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靜靜地坐在竹船上,把玩著手中的玉笛,一手用槳無意識地打散著水上月亮的倒影,看著那水中月聚了又碎,碎了又聚,一層層的漣漪蕩漾開來,像人的心緒,反覆無常。
「在想什麼?」船篷裡,有人悠然開口問道。
「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很自私?」他思忖著說:「如果我當初可以早點釋然回家去,幫著父親打點事務,也許二弟不會變得那樣偏激古怪,也許我也不會斤斤計較著過去的得失,而忘了『憐取眼前人』的道理。」
「現在想通也不晚啊!」船篷中的人似乎微微一笑,「過去的終究已經過去,想要重新開始就從這一趟出遊算起吧!把眼光放遠,看看這世上除了你自己之外還有多少人、多少景致值得你珍惜的。」
公孫回頭看著船篷,笑道:「為什麼不提你自己?難道我的身邊沒有你嗎?」
篷簾掀起,月光下可以看清那張精緻的笑顏,又帶著幾分無奈。
「你二弟對我下的毒倒是給了我啟示,或許能配製出幫你頭髮恢復黑色的毒藥,但我試了這麼多天都沒有做成,若你的頭髮顏色始終變不回來,你爹對我的心結便永遠也解不開。」
他伸出手把她從船篷中拉出,側頭躺在她的膝蓋上,抽出袖中的笛子,「不必再費心配毒了,我爹最大的心結是我,總有一天他將想明白,會因我的快樂而快樂。至於二弟,我出門前已經跟他懇談過,過去是我對他心存敵意,照顧不夠,身為大哥我的確失職失責,有負他的期待,他似乎也有所頓悟,應該不會再那麼深的怨恨你與對我不公的人了。所以這頭髮無論是黑也好、白也好、金也好、銀也好,如今對我來說都不重要。」
她的手指輕輕梳理著他柔順的髮絲,本來就有些亮銀色的白髮因為月光的皎潔而顯得更加優雅明麗。
有些事,換了心境再去看,竟會看出不一樣的風景。既然他已經為她做了這麼多,她也應該釋然寬心,不讓他牽掛憂慮。
於是,她也從袖口中取出自己的笛。
江風中,明月裡,兩種笛聲若訴若歌,第一次如此極盡纏綿地盤繞在一起,飄飄蕩蕩,隨江浪順流而去。
其實,愛也好、恨也好、怨也好、愁也好,百年之後都不過隨風流雲散而已。
只有那心手交握的溫度將映亮黑夜,永駐人間——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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