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就在這兒幹這個了呢?太屈才了!實在是太屈才了!哪天你想換個環境,到我那兒!一定到我那兒!你說你想幹什麼,我單獨給你設個位置,咱就這麼說定了啊!我先跟你打的招呼,不是開玩笑,也不是跟你客氣,你一定一定一定給記住嘍!」
M.B眼瞅著陶傲南的手被黃老闆攥在手心裡,忙不迭地插到中間來,不聲不響地接過黃老闆的手,他笑得很商業很奸詐,「下次有機會我們再合作,冷經理,你替我送送黃先生。」
這是在趕人家走啊!
黃老闆可是在生意場上趟了多少年的老人家了,怎麼可能聽不出來他話裡的味道呢?略有深意地看了看M.B,又瞧了瞧陶傲南,到底還是跟著冷卉出去了。
M.B一個人鑽進總裁辦公室,眼瞅著電腦雙眉緊鎖,汪秘書以為老闆在研究什麼關乎公司發展的重大事件,趕忙幫他把辦公室門掩上。
到底M.B先生在研究什麼生死存亡的金融大事件呢?
——今晚到底看哪部大片好呢?
《梅蘭芳》?
看著悶不悶啊,太文藝了吧!
《葉問》?
打打殺殺,太沒情調了吧!
《非誠勿擾》?
笑得花枝亂顫,太沒形象了吧!
《女人不壞》?
這不是對她的諷刺嗎?還是算了吧!
《赤壁》?
既宏大又好笑,集合文藝、古典、武術和搞笑於一體,應該是不錯的選擇吧!
可……她會喜歡嗎?
正苦悶著呢!就聽門外一陣的喧嘩,「您不能進去,我們總裁正忙著呢!有什麼話你先跟我說,喂,我說這位先生……」
聽聲響汪秘書定是沒能攔住,M.B一抬眼,那位汪秘書沒能攔住的先生已經站在門口了。望著他,M.B示意汪秘書可以離開了。
汪秘書臨走替他們關上了門,還不忘示意M.B,如果有需要,她這就讓保安上來把人帶走。
M.B絲毫不介意,親自拉了椅子請闖進來的那位暫且坐下再說。
「我該稱呼您什麼呢?是冷卉爸爸,還是……陶先生?」
「你還是叫我『陶老師』吧!」自始至終,不管是在重點高中,還是離職在家,眼前這個男人最喜歡的就是這個稱呼。
M.B拿眼一瞟他,狀似漫不經心地說道:「可我不想叫你『陶老師』。」
他這話,他聽著可是一點也不意外。「我知道,我知道你恨我,所以你才會做出那麼多齷齪的事情。」
陶老師不想再提從前,只想追問現在,「現在你想幹什麼?你想對冷卉做什麼?多年前你對陶傲南做的一切,今天又要用在冷卉身上嗎,巴莫?」
聽他提起從前,聽「巴莫」這個名字再次從他的口中說出,M.B騰地站起身,毫不客氣地告訴他,「我根本就不喜歡冷卉,也不想對她做什麼,一切不過是她自做多情的想法罷了。」
陶老師可不覺得這些話出自他的真心,「你不要以為你換了名字,你整個人就變了。在我心裡,你就算變得再有錢,再成功,你還是當年那個我最瞧不起的學生——巴莫!」
M.B步步緊逼,直逼到他的面前。
時光早已讓他成長,他再不是當年那個可以任由陶老師侮辱的差等生了。
「我沒有換名字,在美國他們照著我的中文名字叫我『莫·巴』,因為念不好中國字,所以叫我的英文簡寫『M.B』。我沒有什麼要改的,更沒有什麼要害怕的,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很差,我也從來不羨慕你們口中的優秀。」
在美國,他用自己的方式完成學業、創業、積累財富。
他就是要用自己的成功叫那些曾經鄙夷他的人看看,不是他們以為的好成績就可以擁有一個完美的人生,也不是他們認定的差學生就不可以過得比那些優等生更好。
兩個男人,面對著面,眼瞅著眼。
他鄭重其事地告訴他——陶老師,「這些年來,我唯一愛過的,想未來一起生活的只有陶傲南——從十八歲到現在,就只有她一個。」
「轟——」
陶老師一拳揍在巴莫的臉上,還不忘警告他,「當年你跟我耍那麼些花招,我沒能防住,今天你休想再跟我玩花樣。」
五十多歲的老師又不是教體育的,出拳速度能有多快?巴莫本可以避開的,可他站在那裡,硬生生地捱下陶老師用盡全身力氣使出的這一拳。
不是因為他,全是為了陶傲南——這一拳他完全是替她受的,是他欠她的,不過是借她父親這隻手生生捱下罷了。
可緊接著,他毫不客氣地伸出拳頭,將陶老師一拳揍到牆角,還是為了她——陶傲南。
「這一拳是替陶傲南打你的,你……你身為父親怎麼可以把未滿十八歲的女兒趕出家門?就算她丟了你的臉,你怎麼可以?難道你就是為了這張臉面而活在這個世界上嗎?」
說著說著怒火中燒的巴莫又伸出了拳頭,這一拳擦過陶老師的臉重重地擊打在了他身後的牆上……
