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你早點休息。」等他按下車窗,她向車內給了個微笑,對他這麼說。
「嗯,明天見。」彭冠分重新發動引擎,放下手煞車,準備離去,見她仍佇立在車外下走,他又停了下來。
「怎麼了?」有真以為他還有事要交代。
彭冠分望著她,眼底帶笑,心裡卻是苦澀的。
一瞬間,他突然好想告訴她,能每天看見她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他心情極佳,就算每天工作時數超過十幾個鐘頭也下覺得累,甚至好感謝上天給他這個機會,能有借口接近她,教他做到累垮也甘願。
「沒事。」想了想,他還是選擇下開口。「你趕快進門吧,外頭很冷。」
這些年來遇到太多挫折和磨練,他年少時就少有衝動,現在又更沒有了,想說的話也會經過再三考慮,結果通常就是選擇不說。多說多錯,他不想再和她失去聯絡,現在的同事關係對他來說,已經是天大的幸福了。
有真揮揮手,微笑向他說再見,卻在他即將離去前,忍下住又出聲喚他。「等等。」
他立刻倒車。「什麼事?」
「你……」那些卡片上的字句到底是什麼意思?這一瞬間,她腦中竟然閃過這個問題。
但是她吞吞吐吐半天,還是又把話吞回肚子裡。
「你開慢一點,小心喔。」最後,她放棄掙扎。
「嗯,我會的。」彭冠分在心裡歎氣。明明瞭解有真什麼話都悶在心裡的個性,他還是不爭氣地充滿期待。
她太膽小了,而他又考慮太多。
就算每天那樣靠近,他們的距離還是一樣沒縮短嗎?
彭冠分在回家路上,第一次嫉妒起好朋友,嫉妒他怎能在有真心裡佔著那麼大的位置,又嫉護施龍宇的魅力,怎能完全沒見面也可以抓牢一個女人的心?
他不想貪心,但面對有真時,慾念時常無法控制,愈接近她就愈想佔有她,試著想刻意不注意她,卻又無法控制自己的目光,唉,這種感覺真的好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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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來啦?」童成歷坐在客廳裡,幽暗的燈光下,他表情有些寂寥,看見女兒回家,他有掩飾不住的開心。
「嗯。」有真在玄關換下了拖鞋。「今天好累,在公司研究了一堆報表,看工廠裡的機器設備還值多少錢。」
「再賣下去,整個公司就快要變成空殼了。」童成歷板起臉,一臉不認同的說:「你要好好盯著彭冠分,別讓外人把我的公司搞垮了。」
「明明是你把太多錢都囤在那些設備上,才會讓公司運作不良。」有真笑了,明白父親只是嘴上說說,根本沒那個心,也知道他欣賞彭冠分,不然不會常常跟她提到他。
童成歷哼了一聲,才想替自己辯駁什麼,客廳的電話剛好響了。
童成歷立刻接起了電話,喂了一聲,沒幾秒,他把電話交給有真。「你的電話。」然後舉步上樓。
有真很意外,爸爸竟會如此爽快地給她一個私人空問,以為彭冠分,她飛快接過電話餵了聲。
「你為什麼都不打電話給我?」是施龍宇。「我打你手機你也不接,你是怎麼了?還在生氣嗎?上次我是真的沒空,不是故意不跟你講話,你別再生氣了,我跟你說對不起,你想說什麼,說吧,我全聽你說。」
這些年來,經過了大風大浪世間冷暖,施龍宇也變了,從前放蕩不羈,現在渴望安定。時間證明了童有真的堅持,也終於打開了浪子的心防,他在幾乎快得到成功的前夕,總算想起要好好珍惜她。
「都那麼久的事了,算了。」她口氣平淡,有種說不出的失落感。
爸媽早離婚了,公司也步上軌道,事情全解決了,現在打來還有什麼用?真正需要他時,他總是不在身邊,想說話時,他也老是說些自己的事,不讓她開口,現在,有真還真不知道自己還想對他說些什麼。
