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來,努力壓下往外狂奔的衝動,盡可能保持平靜的表情對這位四眼兄說,「你先去吧,我還有點事兒要處理,過會兒就來。」
「那好吧,你可快點啊。晚了,大娘的白菜肉餃可就被這群狼給搶光了。」
不到兩分鐘的時間,整個辦公室就只剩我一人了。我忍不住興奮的歡呼一聲,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大步往外衝了出去。
目的地:招商銀行。
原因:查工資。
從面試的第二天起到現在,我在建金數碼已經整整工作了一個月零十天,今天是十五號,公司每月的發薪日。從早上起我就一直坐立不安到現在,為的就是那幾個錢。昨兒睡覺前我已經計劃好了,今天領了工資要請張朋吃頓好的,然後去逛西單給他添上幾件好看的衣服,最後再請他看場電影,過上咱這種小康階級完美的一天。
一口氣跑到招行,將卡塞進自動櫃員機的插卡處,按下密碼,我將眼睛睜得老大。幾秒鐘後,根據提示摁下查尋帳戶餘額鍵……看著上面顯示的數字,我笑的合不攏嘴巴,體內的神經根根興奮,要不是這兒有那麼多人,說不準我就跳脫衣舞了。瞧瞧屏幕上顯示的數字,從原先的一個零蛋到四字後面拖三個零,這是多大的變化啊!哈哈,這還只是試用期的工資,等兩個月的試用期滿轉正後,那工資……哈哈哈哈哈,我豈不是笑的下巴都要掉下來?回想起編輯部那份既累人薪水又少得可憐的工作,我奇怪當初我怎麼就那麼能忍呢?這錢就跟人一樣,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那個時候我一個月累死累活不過也才一千三,要買什麼買不成,想吃頓好的吧,還得想著接著得多少天在家喝稀飯。雖然朋朋是有錢人(在我看來),但我也不好意思老吃人家軟飯啊?他照顧我已經夠多的了。何況,本人臉又不白,當小白臉的話太對不起這三個字了。其實說來說去,最大的原因是我怕朋朋會看低我,窮是沒什麼,可要是因為這個低人一等,那就划不來了。所以,一月一千三,扣去月票、煙、酒、飯,每月剛好。仔細想想,我有多久沒給朋朋買過東西了?又有多久沒陪他看電影了?時間太久遠,記不得了。如此說來,當他的男人我還真是不夠格。好在他不介意我錢多錢少,也好在他心底好。要不,我跟他哪能走到今天?
取出一千五,雖然這對大多數人來說是個不值一提的小數目,但是今天,我就要靠它們來帶給朋朋一個美好的夜晚。
***
下班前跟朋朋約好七點在西單商場門口碰面,一到點兒我就匆匆往家趕,難得的約會我得換件好看的衣服才行,路上順便還買了一把康乃馨。朋朋說,他一直都很喜歡花,這個城市也應該充滿鮮花。想著他說話時溫柔的樣子,這一個多月來我總會在回家的路上不時買上一把這樣或是那樣的花兒討他歡心。
乘電梯上到九樓,我摸著鑰匙忽聽見黑黑的前方傳來夏雨的聲音。她抱怨的對某人說,「我那死哥哥還不知道什麼才回來呢,找工作找的連家都不要了。你站著不累啊?咱們都快等了一個鐘頭了。」
那人輕輕一笑,回道,「沒事兒,再等等吧,一會兒你哥回來了我請大家上外面吃飯去。」
那是聲音是如此的熟悉,是在過了這一個多月後我以為再也不會聽到的聲音。
