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沒進來,客廳裡始終安靜無聲,不安開始像毛毛蟲般,逐漸爬上他的背脊。
應付不了她的淚,他強迫自己吃完一碗飯,忍著不出去看她,以為等她哭完了,自然就會乖乖進屋。但是,直到他硬吞完一碗飯,甚至又喝了一碗湯,那嬌小的身子卻還是不見蹤影。
江震將碗放到水槽裡,莫名覺得惱怒。
她要問,就該曉得,他絕不會昧著良心回答。那時,他也不過見過她幾次,怎麼可能就會想要把她娶回家?
不然他該怎麼回答?說謊嗎?
暗暗咒罵一聲,他轉身走出去,準備面對那愛哭、愛撒嬌的小妻子。誰知道客廳裡頭卻空蕩蕩的,沒有半個人影。他皺著眉頭,上樓進了主臥室察看,發現她也不在裡頭。
而且,她上次離家出走時,用來裝行李的粉紅色行李箱也不見了。
「Shit!」
他咒罵出聲,臉色陰鬱的拿起電話,打給厲大功。
「喂?」
「我是江震,靜芸出去了,我想她可能會再到你那裡去。」
「我知道,她剛到。」
「她還好嗎?」江震僵硬的問。
「還好,鳳婷正在念她。」厲大功有些無奈的回答。
聽到她沒事,他稍稍鬆了口氣,倚靠在桌邊,頭痛的揉著眉心,有些疲倦的說:「抱歉。」
「沒關係。」厲大功一扯嘴角。「只是,你確定不來接她嗎?」
「不了,我今天沒辦法陪她去做產檢,她現在看到我只會生氣,反正等她氣消了,就會自己回來了。」
「也好。」
「有事再連絡我。」
「OK。」
確定靜芸安然無恙後,江震掛上了電話,轉身走進浴室,快速的洗了個澡,早早上床躺平,在黑暗中睜著雙眸,耐心的等著。
但是,這一次,他一直等到天亮,靜芸還是沒有回來。
天亮時,他滿心不快的下了床,穿了制服,正準備要出門上班時,卻赫然發現,鞋櫃上那對新郎新娘的布娃娃,竟然少了一個。
女娃娃不見了。
那個穿著新娘裝的女娃娃不見了,只剩下那個穿著西裝的新郎。
他僵在原地,瞪著新郎娃娃旁邊的空位。
它應該在的,一直都在的,自從靜芸做好之後,這對娃娃始終在一起,從沒落單過。無論她將它們擺在桌上、床頭、電視櫃上,新娘與新郎始終成雙成對,不曾分開過。
他瞪著形單影隻的男娃娃。下一秒,他走回客廳與臥室,尋找那只女娃娃。他甚至連浴室和廚房餐廳都看過了,還趴在地上,看它是不是掉到桌底或床鋪底下。
沒有,那女娃娃不見了!
靜芸竟然拿走了它,那只笑得好可愛、好可愛的女娃娃。
她怎麼可以拿走她?
穿著新郎裝的男娃娃,孤單的坐在鞋櫃上,一臉悲傷的看著他。
她怎麼可以只留下他!
江震抿緊薄唇,瞪著那只孤伶伶的男娃娃,只覺得一陣火大。他一伸手,抓起那只男娃娃,萬分不爽的帶著它出門,一起上班去了。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厲大功才剛在自己的辦公椅上坐好,屁股都還沒坐熱,就看見好友,一臉酷寒的走了進來。
「她沒回來。」
「我知道。」厲大功苦笑。他早上出門時,鳳婷才又念了他一頓呢。
江震瞪著他,好半晌才丟下一句。
「我今天和你一起回去。」說完,他轉身就走了出去。
厲大功暗暗歎了口氣。
就算江震要和他一起回去接靜芸回家,那也得要鳳婷肯放人才行啊!