「你……」
「這一拳還是為了陶傲南。」
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教訓我——話梗在喉中,他明明有理直氣壯的理由,可陶老師就是沒辦法理直氣壯地說出口。
兩個男人,僵持在那裡,卻未看見辦公室的門嘩啦啦地推開了。
汪秘書大呼小叫,驚得剛喝完奶茶回辦公室報道的陶傲南以為老闆辦公室闖進了什麼恐怖分子。推開門的瞬間,她怔怔地定在那裡。
多少年不曾相見的一對父女竟在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之下,面對面地兩兩相望。
「陶……」
陶老師剛張開嘴巴,陶傲南便轉過身招呼汪秘書,「請這位先生出去——現在,馬上。」
論職位,汪秘書比陶傲南高,若是在平日裡,說什麼汪秘書也不會聽陶傲南的指派,可這當口瞧著陶傲南決斷的神情,汪秘書不敢耽擱,立即上前請陶老師,「先生,這邊請。」
陶老師還想再跟陶傲南說幾句話,她卻先一步拋出殺手鑭,「汪秘書,若是這位先生還有事,你就把冷經理請來,讓他單獨跟冷經理談吧!」
如陶傲南所料,陶老師絕對不想讓冷卉知道他來公司的事,她這話一說出口,也不用汪秘書請了,陶老師立刻就關門走人。
偌大的總裁辦公室只剩下他們兩個——高三那年早戀被趕出家門的陶傲南和被叫作「M.B」的總裁——巴莫。
牽起他的手,她淡淡地瞥了一眼,這手是打到什麼地方了?腫得跟饅頭似的,動了多大的氣力,使了多大的勁啊?
看陶老師那臉不覺得巴莫出手有這麼重啊,可瞅了一眼牆,她頓時明白他這勁都使到哪裡去了。
她折身出去,拿了汪秘書櫃子裡的醫藥箱進來。
做了三任老闆秘書的汪小姐櫃子裡是什麼都備齊全了,就連包紮傷口用的物品也一應齊備,據說是因為第一任老闆的太太總是打到公司裡來的緣故。
她默不作聲地幫他的傷口擦著藥,再狠狠地把他的傷口紮緊。如果她是最狠的護士,他就是最聽話的病人。
從前到後咬著牙,他哼都沒哼一聲——誰讓他打了人家爹呢?
可有些事他可就忍不住了。
「你知道冷卉嘴裡那個補習天王就是你爸?」
陶傲南斜了他一眼,好像他說了什麼天大的笑話。「這座城市有多大?那所中學有幾個辭職後在家裡開補習社的?」
巴莫激動地一句話衝出了口,「那你為什麼不說?」
「跟誰?」她無比正經地盯著他。
這倒是把巴莫給問住了,是呀,她爸爸就是冷卉天天掛在嘴邊,讓她無比驕傲的那位補習天王——這話叫她跟誰說去。
即便說了,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的護士工作做完,正要收拾桌上的狼藉,巴莫一隻手將她帶到自己懷裡,動作之熟練,彷彿在他們之間相隔的那些年歲全不見了。
他們依然是十七、八歲的那一對。
「這麼多年……為什麼不回家看看?」
她的額頭抵著他的,他們之間……是那麼的安靜,安靜到彷彿時光都停滯了。
「他總說媽媽死後,我是他全部的希望,他是為了我才放棄追求新生活的。所以……所以理所當然的,我這個女兒背負著他全部的人生。我離開家以後,他很快再婚,有了那麼出色的女兒和幸福的新生活。他很幸福,他的幸福是因為沒有了我而開始的——我,為什麼還要再出現呢?」
她平靜的敘述好像剛看完一場動人的電影,傷感依舊,可走出電影院只覺得那一切都不是真的。
巴莫的下巴抵著她的頭頂,悶哼了聲,「抱一下。」
「……你已經抱了。」假仙!
她的頭上傳來濃濃的鼻音,陶傲南好奇地想看個究竟,卻被他死命地埋騰在懷裡。
眼睛無法得逞,她嘴可是不饒人的。「喂,你不會……你不會哭了吧?」
他不說話,卻更加深了她的懷疑,直到感覺溫潤的水氣沾滿自己的臉頰,她已無心玩笑。
「我的老闆,你用不著為我難過,也不用繼續自責下去。我現在的生活很富足,不僅是銀行裡的存款數字,即使這裡……」她指指自己的心,「這裡也一樣,我是富有的人。」
她的驕傲,她的快樂,她的活力在陶傲南專屬的笑容中綻放,也堆滿了他空蕩了許多年的心。
「有錢人,願不願意請我看場電影——《赤壁》怎麼樣?」
陶傲南翻出他的記事簿看了一眼,「今天……星期二?可以,我可以請你看電影。」
他就搞不懂了,「這看電影還要分星期幾的嗎?」
一眼橫過去,陶傲南一本正經地質問他,「你不知道星期二看電影半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