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凡衷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到父母兩人忙碌的走來走去,他一邊拿毛巾擦頭,一邊疑惑的問道:「老爸老媽,你們在幹麼?」
「我們要去美國看你爺爺奶奶啊!」葉茉莉邊整理行李邊說。
「你不是說等我考完高考才去的嗎?」那時候老媽明明還親口答應他要三人成行的。
「最近事務所的業務比較清淡,重要的案子都結束了,剩下的一些小case交給你小叔就好了,我跟你老媽先去美國渡假。」孟金城從房間走出來,正好聽到兒子的問話,順口就回答他。
「那我怎麼辦?」這對夫妻又在開玩笑啊?
「什麼怎麼辦?」葉茉莉忙著收拾東西,連看都沒看兒子一眼。「我已經存了三萬塊在你的戶頭,省著點花啊!我跟你老爸要玩差不多兩個月才回來。」
「我下個月就要考試了,你們不用陪我嗎?」孟凡衷高高的挑起濃眉。真是一對不負責任的夫妻,只顧自己享樂,對唯一的親生兒子倒撒手不管了。
「哎喲!孟凡衷你幾歲啦?二十二歲了耶!還要人陪考啊?」葉茉莉瞟了兒子一眼,嘴裡嚷叫。
誰說要你們陪考了?你們應該留在家裡照料我的生活,最後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我要好好衝刺,結果你們都跑出去玩,那家事誰做?」孟凡衷用著責怪的口吻道。
「我已經照料你二十二年了耶!現在想忙裡偷閒出國玩一玩都不行?我是欠你的是不是?」葉茉莉手叉著腰,凶巴巴的回話。
「我又沒說不行,可是現在是非常時期,你們不該陪著唯一的兒子,讓他無後顧之憂專心準備考試嗎?」奇怪……他怎麼覺得老媽有點像一個人?
「兒子,錢不夠用的話,可以先去找你小叔要。」孟金城坐在他身旁的沙發,拍拍他的肩。
「這不是錢的問題,問題是衣服誰洗?」飯還可以到外面吃,那衣服呢?他可沒有那麼多件衣服可以替換到老媽回家而且他那麼愛乾淨更不可能把衣服穿到發臭。
「你不會自己動手洗啊?」葉茉莉瞪著他,她平常實在不應該什麼都幫他做得好好的,幫他是愛他,可不是他的奴隸。
「我是考生還要自己動手洗衣服?!」孟凡衷難以置信的叫著。
「不然你可以拿到前面街上的自助洗衣店,只要投錢就幫你把衣服洗得乾乾淨淨。」孟金城充當和事佬的笑說。
「那要花我多少時間?」
「有時間吃飯上廁所,就會有時間洗衣服!」葉茉莉斥道。
啊!他終於知道老媽像誰了!這句話他太耳熟了,因為那個太妹金優娜就跟他說過很多次!兩個人個性都一樣鴨霸,老媽把老爸管得死死的,現在金優娜也老是爬到他頭上,就是個性相投,難怪老媽會這麼欣賞金優娜。
「我幫你買好機票了,考完試再飛來美國。」葉茉莉瞪著兒子,把皮包裡的機票放到兒子身前的長桌上,然後又匆匆走進房間收東西。
「兒子,來,拿去!」孟金城趁老婆大人走進房間收拾行李,又鬼鬼祟祟的從皮夾掏出幾張千元大鈔塞進兒子手中。
「這裡有一萬塊,快點收起來,別讓你老媽看到。」
「孟金城,你不要又背著我偷偷給阿凡錢!』葉茉莉高八度的聲音從房間裡面傳出來。
「我哪有錢給他啊!我的錢不是都在你那裡嗎?」孟金城趕緊從沙發站起來,向兒子眨眨眼後,走進房間。
孟凡衷收起錢跟桌上的機,歎了一口氣,搖搖頭走進自己的房間。
***
T大的圖書館地下一樓有附設讀書中心,二十四小時全年無休,上了大四以後,孟凡衷常常泡在這裡K書K得昏天暗地,有時讀到不知道今夕是何夕。
孟凡衷唸書念到一半,忽然坐在隔壁的幾個男同學竊竊私語起來。
「喂!你們有沒有看到站在外面那個女生?」
「剛剛進來就看到了,超正的!」
「看起來皮膚又白又嫩又滑,眼睛大大的,爆Cute。」
他們的交頭接耳已經打擾到孟凡衷看書。爆Cute那就是很可愛了!年輕人的用語,他知道。
「她已經站很久了,不知道在等誰?」
「管她在等誰,我們去釣她,這麼正點的女生,讓別人泡走就太可惜。」
要釣就趕快去釣,不要在這裡打擾到他讀書。孟凡衷翻著白眼,不悅的用原子筆頭猛敲書本。
突然,從人口處傳來敲玻璃咚咚的聲音。
「——那個卡哇伊的女生在敲玻璃。」
玻璃清脆的聲音倒沒有吵雜到哪裡去,但是在安靜的讀書中心響起就顯得太突兀,所有人都不約而同望向入口的地方。
到底是有多正?孟凡衷轉頭望去,他的喉頭一緊,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噎到,他拿起厚厚的書本,把臉藏起來。怎麼會是金優娜?!他心裡大叫阿彌陀佛,只希望金優娜沒有看到他,只是乎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並沒有用,神佛。並不搭理他,因為金優娜分明就是已經看到他,才一直敲玻璃。
孟凡衷沒有辦法再自欺欺人下去,最重要的是,他怕自己要是再不出去,他一定會死無全屍!