我快步朝聲音的方向走去,腳下啪的一聲重踩,頭頂的燈立刻亮了起來。眼前的確是那一頭熟悉的亮紅色頭髮。
「丫頭,我上班已經有一個月零十天了。」
話一出口,夏雨、花宏同時轉頭看向我這邊。
「嘿,好久不見。」我笑著向花宏打招呼。
「呦,你可回來了。真夠晚的啊,我們都等你老半天了。」夏雨靠在門邊瞄著我。花宏站在她前面對著我微笑。
「你們怎麼來了?」
打開門,我招呼他倆進屋坐。夏雨一進門就不客氣的往客廳的沙發上一躺,花宏則站在門邊顯得有些侷促,他打量著屋子,不時對我笑笑。
「坐啊,別客氣。」
「嗯。」
從冰箱裡拿出飲料,我見花宏還站在門口。瞧著他那老實樣,我笑著走過去把他拉進了客廳。一個多月沒見,他好像有些變了。怎麼說呢,感覺上安靜了很多。
「要過來怎麼事先也不說一聲,瞧,家裡都沒招待的東西。」把飲料遞給花宏我問道。
夏雨拿起一邊的搖控器打開電視說,「打過這兒的電話了,但是沒人接。怎麼,你找到工作了?」
「是啊,這不才下班嗎。」
「哈哈,做什麼的?該不會是掃大街吧。」
「掃大街怎麼了?造福人民大眾,多光榮的職業啊!你想做別人還未必讓你做呢。切!」
「好拉,好拉,不跟你扯了。快告訴我是做什麼的?該不會就是張朋給你介紹的那個吧?」
點點頭,我說,「就是那個。」
「多少錢一個月?」夏雨興奮的問道,瞧那樣子好像是她找到了工作。
呵呵一笑,我說,「秘密。」
夏雨吐出一個常常的「切∼∼∼」字,扭過頭去,不理我了。
旁邊的花宏一直很安靜的聽著我們說話,微低著頭喝飲料的樣子好像頭一次到別人家作客的乖巧小孩兒。
「這些天過的好嗎?」
「還好。」
「不是說好要聯繫的嗎,怎麼不打電話過來?我可等著你找我去蹦迪呢。」
「這個……」花宏放下飲料罐,望望夏雨。
夏雨接口道,「他手機丟了。好在這傢伙還認得我家,這不就跑來找我了嗎?喂,你不是要找我哥出去玩嗎?快跟他說啊。」
花宏的臉突然一紅趕緊低下頭去,飲料罐從他的左手轉到右手,再從右手轉到左手,不停的轉來轉去,來來回回。
我見他不說話,起頭說道,「你還真是不小心,幸虧丟的是手機,要是哪天跟你出去你把我給弄丟了,那可要上新聞了。」
「怎麼可能!你這麼個大活人說什麼我都不可能把你弄丟啊。」花宏抬起頭抗議道。
「呵呵,說的也是。你想找我去哪兒玩啊?」
「這個……」花宏又低下了頭。怎麼看都像是不好意思的樣子。
這傢伙怎麼了?
包裡的手機這時候突然響了起來,三人同時一驚。
「你買手機了?」夏雨問道。
「朋朋送的,他說上班的人總的有一個,聯絡方便嘛。」
「切!小白臉。」夏雨損我一句,受不了的轉過頭去。我伸手敲了一下她的額頭,取出手機一看正是張朋的號碼。
「喂?」
「你在哪兒呢?我已經到了。」
我心裡啊了一聲,這才想起跟張朋約會的事兒。暈,夏雨他們一來,我就把這事都給忘了。
「我……正在路上呢,馬上就到,你等一會兒。」
說話間,夏雨、花宏一同看向我。我尷尬的笑笑,繼續對張朋說,「要是餓了先吃兩串魷魚,但記著別多吃知道嗎?要不一會兒就吃不下了。」
「哈哈,你請我吃飯啊?這麼好?」
「別多問,就這樣,我掛了。」
「嘿嘿,拜拜,你可快點啊。」
「嗯。」
