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他們兩人特別顯眼,雙手都捧著一堆書緩緩的走著。
「放心,我不會把書弄掉的。」走在前頭的常月笑嘻嘻的說著。
這些書雖然重,但是他一點也不嫌累,能幫上良安的忙才是他最開心的事。
「書掉了不是問題,你才要顧好你的安全,小心別跌傷了。」走在後頭的良安不斷的叮嚀著。他就怕這小笨蛋會出什麼差錯。
「就跟你說不會怎麼樣了,不要擔心啦。」常月信心滿滿的說。
然而看他走路的步伐這麼的不穩,良安說什麼也放不下心。
每個月跟書攤訂書是良安必做的工作,以往都定他親自取的,而書的數量特別多時,良安通常必須拿兩、三趟才拿得完。
責任心重的他,對於跟書攤訂的每本書都親自檢查、親自搬運,他訂這些書不只是給自己看,更是為了書院的學生而添購的。
像這次他為了長樂特地訂了些粗淺的詩詞、文學,好讓長樂閱讀,可見他的苦心。
當然,他更開心長樂主動要求幫忙。
就算長樂只是單純的想跟他一起出門,他也不在乎。
「小心點,上樓的時候要注意腳步。」他倆好不容易將書搬到了良府,正要將書搬進樓上的藏書閣時,常月腳步不穩的踩著樓梯往上走,良安在後面則不斷的叮嚀著。
「嗯。」常月有些膽戰心驚的響應,他除了要注意腳步,還得注意手上的書不要掉了。
走著走著,常月不小心踩到了衣服的下擺,重心不穩的身體瞬間往前傾。
而心繫書本快散落一地的常月竟不顧自己的安危,連忙伸出手往前亂抓一通。
「啊!書……」擔憂那些書即將掉落一地的常月,突然被一股力量用力拉住。
「別管這些書了。」良安氣急敗壞的拋下手邊的書,將快要跌下樓的常月緊抱在懷裡。
然而良安卻因失去重心直往下掉。
被良安抱在懷裡的常月,一時之間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只聽到好幾聲刺耳的碰撞聲,以及良安的悶哼,也感覺到自己正在往下墜。
等下墜的動作停止後,常月立刻掙開良安的雙手,面色驚恐的看著躺在他身邊已不省人事的良安。
良安全身是傷的躺在地上,鮮血正汩汩的流出……
情緒頓時崩潰的常月只能無助的大哭、大喊著。
「不要,我不要這樣……良安……你快醒過來啊……」
被常月淒厲的哭聲引來的眾人,看到眼前的景象,為之一楞;隨即,良府一陣慌亂,只聽得到眾人喊著:
「大當家出事啦……快叫大夫……」
嗚咽的哭聲隱隱傳來……
很熟悉的哭聲,讓良安想緊緊擁住好好安慰那人。
只是,良安很努力的想挪動身軀、舉起雙手,去碰觸那趴在他身邊輕輕啜泣的身影,卻動不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怎麼會動也動不了?全身還有著刺骨的疼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良安,你快醒過來啊……」常月滿臉淚痕的哭喊著。
他的聲音有點啞,像是哭喊了很久導致嗓子啞掉。
而這道熟悉的聲音……這樣令人心疼的語句不斷的在良安的耳邊、腦海裡迴繞著。
他也很想醒過來啊……
趴在一旁哭了許久的常月,拾起臉頂著紅腫的雙眼,一語不發的看著依舊昏迷的良安。
良安受了好嚴重的傷……
臉上、脖子上部有明顯的擦傷,額頭包覆住的傷口還隱約滲出無法止住的血漬,更別提藏在衣服底下大大小小的傷痕了。
替良安看診的大夫說,良安的手骨、腿骨有些裂傷,最好不要移動他,讓他好好躺著靜養。
「那……大哥能醒過來嗎?」一旁的良泰不安的問。
良泰怎麼樣也想不到,才剛剛目送這兩人快樂的出門,怎麼一下子就發生這麼嚴重的事?
