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道室中,各自換好衣服的兩人站在場中心,成為所有人的焦點。
對於一向是眾人焦點的峻,對於這種情況,見怪不怪,早就習慣這種視線。
但……對於毫不起眼的煒,四周的注視簡直讓他緊張得手臂冒冷汗,能不能往前行一步也成為個大難題。
看著煒那不自然的動作,神低聲朝拓說了句:「看!他似乎很緊張。」腳也好像微微顫抖著。
順著神注意的方向,拓清晰的看見煒那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他這一刻全身上下都寫上「我很緊張!」的表情。
「怎樣?要不要趕走所有礙眼的傢伙?」為了這場比賽公平,拓眨著眼朝身旁的人建議。
環顧四周,神推推眼鏡,默默的點頭表示同意。
兩人趁著站在中心的兩人不注意的時候,以他們特有的方式趕走圍觀人群。
「可以開始了沒?」沒理會突然消失的壓迫感,峻知道是誰弄的。
少了那股壓迫感,煒鬆口氣的道:「可以了。」
吞口唾液,煒擺好姿勢,準備迎接對方的攻擊。
輕鬆的拍拍手中灰塵,拓再度問:「神,你看誰勝出呢?」
神想也不想的回答:「當然是峻。」
「是嗎?我卻覺得可能會有出乎意料的結果!」看著一臉認真的煒,不知為何,拓很想他能勝出。
「唔?對他這麼有信心?」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神挑挑眉看了拓一眼,將視線轉回場中。
「要不要打賭?一頓晚餐。」朝身旁的人眨眨眼,拓不失他那副頑皮的調調。
「呵……利用峻來打賭?不怕他知道後拿刀殺了你嗎?」斜斜的看拓一眼,神幸災樂禍的說道。
「你不會這麼殘忍的,如果參加這場賭局的話,你也是有份的,到時候也逃不掉!」
「你對我這麼有信心,我一定會參與這場賭局?」一邊和拓鬥著嘴,神一邊看向戰場,峻可是佔優勢的。
「你一定會輸的。」一個只惡補兩星期的人,怎會贏過已經學了很少時間的峻呢!
「不,一定的,結局出人意表不是更好玩嗎?」眼中閃爍著興高采烈的顏色,神訝異的看著這難得一見的表情。
「你好像對他很有興趣。」不知為何,神心中只有股酸溜溜的感覺,為何當拓的目光不再注視自己時,心會隱隱約約的感到疼呢?
「哎呀……」一聲慘叫,神的注意力飄回現場,拋下腦中怪異的感覺,收斂起一切情緒,專心一致看著比賽中的兩人。
峻簡直是第一次遇見這種難纏的人,無禮地一次又一次的將他打在地上,他就像不痛楚似的,繼續站起來。
原本不耐煩的情緒漸漸被佩服取代,峻明白再這樣打下去也不是辦法,他感到自己的體力在漸漸消失。
峻在過去的比賽中都是採用速戰速決的戰略,他深深的瞭解自己的體力不及別人,只要超過十五分鐘,他便會漸露疲憊,再打下去就只有認輸。
所以,趁著還有些許時間,峻努力地說服眼前的人放棄,因為他可不想真的輸給這名初學者。
「你,還是認輸吧!再打下去你也是輸的,根本是毫無意義的,投降吧!」用過肩摔將他摔在地上,峻用著只有眼前人聽見的音量,有點氣喘的低頭朝他道。
一剎那的沮喪因為峻的這句話而一閃而逝,快得讓峻以為只是自己的錯覺,接下來煒的表情又恢復回堅定的神情。
「我不會投降的!」用力抓住峻的手臂,趁著峻來不及還擊,煒將他壓在自己的身下。
「怎樣?這下形勢倒轉,換我來問你,服輸了沒?」得逞的朝峻咧嘴一笑,因為一時失策峻懊惱極了。
自己怎麼會這麼不注意,居然只顧著勸他放棄,卻忽略掉了他就算是一隻無害的家貓,也還是有攻擊力的。
「哎呀呀!你看、你看,他是不是很努力的在找機會呢?」驕傲的抬頭,拓一副「我早就沒看錯」的嘴臉望向神。
瞪了拓一眼,神不甘不願的承認,「沒錯,是我錯將他當成一隻家貓,沒留意他還是有爪子的。」
「但這不代表峻會輸掉!」神不服氣的反駁。
「是嗎?那我們就靜心的看吧!」不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會錯,雖然他在讀書懶散些,但並不代表在別的事情上就笨。
他們繼續討論,戰場上的兩人又改變了位置。
煒一個失神,被峻一個反身的壓在地上,壓在身上的人嘴角勾勒出一抹奪人心魂的笑容,讓煒看著著了迷,根本忘記自己正在比賽。
「怎麼樣?服輸了嗎?」哼!沒想到他一個不留神差點兒敗給這個新手,還好他立即將情形扳了回來,否則傳出去就丟臉丟大了。
