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再也沒有辦法假裝堅強了。
即使悲傷、寂寞,難過得恨不得死去一般。
也還是盡量維持不哭的尊嚴。
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正是我最拿手的本領。
在無力對抗的突然發生的變化面前,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漠視心中的情感。
「戀愛了吧。」
一開始這樣問的人是吉田。
「哪有的事。」
只是笑著,就搪塞過去因為溫柔而不會執著追問的朋友。
「表情變得柔和了,以前都帶著稜角分明的殺氣一樣。」
被共演的女演員這樣說了,笑著摸摸臉,以問代答地說:「是這樣嗎?」
「最近人氣急升哦。秀樹好像變得漂亮了,以前只是元氣而已呢。」共同做著固定節目的藝人像是不經意地提到,「是不是有了喜歡的人?」
戀愛,真是件無法隱藏的事吧。已經自眉梢眼角洋溢了開來,雖然盡力壓抑自己,提醒說要注意,氣場的變化卻是再怎樣堅固的建材都無法掩蓋的。
和信秀偶爾也會談到現實的問題。
「以後要怎麼辦?」
「就……這樣下去。」
得到了斬釘截鐵的答覆呢,心裡卻有種奇異的微妙感。
「這樣下去……」語尾變成了聲調,稍稍有種不確定的感覺。
「對呢。」依然是堅定的表情,以及用力頷首的動作。
「不結婚嗎?」
「戒指的話,何時都可以送給你。俗世上所謂的婚禮並不重要吧,因為那樣一來,秀樹的身份就要曝光了。」
果然是這樣,信秀並不希望被世人得知我的秘密。
有種……奇怪的感覺。在這裡,在無比融洽的我們之間,出現了唯一橫亙在此的問題。
「為什麼不可以公開呢?」
——心裡,偷偷地有了逆反的情緒。
「就勇敢地說你會養我不好嗎?」
——一直以為信秀是會這樣做的。
並不是對目前的狀況有什麼不滿,也不是想要逃避去過輕鬆的生活。只是希望得到那種彷彿誓約般的宣告,極為女人地迫切聽到他下定決心的台詞。
戀愛是兩個人的事,把狀況都推給對方,希望對方一力承擔是太過女孩子氣的令人唾棄的做法。暗暗這樣譴責自己,在開口之前讓任性的聲音先行融化。
「那麼……會有很多麻煩呢。」變成了這樣的話。
「我會保護秀樹的。」彷彿理所當然似的,信秀說著。
身為女孩子,感覺到了力量的極限。
這個身體……與IDOL的身份,時刻也會發生無法預計的衝突。
「偶爾希望看到秀樹桑的裸背攝影。」被企劃部的人員這樣要求了,「信秀今年的寫真就賣得不錯哦。」
「是說我的賣得不好嘍。」停下腳步,痞痞地回眸,對工作人員做出稍嫌挑釁的神情。
「沒有的事。秀樹的銷量也一直很穩定,只是現在漸漸是大人了,希望能有更加SEX的企劃。」
「那樣的事讓信秀一個人做就行了。雙人組合不需要兩個相同特質的IDOL。」只好這樣說出輕浮無禮的話來。
在工作人員變得無言的面孔上,看到了隱忍的不滿與對我個人的嫌惡,在轉身之後聽到背後傳來小聲交換的抱怨。
「又是這樣……不想做的事,全都推給信秀呢。」
「外表看起來很要好,其實他們根本不和吧。這樣的態度……」
「我行我素也要有個限度。」
老實說,像這樣的對話,已經不是初次聽到了。但是沒有辦法,我只能盡量在我能做到的領域裡努力拚搏。
「演唱會的行程安排也好,下一張專輯的詞曲也好,幕後的製作也好。這些事都交給我來做吧。」
在休息室裡,對看著報紙的信秀這樣表明了態度,得到了帶著驚愕眼神旋即恍悟了的回復。
漂亮得只屬於我的黑眼睛帶著難以想像的溫柔凝視我。
「不用這樣也可以,秀樹不用特意做些什麼哦。」
但是不對等的立場,只被保護的立場,是會令人感到焦躁的。固執地想要證明什麼,害怕一個人被獨自長大的他丟下。
就像無法忍受僅只是戀人那樣。
「想要成為你的臂膀。」
沉滯在心裡的淺薄的念頭,已經消失去往無名的地方。比起只做信秀的新娘,還是更加留戀這個距離他最近的地方。信秀的手指托著面頰,一瞬間失神地看著我,半開的唇形彷彿想要說些什麼。
「信秀,社長叫你過去一趟。」
門被不適時地推開,對話被迫中斷了。
是打算說「辛苦你了」或者「抱歉」吧,彷彿聽到了那並沒有發出的聲音呢。我注視著信秀的背影,不由得微笑了一下。何時開始變成這樣的呢,不需要聲音的傳達,也能夠懂得彼此的想法。如此信賴的一個人,卻忘記了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腳步不由得跟了上去。
突然渴望看到信秀的臉。
明明剛剛才見過的,漂亮得不可思議的臉孔,端正得超越極限的美貌。能夠吸引任何人的雙瞳,常常閃爍著強悍意志的光耀。我所喜歡的這個傢伙,是世界上最美麗的男子。
