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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那個人 第2章(2) 作者:江雨朵
    忘了蓋被子,半夜凍得醒過來。察覺身側有溫暖的東西,忍不住想要依偎,剛剛靠過去一點,又馬上清醒地想起那是誰。

    「好冷啊。」身邊一動,知道他也醒過來,於是裝作低歎般地說著。

    那個人伸腳在床上亂踢,終於勾到被子,把兩個人都蓋了起來。

    「我們紅了以後,就可以住更好的房間了。」像保證似的,他說。

    「嗯嗯。要買個暖爐桌。」

    「再買一個最新款的遊戲機!一起打電動遊戲!」

    「唔……我不怎麼喜歡玩這個啊。」

    「秀樹真奇怪。」

    好像變成口頭禪一樣的話語反覆從信秀的言論裡出現。

    「我才不怪呢。」扁扁嘴,我把頭轉向另一邊。

    有個暖暖的又帶著一點微涼感覺的東西,一點一點向我這邊靠近。不知道為什麼,我也把手伸了過去。

    兩個人就躺在一床棉被下,手拉著手,雖然只是像輕勾般地相互拉著一點點。然後就覺得不再那麼寒冷了。

    「有錢之後,一起去前輩帶我們去過的烤肉店大吃特吃吧。」

    「嗯,信秀喜歡的金槍魚片,也可以想吃多少就有多少哦。」

    我變得……溫柔了。竟然配合這傢伙的夢想,胡說一些有關未來不確定的事。

    總覺得,比起以前,更能包容信秀的不切實際。

    黑暗中,就算拚命瞪大眼睛,也還是看不清信秀的臉。信秀他,是怎樣想我的事呢,我一點也不知道。

    沒有辦法開口去問的問題。

    沒有辦法坦率說出的事情。

    像有什麼橫亙在那裡一樣,漸漸困了,忘了去想,兩個人又再睡著了。醒來的時候,手和手十指交扣,變成用力地握在一起。

    冰涼的水潑在臉上,鏡子裡的我的臉有著奇妙的改變。

    「秀樹越來越漂亮了哦。」

    前輩們這樣說,是在開我的玩笑吧。

    但是偶爾回頭,總能看到信秀也正在回頭看著我。

    「不管是什麼樣的傢伙,相處久了,就會成為放在心裡的朋友了呢。」我這樣對自己說,然後俯身用力繫好鞋帶。

    不久前才發生了那麼大的錯誤,至少今晚演唱會上的表演,我得好好表現,挽回顏面。

    緊身皮褲外面搭一條斜布包裹的泰裙,鑲嵌著羽毛的圍肩纏繞著纖細的脖頸。每次跳到轉身的動作時,都會因為羽毛碰到臉忍不住有種想打噴嚏的預感。正式表演時只好用力繃著面孔,讓飄忽的視線飄到最後一排椅子那邊。

    看似璀璨的舞台上面視線其實最為昏暗。

    閃亮的燈光干擾著我,看不清所處的空間。

    我只能不斷地、不斷地把視線放遠。

    台下的觀眾並不是因為我才來到這裡,但是沒關係,只要我唱得好,他們照樣會為我鼓掌,為我尖叫。

    放低柔軟的腰,邁出設定好的舞步。跳舞對我來說,一點都不難,只是一邊還要唱歌,為了踩住拍子,有點僵硬不習慣。

    一曲終了我看似嫻熟地回返舞台,把掌聲都遠遠地拋在後面,心裡卻還是有點激動,甚至有點小小的茫然。

    「跳得非常好哦!」

    事務所的大家都在後面向我微笑,前輩揉著我的腦袋,我的視線卻轉向信秀所在的地點。

    「喝點水吧。」

    閃躲著我的目光,笨拙地遞上水。信秀,好奇怪啊。

    「我跳得很不錯吧?」我故意這樣問。

    「唔……」卻只是得到含混不清的回答。

    越來越往下低垂的視線,就像無法正視我一樣。生氣地固定住他的臉,強迫他抬起頭,「不要總是斜眼看人嘛。」卻在凝視著我的視線中看到一抹奇異的焦灼感。

    「你這傢伙……搞什麼嘛。」於是,不知道為什麼,我訕訕地笑了。

    「秀樹、秀樹!」社長在另一頭向我招手。

    「嗨!」我撕下繞在腿上緊得邁不開步子的筒裙,然後跑了過去。

    「有人想請你吃飯呢。」

    「嗯?今天嗎?」今天是事務所的集體演唱會呢。這麼忙的時候,身為後輩的我擅自跑開,會被前輩修理呢。

    「是大人物。說不定會找你拍廣告哦。」

    「這樣啊。」我立刻微笑起來。

    「秀樹發燒了。」

    ——有人在身後拉住我的手,微涼的指尖讓我立即察覺說話的人是誰,為了配合他而改變了繞在舌尖的發言:「嗯……」

    「哎?不舒服嗎?」

    「他從早上就吃壞了肚子,是強撐著在演出的。」信秀並肩站到我旁邊,總覺得白皙的臉頰帶著一抹不快的陰暗。

    「唔唔……」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說謊,但我配合地點頭,做出辛苦的模樣。

    「可是對方是不要拒絕比較好的人物……」社長輕蹙眉頭。

    「我去好了。」信秀把我拽到身後,「反正是一個組合的。」

    「那好吧。」

    「那你快點回去休息。」信秀回頭凝視著我,總覺得口吻有些嚴肅,「叫吉田陪你一起走。」

    「唔……」真奇怪呢,這個佔有慾強的小孩子,本來是很不開心我和阿吉在一起玩的。

    清爽的髮絲下,搖蕩著純黑色的視線。他一直站在陰暗的後台樓梯口,那樣對我微微地美麗地笑著。

    那個笑容,讓我有種難以呼吸的錯覺。於是我回過頭,想要忽略這個奇妙的感受。

    「你以後,還是不要跳舞了吧。」

    在回宿舍的路上,吉田對我說。

    「為什麼?」我和信秀,走的是跳舞唱歌的路線。不跳舞,光唱歌多奇怪。

    「今天的那段舞蹈太性感了。」

    「我只是按照前輩教的跳……」我扁扁嘴。

    「嗯,我也有學。不過秀樹跳起來不知道為什麼,和我跳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這樣啊……」大概,因為我是女孩子吧。跳舞難道會洩露性別嗎?我奇怪地摸摸臉。