掛上電話,對上花宏不解的視線我難為情說,「真不好意思,我今天約了朋朋在外頭吃飯,要不是他打電話過來我差點就忘了。」想著花宏難得來一趟,我又不好意思將他倆就這麼扔下,於是又說,「要是不介意的話,一起去吧。我約了他在西單商場門口碰面。」
花宏連忙站起來說,「不用了,既然你有事那我該天再來找你。」
夏雨坐著瞪了我一眼,慢騰騰的站起來說,「喂,把你手機號給花宏,免得人家以後又要白跑。」
「對,對,說的也是。」我拿出名片遞給花宏,「給,我的號都在上面了。」
花宏認真的看著那張小卡片,然後抬頭笑著對夏雨說,「那咱們走吧。」
「好。」
將他們送到門口,我望著花宏的背影,總覺得有些寂寞。什麼時候他會再來呢?又是一個多月嗎?還是更長?或者他以後不來找了我呢?我該跟他好好好聊聊的。
「花宏!」這麼想著聲音已經從喉嚨裡跑了出來。
花宏轉過身來,「怎麼了?」
「把你的電話告訴我。」
花宏一愣,然後快步朝我這邊走過來,「先記我家的吧,等我買了手機再告訴你號碼。」
「好。多少?」
「xxxxxxxx」
「記下來。」
「嗯,那我……走了。」他望著我,眼裡似乎有些不捨。
「好,路上小心。」
花宏跑到夏雨身邊,夏雨回頭朝我不明所以的看了看,最後兩人消失在了電梯口。
***
換上衣服從小營趕到西單,已經過了七點。商場門口的人挺多,我找了半天沒看到張朋。他該不是等急了回去了吧?剛要打手機給他,後背就被人拍了一下。我回頭,正是張朋。
「叫我來自己卻遲到,公司的事兒有這麼忙嗎?」
「不是,我回家換衣服了。」
張朋跟我拉開點距離看了看,「是啊,早上出門時穿的是白襯衫,這會兒換成紫的了。」
「呵呵。」
「傻笑什麼,幹嗎特地回家換衣服?」
「知道今天是什麼大日子嗎?」
「大日子?……不知道。」
「好好想想。」
張朋兩眼轉了轉,「不是紀念日也不是誰的生日啊。」
「再想想。」
張朋又想了想,揮起公文包朝我肚子上打了一下。「想不出來!別耍我,有話快說。」
「今天是我發工資的日子。嘻嘻。」
「啊!」
「走,請你吃飯去。」
張朋高興的哈哈笑起來,伸手往我口袋裡塞了一樣東西。我取出一看,是個禮品盒。
「什麼呀?」
「拆開看看。」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我在張朋熱切的注視下解開盒子上的紅色緞帶,打開一看,裡面是一條領帶。
「怎麼想到送我東西?今兒不是什麼大日子啊。」樂樂的拿出領帶,我朝胸口比了比,怕它被弄髒又趕緊放回了盒子裡。
「想送就送了,哪有什麼理由啊。」
「呵呵,謝謝。我挺喜歡的。」
「喜歡就好。走,請我吃大餐去。」
…………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了。將手上的袋子放在桌上,朋朋拉過我細密的吻了起來。只有月光的屋子裡,朋朋看上去很安詳,我想這個時候我也一定很善良。
我們轉著圈,慢慢的靠近大床。床單很白,我們倒下去,給它染上色彩。靜靜的夜,我們互相擁抱著,身體很溫暖,心裡很滿足。
朋朋說他愛我,我深信;我說我愛他,他甜甜的笑了,說只要有我這句話他就很滿足。
他問我,咱們能好到底嗎;我說,咱們這不是已經好到底了嗎?