「我不會這麼容易就認輸的!」大吼一聲,煒不斷的掙扎,根本不理會什麼正統的柔道,內心只知道他一定要打敗眼前這個人。
嚇了一跳立即退後,峻有點狼狽的閃開這毫無章法的攻擊,確定他暫時不再威脅自己峻才緩緩的站起身,有點不滿的朝他道:「喂!你這哪裡是柔道,根本就是亂來。」
好像是再也受不了這種拖延時間的戰術,煒原本溫厚無害的目光變得凌厲起來,看見這種轉變的峻嚇了一跳。
這……這傢伙是不是雙重人格?前一秒不是還一副無害的樣子嗎?怎麼下一秒便變得這麼嚇人……
雖然不論是身高還是身材,煒都還只是發育中的少年,但一配上他那雙凌厲的瞳眸,就產生了一股讓人透不過氣來的壓迫感,使得峻在意識上直覺的後退。
「喔?」細心觀察兩人的拓注意到煒的突然轉變,發現峻居然難得地露出一抹驚訝失措的表情。
用手臂撞撞身旁的人,拓用下巴點向那兒,勾出一抹勝利的笑容,「呵……看見沒?就算他是一位看似微不足道的人,卻做到一件我們怎樣也做不到的事……」
明知道拓所指的是什麼,神卻挑眉裝起傻來,「有什麼事是我們做不到的?」
哼!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他在裝傻,拓只好老實說出來:「就是讓峻露出像一般人的表情。」
「啊?你是說平常的峻毫無表情嗎?」故意歪曲他的話,神好像非要拓自動說出來。
「沒錯!峻向所有人笑,但他的眼底卻沒笑,過去峻的笑容只是在做嘴部運動而已!」一口氣將所有話吐出,拓內心舒服不少,但看到神的嘲諷笑容後,內心開始後悔自己的坦白。
「你現在才發現嗎?」緩緩的從神那張形狀姣好的唇瓣吐出,趁著拓失神,神以單手扶住牆壁,將拓整個身軀包圍在身下。
「你現在才發現嗎?你還真是遲鈍呢!」在拓的耳邊低喃道,那介乎少年與成年男子間的嗓音魅惑著,拓只能著迷的看著神那深邃的瞳眸。
「是又怎樣?反正我就是遲鈍!」原本的異樣的氣氛因為神最後的一句話消失得無影無蹤,現在拓又恢復成原來的樣子,怒視著神。
「哎哎!別這樣生氣嘛……我只是在說笑罷了……」神一瞬間收回所有的表情,恢復成平常那副成熟、穩重、可靠的樣子。
「其實只要細心留意峻,你就會發現在他那雙瞳眸中,有太多太多的憂鬱,當初和他交朋友時,我就敵不過他眼中那抹哀傷的色彩,我以為自己可以替他抹掉他心中的哀傷。可是……」神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望了眼已經被他的話吸引失神的拓,深吸了口氣,續道。「不能,我發現認識他這三年來,還是不能讓他展露真正的笑容,我是不是很失敗呢?這麼久的時間,說真的,我還是不太瞭解他……」那個看似毫不起眼的少年,竟奇異的能夠引動峻不同的情緒,據他三年來的經驗,從來沒有人看見過峻生氣的表情。
拓那有點擔憂的聲音將神飄離的神智緩緩拉回,神側頭看向拓,示意他再重複一遍剛才的話。
瞭解神眼中的意思,拓又重複了一次:「我是說要不要阻止那兩人,他們好像都累垮了,那小子更是一副快倒下的樣子。」
如拓所說,場中的煒已經不住的喘著氣,滿佈臉上的汗珠全滴至地上……
「唔……好像真的快掛了,還是制止他們吧……」神打算插手。
在神還沒走近時,煒轉頭的朝神大叫道:「別過來!我們還沒分勝負!」再度重新站起,準備繼續迎戰。
「還是別再打了吧!你好像快不行了……」原本打算伸出善意之手扶持對方,在快貼近對方的手臂時,卻被意想不到的手臂反彈回來,神驚訝的看著自己被推開的雙手。
「不!我還不累,我一定要贏得這場比賽!」目光堅定,絲毫沒有因為剛才的失敗感到灰心,反之,在煒的眼中露出一抹越挫越勇的興奮光芒。
不會吧!?原以為神的勸阻是可以讓他改變初衷,不再執意知道他的名字,但沒想到神的好意只換來一句:別礙事。
瞥了眼一旁的峻,神對煒沒有分毫同情,他知道現在峻雖然看似平淡,其實體力已快用盡,再這樣拖下去,說不定真的會如拓所言,峻在這場比賽中輸掉。
「明白,那我就不打擾你們。」雙手高舉,神對他沒轍,只能由得他們自己解決,自己還是和拓坐在一旁觀看吧。
「為什麼還要繼續?明知道會輸也要繼續嗎?」可惡!原來沒想到會花這麼多時間在這傢伙身上,但出乎意料的,他居然這麼難纏。
「就算是明知道結果,我也要盡全力,直到自己再也站不起來我才會認命!」不服輸的倔強眼神直勾勾注視著峻,讓峻躲也躲不掉。
為什麼?難道他不怕丟臉嗎?
