想當范家的媳婦。」她頂回去,「我只想當范硯耕的妻子。」
「一個高中畢業的女孩子和一個博士,你覺得配得上嗎?」士豪幾乎動怒了。
「一個繪畫高手和一個連沾水筆都不會拿的男人,你覺得配得上嗎?」硯耕張大嘴,他不曾看過艾倫這樣犀利的時刻,「我覺得這樣的比較沒有意義,配不配只有他們兩個才能決定。」
除了兒子,這輩子他不曾遇過其它膽敢反抗他的人。士豪又是震怒,又覺得有些惋惜。
「你若和硯耕結婚…硯耕就失去繼承家業的資格了。」他定定的望著艾倫,「為了你,他會失去一切。即使我過世了。」
「伯父,你放心,」艾倫冷靜的說,「看您這麼滔滔雄辯,我相信您會長命百歲的。至於硯耕會不會失去一切,這都是他自己的選擇。不管他怎麼選擇,我都支持他。身為他的女朋友、未婚妻,這是我份內的事情,不用感謝我了。」
「沒錯。」硯耕笑出聲音,越笑越大聲,「我怎麼失去一切?我早就放棄你的事業啦!老爸!回去啦,我們這破地方,實在招待不周。喂,老同學,扶好老爸,我怕他昏過去。年紀大啦…要服老嘛…」
士豪定了定神,凶狠的,「你會後悔的。」
「那也是我的事情吧?」他站起來,很熱情的招呼,「不送啊∼小心樓梯呀∼嘖嘖,就說老年人要保重身體,氣壞多不值…」
邵莉回頭看他一眼,眼中充滿千言萬語,硯耕卻只回頭對著艾倫笑。
她突然心裡有點茫然,不知道那時候的選擇到底對還是錯。
「艾倫!你好厲害…你看到那老傢伙的模樣沒有…艾倫!」他趕緊接住一昏的她。
「怎麼了?怎麼了?」他摸不著頭腦。
「你爸爸…你爸爸好可怕喔…」她哇的一聲哭出來。
硯耕搔搔頭,實在…他真不知道艾倫是厲害還不厲害呢。不過,軟香溫玉抱滿懷,感覺真棒…
二十四
「可惡!我還沒求婚勒!」硯耕突然想到,大叫起來,「可惡!居然被他影響,就說『我老婆』!」他一把抓住還在哭的艾倫,「只好現在求婚了!艾倫,嫁給我吧…」要不要跪下來?可是跪下來滿蠢的…
他決定跳過這個程序,「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嫁給我吧。」
艾倫本來眼淚已經停了,現在又小嘴一扁,抽抽答答的哭起來。
他慌了一下,糟了,一定是程序不對。他瞥見牆角放著塑料花,一把抽起來,「呃…請嫁給我…我知道這是塑料花啦,不過,明天我一定補一把真花給你…」
她搖頭,還是哭。
「那…那那那…」硯耕小心翼翼的問,「我是不是要跪下來?」
「不…不用啦…那好蠢…」她擦擦眼淚,哽咽著,「我只是…只是太高興了…」
高興?
「你是第二個跟我求婚的人呢…之前只有亦凱…」她抱住硯耕,「都沒有人跟我求婚…」
這些男人的眼睛都瞎了嗎?沒人跟艾倫求婚?
