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應該知道我不能跟你談公事吧?」
知道好友最近很關心一起由他偵辦的狗捨縱火案,身為承辦檢察官,他有責任警告死黨避嫌。
「拜託!我有那麼低級嗎?」狄致奔沒好氣地嚷嚷。
「有,可是你常常不知道。」聽到他的保證,衛逢平才恢復平常閒扯淡。
「十幾年的兄弟,你有必要這樣嗎?」
「好啦。」衛逢平大笑。「聽說你被溫煥光逼得賣身,結果搞到為了個女人做很多事啊?」
「那不只是為了女人,而是為了理想!你懂嗎?理想!」雖然不可否認,他是因為裴悅棠才接觸到這件事,但他可不是為了追她才這麼做,這樣想就太污辱他對她的感情了。「要是你不懂就算了,反正太難的事你也很少懂。」
「你講這種話特別沒說服力。」被笨蛋罵笨,跟被豬罵豬有什麼不同?「怎樣?你到底追到沒?我跟齊格軍已經花了五千塊跟慎朗賭。」
自從聽說他跑去拜託慎朗靠關係找立委關切,大家當然會好奇起這位聽到狗就想找地方躲起來的傢伙怎麼突然關心起流浪狗議題。
最後實在無法作出結論,只好一致認定是衝冠一怒為紅顏。
狄致奔對這群好友完全沒轍。「連兄弟的愛情也賭,你們是不是人啊?」
「不是,我們是賭鬼。」他回答得可乾脆了。「怎樣?現在進展如何?」
「我想她應該不討厭我。」應該是吧?他也很不確定。
眼看只剩下兩天,他和溫煥光的約定就到期,可以離開動物醫院回到原本的生活了,可是他和悅棠卻仍是一點進展也沒有。
「講得這麼含蓄?你這次是認真的嗎?」聽出他口吻中的不尋常,衛逢平也正經起來。
「嗯,非卿莫娶。」唉,要是他知道怎麼會愛得這麼慘就好了。狄致奔歎了口氣。
明明一開始只是一見鍾情,可是接著又日久生情,然後越陷越深,最後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他完全無法想像自己會再喜歡上別的女人,更無法想像裴悅棠會跟別的男人在一起。
他只喜歡她,眼裡也只有她。
「這麼嚴重?」連這種話都講得出來,身為情場上向來無往不利的戰將人物,衛逢平寄予無限同情。「好啦,雖然我花大錢賭你追不到,可看兄弟一場,有什麼問題我幫你吧。」
事到如今,也只能急病亂投醫了。狄致奔把與裴悅棠之間的一切講給好友聽,希望他能提出一點有營養的意見。
「以我的經驗,我看你還滿有希望的。」聽完,衛逢平很快下了結論。
「多有希望?」他猛然眼睛一亮。
「我會花一萬塊換邊下注,大概就這麼有希望。」賭鬼檢察官非常爽快地解釋。「不過聽你這麼說,那個女生個性比較內斂,你只要發揮平常的死皮賴臉,應該就沒問題了。」
「什麼話啊。」他何時死皮賴臉了?不過聽完好友的看法,心情倒是變得很好。「好啦,重點來了。」
搞半天重點還沒來啊?先前這些該不會只是想降低他的戒心吧?衛逢平沒好氣地重申。「我說過不透露案情的喔。」
「你在想什麼啊。」狄致奔輕哼一聲。「我是想跟你要幾個難笑的笑話,越難笑越好。」
他精心挑選又有口皆碑的笑話通通無法受到立可的青睞,它還是兀自沉浸在拔毛的世界裡,一點面子也不給。
經過深思熟慮,他懷疑鸚鵡的品味可能跟人類不太一樣,這讓他不得不求助於以笑話難笑出名的衛遂平。
「抱歉,我的笑話都是好笑的。」他可一點都不覺得自己的笑話有什麼問題。
「好吧,」既然有人死不承認,他也只好將錯就錯。「那就把你覺得最好笑的笑話都給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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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職業最常患有氣胸?警察,因為新聞常說目前警察正全力『緝兇』中。哪個卡通人物最愛幫助人?小叮噹,因為他常出伸出『圓手』。金屬為什麼會導電?因為生立息不好。有一種動物長得跟大象很類似,有長鼻子、粗皮膚,體型龐大,那是什麼動物?答案是小象。」
夠了沒啊!他快崩潰了!
對著立可念出手上據說很好笑的笑話,狄致奔只覺得手腳冰冷。萬一事情傳出去,說他講出這種可怕的笑話,他以後怎麼出去見人?怎麼領導達飛集團邁向另一個高峰?怎麼變成羅曼史天王?