昨天夜裡,她們姊妹倆徹夜長談,聊到他都睡著了,她們還在聊得沒完沒了。女人家的咕噥抱怨,落落長得很,他沒仔細聽,但也曉得大多是在說江震。
今天早上一起來,他光是看鳳婷的臉色跟言語間的意思,就曉得這次事情沒那麼簡單。
厲大功暗自搖頭,猜想好兄弟這次肯定有苦頭得吃。他又歎了一口氣,瞧著桌上響起的電話,振作起精神,接起電話,開始工作。
這一天,時間過得特別快。
江震整天都板著臉,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隊上的弟兄們,全閃他閃得遠遠的。被他訊問的嫌犯,更是在破紀錄的時間內,就痛哭流涕的把罪行全招供出來。
五點半,他們難得準時下班。
兩人各自開著自己的車,一前一後的回到厲家。
果然如厲大功所料,他們才把車停好,鳳婷就已經等在門口了。
「他來做什麼?」她瞇著眼,質問老公。
「我來接靜芸。」江震冶著臉上前。
「靜芸不在。」她雙手抱胸,仰起鼻子,睨了老公一眼,看他敢不敢拆穿她。
知道妻子的性子,也曉得這次是江震有錯在先,厲大功只好犧牲兄弟,乖乖閉上嘴,退到一旁去。
「她是我老婆。」江震按捺著脾氣,說出口的字句,冷寒得像利刃。「她不能每次一不高興,就往別人家跑——」
「我是她大姊,不是別人!你凶什麼凶?反正,你就只是把她當成標準配備——」
「就算是標準配備,那也是我家的標準配備!」江震火冒三丈的打斷她。
「是呀是呀,標準配備嘛,掉了也不算什麼,是吧?那你就再去買一個啊,或者你們是怎麼說的,噢,對了對了,再去申請一個就有了嘛,是吧?哼!」
「讓開!」
他火氣上湧,不想再和她瞎扯,一步步朝前逼近,想逼這潑婦讓開,直接進去找靜芸。
「喲喲,現在是怎樣?」鳳婷見狀,卻退也不退,只是一挑眉,牙尖嘴利的說著。「怎麼,難不成咱們堂堂飛鷹特勤小組的副隊長,現在是想違法硬闖民宅嗎?」
江震氣得額上青筋直跳。
他握緊了拳頭,低咆一聲。
「讓開!」
「我就不讓!」鳳婷硬勾住老公的手臂,繼續大聲嚷嚷。「你有膽子,就當著我老公、你隊長的面,把我推開啊!」
明知江震不會打女人,但是瞧見這火爆場面,厲大功左右為難之下,只能一邊護著妻子,一邊開口勸自個兒兄弟。
「江震,我看今天就算了——」
「什麼今天就算了?」鳳婷嚷得更大聲了。「我告訴你,我妹不想見你,今天不想見、明天也不想見,以後都不想見了!不要說我沒給過你機會,幾個月都過去了,是你自己不懂得把握機會、不知道珍惜,我辛辛苦苦養大這個妹妹,可不是養來讓人當標準配備的!」
有生以來,江震第一次氣得想動手掐死一個女人。
「你——」
「怎樣?我有說錯嗎?」
眼看好友臉色不對,厲大功連忙把妻子拉到身後,一邊還伸手,抵住好友的胸膛。
「阿震,你冷靜點;鳳婷,你別再說了。」
「我就是要說,你少幫著他——」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兩個男人掛在腰間的手機,在同一秒鐘響起。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他們反射性的接起電話,她立刻識相地閉上了嘴。
果然,那通電話是飛鷹小組總部打來的。
兩個男人對看一眼,江震一咬牙,知道這趟任務拖不得,只得瞪著鳳婷,咬牙撂下命令:「我一回來就要見到她的人!」
說完,他轉頭就走。
厲大功搗住老婆的小嘴,不讓她再嗆聲回去,安撫交代著。「好了,別氣了,有批重要犯人越獄逃走了,我們可能會忙上好幾天,有急事的話,你知道怎麼找我,嗯?」
她不滿的皺起眉,然後才又鬆開眉頭,點了點頭。
厲大功見狀,這才鬆了手。
鳳婷拉下他的脖子,按照往例,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柔聲交代。「小心點,別受傷了。」
「嗯。」他應了一聲,再吻了她一下,才轉身上車。
鳳婷和老公揮揮手,臨別前又看見江震遠去的車影。一想到他那句命令,她就覺得一陣火大。
「想見我妹?哼,你休想!」