輕輕地踏在地毯上,裝作不經意走過的樣子。不想被信秀察覺已經不願與他分開一秒的事,雖然愛著,卻希望適當隱蔽這份愛意的心情,自己也覺得是如此不可理喻。
紅漆的門嵌著標誌威嚴的金色邊線。
靠近門底部的地方描繪著某種花朵的圖案。
華麗又沉重的感覺,不喜歡這個地方。已經很久沒有來過社長的辦公區,雖然有著可以出入的特權。
工作的事情也好、上交的企劃也好……對外的事全都是信秀在做。不知不覺就有了不必出口的分工。
想著自己之前對工作人員的態度,忽然擔心了起來。
明明知道不可能,還是忍不住想像社長會因為我的任性,而對信秀說出嚴厲的話語。
因為這樣想著,便做了奇怪的事。
身體悄悄地貼近,眼睛和耳朵湊近了上去。
「……對吧。」
社長,在詢問什麼,背對著我的信秀,看不到表情。
「不可以嗎?」
挑釁一樣地回應了,應該又是那個可以直視任何人的最棒的眼神吧。
「唔……這樣的事,也許是多種選擇中最好的一種吧。就目前來說,正是當紅的時候,如果現在拆團,對你和公司都會有不小的影響呢。不過還是意外啊,竟然變成了戀人的關係。信秀非常聰明,懂得處理各種各樣的人際關係呢。」
「……叫我過來,就是為了說這個嗎?」
「一方面啦。另外長期接拍的那支廣告的續約……」
「不用了,現在已經不用了。」背對著我的男子,輕描淡寫般地撫弄著一頭長髮,「以我和秀樹現在的地位,不再需要什麼廣告了。」
「唔,不需要所以可以捨棄嗎?真的很聰明呢,不過也不要得罪對方比較好,事務所還有年輕的藝人需要他們的機會呢……你明白吧。」
「……那麼,我去和對方親自談好了。」信秀,冷靜地說著。
「拜託了。」
心裡像被塞入了棉花,既漲滿又空虛。下意識地離開了那裡,進入洗手間的個人室,怔怔地坐在馬桶上面。摀住嘴,想著自己到底聽到了什麼這個問題。
大腦很混亂呢。
「不過還是意外啊,竟然變成了戀人的關係。」
「信秀非常聰明,懂得處理各種各樣的人際關係呢。」
摀住發漲的耳朵,咬牙切齒地命令自己:「不可以、不可以想懷疑信秀的事。必須停下來,停止這種無意義的思考!因為我是女孩子,肯定會先行提出退團回歸自己的人生,因為擔心發生這種事才和我接吻,說愛我,這樣的想法太骯髒了,不可以用這麼差勁的想法去污辱信秀!」
可是怎麼辦,思維被困在了某一點。不停地旋轉。
我撐起身體,快速地推開門。
對,必須馬上見到信秀,就算要在之後下跪道歉,也不想有一絲障礙橫亙在這份無法隱藏的愛情之間。
我一直,都是信賴信秀的。
只要信秀凝視我的眼睛告訴我的話,我就可以不必懷疑。
籐木信秀這個人,全世界,沒有誰比我更瞭解他了。我應該有這樣大聲出口的自信吧。
籐木信秀的眼睛是雙不會騙人的眼睛。
從小的時候起,就是那樣了。
雖然,他總是有著我無法看透的地方,偶爾那雙漆黑的眼瞳爍動著我難以體會的哀傷,但是我知道,信秀不會說謊。
正因為不願說謊,才會想要隱藏自己不欲人知的部分。
我理解,因為我也是這樣!
「啊,秀樹!」在走廊轉角,被經紀人叫住了。
「信秀接下來沒有工作,所以回去休息了,讓我告訴你一聲。」
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消失不見?
在我需要見到他的時候。
「哦,知道了。」
但是也只好這樣說著,悶悶不樂地徘徊著,一面進行接下來的工作安排。手機鈴聲沒完沒了地響著,但是每一次接到的短信,卻都不是來自信秀。
「嘟——」
又是擾人的短信,真想把它關上。
嘟嘴看著屏幕,跳躍出的原來是吉田的號碼。
「現在在哪裡啊?」懶得那麼麻煩地回復,因為對方是阿吉,就徑直把電話撥了回去。
「在練馬。」
「怎麼跑去那裡了啊?」
「和團員們一起,結果被丟在這裡了。喂,快來接我,我沒帶錢包。」
「他們究竟幾歲了啊?還在玩這種遊戲……好啦好啦,我就去,你等一下哦。」
吉田和團員們相處得並不是不好,只是因為年紀最小的緣故,時常被那幫小學生水準的傢伙惡作劇。他又是個路癡,繞來繞去說不清自己在哪裡,好不容易接到他,已經是晚上七點了。
累得靠著車門喘氣,我沒好氣地用腳踢他。
「你快點學會開車吧。」
「不要,你接我吧。」
「你是我的女朋友嗎?」
「信秀不是也常常接送你?」
「唔……我們是搭檔。」
「那我們也是好朋友呢。」
「啊……好累。」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肚子好餓呢。」這個,倒是真的。
「不如在旁邊吃飯吧。」吉田想起附近有俱樂部制的餐廳,「很美味哦。是上前輩的節目時,被帶到那裡試吃過的。」
「你是偶像吧。為什麼會上美食節目?」心情,像越來越暗的天色一樣,變得越發糟糕了,忍不住吐槽起來。
但身畔卻是根本不會和我吵架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