    「秀樹有種……」

    「什麼?」我停下腳步,看著欲言又止的吉田,「阿吉,你好奇怪哦。」

    「因為秀樹很性感嘛。雖然孩子氣,但是有、有種很誘惑的感覺。」他不好意思卻還是遲疑地說出來,「所以,總覺得靠近秀樹,就會被誘惑了。」

    「哈哈,你這樣講,簡直像暗戀我一樣。」

    「你在說什麼啊。」他馬上抗議地笑了,卻又補充說,「不過,我很喜歡你。」

    「嗯,我也喜歡阿吉。」

    「好怪呢。」他把手揣入衣袋,看了眼夜空,「我不會對別人說這種話的。但是……對秀樹,卻可以說得出口。」

    「為什麼?」我奇怪地問。

    「和別人說,會有種不好意思的感覺。和秀樹,就覺得是可以講出來。」

    「傻瓜,因為我們是朋友啊。」

    「這樣啊……」他摸了摸鼻子,小聲地嘀咕說,「我對男孩子無法說無法做無法有的感覺……對秀樹好像都可以。」

    「哦?」我失笑,然後推他,「這樣講可就危險了哦。」

    「因為我不會想去寵一個男生,但是我想要寵愛秀樹。」

    在夜風裡,吉田微微笑著,這樣看著我。

    我卻在想,信秀就一定沒有辦法說出這種台詞。

    為什麼要拿信秀和吉田來比,我自己也不清楚。不過,有個超越理智來自本能的意識卻告訴我說,信秀和阿吉根本是不一樣的。對我來說,是完全不一樣的存在。

    那天晚上,因為有演唱會的緣故,宿舍裡全部人都回來得很晚,可是回來得最晚的人卻是信秀。

    睡眠很淺的我,只要有微微的一點響動就會被驚醒。

    所以信秀一推開門,我就立刻張開了眼睛。

    黑暗裡,傳來淡淡的幽涼的香味……舒爽地鑽入我的鼻翼。

    「好好聞。」我忍不住問,「信秀,你抹香水啦?」

    「搞什麼……你還不睡。」背對著我的背影僵硬了一下,然後慢慢坐在床前。

    「醒了嘛。」我拉長聲音。

    「快睡吧。」總覺得這個聲音催促著我,讓我不能再多問。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才發現信秀的臉色很不好看。

    「你怎麼了?」我把額頭遞過去,與他碰觸,只是這樣的動作,他卻迅速地躲開了。

    「搞什麼。」我有點受到傷害,「只是想幫你測測溫度。」

    「沒事。」那個不耐煩的口氣,就是平常對別人說話的口吻。可是平常信秀不會這樣對待我,我一直都是信秀的特例。轉過身去,就像不想看到我。

    僵硬的背影,就像不想和我交談。

    搞不清楚為什麼要突然受到這種冷遇,眼眶一熱,淚水就在眼底開始打轉。賭氣跑出去,我才不要理那個反覆無常的傢伙,因為我最討厭別人對我忽冷忽熱。

    「怎麼了?和信秀吵架啊。」

    「你怎麼知道?」扁著嘴,捧著飯盒問吉田。

    「那傢伙一天都在擺臉色。」

    「哼。」我用力攪拌咖喱飯,「沒人緣的傢伙。」

    「所以啊,你不理他的話,就更糟糕了。」

    「我簡直就像幼兒園保姆一樣哦。」

    「沒辦法啦。」

    總是這樣,一句「沒辦法啦」,所有的問題就全都傾倒在我頭上了。我之所以會踏入這個麻煩的世界伊始,也是因為什麼我看上去和他很配的這種奇怪緣由。

    踩上借來的腳踏車,飛快地轉動車輪,發洩一樣回到好久沒有回去的家裡。

    「我回來啦。肚子餓!」

    這樣說著,推開門。

    「秀麗……」坐在沙發上的姐姐,抬起頭,用微紅的眼圈向我看來。

    「怎麼了?」敏感地察覺家裡的氣氛有著奇異的改變。媽媽表情麻木地坐著,空氣中泛動著令我不停吞嚥口水的緊張感。

    「秀麗……」姐姐聳動著肩膀,摀住嘴,眼淚順著眼角流淌下來。

    「發生了什麼?爸爸呢?」我呆怔怔地問。

    已經十七歲卻比我矮得多的姐姐踮起腳尖抱住了我。

    ……總覺得那幾天發生了很多事,發生了很多影響到我一生的事。只是當時的我只能那樣茫然地佇立著。

    曾經那麼相愛的父母鬧翻了。

    我的手什麼都無法保護。

    「還好現在秀麗可以養家呢。」從母親坐的位置,傳來這樣棉花糖一般飄忽的話語,「你爸爸把錢都拿走了……」

    我的手指微微地戰慄,我再也沒有辦法把事務所的工作當成隨時可以抽身而退的遊戲了。

    沒有退路,於是,要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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