朋朋凝視著我,把頭深深的埋在了我懷裡。他說,今天他很快樂,因為我對他很好。送了他喜歡的衣服,難得陪他看了場電影。我說,以後我會讓你每一天都很快樂,我會對你一直好下去。
朋朋哭了,我想那是因為感動;我心裡甜甜酸酸的,因為我們的愛情。
***
又是兩個月過去了,熱辣辣的夏天已經轉涼,今天的天氣依舊很好,我的生活也依舊是原來的樣兒。建金的工作已經轉正,錢比原來多了點兒。夏雨說我看起來過的很好,估計是朋朋把我喂的很飽。這丫頭,鬼精投的胎呢。看著錢包裡朋朋的照片,我覺得自己連笑都是滿足而幸福的。中午石季打電話來說叫我和朋朋晚上去酒吧聊天,探了探口風,原來是這小子交上了男朋友,打算在我們這群哥們兒面前亮相。我聽了挺為他高興的,在這個圈子裡晃悠這麼些年也該是定下來的時候了。打電話給朋朋,把這事兒跟他說了說,他也挺高興的。雖然石季那大嘴巴曾害我倆差點分手,但朋朋從來沒怪過他,他說石季的熱心不過是用錯了地方。朋朋說他晚上沒空,公司的一份工程圖在等著完稿。我問他不怕我一個人去會花心?他嘿嘿一笑,「就你這德行,你以為除了我還會有誰會看上你?少他媽這麼自信了。」我也笑了,對我,朋朋就是他媽的特有自信。
晚上十點半到酒吧的時候石季已經坐在裡面的位置上等我了,他的旁邊還坐著三張我沒見過的生面孔。看到我,石季興奮的朝我招手,「夏響,這邊呢。」
我走過去,對眾人點點頭,坐在石季的對面。
漂亮的服務生走過來問我要喝什麼,聞到他身上誘人的香水味,我笑著說:「一杯橙汁。」
「我操,你丫沒事吧?來酒吧喝這個?你腦袋沒進水吧?」石季看著我挺吃驚,他旁邊的三個人也同樣驚訝的看著我。
我笑著回道,「橙汁挺好的,美容養顏,你也改喝這個得了。」
「切!少貧了。是你家那位不讓你喝吧?」
「你可別冤枉他啊,這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石季聽了受不了似的咧咧嘴巴聳聳肩,然後拉過身邊那男人的手對我說,「介紹一下,他是秦峰,我的BF。小峰,這就是我常跟你說的我最好的哥們兒夏響。」
秦峰對我笑了笑,看著我的眼神很友好。
「嗨,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一樣。」我笑著打量起眼前這個男人,長相很平凡,絕對是在人海裡的一粒沙,肩膀很寬,好像挺能被依靠的樣子。
石季有些緊張的抿緊嘴巴盯著我看,我知道他在等我給這位打分了。我接過服務生端來的橙汁,暗地裡打了個OK的手勢。石季一看立刻伸手摀住了嘴巴,估計他都快樂壞了。
「對了,人還沒介紹完呢。」石季笑著指向秦峰旁邊的男人對我說,「他是小峰的弟弟小傑。」
我朝秦傑點點頭,他是個長相柔美的青年,斯斯文文的,眼睛很大。他也對我點點頭,有些害羞的樣子。我猜他不會超過二十三。
「旁邊的是他BF,小文。」石季繼續介紹道。
我看向小文,這是我第一次正眼看坐在最角落裡的他,雖然酒吧的光線很暗,他的臉大半都被籠罩在陰影裡,但那雙眼睛,那雙微微笑著的眼睛卻亮的驚人。我想,他的容貌一定很出眾。
「你好。」小文對我說道,直起身子,我看到他的臉漸漸從陰影中顯現。
小文的長相真的很出眾,臉型稜角分明,鼻子高挺,微微上揚的嘴角看上去有著不羈,一雙細長的單眼笑著卻帶有凌厲。還有一點讓我很在意,那就是他的頭髮。跟花宏的一樣,硬挺的亮紅色短髮。而且他們年齡好像也差不多。
自從兩個月前花宏跟夏雨來我家後我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我打過電話去他家,接電話的是個女人,聲音很高姿態。她說,花宏已經搬出去了,叫我以後不要再打這個電話。
他怎麼不跟我聯繫呢?現在生活的好嗎?
一隻啤酒杯舉到我面前,我回過神來一看,是小文。他對我笑道,「想到什麼好事了嗎?來,乾一杯。」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拿起裝橙汁的杯子,我說,「我喝這個行嗎?」
小文哈哈一笑,說,「你真有意思,我現在知道為什麼石季總把你掛在嘴邊了。」
我聽了還是不明白,你是誰?你是石季的現任男朋友的弟弟的BF,石季幹嗎要在你面前把我掛嘴邊?挺莫名其妙的不是嗎?