「你不會覺得自己這樣子很難看嗎?」不經意的,峻脫口而出,連他自己也嚇一跳。
「為什麼會覺得難看?我覺得我並不負自己過去的努力,至少在這一刻,我沒有想過放棄的念頭並努力的支持下去,就算是輸了,那也只是因為對手太強,自己才落敗。」好像有點訝異峻的問題,煒理所當然的答道。
是嗎?仔細咀嚼著他的話,峻不得不以認真的目光看向站在眼前的人,明明是學業成績差勁,為什麼居然會有這麼成熟的思想?一點不像是笨頭笨腦的人。
「你這股衝勁如果用在讀書方面,我想你也會考出不錯的成績。」這是峻唯一能給予他的評價。
「可是……我已經努力過了……就是……不行……」好像越來越沮喪似,他的頭在語末時已經貼至胸前。
「我是不是真的很失敗……」聲調還帶點哭音,峻不疑有詐的走上前,打算好好安慰他,但……
出乎峻意料之外,一個失神,煒居然來了個絕地大反攻,由於體力漸漸變弱,在被煒壓倒後,峻根本無法反抗,只能以殺死人的目光瞪著笑得一臉得逞的傢伙。
「沒想到這招居然有用,銀師父果然沒說錯。」
原本峻生氣得想破口大罵,但當聽見煒口中那位銀師父時,突然閉上了嘴,思索一會兒,才再度開口。
「你口中所說的銀師父是誰?」緩緩的一字一句說出,峻根本不用多想就知道煒口中指的是誰,但他還是要煒親口說出來。
「上村銀,是他好心的教我柔道呢!」不疑有他,難得對方有興趣問他問題,煒當然義不容辭的立即回答。
上村銀……果然沒有猜錯,峻聽見這個的名字便恨不得將他殺掉,這個他命中的宿敵,還是這麼的陰魂不散,讓人討厭的傢伙!
「是他教你這招的嗎?」絲毫沒有敗者的感覺,峻依舊保持著那副高傲的表情。
雖然感到奇怪,煒還是誠實的點點頭,「沒錯!」
「放開我!這次不算數!是你暗算我所以該重來!」峻兇惡的朝煒吼道。
絲毫不受影響,不怕死的煒露齒一笑的道:「呵……怎麼可以這樣,要服輸呀!來……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就放開你。」
「不說!」峻便偏過頭不看煒。
「來……說吧……否則我有的是耐心喔……」看著身下的人孩子氣的舉動,煒不禁笑開來。
「喂!我眼睛沒花吧……」好像在做夢似的,努力的揉揉眼睛,拓不敢置信眼前的情形,不禁脫口而出。
「拓,你沒有看錯。」神也在震驚當中,為了讓自己清醒過來,他用力的拍打著拓的臉頰,直至聽見拓吃痛的慘叫聲。
「幹什麼打我?」撫著被神打得紅通通的臉頰,拓不滿的抗議著。
「想證實自己是不是在作夢。」視線繼續看向場中的兩人,神沒有望向身旁的可憐人。
「什……麼!?」
摀住臉頰,拓一臉無法置信的瞪著神,為什麼要打他來確認?為什麼不打他自己?難道他不知道會很痛的嗎?