一陣驚慌過後,奄奄一息的良安已平穩的躺在床上。
良泰看一眼一直對著昏睡中的大哥發楞的長樂。
幸好長樂沒受傷……
當他扶起躺在地上的大哥時,他清楚的聽見大哥輕聲呢喃的說出這句話。
他這麼捨命保護長樂,讓良泰不禁感到佩服。
因為良安年幼時深受嚴肅的將軍爺爺的影響與訓練,遂將他的個性塑造成堅忍與執著的特質。
良泰沒被爺爺良少一教育、指導過,只因他出生時,正好遇上姜朝末年,朝綱最亂的時期。但是,早他幾年出生的良安就不一樣了。
年長良泰七歲的良安,在三歲時就接受將軍爺爺嚴格的教導,不管是文是武,他都被要求嚴格的學習。儘管到後來,因為遇到戰爭,爺爺良少一授命領軍出征,與當時強悍的北漠獵族對抗。
而不幸的是,良少一率領的軍隊因為後援不繼,加上朝內腐敗、獨掌政權的皇后愚昧無知,導致他們兵敗如山倒。責任心重的良少一戰死沙場;一代威武、受人景仰的將軍,就這麼辭世。
而遺傳到良少一執著的性格、深受他影響的良安,到現在依舊秉持良少一給他的教誨。說良安是文武雙全一點也不為過,一切在於他執著的個性……
「老夫也不能肯定,畢竟良少爺受到嚴重的撞擊,且外傷又多,但他的意志力令人驚訝,雖然不能肯定,但是以他的執著,絕對會沒事的。」大夫撫著下巴的長鬚,一邊肯定的點頭。
「嗯,我也希望。」良泰也跟著點頭,他也相信大哥會沒事的……
「那麼,老夫告辭了,有問題再來找我。」大夫向良泰微微彎腰行禮後,就由下人帶著他離開。
「請慢走。」良泰禮貌性的道別。
「大夫沒騙人吧?」躲在角落、總算出聲的常月不放心的問道,而他的視線依舊停在良安的身上。
「大夫怎麼可能騙人呢?」彷彿是要給他安心似的,良泰微微的笑著。
「那就好。」常月點點頭,淚水溢滿眼眶。
「晚了,你也該休息了。」良泰輕聲安慰道:「我哥不會有事的,你也累了,早點休息吧!」
「我不要,我要等良安醒過來……」常月搖搖頭,依舊盯著良安。
從事發之後,又過了幾天。
良安一直沒有甦醒的跡象,而常月也從未離開良安一步。
常月就這麼盯著昏睡的良安,眼淚又迅速溢滿眼眶,輕輕的啜泣聲,令人聽了鼻酸。而良泰也勸了好幾次,要他先休息,但是怎麼勸都沒用。他就是執意要等良安醒過來……
聽著熟悉的哭聲,良安努力的想睜開沉重的眼皮、伸起彷彿被綁上鉛塊的手,他想輕拍長樂的頭,安慰他不要再哭了。
無奈的是,他卻怎麼也移動不了。
長樂,我沒事的……不要再哭了,乖……別哭了。
「不……不哭了喔……我、沒事的……」
昏睡了幾天,良安總算醒了。他半睜開眼,忍著疼痛努力的吐出這幾句話,移動疼痛不已的手輕輕的撫摸常月的頭。
「良安。」頂著哭啞的嗓子,常月滿是愧疚的說道:「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你為什麼……要道歉?」良安有些疑惑。
長樂沒有錯啊,他只是擔心長樂受傷而已,看樣子他沒事,沒事就好……
「哥,別亂動,我去叫大夫來替你換藥。」
良泰才一打開門,就看見良安半睜著眼、移動著身子,靠近正趴在一旁的長樂。真是的,命都快沒了,還有心情去管別人?
「長樂,好了,別哭了……」依他眼睛紅腫的程度來看,他想長樂應該哭很久了。
「可是你傷得好嚴重。」常月說話斷斷續續的,伸手拭去眼角的淚水。
「摔成這樣,能不嚴重嗎?」良安勾起淡淡的笑,目前的首要任務是安撫這個怕孤獨的小笨蛋。
「嗚……可是……」常月皺著眉,因為良安會受傷,全是他害的。
「不用可是,你沒錯,這件事你不用愧疚,懂嗎?」怪了,怎麼變成病人在安慰人呢?應該是長樂安慰他吧?