她腳跟一旋,回身進門上樓,打開客房門,果然看見小妹坐在窗前,癡癡看著江震遠去的車。
「別看了,早走遠了。」她一把抓起粉紅色行李箱,把那些布娃娃和針線、衣服全塞回去。「快,去把你浴室裡的牙刷、毛巾拿來。」
靜芸乖乖去拿來牙刷、毛巾,走回客房時,赫然發現大姊已經替她把行李準備好了。
「大姊,怎麼了?出事了嗎?我們要回家住嗎?」
「沒有,只是他們工作上的事,我們也沒有要回家住。」
「那、那——那現在……」
「你再住在這裡,等他一有空,一定會來亂。什麼叫『我一回來就要見到她的人』?這麼簡單就想見到你,哼哼,他想得美啊!」
鳳婷氣勢十足地罵著,一手提著行李箱,一手拉著妹妹往外走。
靜芸不敢反抗,只能任由強勢的大姊拖著她出門。她心裡惶惶不安,走了好一段路後,才敢開口,小小聲的問:「大、大姊,你——你要帶我去哪裡啊?」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兩個禮拜之後,江震手邊的案子,才暫時告一段落。
她一直沒有回來,也一直沒和他連絡,連通電話或簡訊都沒有,完全的音訊全無。
他曾試著去問過厲大功。
「她在哪裡?」
「不知道。」厲大功面色不改的回答。
「是不知道,還是不能說?」他瞇著眼,忍氣再問。
厲大功停了三秒,才苦笑開口:「不能說。」
從此,江震沒再問過好友。
可在忙了兩個星期之後,他只覺得既疲累又憤怒,情緒早已累積到瀕臨爆發的邊緣。
他無法留在家裡,無法在那間屋子裡休息。屋內屋外的擺設,處處都留著靜芸的痕跡,她做的沙發套、抱枕套、蕾絲杯墊、無數的布娃娃,唯獨缺了穿著新娘禮服的小靜芸,電視櫃上,只剩下小江震,孤孤單單的坐在那兒。
就連餐桌花瓶裡,也還留著她插的花。
如今,花已經枯萎,靜芸也仍不見蹤影。
他不再去厲家,知道鳳婷根本不會漏半點口風,而厲大功因為愛妻心切,也會跟著保守秘密。
別無選擇下,他動用特勤小組的情報網,在最短的時間內,查出了靜芸的下落——
她在鳳婷的安排下,兩個禮拜前就離開台北,暫時避居到中部一個以花聞名的小鎮去了。
江震再次竭力按捺住衝到厲家,把鳳婷活活掐死的衝動。反而發動車子,在第一時間,趁夜駕車南下,直接去找離家兩周、至今未歸的小妻子。
到達中部小鎮時,天色已經大亮。
這是尋常的小鎮,風光明媚,以種植花卉、經營花卉批發生意為主。鎮外有著大片的菊花田,徹夜燈光不滅,人們忙著運送花卉,貨車與休旅車川流不息,空氣之中,則飄散著淡淡花香,讓人心曠神恰。
江震卻對這一切視而不見。
他駕著車,直接到了警局前頭,俐落的下車,大步跨進警局。
小鎮上的警局規模不大,門口的值班警員,一見到他亮出警徽,知曉來人位階極高,立刻站起來,做了個標準的舉手禮。
「你們局長在哪裡?」
「樓上。」警員乖乖回答,目送江震往二樓走去。
磚造的二樓建築,在太陽曝曬下,室內溫度逐漸攀升。只是,室溫雖高,室內的氣氛卻很輕鬆,兩個大男人就坐在檜木桌椅邊,一邊喝著老人茶,一邊嗑著瓜子閒聊天。
「誰是分局長?」江震疾聲問道。
一個滿腮粗短黑胡的男人,慢吞吞的舉手,卻沒有回頭,嘴裡還在嗑著瓜子。
「我要找人。」江震冷著聲開口,寒眼冷瞪著對方。
那男人慢條斯理的轉身,在看見他時,黝黑的臉上慢慢堆起了詭譎的笑。
「啊,是江震呀,歡迎歡迎啊!」他嘴角勾著笑。「你還記得我吧?我是陳志明,在警校時跟你同屆。」
另一個男人,穿著橘紅色的消防制服,喝光手裡那杯老人茶後,才跟著轉身,俊臉上的笑有些不懷好意,像是早就料到江震會找上門來。
「呦,這不是鼎鼎有名的飛鷹特勤小組的江副隊長嗎?」成大業背靠木椅,嗑著瓜子往嘴裡拋,壞壞的笑道。「請問,江副隊長大駕光臨到我們這個小鎮來,是要找什麼人哪?」
認出眼前這兩個「老朋友」,江震的臉色一沈,表情更鐵青了。
這兩個男人,的確都是他在警校時的校友。同屆的陳志明,跟他算是點頭之交,肯定願意幫他找人。
但是,小他幾屆的成大業,跟他之間卻有過節。在警校時,彼此都血氣方剛,現在,他老早忘了,當時是為了什麼事,才會跟這學弟動手,只記得兩人之間,曾經衝突過好幾次。