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故意無視許多向他投射而來的銳利眼神,踏著大步走向人口。
一個圖書館管理員正要上前阻止金優娜的無禮行徑孟凡衷猛低頭道了幾聲歉,拉著她的手臂就跑。
金優娜任由他拖著跑沒掙扎,一直到他們走出圖書館,她便乘其不備的一腳踢向他的小腿。
「噢——」孟凡衷猛地跳了起來。「你又怎麼了啦?
「你知道我在外面等多久了嗎?整整四十一分鐘又零六秒,一分鐘一下——」他撫右小腿的時候她踢左小腿,他撫左小腿的時候她踢右小腿,一點也不讓他好過就對了。「零頭不算,四十一分鐘就是四十一下
她邊踢他邊向後退,還撞到幾個同學。「我又不知道你在外面等我?
「你當然不知道,因為你把手機關機,我怎麼打也只聽到現在收不到訊號的鬼話!」金優娜雙手齊發,抓著他的頭,左右搖晃。偏偏圖書館的讀書中心又規定一定要持有T大學生證才能夠進去,她只能在外頭打手機乾等。「讀書中心本來就不可以開機,基本上,一進到圖書就要把手機關掉。」這是基本常識!孟凡衷的五官痛苦的糾同一團,她好像要把他的頭皮抓下來似的。1
「你可以把語言信箱打開讓我留言啊!」金優娜毫不放鬆雙手的力道,無視於他的痛苦猛力搖晃。「有做老婆的掌握不到老公的行蹤嗎?而且你怎麼可以對自己的妻子不聞不問?」
「我今天早上不是陪你晨跑過了嗎?」他已經向她請過安了吧!
想起早上她的臉倏地紅了起來,他那時候的臉靠得她好近,不知道他要幹什麼?「那又怎樣?現在已經中午了,你也該打個電話來關心我吃過午飯了沒有。」
她就是存心挑剔他。「你是說晨昏定省,中午又沒包括在內。」頂多傍晚的時候再打給她叫她吃晚餐不就得了,而且…拜託,她又不是小孩子,吃飯這種事還要人家提醒?
「還敢自認為頭腦很棒,你不會舉一反三啊?」金優娜抓著他的頭前前後後的搖。「我也說過要你溫柔一點,你怎麼不會?」
他頭暈……頭暈!「我、我以後中午一定打手機給你,叮嚀你要吃午餐行不行?」
「問題不是出在這裡!是這跟這裡!」金優娜放開手,害他有點重心不穩的踉蹌,然後她伸長手用力的點了點他頭昏腦脹的腦袋瓜跟左胸口。「你的腦子根本沒有在想我,你的心裡也根本沒有我的存在!」
「我……」他又不愛她,為什麼要想她?為什麼要把她擱在心上?孟凡衷為應付她的咄咄逼近,一不小心倒栽蔥的跌進花圃裡面去。
「我把你當我的王子,你也應該把我當你的公主才對呀!」金優娜居高臨下的站在他身前,陰著一張臉看他。
陽光在她身後,孟凡衷抬著頭,光線刺目,他微瞇著眼,看不清楚她背光的臉龐。公主?!笑話,她永遠都不會是他心目中的公主!