嗯……算了。
「嗯……」常月的眼淚還是不停的流下,但在聽完良安的話後,才乖乖的點點頭。
「知道就好,很晚了吧?」良安抬眼往窗外看去,黯淡的天色,正宣告著夜晚的來臨。
「嗯,好像是……」常月不清楚的回道。
剛剛就一直有人催他去休息,所以他猜應該很晚了吧。良安看了他一眼。
「你還不去睡?明天書院不是有課?」果然是良安,還是掛心著書院的事。
「書院這幾天停課……」因為良安受傷,良府裡慌亂成一團,負責代理的良泰索性停課。
「停課?少了我就什麼都做不成啦?」良安蹙起眉問道。這麼輕易就停課了,這不過是小事啊!
「你都不知道,這幾天良泰急得跟什麼似的。」常月臉上仍掛著兩行眼淚的說道。
「是嗎?原來我這麼重要。」一說到這兒,良安忍不住輕笑出聲。「痛……」可是這一笑,卻扯痛身上的傷口,讓他呻吟出聲。
「小、小心點……」常月好不容易舒展開的眉馬上又蹙緊。
這時門輕輕的推開。
「哥,我請大夫來替你換藥……」良泰走了進來,後頭跟著大夫。
「良少爺,老夫來替您換藥。」大夫禮貌的行了個禮。
「在這之前,先叫長樂去休息吧,很晚了。」良安看了一眼賴著不走的常月。
一旁的常月則嘟起嘴,一臉不願意的模樣。
「去睡。」良安口氣嚴厲了些。
「好啦,長樂聽話,去睡,你這幾天都沒好好的休息。」良泰輕輕的推著長樂。
這幾天,就算他完全沒做什麼勞動,光哭也是會累的。
「知道就好,很晚了吧?」良安抬眼往窗外看去,黯淡的天色,正宣告著夜晚的來臨。
「嗯,好像是……」常月不清楚的回道。
剛剛就一直有人催他去休息,所以他猜應該很晚了吧。良安看了他一眼。
「你還不去睡?明天書院不是有課?」果然是良安,還是掛心著書院的事。
接下來幾天良安復元的情況良好,只是他只能躺在床上,什麼也不能做,有時候還跟坐在桌邊的常月互望。
常月為什麼不靠近他?因為良安勒令常月不准接近他的床。
良安的床,好似有股魔力般引誘著常月想上床窩著,而良安為什麼不准呢?因為常月的睡相差,再次傷害了良安,所以……
「你一直杵在那兒,不累嗎?」兩人互望了一會兒,良安開口說話,語氣中帶點笑意。
「我又沒做什麼怎麼會累?」常月搖搖頭,嘟著嘴反駁。
他的心情不好,因為良安不准他靠近他,所以他從剛剛到現在心情一直悶悶的。
為什麼他不能靠近良安?為什麼?
「不然去讀書,老坐著浪費時間。」
對於讀書狂良安來說,只要是閒暇時刻,就是讀書的時刻,哪有可能像常月這樣呆呆的坐在那兒,什麼也不做。要不是因為他現在動彈不得,他肯定會搬好幾本書來看,三天三夜不睡覺也沒問題。
唉,心痛啊!好不容易才從書攤那兒搬了好些有趣的書回來,現下卻……真想看……這不知是良安第幾次在內心無奈的歎息了。
「我不要。」他才不要讀書,他甘願就這樣發呆也不要去碰那些看了就令人想睡覺的書。
「去讀,我要你讀的那些書,你也沒看幾頁吧?趁現在快去讀。」良安不死心的催促。
他猜想從他受傷到現在,長樂一定沒有好好的唸書。
「我不要啦,每次你都只會要我去讀書,又不准我靠近你。」說到這兒,常月的嘴越撅越高。
「讓你靠近還得了,我傷得夠嚴重了,我可不想加重病情。」良安毫不掩飾的說出心底話。
「你好過分……」
就算是事實,也不要說得這麼直接吧?
