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喜歡秋天,因為秋天代表所有事物的終結;冬天是酷漠冷厲,什麼也沒有,一切的終點都決定在秋季,不管生或死。
秋心總哀愁……
只是這個秋卻給我喜悅滿足的感覺,因為我有莫迪亞斯!現在我體悟出,生活中的幸福並不是決定於所過的形式——物質的,奢華的,而是在于于你共同迎接每日開端那個靈魂;在我,那就是莫迪亞斯!
以前,我總是孤孤單單,什麼也不是。有了莫迪亞斯後我才領悟,過去的我多麼貧乏,多麼地孤獨,活在世上對我來說不過是一種偶然錯誤所造成的結果。我的娘親知道這是個錯誤,於是拋棄了我,雖然我也知道這點,但我從來沒有勇氣遺棄自己,我想改變,可是我找不到可以為之奮鬥的事物,生命一直只是無奈的存有,對這個世界而言,我更只是一個小小的逗點,無足輕重。
生命對我來說一直是個大問號,現在,我知道,這些疑問都是為了與某人相逢而鋪設的,毫無理由也不需要理由,我降生在這個末世紀,為的就是與莫迪亞斯相逢!
如斯,蕭索的秋對我再也不只是結束,這是個染金的季節,像莫迪亞斯的瞳眸一般引人。我應該與莫迪亞斯出去走走,我要帶它看看寶島的秋。
「商別!你在發什麼呆?」有人拍了下我的肩膀,我轉頭一看,是小喬。
「你怎麼還沒走?晚上還要錄音不是嗎?」小喬一屁股坐在我桌邊,歪著頭問。
「是啊,那我請問你,為什麼你也還在這兒?我記得我的助理音控是你。」我也歪著頭看他,又說,「是你沒錯吧?」
「你愛鬧哦!」
「彼此彼此!」
「對了——」
「自己混還想拖別人下水,真是無恥!」
我和小喬一聽到聲音,眉毛都皺起來。這個鄭雯蕙像條陰魂,老是出現在我四周討嫌!
「小喬啊,密閉的辦公室怎麼會有蚊子飛進來?嗡嗡叫,挺吵人的。」
雖然我很平和,可是要一再地被惹起也是會發怒的。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從縫隙裡鑽進來的!」
「挺會鑽的咧!」
「功夫不錯!」
我和小喬一搭一和說得樂乎快哉,鄭雯蕙臉色的變化給我一種異樣的快感;出身好,經歷多並不代表就可以隨意踐踏貶低別人!我這麼做不過是讓她嘗嘗她經常加諸於他人身上的手段。
「你們……」她抖著聲說,臉上一副恨不得剝我的皮、啃我的骨的模樣。「商別,你給我小心點!」憤恨地說完後她鐵青著臉甩頭離去。
「我們會不會太過火?」
我笑著說:
「你真的很擔心一些有的沒有的!不扯了,我要回去了。」我站起身,小喬卻一把拉住我,我嚇了一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做什麼啊?」
「……沒有!沒什麼,晚上見。」小喬放開我,說:「快回去吧!」
我向他揮揮手,離開電台。
走出大樓時,我看到了他。
這些時日以來,他總在我周圍出現,幾乎每天下班時我都看到他;他依舊一式的打扮,臉上的墨鏡無論雨晴,從沒離開過。
每次我見到他,總是還會被他的光麗迷炫了眼,也總是努力地想要穿透他的墨鏡看到他的眼,好像只有如此,我才能感覺到真正看到他。
我不知道老天安排這一幕幕頻繁的巧合所為何來?難道就只是昭示他的力量,或向我示範命運的奇巧?
我不得其解,只有無助地看著原本屬於莫迪亞斯的心,漸漸被分裂,漸漸地往下沉淪!
我幾乎是痛苦地注視他,這種奇怪的狀況什麼時候才會終止?或者,由我來結束?
我猶豫該不該讓自己脫離這種境況,正這麼想時,他移動了,卻不是如同以往地遠離我的視界,而是朝我站立的位置靠近。
我看著他越走越近,心臟以一種紊亂的節奏急劇、痛苦地壓縮,當他走到我面前時,我幾乎要休克了!我仰頭望著他,一如以往,只是這次我們之間不再隔著看似近,實則遠如天邊的距離。
「你是誰?」我啞著嗓問他,我要弄清楚他究竟為什麼一直出現在我面前,卻又從不曾試圖與我交談?我要弄清楚他為什麼要來迷惑我?
「我是我,為了與你見面,所以我來此。」
他的聲音底嘎清冷,好像許久不曾開口,但是令我驚駭的是他的話,他為了與我見面,所以來這裡?
他是某位狂熱的聽友,自某處得知我的長相,因而來糾纏嗎?
不,他看起來不像是那種狂熱分子!我心中推翻自己的假設。那麼,他到底是什麼人?
「你怕我?」他的手輕輕地撫著我的臉,那種感覺,奇異地熟悉……
「你不該怕我的!我們終於相見了,你怎麼可以怕我?」他的聲音中摻著悲傷,好像我該瞭解他什麼,但我卻忘了。
我微微退後,躲開他的手,不理會心中因這動作所引起的痛楚,勉強地說:
「我並不是怕你,只是我根本不認識你,我——」
「你認識我的!只是你忘了!」他握住我的手臂,激動地說。
我搖著頭,掙出他的掌握,一邊後退一邊說:
「我不認識你,我不知道你是誰!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轉身狂奔,風中的呼喚卻像魅影樣緊跟著我,要我別走。
抖顫地回到住處,開門進去卻不見一向熱烈歡迎我地莫迪亞斯。我衝進房間,又跑回客廳。莫迪亞斯不見了!我頹倒在地,全身的力量一瞬間被抽離,莫迪亞斯不見了!
我遮著眼,淚水奔竄逸灑地奪眶而出。
「莫迪亞斯!」我一聲聲地喊,冀望能得到回應,結果依舊只有滿室的空冷和自己的哭泣聲回應我,多年的孤單空虛在這一刻又全都湧現,可是如今的我再也沒有能力防衛它們了!
哭了許久,忽然有股溫暖舔抹著我的臉。我放下手臂,看到莫迪亞斯美麗的金瞳盈滿憂傷地望著我。
「莫迪亞斯!」我抱住它,邊哭邊說:「我以為你離開我了,以為自己又是一個人,什麼也沒有,我好害怕好害怕……」
我哭喃著一些我自己也聽不清的話,莫迪亞斯一直靜默著,但是我的驚慌卻漫漫退去,淚也止住了。
我放開莫迪亞斯,深深地吸一口氣,坐了起來。
「以後不能亂跑,如果你想動一動得等到晚上,白天不行,知道嗎?」
莫迪亞斯地眼中明白寫著,它知道了。
我望向門外……剛剛我因失措而忘了關門,低聲地說:
「莫迪亞斯,今天他和我說話了,他說他就是他,為了見我才來這裡。又說我其實認識他,只是我忘了。」我迷惘得移回眼看莫迪亞斯,說道:「我不懂他為什麼這樣說!一個字也不懂!」
莫迪亞斯的金瞳似乎喪失了光彩,就好像彩虹黯淡了顏色,它用閃失的眼瞳再看我一眼,然後踱到屋子的另一角,臉朝牆的伏躺在地上。
「莫迪亞斯……」我叫它,它卻毫無反應,看著它的身影,我又出現了那股痛楚感,不知緣由,卻暗暗嚙痛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