為了靜芸,江震難得壓抑火氣,沈聲開口。
「林靜芸。」
「林靜芸?誰啊?是你的什麼人嗎?」
「我老婆。」他臉色難看的回答。
陳志明點了點頭,聰明的沒再追問。倒是一旁的成大業,立刻把握機會,故意裝出詫異的表情。
「你是說,你不知道你老婆在哪嗎?」他提高聲量,確定他所說的話能夠傳遍這棟屋子。「意思就是,你老婆跑啦?」他說完立刻哈哈大笑。
江震冷瞪著他,要不是急於找靜芸,他肯定會先解決這個王八羔子。他轉過頭,看著陳志明。
「陳志明,你知不知道她住在哪裡?」他百分之百確定,靜芸就住在這個小鎮裡。
陳志明正要開口,成大業卻靠過來,手臂一橫,把陳志明推到後頭去,堅持搶下發言權。
「等等、等等,我等今天已經很久了。」他一臉屌樣,挑眉笑道。「江學長、江副隊長,來啊,你開口求我啊!我是這裡的消防小隊長,這裡也算是我的地盤,只要你肯求我,我就告訴你,你老婆人在哪裡。」
江震捏緊拳頭,冷冷的瞪著成大業,看出這傢伙壓根兒就只想搗亂,阻止他去找人。
要他求人?!
休想!
下一瞬間,他掉頭就走,獨自走出警局,決定一間一間的去問,遲早也能問出靜芸的下落。
這純樸小鎮上,到處有她留下的「痕跡」!
幾個小學生,戴著橘色小帽,背著書包,蹦蹦跳跳的去上學。每個書包上,都繫著手工精緻的布偶娃娃,每個娃娃的神韻,都跟主人有八分神似。
雜貨店的桌子上,鋪著棉質印花布,邊緣還綴著蕾絲。
大榕樹下,老人們聚眾閒聊,人手一杯老人茶,每個人的面前,都擱著藍染布縫成的杯墊。
一個年輕的少婦,推著嬰兒車經過。粉嫩的嬰兒懷裡,抱著一個可愛的熊布偶。
江震就循著這些「線索」,一路找去。正當他準備向一個在機車上懸著小綿羊吊飾的年輕女孩,開口詢問老婆的下落時,身後驀地傳來擴音喇叭的聲音。
一輛鮮紅色的消防車,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背後。透過車窗玻璃,可以看見成大業的唇上,仍舊勾著壞壞的笑。
「小婉,這男人是來找靜芸的喔!」聲音從擴音喇叭中傳出,又響又刺耳,整條街的人們,全都回過頭來,豎起耳朵聽著。
聽見江震要找的是靜芸,那女孩突然臉色大變,火速跳上機車,用最快的速度逃走,彷彿眼前這個男人身上帶著什麼可怕的傳染病。
不只是那年輕女孩的態度有異,整條街上的人,有的嚴肅、有的興味盎然,都開始交頭接尾,小聲的議論紛紛。
江震咬緊牙關,把拳頭捏得死緊,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消防車卻用最慢的速度,緊跟在他後面,成大業的聲音,持續從擴音喇叭裡傳出來。
「警告逃妻、警告逃妻。林靜芸,你老公來找你啦!警告逃妻、警告逃妻。你要是想跟他回去,就快點出來;你要是不想跟他回去,也要快點去躲起來啊!」成大業懶懶地坐在車上,拿著麥克風大聲疾呼。
江震暗暗咒罵了幾句。
該死,這傢伙根本不是要幫他,而是在阻撓他!靜芸要是願意見他,老早就自動回台北了。她會在這兒住了兩周,代表她根本不願意回去,要是她聽到擴音喇叭的內容,聽到他來了,她肯定會逃得遠遠的。
成大業惡搞得欲罷不能,改用「柔情攻勢」,口氣一變,轉成讓人起雞皮疙瘩的文藝腔,深情款款的說著。
「靜芸,你快出來啊,你丈夫很想你呀,想得不能吃、不能睡,剛剛還在警局裡哭了呢!」他愈說愈樂,掰得格外流暢。「你知道嗎?他哭得像個嬰兒,嘴裡還不斷喊著你的名字,說不能失去你、不能沒有你呀!」
路人們紛紛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視線直盯著這臉色嚴酷的大男人,難以想像他會因為想老婆,想到痛哭流涕。
擴音喇叭裡,再度傳來成大業親切的詢問。
「江學長,你還需不需要面紙?快把你眼角的淚擦一擦吧!」
江震心裡的怒火蒸騰,幾乎要把牙齒咬碎了。他捏緊拳頭,忍耐著成大業的調侃,一步步的往前走,執意要找到靜芸,心裡暗暗咒罵,要是此刻手上有槍,他絕對會轉過身,一槍轟掉那傢伙的腦袋!