「狄大哥,你笑話都是從資治通鑒抄的嗎?還是四庫全書?怎麼這麼過時。」阿照很大方地嘲笑他,卻換來一記白眼。
不過難笑歸難笑,立可倒像真的很高興似的,揮著翅膀滿口亂喊。
「耳朵掉了!鼻子掉了!眼睛掉了!腸子掉了!」
比起之前講他自己的精選笑話時,立可完全沉浸在拔自己的羽毛裡,這種反應算是好多了。
看著立可的進步,狄致奔既欣慰也感傷。
這是最後一天在醫院幫忙了,明天起,他就要回到自己正常的生活軌道。
那個沒有狗、沒有鳥、沒有動物、沒有愚蠢高中生……沒有愛的蒼白世界。
「狄大哥,時間差不多了,你該跟裴醫師去買火鍋料嘍。」阿照看了看表,好心地提醒著。
今天為了幫狄大哥餞別,所以在邵醫師家辦火鍋餐會。為了讓可憐癡心的狄大哥可以跟裴醫師多相處一段時間,他跟邵醫師還故意在簽紙上做了手腳,讓他們兩個一起去買食材。
狄致奔把手上的小本子交給阿照,語重心長的交代,「好,那這本笑話簿就傳給你了,以後要好好念給立可聽。」
「喔……好。」
狄大哥還不知道嗎?愛因斯坦雖然真的有講笑話給他的憂鬱症鸚鵡聽,可是以鸚鵡的智商而言其實是聽不懂笑話的,裴醫師只是在開他玩笑而已。
不過看他如此敬業,還抄了一本這麼難笑的笑話,自己也只好默默收下了,說不定以後學校才藝表演的時候可以用,表演題目就叫——讓你想揍人的笑話大合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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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悅棠有點意外。
因為狄致奔居然對廚房的事非常熟悉。
從兩人一起到超市買菜就很明顯可以看出他是個常下廚的人,不但挑菜挑得很專業,還很權威地把她拿的東西都放回去。
一下是這個菜葉顏色不對、一下是摸起來感覺不對。
原本對他的指導還半信半疑,但到了邵家,看他進廚房開始洗菜、切菜,甚至俐落地煎完一條魚時,她才真的確定他是個會下廚的男人。
可是,雖說這是個優點,卻也不需要拿出來報告啊。
「裴醫師我跟你說,我還會煮菜。」
原本抵死不碰酒的狄致奔,被阿照跟邵仞軒硬灌了三杯以後,整個人已經明顯一忙了,開始胡言亂語地報告他的生平大小事,而且每句話都以「裴醫師我跟你說」做為開場白。
而兩位肇事者則是非常心虛地出門買解酒液,留下狄致奔和她看家,而他現在正用著可魯的無辜表情看她,一張俊臉非常委屈地湊到她面前,黑眸裡好像燃燒著火焰,閃爍著像要吞噬她。
「裴醫師我跟你說,我很會寫作文。」
「好。」
只要再配上幾聲汪汪叫,她懷疑自己說不定會把骨頭夾到他碗裡。
「裴醫師我跟你說,我講的笑話比衛逢平的好多了,可是立可都不笑。」他真的很心酸。
「立可本來就不會笑。」她之所以叫他去講笑話,是因為重點不在笑話,而是立可需要有人花時間陪它。
「裴醫師我跟你說,我還會寫小說,寫愛情的。」
「愛情的?」他說的是女生們愛看的羅曼史小說嗎?
「對啊,寫總裁談戀愛,」他突然變得很沮喪,「可是我不是總裁,也沒談過戀愛,所以出版社都不讓我過稿。」
「你沒談過戀愛嗎?」她想沒有人會相信這種事。狄致奔條件很好,而且人也很好,不可能到這個年紀還沒談過戀愛。
「真的,我很慘,裴醫師我跟你說,算命的說我沒有桃花運,所以我只好寫別人談戀愛。」
姑且不論真實性,光看他哀怨的樣子,裴悅棠嘴角就不由得揚起一抹很淡的笑容。
喝醉以後,他真的比平常更可愛了,講話簡直像在背講稿似的。
「其實,沒桃花運也沒關係,反正我已經這樣過了二十八年,情人節我都自己一個人,我覺得很慘,可是算了,沒關係,我一個堂堂集團副總裁,自己過情人節有什麼困難……」
雖然很懷疑他沒女朋友的真實性,可是她居然有些同情他。
「可是裴醫師我跟你說,我決定去改運了,」他一臉認真地看著她,「即使算命先生跟我收很多錢也沒關係,因為我很喜歡你,我想要你當我的女朋友,這樣就可以跟你一起過情人節,我會很疼你,不會讓你再為任何事情難過。我願意重新試著喜歡狗,我可以抱小吉,還可以連小愛也一起抱……」
這一次聽到表白,她不再無動於衷。
看著那雙認真又困惑的俊眸,她心跳得好快。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那麼努力,好像真的會做到一樣。
「裴醫師我跟你說,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是沒關係,真的。我會慢慢等,一直等也沒關係。」
裴悅棠突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聽過太多不同的表白,可是他的表白卻讓她覺得心動且溫暖,甚至還有一點想笑。
「裴醫師我跟你說,如果你也喜歡總裁的話,我會努力當上總裁,每天都會很認夏工作。跟我說你還喜歡什麼,我都會努力做到的。」
這個男人實在讓人束手無策。
看著他傻傻的臉,她發現自己心裡原本冰凍的那一方角落,已經慢慢融化。
「裴醫師,你還喜歡什麼?跟我說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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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致奔消失了。
沒等她回答他的問題就消失了。
那晚他酒醉告白後,便在邵醫師家睡了一晚,而第二天離開後就音訊全無了。
他消失得太徹底,如果不是偶爾有人提起,她幾乎要以為這個人只是個虛幻的假象,一個留下太多回憶的假象。
可是她不能否認,在診所工作的時候,她變得容易想起他。
不管是看到小吉還是立可,甚至是客人帶著小狗進來,她都會忍不住想起經常被狗嚇得動彈不得的那個男人。
看見阿照拿著那本精心收集的笑話簿,念著那些難笑的笑話時,那張把她說的話都奉若聖旨的俊臉也會跑進腦海裡。
就連回家的時候經過便利商店,她都會忍不住多留意幾眼。
回到自家樓下開門時,便想起有一個晚上,他很溫柔的安慰。
到了家裡,看著空白的牆壁,她就想起他到店裡買的那一堆狗海報。
有時她忍不住會想,他真的把那堆海報通通掛在家裡牆上了嗎?