我不動聲色的望望石季,他笑著對我說,「你是我最好的哥們,我把你的光榮事跡跟他們說了。」
光榮事跡?我聽了挺納悶。我夏響什麼時候有過光榮事跡了?石季這大嘴巴該不是又在外頭說我什麼了吧?
「夏響,咱這圈子裡能跟朋友在一塊兒同居三年的人可是稀有品種啊,大夥兒都很奇怪你跟張朋怎麼能在一起那麼長時間,不煩嗎?」
我暗舒了口氣,心想還好還好,原來只是這事兒。要是石季再跟我來個什麼大奔男外遇之類的事兒我可頂不住。
笑了笑,我說,「怎麼會煩呢?咱們還在蜜月期呢。」
語畢,耳邊傳來一陣驚噓。
「不是吧!你倆都在一塊兒三年了還蜜月期啊?吹的吧?」石季頭一個嚷了起來,旁邊的兩桌立刻有人轉過頭來對著我瞧。
「你他媽就不能輕點兒?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咱幸福不行嗎?」我說道。
石季望望他男人,傻了眼。
看他這樣,我心裡甭提有多高興,覺得跟朋朋在一起三年的事兒說出來還真挺光榮的。同志圈裡像我們一樣在一起這麼久的能有幾人?
這時舞樂響起,許久未聽過的鋼管傳來被人繞動著輕微搖晃的聲音。
這家酒吧每逢週五十一點整,會有男孩在吧檯上表演鋼管舞。
我抬眼看向吧檯,豎起的鋼管上一具年輕有力的身體正在火熱的扭動著,我看到台下很多人的眼神變得躁動。
秦傑淺淺的喝了口啤酒,對小文說,「他跳的不錯。」
小文笑了笑沒說話,只是喝著酒對著我瞧。
我心想這傢伙有點兒怪,哪兒有人總盯著頭一次見面的人這麼看的?我跟他又不是相親!
石季靠在秦峰的肩膀上問我,「張朋怎麼沒來?」
喝了口橙汁,我說,「他在趕圖紙呢,抽不出空來。他說了,下回讓你帶上秦峰一塊去咱家吃飯。」
「呵呵,這個好。要吃到那小子燒的菜可不容易啊,我想想前一次吃是什麼時候了?嗯……還是你去年過生日那會兒呢。」
「那你下回來我讓他多做幾個,吃到你滿意為止,怎麼樣?」
「好啊,多下來的我還要打包。」
「成啊,我再準備幾個飯盒就是。呵呵。」
石季摟住秦峰的胳膊滿意的笑起來。
小文的視線一直讓我很在意,他跟秦傑低聲交談的時候,他拿起酒杯的時候,他將身體埋入陰影的時候,我總能感覺他在看我。那是一種玩賞眼神,一種游刃有餘的眼神。
可是,在這之前我跟他並不認識不是嗎?他為什麼這麼看我?要說他對我有興趣,想跟我怎麼著那是不可能的,因為我既沒這個感覺也沒那個自戀。於是,我低下了頭。
舞樂換成了輕柔的爵士,我聽見男人們惋惜的聲音。
有人走到我們這桌站定,那人說,「小文,我坐哪兒?」
我一驚,抬起頭,看到了花宏。
花宏看見我同樣也是一驚。他的身體僵在那兒,身上穿著方才吧檯上我瞥了一眼的緊身露背皮裝。
「你坐石季朋友邊上吧,他叫夏響,跟你認識的人同名同姓呢。」小文摸了摸秦傑的頭髮。看著我說道。
這一刻我知道他為什麼總看我了,他知道我跟花宏認識,或許他還知道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兒,所以他臉上才總是掛著那一股趣味兒。
花宏看看小文又看看我,猶豫了一下後挪步坐到我邊上,他的手肘挨著我的手肘,因為剛才跳舞的關係皮膚上出了很多汗,碰到我的時候感覺很涼。