擴音喇叭裡,接著又傳出難聽到極點的歌聲。
「台灣寶島、文物豐隆、復興基地、主義恢弘……」成大業開始唱起警校的校歌,準備用最難聽的嗓音,多唱幾首歌,讓學長好好欣賞。
可怕的歌聲,終於讓江震的憤怒爆發了!
他在原地站定,轉過身來,對著消防車咆哮出聲。
「他媽的,你這個拿女人手帕的娘娘腔!」
此話一出,成大業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三秒。然後,仗著厚如銅牆鐵壁的臉皮,他深吸一口氣,將頭探出車窗,用最大的聲量,抓著麥克風大吼。
「那又怎麼樣?我就是愛我老婆啊!」
圍在街道兩旁,觀看這場好戲的街坊鄰居們,聽見成大業的大膽告白,有的大笑、有的猛吹口啃,還有人用力鼓掌。
「好啊,說得好啊!」
「不愧是我們鎮上的消防分局小隊長。」
「向柔沒嫁錯人啊!」
看到大家如此捧場,成大業更是樂得朝眾人揮手,再接再厲的喊道:「小柔,我愛你!我絕對不會讓你懷著身孕離家出走的!」
眾人聞言全都笑了出來,唯獨站在消防車前的江震,臉色始終鐵青難看。
他捏著拳頭,正考慮先把消防車的車門給拆了,再把該死的成大業拖出來痛揍一頓時,前方不遠處那一棟佔地面積不小的樓房,門口邊緣正冒出一顆小腦袋,眨著烏黑大眼,小心翼翼的往外探看,碰巧跟他對上眼。
是靜芸!
瞬間,成大業就被江震拋到腦後。
他拔足狂奔,用最快的速度,衝向那棟樓房。
靜芸瞧見江震,嚇得縮回屋子裡。她左顧右盼,因為緊張過度,一時找不到可以躲藏的地方。更何況,他最擅長的,就是搜尋,要是留在屋子裡,他不用費多少功夫,肯定就能把她揪出來。
情急之下,她只好穿越屋子,直接從後門落跑。
樓房後方,是綿延直到天邊的花田,靜芸沿著鄉間小路,拚命的往前跑。她不敢回頭,只能用盡力氣,沒命的往前跑,活像是身後有鬼在追。
轟隆的腳步聲,愈靠愈近。
江震要追上來了!他要追到她了!他他他他他他……
她愈想愈害怕,嚇得腳步一顛,差點就要摔下花田。
後方傳來怒吼。
「你挺著大肚子還跑什麼跑?!」江震白著臉大吼,看見她差點摔進花田時,他的心跳差點停了。「不准跑!給我站住!」他大聲下令。
靜芸遲疑了三秒,顧忌著肚子裡小生命的安全,卻又不想待在原地,乖乖束手就擒,讓江震逮回去——
她開始快步走。
只是,江震的體能,本來就好得驚人,就算她竭力奔跑,都跑不贏他。這會兒,她只能快步前行,當然沒一會兒,就被他輕易追上。
強健的臂膀,無聲無息的探來,將她從身後圈抱起來。熟悉的男性氣息、暖燙的呼吸,將她籠罩在他的懷中。
江震低下頭來,靠在她耳邊,用輕柔而危險的語調,開口說道:「你再敢挺著大肚子跑,就給我試試看。」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罔顧她的掙扎輿抗議,江震抱起妻子,轉身走回那間樓房。打開後門,他抱著她進屋,穿越過廚房,走進偌大的客廳。
屋內的擺設,以原木為主,簡樸中也不失氣派。倒是幾樣傢俱上,包覆綴著蕾絲的拼花棉布,而電視櫃的最上一層,則是擺著數個精緻手工布偶,儼然是全家福的景象。
他的猜測沒錯,這段時間,靜芸應該就是住在這間屋子裡。
一直走到原木大桌旁,江震才放下她,讓她坐在桌面上。只是,她粉臀才剛落桌,嬌小的身子就猛地往外跑,妄想逃出他的掌握。