他們眼睛倒是沒瞎,艾倫吸一下鼻子,他們只是被我的「核彈廢墟」嚇跑了而已…
她拿了硯耕的面紙,用力擤一下鼻涕。「等你畢業,我們就結婚。但是我不會作家事唷…」
我會不知道嗎?「放心吧,等我找到工作,我們就請個菲傭。」他對未來充滿信心。
真是充滿玫瑰花色彩的美麗未來…
只是,那個頑固的老頭會放棄嗎?如果他來找自己,還把支票簿掏出來,那還真是蠢斃了…
等士豪在樓下堵她,艾倫有點討厭自己過分靈敏的第六感。
不要掏支票出來,不要掏支票出來…一起坐在小咖啡廳的時候,她在心裡不斷的吶喊著。
發現士豪掏的是打火機,她鬆了一口氣。
「艾小姐,強迫你陪老人家坐著,實在不好意思。」士豪換了個臉孔,顯得這麼和藹可親。
如果他指著自己的鼻子大罵,說不定還不這麼害怕…艾倫戰戰兢兢的回答,「不會不會…」
他蕭索的抽了一口煙,「就像你看到的,我已經是個老人家了…我知道硯耕一直不滿我娶了他要好的同學…只是,鰥居多年,看到邵莉,我還是忍不住像個年輕小伙子一樣燃起熱情。娶邵莉大概讓兒子起了誤會吧?的確,邵莉若是生下孩子…他的權益就會受損…」他撢撢煙灰,「但,邵莉不會生下任何孩子的。這一點,婚前我就跟她說清楚了。」
為什麼?她的大眼睛寫滿問號。
「不管怎麼說,硯耕都是我唯一的孩子。」他靜默一下,「妻子過世後,我就沒有再婚的打算。為了怕『需要』導致不可收拾的結果…我已經結紮了。」
艾倫險些把一口咖啡噴出來。這麼私密的事情,告訴我幹嘛?
「所以,硯耕的權益絕對不會受損…我也仍然愛他…」英俊男人憂愁起來,更讓人砰然心動,可惜不是艾倫的心臟,「你瞭解嗎?一個頑固父親的…無法訴諸口的愛…」
艾倫又想就地找掩護了,也許她對浪漫起過敏吧?她覺得全身爬滿雞皮疙瘩…「我、我瞭解。」她趕緊灌下一大杯冰開水。
「我相信,你也相同的愛他吧。」士豪正色的問。
「呃?啊,是啊,我愛他。」
「那,為了他好,還是請你跟他分手吧。」他懇切的望著艾倫,「我明白愛是無價的…但是,范氏企業的首腦,他的妻子要受到很嚴苛的檢查…你若跟他結婚,或許開始很幸福…但是,等他嘗到了權勢的滋味,他就會漸漸嫌棄你了…到時候再來悔不當初…你會感激我現在的無情的。」
艾倫看了他半天,搖搖頭。好老套,跟連續劇演的沒兩樣。還好,他沒掏支票簿出來。
「當然,我會補償你的。」艾倫的臉孔一白,糟糕,真的來了?!「我知道你很有繪畫的天分…我會進一切的力量,力捧你成為二十一世紀的新秀。」
她擦擦汗,幸好不是支票,「伯父,我很感激您的盛情。如果想當新秀,潘亦凱先生就已經跟我提議過了,但是我已經婉拒了。」
「那麼…」不要名?那麼利呢?「如果你需要『補償』,只要說個數字…」
不要掏支票簿!艾倫趕緊阻止他,「我的錢也夠用了!我的物質慾望也不高。我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那麼,」他的臉沉下來,「到底你想要什麼?」
「我只要硯耕就好了。」艾倫抹抹嘴,「伯父,謝謝你請客,蛋糕很好吃。」
「他什麼也不會有。」頑固的兒子到哪裡去找來更頑固的女朋友?
「我也不需要。」艾倫站起來,「我們現在的生活,我已經覺得很滿足了。」
他充滿怒氣的站起來,丟了兩張鈔票,「我不管你是笨,還是心機沉重。你將會發現,一無所有是多麼可悲的事情。」
「我瞭解。」艾倫點點頭,「我從您身上看得很清楚。」她走了出去,丟士豪的爸爸在背後氣得發抖。
其實…我也在發抖呢。她抱住自己的胳臂。沒想到,我也有這麼勇敢的一天啊。
她微笑,一口氣跑上六樓。這個勝利的時刻,她的心裡出現一幅又一幅的畫面,她急著把這些畫出來。
打了一個小小的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