秦傑伸手拉拉花宏的手指,笑著問,「你有朋友跟夏響同名?」
我看著坐在陰影裡臉上掛笑的小文沒由來的覺得他是個很討厭的傢伙。
花宏紅撲撲的臉低了下去,我也不說話,只在一邊大口大口的喝橙汁。心想他如果不想承認認得我,那我也就裝作不認識他。雖然不知道這是為什麼,雖然感覺很怪,但我想花宏總有他的理由。
「其實……他就是我認識的那個夏響,呵呵。」花宏抽回被秦傑拉住的手指對大夥兒笑了笑。怎麼看他笑得都很勉強,還有點兒尷尬。偏過頭,他對我說道,「沒想到會在這兒碰到你,真巧。」
「哈哈,這個世界可真小,哪兒都能遇見熟人。夏響,還不快請他喝一杯,瞧人家熱的。」石季笑著說道。
我放下杯子,壓下心裡的高興故作平靜的對花宏說,「喝點什麼?看你跳的額頭都是汗。」
「隨便。」
「你小子,這邊可沒隨便這東西。」
花宏抬頭看向我,這回是真心的笑了,「那就跟你一樣好了。」
我招來服務生要了兩杯橙汁,回頭對石季說道,「要不要也來一杯?」
石季給我一白眼,「我皮膚好得很,你自己多喝點吧。」
角落裡射出冷冷的兩道目光,小文不知道為什麼沒剛才那麼得意了。同樣不知道為什麼,看他這樣我覺得有些快活起來。
服務生送來橙汁,花宏像小孩似的大口喝了一起,一會兒就見了底。我把另一杯推給他,他說了聲謝謝,有些不好意思。
我心想這小子真有意思,沒回看到他總會覺得他有了些改變,上回是安靜了不少,這回又變得害羞了。
壓低聲音,我問花宏,這麼長時間怎麼都沒跟我聯繫?他偷偷看了看小文,沒有回答我。我看在眼裡也就沒再問下去。
石季提議一會兒去錢櫃唱歌,我想著十二點半還得回家就讓他們自己去玩。花宏看了我一眼,像是有話要說,我想了想決定留下來。
「我出去給家裡打個電話,你們先坐會兒。」
「哈哈哈,大夥兒瞧瞧,這小子是個妻管嚴呢。」
我沖石季一笑,對秦峰說,「兄弟,放心的出去玩吧,石季從來不過問男朋友的私生活。」
石季一聽,黑了臉,朝我比出中指說,「快給你老婆打電話去吧,少在這兒多嘴。」
走出酒吧,夜下的胡同顯得格外的冷清。
撥了家裡的號,響了很久朋朋才接。
「喂?」
「是我,你睡了?」
「剛躺下。你要回來了?」
「還沒呢,打算跟他們去錢櫃唱歌。」
「那就去吧。記得回來的時候輕點,吵醒我可要你好看。」
「我知道了。乖,晚安。」
「拜拜。」
抬頭望天,月亮很圓。轉身,小文正靠牆站在我後面。
我對他笑笑,「你也出來打電話?」
「不是,透透氣。」
「那我先進去了。」
經過小文身邊,他突然拉住了我。
我回頭看著他,心想,你想怎麼著?
「你對花宏有意思嗎?」
「跟你有關係?」
「有啊,他是我的東西。」
「東西?」我挑了挑眉。「……你是他前任男友?」
「前任?不是,現任。」
「那秦傑呢?」
「你沒聽明白?我說花宏是我的東西,而我是小傑跟他共同的男朋友。」
看著得意的小文,我覺得他很可笑,同時也為花宏感到悲哀。我清楚的記得剛揀到他時他那大哭的模樣,也還清楚的記得他把我當成某人時說過的話,「我對你還不夠好嗎?我他媽就差對你掏心掏肺了,你還想怎麼著?為什麼不要我?你他媽為什麼不要我?」現在我知道,花宏口中的那個人就是小文,那個讓花宏愛到就差掏心掏肺的男人。可是既然他把花宏甩了,那為什麼又要絆住他?有什麼意義嗎?