寬厚的大手,輕而易舉的把她拉回來。
「放開我、放開我!」靜芸掙扎喊叫著,像只被激怒的小貓,粉拳亂揮亂打,拚命揍他。
「休想!」他冷冷的回答。
任憑粉拳胡亂落在肩上、胸上,江震卻不為所動,俯下健碩的身軀,雙手撐在她的兩側,有效的控制她的行動,讓她只能被籠罩在他的視線之下。
幽暗的目光,逼得靜芸無法迎視。她轉開視線,故意不看他。
「為什麼不回家?」江震問道,一手捏著她小巧的下巴,硬是將她的小臉轉過來。
她別無選擇,只能抬頭。
雖然,她老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知道江震一定會找上門來。但是,真正見著他出現時,她還是嚇得慌了手腳,直覺的就想逃走。
可惜,她跑得不夠快,三兩下就被他逮了回來——
紅嫩的唇辦,飄出一聲歎息。
唉,算了,被逮回來也好。遲早,她都是要面對他,把話說明白,為了他們之間的一切,徹底做個了斷。
「我不想回去。」她輕聲開口,靜靜的看著他。
他見過這個表情。
那天,他失信沒陪她去產檢,回到家中後,她固執的逼著他回答問題。得到答案之後,那張小臉上,就出現了這樣的表情。
一種萬念俱灰的表情。
江震的胸口,突然莫名的揪緊。他直覺的知道,自己即將失去某種很重要的東西……
頑強的自制,壓抑著心中的慌亂。他神色不變,開口又問。
「為什麼?」
靜芸回答得很簡單。「我不想再見到你。」她筆直的看進他的眼裡,一字一句的說:「我要離婚。」
自制力崩潰了,江震深吸一口氣,怒聲大吼:「離婚?!就因為我沒陪你去產檢,你就要跟我離婚?」
「不只是因為產檢。」
「那又是為了什麼?」
她垂下小腦袋,雙手撫著孕婦裝上的花樣。「這不是我要的婚姻。」她輕聲說道。「我願意結婚,是因為我愛上你。可是,你願意結婚,卻只是為了孩子、為了責任,我的存在,對你來說像是可有可無。這樣的婚姻,我不要。」
他低咒一聲,單手扒過黑髮,憤怒的瞇起眼睛。
「是誰說的鬼話?」
「你。」
「我從來沒有說過你對我是可有可無的!」
「但你會娶我,的確是因為我懷孕了,不是嗎?」
他無法反駁。
靜芸垂下眼簾,克制著不讓淚珠滾落,這兩個禮拜以來,她已經為了他,哭泣過無數次了。
屋子裡一陣靜然,沈重的氛圍,籠罩著兩人,教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終於,她深吸一口氣,輕聲打破沈默。
「我要離婚。」
「我不答應。」
黝黑的面容上,滿是凝重的表情,濃眉始終擰緊著。
看著他的表情,兩人相處過的點滴,又湧上心頭。她心頭一緊,幾乎想伸手撫去他眉間的結……
白嫩的小手才剛有動作,就被她自個兒壓下。
不行不行,她不能心軟!這樁婚姻得快快結束,要是再繼續拖延下去,對他們兩個人來說,都會是一場折磨。
她這麼愛他,他卻不能回應她的愛。要不是因為她意外懷孕,根本就不會有這段婚姻。他並沒有像她一樣,深深被那夜的點滴所撼動。
各種思緒,在她心中翻滾。肚子裡的寶寶,突然翻了個身,她雙手撫著肚子,感受那神奇的震動。
驀地,江震突然開口了。
「好,我留下來。」
她困惑的眨了眨眼,一時之間,還意會不過來。
「什麼?」
他注視著她,黑眸炯亮,輕聲說道:「我也要住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