「打自己會痛耶……倒不如找你來測試看看,不是也能知道結果嗎?」回答拓的,居然是這句氣死人的反問,拓心想不用多久,他們會在另一方決鬥。
「不說就是不說!」沒想到峻這麼的固執,面對不平等的事情,就算自己身處下風也絕不屈服。
「說!反正早晚也要說的,說出來聽聽吧……」絲毫不敢放鬆手中的力度,生怕一個不留神,便會讓身下人從自己手中溜掉,再將他抓回手中,可就難了。
「哼!你問別人吧!我絕不會說的!」偏過頭不看他,峻驚訝於自己現在和他的對話,自己竟然會感到……輕鬆,好像可以將內心的情緒表達出來。
「我也說過,不是你親口說出來的,一切都沒有意義!」好脾氣的煒終於忍受不了這種常常被人忽略,跟著大吼出來。
被這股氣勢嚇呆了的峻,張著嘴巴的看著已經氣得滿臉通紅的煒,久久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為什麼?你非要我親口說出來?」暫時忘掉了自己現在的處境,峻好奇起他的執著,是什麼原因推動他這樣的?
「因為,你曾經說過,打敗你才能知道你的名字,我這兩星期就努力的學柔道,雖然知道結果可能慘敗,但至少我在這場比賽中盡了全力,我可能手段不高明,可是……」煒說著說著,由於太忘我,什麼話全都說了出來,感覺到峻那股殺人視線後,他頓了一頓,看著身下的人。
「這樣你還不放開我,既然知道手段不高明。」咬牙切齒的低吼道,峻不敢相信自己剛才會對他泛起一絲同情心。
沒想到居然會被人反咬一口,討厭!
「先聽我說完!」又是一道吼叫聲,峻閉上嘴巴。
「不知為什麼,從第一眼看見你,我就覺得你好像一副被人遺棄的樣子,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需要人關心你的信息,所以我想你是不是很寂寞呢?「輕輕低喃著,煒那接近成熟男子的醇厚嗓音,在峻的耳邊不斷迴響著。
「我……」會感到寂寞?簡直不敢置信,他不是有種神和拓這兩位好友嗎?為何還會感到寂寞?
溫熱的手撫上峻的臉頰,煒露出淺淺的笑容,「你的眼睛,說出你很寂寞,也許你沒有察覺,但它卻將你的心事洩露出來。」
我的眼晴?峻不自覺的撫上自己的眼,由於太震撼煒所說的話,他根本就沒發現此刻只要一用力,便能掙脫開煒的箝制。
「就算是這樣,也不用你這麼關心我。」和他又不是朋友,只是一個陌生人罷了,為何他要這麼關心自己?
「一定要熟悉的人才能關心對方嗎?如果陌生人關心你,你就會認為他是有企圖的嗎?」好像讀到峻的內心世界,煒的這番話,帶給峻不小的震撼。
「你……」過去的記憶像萬花筒般快速在腦海閃過,父親的樣貌、母親的淚痕、現在親戚們貪婪的目光,都快速的一一閃過。
「嗚……」好痛!為什麼要讓他回想起這樣不堪的過去?讓他繼續假裝這種虛假現象不好嗎?
發現身下人兒扭曲的容顏,不斷從額頭冒出來汗水,緊緊抓住自己手臂的冰冷指尖,一切一切都讓煒呆愕在當場。
他說了什麼話?為什麼會讓他受到這麼大的刺激?看見他緊咬自己的嘴唇,鮮紅色的血緩緩從嘴角流出來,煒想也不想的強扳開他的嘴,伸出自己的手指,讓他咬住。
痛!沒錯,從指尖傳來那不間斷的痛楚感,讓煒禁不住皺起眉頭。最讓煒痛楚的,是看見他的痛苦神色,煒感到心都被揪疼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壓抑自己的情緒,這樣是不好的,你難道不知道嗎?」用空出來的手,緩緩劃過峻那輪廓分明的容顏,撫上他咬破的嘴唇,情不自禁的露出疼惜的表情。
「喂……神,看見沒有?峻居然會突然失控,因為這傢伙不經意的話……」推推身旁的人,拓再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夢中。
「……」回答拓的,是一連串沉默。
「喂!還不快去制止峻!」看見峻痛苦的表情,拓想也不想的衝過去,但,手臂被人突然用力一拉,拓一時失去平衡,朝神的胸前撞去。
「你為什麼阻止我?」怒目一瞪,拓不敢置信眼前的人是自己所認識的,神收斂起所有無害的表情,用那種睥睨四方的冷酷目光,一眨也不眨的看著躺在地上的兩人。
「神……」有點不安的喚著,拓呼吸也不敢用力,深怕會惹毛眼前的人。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我們該阻止他們了,否則不知會發生什麼事。」回復平常的表情,神笑著輕推拓,上前拉開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