我推開小文,「你以為你是誰?東西?呵,你真這麼想?你跟他分手了不是嗎?你以為你在他心裡的地位還跟原來一樣?別天真了。」故意說著譏諷小文的話,看著他變冷的臉我覺得很快意。
他媽的不就是長得比較好看而已嗎?就不把感情當回事兒了?我認準了他是在玩弄花宏,我也認準了他不值得花宏在他身上投入感情。
「哈哈,聽你這話好像很瞭解他似的,別讓笑死我行嗎?我在他心裡當然是第一位的。告訴你,讓他上台跳鋼管就是我的主意。怎麼樣,他扭的很好看吧?穿的也很性感。為了跳這個他可是學了一個月呢,就因為我說我想看。」
胸口猛的竄起一團火,我把手機放入口袋平淡的看著小文,抬手就給了他一拳,正中對方胸口。小文沒想到我會突然攻擊他,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我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說,「你真他媽垃圾。」
「你、你打人?」小文不敢相信又狼狽的看著我。
「是啊,打你怎麼了?你不是欠揍的嗎?不打你豈不是很對不起你?」
「你!」小文氣極了,摀住胸口,跳起來就往我這邊沖。
我往旁邊一閃,他撲了空。回頭又要衝向我。
「你這輩子還沒被人揍過臉吧?」我對小文冷冷一笑。
一句話,小文停下了腳步。
我向他走去,他驚恐的看著我往後退,很怕我會打他臉的樣子。
我在心裡大笑,就他這樣的也能算是個男人?之前臉上掛著的笑哪兒去了?不是挺得意的嗎?搞半天原來是個裝腔作勢的沒用傢伙啊。
他以為他長得好看我就不捨得打他了?不好意思,我不打的只有一種人善良的人,無關臉蛋兒。
「為什麼纏著花宏?」
「切!我纏他?是他纏著我吧!」小文不削的啐了一下。
「不說實話你臉上可要添疤了。」我看著自己的右手說。
小文緊張的嚥了口氣,「看不出來原來你是這麼狠的人,虧你還長得倒挺斯文的。」
「是嗎?謝謝讚賞。不過還比不上你,美男畫皮。」
小文瞪著我,握緊了拳頭。
我心裡大笑,我知道他不敢往前衝。
「現在說說,為什麼纏著他?」
「誰叫他分手後沒來找我!」
「不來找你?那不是好事嗎?是你甩他的吧。」
「可是沒人這樣對過我,即使被我甩了也總會求我跟他們好下去。」
「喝,你還真自信。」
現在眼前漂亮的男孩在我眼裡已經完完全全成了一副臭皮囊。花宏當初怎麼就瞎了眼會喜歡上他這樣的?
「秦傑知道你倆的事兒嗎?」
「不知道,他以為花宏是我以前的同學。」
「你多大?」
「二十二。」
「難怪,正是玩感情的風光時候啊。」
轉過身,我不想再聽他們小孩那些個玩來玩去的無聊事兒。
「別再跟花宏糾纏不清了,既然分了就乾脆點。很多東西一旦變了想要讓它恢復原來的樣子很難。」
小文攔住我,這回倒是挺膽大。
「你憑什麼說的這麼肯定,你怎麼就知道他對我已經變了?告訴你,他不但為我學跳鋼管舞,還特地從家裡搬出來了。為什麼?就為了給我做飯!」
看著小文認真的眼睛,我還真說不上來為什麼話說的那麼肯定。的確,我憑什麼認定花宏對他的感覺已經變了呢?
「呵呵,你說不上來了吧?」小文又得意的笑了。
他一笑,我也跟著笑起來。
「如果他對你還像原來那樣,你用得著特地跑出來跟我說這些?我跟你可不認識,你會知道我是因為花宏跟你提過吧?你緊張了?怕我跟他有什麼?」
小文一愣,笑容凝固在臉上。
「你也不小了,該懂的也應該都懂了。有了朋友就好好珍惜,別老玩感情遊戲。漂亮的臉蛋只是一時,誰都不可能保持一輩子。活著,就踏實點。別等失去了才說什麼後悔。」
推開門,我走進酒吧。
「待會兒見面的時候,麻煩你表情自然點兒,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