「你以為……我有很多時間嗎?如果——」她猛地住口,沉靜了幾秒。
她在哭嗎?孟凡衷訝然的看著她,沒有聲音,也沒有顫抖,只看到她一隻手在他看不清楚的臉上抹了扶。
金優娜轉過身,默默的離去。
孟凡衷猶發愣的坐在花團裡,怎麼她的背影給人感覺好脆弱好憂傷,和她一向的強悍潑辣印象格格不入。
※※※
在讀書中心荒廢了一下午,孟凡衷無心唸書.是她一語成讖還是怎麼的,果然一整個下午她的身影都在他腦海中打轉。
本來打算在讀書中心K它個幾天幾夜日月無光,但是他就是沒有辦法像往常一樣靜下心來唸書,一想到金優娜就整個人如坐針氈、忐忑不安,最後,他放棄了,收拾書本回家。
現在,他已經把鑰匙插在自家大門的鑰匙孔,但是孟凡衷卻是愣愣地瞪著金優娜的家門發呆。
算了!這個落翅仔少惹為妙。孟凡衷搖搖頭,轉著鑰匙,可是轉到一半,手又停了下來。
他答應她傍晚要打手機向她請安問候,既然已經答應人家就要做到,身為一個准律師就是要言而有信。孟凡衷咬咬牙,像下定什麼決心似的把鑰匙抽出來,轉身走了幾步路,手指在她家電鈴上靜止了幾秒才按下去。
孟凡衷連接了幾下電鈴,可是久久都沒人來應門,他的心裡有一股失落……正要轉身再回去開自家大門,金優娜家的門打開了。
金優娜瞪著他,緊閉雙唇,看樣子好像一句話也不想跟他說。
「呃……吃飯了沒?」孟凡衷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著實被她嚇了一跳。
她還是不說話,就一味的斜眼瞪他。
「我還沒吃。」她的臉色比死魚還難看。孟凡衷的嘴角自動向上勾起,陪笑道。
金優娜眨眨眼睛,像是在跟他說:我管你吃了沒有!
「我老媽不在……老爸也不在……他們都不在……」
他知道自己不該語無倫次,可是偏偏肌肉在瞬間麻痺,控制不住自已的唇舌。
金優娜不耐的伸手用力一拍自家的鐵門,發出一記動人心魄的砰然聲響。
他知道她不耐煩了。「沒事,我只是要叫你吃晚飯,我回家了,晚安!」孟凡衷轉身迅速的掏出放在褲子口袋裡的鑰匙,卻試了好幾次才插進鑰孔,他被她嚇得手指發抖。
「喂!」
忽然有人在他背後用力一拍,孟凡衷驚叫一聲,手一拉又不小心把鑰匙抽出來,匡噹一聲的整副鑰匙掉在地磚上。
他冷汗直流的轉過身去看她。為什麼她一點小舉動就讓他全身緊繃?他真不想這麼怕她,老爸曾經跟他說過不想那麼怕老媽,可是老媽只要輕咳一下喉嚨,老爸就嚇得皮皮挫,但那是愛的力量,而他被金優娜壓得死死原因到底是什麼?
「進來。」金優娜冷冷的揚起下顎,手指在他眼前勾了勾,兀自先身進屋裡面去。
去她家?孤男寡女這樣不好吧……他怕得是會被她打死。孟凡衷吞吞口水,舉步艱難。
「快一點,要是有蚊子飛進來,來一隻我就賞你一巴掌,來一雙我就打得你兩隻眼睛都變熊貓!」她陰涼的恐嚇從客廳傳出來。
孟凡衷半刻也不敢耽,出三秒就閃進屋還把門帶上。
「你媽昨晚有跟我說要出國玩兩個月,要我多多照顧你。」金優娜坐在沙發上,疊起雙腳。
他兩手垂立站在一張單人沙發後面,就像是在她身邊隨時等候她差遣的傭人。老媽真是的,於麼跟一個外人說這些呢?
「都二十多歲人了還要父母擔心,你還真是一個長不大的小孩。」
他又沒有要她照顧,是老媽自己多嘴、愛杞人憂天、自作主張。孟凡衷只敢在心裡面抗議。「我也還沒吃。」金優娜晃了晃小腿。
他看到她穿著一件牛仔短褲,她小腿弧度真美,穠纖合度,啊,他記起了那晚在電梯裡他因為她穿著涼鞋的腳而著迷,這個暴力女的腳真漂亮,奇怪,練過功夫的小腿不會有肌肉嗎?怎麼她沒有……孟凡衷迷亂的想了好多好多。
「肚子餓得咕嗜咕嗜叫了。」她瞄著正心猿意馬的他。
讀書中心的男同學們就是在討論她,她真的這麼引人注目嗎?真的那麼令男人心癢難耐的想去搭訕她嗎?那是因為他們還沒見識過她暴力的一面吧!可是……不對呀!每次她當著眾人的面打他時,為什麼很多人不覺得她是個暴力狂,反而都認為她是在跟他打情罵俏呢?而且他有這麼惹人厭嗎?為何她別人不就喜歡揍他?孟凡衷不自覺的摸摸自己的臉,很多人都說他長得乾淨斯文、清朗俊逸,很像裴勇俊,他也這麼認為,但她幹麼老是愛打他這張臉?