說著說著,他又要掉淚了……
「誰教你不肯聽話去讀書。」良安絲毫不憐惜的說道,看見他眼眶中的淚水,這才心軟了。
「等我好一點,你再過來跟我一起睡,現在不行。」他停頓了一下,看著常月又繼續說:「好不好?乖,聽話。」
「好……好啦。」雖然有些不甘願,常月還是乖乖的點頭。
「嗯。」良安滿意的勾起笑容,可又不死心的補上一句:「現在去讀書好不好?」
良安說這句話時,笑得和藹可親,語調溫柔得不得了。
「我不要。」常月還是堅定的拒絕。
「長樂……聽話,去讀書。」
「我、不、要!」
傍晚時刻,夕陽餘暉灑落在良安的房裡,微微的涼風,低吟的蟲鳴鳥叫聲,一切看似悠閒,讓人昏昏欲睡的。
半夢半醒中,良安一度以為自己在作夢。
他……沒看錯吧?
坐在書桌旁、正努力翻著書的人……是長樂嗎?
「長樂?」良安試探性的叫了一聲。
坐在書桌前的人沒有響應,依舊埋首苦讀,甚至還唸唸有詞。
怪了,難道他是在作夢?
想到這兒,良安還試探性的捏了捏自己的臉頰。
有痛覺,不是作夢。
確定自己是清醒的良安,不禁皺起眉看著書桌前的人影。
這時,人影忽地轉過身來。
「良安,你醒啦?」常月從厚重的書本中抬起頭來,一副無辜外加滿腹疑惑的表情看著他。
「嗯……對……」說良安被嚇到也不為過,當他確定俯首看書的是長樂沒錯時,他著實楞了一下。
「你……在讀書?」這句話充滿疑問,以及不可置信。
「對啊。」常月點點頭,臉上的疑惑越來越深。
「書裡面說得好深奧,我看不懂。」常月搖搖頭說出困難。
平常都有良安在一旁講解,再怎麼困難的詞句也都變得淺顯易懂,但是現在他自己看,卻怎麼看也看不懂,光是一句話他就看了好久,而且怎麼看也看不懂它的意思。
「當然啊,那是需要講解的。」看到他這副模樣,良安忍不住露出耐人尋味的微笑,沉默的看著他。
「好吧,我不吵你,我繼續看書。」常月沮喪的又轉身面對桌上的書本,他可沒忘記不能靠近良安的禁令。
「等我好了,我再教你吧。」良安握了握自己的手,活動活動手部關節,順便伸展四肢,確定自己的傷復元得差不多後,他依舊帶著一抹微笑看著埋頭苦讀的長樂。
「先把書收起來,過來這邊休息。」
常月以為自己聽錯了,突然瞪大眼睛看向笑容可掬的良安。「過去那邊休息?」常月指了指良安一旁的位置,質疑的看著良安。
「對,書收一收準備休息。」
良安已經把位置挪出來了,不大不小剛好夠常月躺,還可以很舒服的窩在良安的懷裡。
「還是說,你不要?」
「要、我要、我要。」常月連忙點頭。他想很久了。
「那快收拾收拾準備睡覺。」良安溫柔的揚起笑容,他就是喜歡長樂坦率的個性。
常月幾乎是將書用丟的,丟進書櫃裡發出極大的碰撞聲。但是,他才不管,能跟良安窩在一起他就心滿意足啦!
雖然天色才剛變暗,現在說要睡覺好像有點早……不過沒關係。
常月二話不說跨上剛剛還是屬於禁區的床上,動作之迅速連良安都還沒意會到,他已經鑽入良安的懷裡,就定位躺好。
「傷口不會痛嗎?」常月撐起身體,他憶起良安還受著傷,他不能這麼鹵莽。
「不會,不然我怎麼會讓你過來呢?」他的傷好得差不多了,現下就等皮外傷癒合罷了。
「嗯,那就好。」常月露出滿足的笑容繼續窩回他懷念已久的位置,一臉幸福的閉上眼。
好棒喔,又可以跟良安一起睡了,真希望能繼續下去……
常月心中滿滿都是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