或許是他大吵鬧,所以少了他以後,生活突然一下子變得過於安靜。
她變得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緒,無法再像從前那樣平靜地過日子。
而他卻已經消失了。
「裴醫師,對不起,那我先走嘍。」休診之後,邵仞軒很快地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明天見。」
「明天見。」跟他道別後,裴悅棠把立可的棲架清理乾淨,緩緩地摸摸它,讓它親吻自己的手指。
立可之所以生病,是因為沒有伴很孤單,所以焦慮。
她一直以為人是不一樣的,孤單沒有關係,因為可以忍受,習慣以後孤單就會消失。
可是有一個人,讓她再度發現這件事並不容易。
這一刻,她很確定地知道自己喜歡上那個人了。
「怎麼辦?立可。」她困擾地低喃著。
立可當然不可能回答她的問題,可是它卻突然像是聽到什麼動靜似的,揮動起翅膀,怪叫起來。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
這應該是立可復健時才會發出的聲音,怎麼會突然叫起來?她才在疑惑,身後就響起了熟悉的聲音。
「阿照今天沒幫立可做復健嗎?」
她轉過身,看見了最近讓自己無法專心工作的身影。
心跳緩緩的加速,表情卻還是維持一貫的冷淡。
「怎麼來了?」
「我……本來在外面等你,可是邵醫師叫我進來,所以我……」看著讓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兒,他決定老實說:「因為我想你。」
話一出口,空氣突然凝結。
她看著他,表情難以捉摸。
沉默瀰漫在兩人之間,狄致奔突然侷促不安起來。
「我知道這麼講很突然,可是,我還是想跟你說,我是真的愛上你了。」他不但俊臉泛紅,連耳根子也紅了,就像小學生跟喜歡的女生告白一樣生澀,「我是認真的。」
「你說過了。」裴悅棠淡淡地回答。
「我知道。我也記得你拒絕了。」他的表情有點失落,「可是我還是想說,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想跟你交往……」
「我並沒有拒絕你。」她突然打斷他的話,「你在邵醫師家問的那一次,我還沒回答你。」
「嗄?」他什麼時候在邵醫師家問過?
看他困惑的樣子,她很快地意會到他根本不記得。
「你總是忘記喝酒以後說的話嗎?」聽見他再一次篤定的告白,這幾日來的浮躁突然沉澱下來,心裡踏實了許多。
「我……對啊。」狄致奔很尷尬的開口。「所以那天我才說不要喝酒,可是偏偏又被硬灌,醒來以後也記不得自己說了什麼,怕說出什麼不好的話惹你生氣,所以我忍了好多天才過來找你。」
溫律師說得沒錯,他真是個笨蛋。
嘴角輕揚。看著他,裴悅棠忍不住好氣又好笑。
明明只是個淺淺的微笑,他卻再一次看傻了眼。
她的一顰一笑,為什麼總是可以輕易讓他心動、讓他難以移開視線?
雖然裴悅棠真的很漂亮,可是他不也看過更美、更漂亮的女人,為什麼其他女人無法對他造成這樣的影響?為什麼只有她……
「你還要發呆多久?」見看他愣愣地看著自己,一種陌生的甜蜜感覺在心口蔓延開來。
她的心其實一直很軟,完全不能忍受動物受到一點折磨,尤其是她喜歡的狗。
「你還想知道答案嗎?」
狄致奔點點頭,表情認真嚴肅地等待著,心跳快得要爆炸,然後,他聽見了讓自己腦海瞬間空白的意外答覆。
「我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