「你在想什麼?」看他一個人不知道在想什麼想得出神,她突然大喝一聲。
孟凡衷猛地回過神,他的膽有一天會被她嚇破!你說什麼?」
「跟我說話的時候居然敢想別的事情?」金優娜從沙發上站起來,眸裡夾帶著寒風冷雨的走近他。「說!你是不是在想別的女人?是不是?是不是?」
「哪……哪有!我哪有什麼別的女人……」他什麼女人都嘛沒有。「我是在想你中午到底怎麼了?話說到一半就走人。」要是沒轉移她的注意,又有他好受的了。
金優娜眼神怪異的轉了轉,然後別過頭去,像是在逃避著什麼。「你不是還沒吃嗎?」
「嗯……」他應了一聲又忍不住追問。「你今天中午到底怎麼了?」
「我的月經剛好來了,肚子痛,所以不想把話說完,只想趕快回家。金優娜沒好氣的說。
月經?!這個女人竟然在男人面前把這兩個字說出來……孟凡衷暗暗的深吸幾口氣,不這樣的話他的心臟會負荷不了。真沒禮貌耶她!
看他呆若木雞,笑意不期然的爬上她的嘴角,金優娜拍拍他困窘的臉。「你想吃什麼?」
孟凡衷甩頭晃腦,試圖把困窘甩掉。「你……你要煮給我吃嗎?」有可能嗎?他不敢想。
「你要吃什麼?說啊!」
嗯…想個難一點的,讓她出醜,每次都是她看他出醜,現在該換人了。「我想吃義大利面。」可是又不能太難,不然她就知道他是在故意刁難了,義大利面很平常,但是要做得好吃卻也不簡單。
「想不想再來海鮮蛤蜊濃湯或是法式烤小羊排什麼的?」她仰起明媚淺笑的臉龐。
她做得出來嗎?孟凡衷低頭瞄了瞄她,努力不讓眼底的鄙意表現得太明顯。「那是再好不過了,不過沒有的話也不打緊,反正先謝謝你了。」還是句謝謝比較好,不然她做不出來搞不好會惱羞成怒拿著菜刀來砍人。
「那你先坐著等我一下。」金優娜把他往沙發推了推,離開客廳。
孟凡衷坐在沙發上,無所事事之餘打量著客廳四周,擺設簡單整齊,沒有多餘的裝飾,每一件傢俱都那麼恰到好處的擺在適當的位置,顯示主人也是個明快俐落的人。
沒多久,金優娜走進客廳,孟凡衷抬頭一看,她幹麼突然跑去換衣服?煮個東西不用特意穿得這麼正式吧?
「走吧!」金優娜坐在玄關的椅子上,穿高跟鞋。
「去哪裡?」她不是要煮東西給他吃嗎?
「我們去凱悅吃西餐。」她彎著眼睛笑道。
「凱……凱悅?!」孟凡衷從沙發上跳了起來。他還以為她要親自下廚原來還是要破他一筆,他叫孟凡衷又不叫孟凱子。
「我去吃過幾次,我覺得那邊的西式料理還滿不錯的。」當然不錯,隨便一道料理最起碼就要七、八百塊,是錢不錯!早該知道她是不可能會為他洗手作羹湯的,他是哪根筋不對還心存這種不切實際又可笑的幻想?「我知道路口有一家就魚羹面很好吃……」金優娜開始運動她的手關節。「你剛剛不是說想吃義大利面嗎?」
「現在不想了。」他才不想被人當凱子削。
「男人可以像你這麼沒原則說變就變嗎?你的心志就不能更剛強一些嗎?你盂家的老祖先孟子說的話你忘了嗎?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你數典忘祖啊你!」金優娜又兇惡的瞪大眼睛。
威武不能屈?他早就屈了!他要是真的不屈的話,早就把她踢到九霄雲外了!「我現在身上沒那麼多錢。」不能老是讓她敲詐不然她敲上癮老是要他帶她去吃高級料理哪堪得了。
「是嗎?你媽跟我說她會匯三萬塊進你的帳號,敢跟我說謊……」她兩個拳頭放開又握,握了又放開,十足十的威脅意味存在。
老媽居然連這個都告訴她?!要不要連他內褲穿幾號也報給她知?孟凡衷看到她睜得大大的瞳孔裡面已經是風雲變色,因此即使內心有千百個不願,他還是裝出一個和顏悅色的笑臉。「我是說身上沒有很多現金,不過等一下去提款機領就有了,哈哈……如果你想吃的話,那咱們就去吃吧!」
「嗯!我真的想吃。」金優娜打開門,走了出去,就站在門口等他。
她還真是一點都不會不好意思,孟凡衷在心裡咒罵,臉上的笑卻是那麼的樂意,他走出屋子,隨手拉上她家的大門。
「走吧廣金優娜牽著他的手,與他十指交握。孟凡衷的心猛然一震,總覺得這樣的牽手方式有太多暗示……壞情緒跑個精光,現在他的心只為了她的手而顫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