也許是因為隔著電話看不到對方的表情,施龍宇聽不出她語氣有何異樣。「那我就當你原諒我嘍!對了,跟你報告好消息,我已經跟歐洲車隊正式簽約了,兩個月後要代表車隊比賽。」
「真的嗎?恭喜你。」她當然知道施龍宇等這個機會等了多久,雖然不明白這個比賽的重要性,但仍替他開心。
「你要不要來看?」電話一端,施龍宇雲淡風輕地問著,像問吃過飯沒有那樣的簡單,可是著實讓有真大大吃了一驚。
她等這句話,已經等了六年多了。
「這幾年來,我人在異鄉,覺得很孤單。孤單的時候,想想你,日子好像就沒那麼難熬了。遇到挫折時,也曾想過要放棄,因為是外國人,也常被人看輕,就因為想到你在等我,我無論如何也要撐下去。」
這些都是真話,他未曾對任何人說過。事實上,他也知道世上再沒有像有真這樣的女孩了,她所給於的安定感是任何男人的夢想,而他剛好也不想再飄泊。雖然這並不是愛,只是一種過分的依賴,但施龍宇明白這是他該還她的,畢竟他讓她等了那麼久。
「現在,不到七年,我什麼都有了,可以給你未來,可以給你一切你所想要的,你不用再等我了,來看我吧。」
他說的話讓有真熱淚盈眶,她這些年的等待總算值得了。
所有她承受的孤寂和不被瞭解的辛酸,在聽完這些話後,突然一下子煙消雲散,換成了無數的淚花。
有真哽咽到說不出話,只能擦眼淚。
「別哭,你要高興才對,我們終於要見面了。」他開心地說:「我會把入場票寄給你,對了,還有機票……飯店的房間我也會先替你訂好,你人來就好,其他的我會替你打點好。」
「嗯,謝謝……」好不容易,有真才從喉嚨裡擠出這兩個宇。
「期待和你見面。」施龍宇對著話筒微笑地說,想想不夠又補了句:「我真的很想你、很想你。」
聽到甜言蜜語,她以為自己會很感動,但是她沒有,她並沒有像他那樣地想著他。
「……我也是。」有真心虛了,此時此刻,她無法欺騙自己。明明是該開心的事,怎麼不如她預期的那樣?她明明很高興施龍宇記得彼此的約定,卻沒有因為他說很想她而開心,這是怎麼回事?
「那你早點睡,晚安。」
「晚安。」她匆匆地掛上了電話,整個心頓時亂成一團。
回到房裡,有真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身體很累,但卻沒半點睡意。
她下了床,坐到梳妝台前面,拉開抽屜翻出那六張卡片,她一遍一遍地讀著,仔仔細細地看著每個卡片上的字跡,腦海裡一遍一遍地想著彭冠分:心情很矛盾。到底她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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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有真收到了施龍宇的信,裡頭有機票和入場券,她把信放進抽屜裡,沒打算告訴任何人這個消息。
每一次看見彭冠分,她總是感到胸口悶悶的。
獨處的時候,她好幾次想對他說施龍宇的事,卻怎樣都開不了口。
直到彭冠分發現了她的異樣,主動問她。
「你有心事嗎?怎麼最近看你好像不是很專心?」他注意到她的笑容隱沒了,話也變少了。
「我沒事。」有真搖頭,假裝忙碌地收拾桌上的卷宗。
彭冠分也沒再問了,低頭忙自己的事,過了一會兒,他又抬頭。「今晚你有事嗎?要不要到我家,我煮東西給你吃。」
「你會煮飯?好厲害喔。」有真好驚訝,她連洗米都不會呢,大男人做菜的畫面在她腦海成形,好感動。
「一點點而已。」他謙虛地笑笑。
吃到彭冠分煮的東西,有真終於明白他那時的表情為何如此謙虛,他說的一點點果然只是一點點而已,是一碗甜湯加上包著花生內餡的湯圓。
「很失望嗎?」彭冠分見她緩慢地吃著,以為她不喜歡。這還是第一次,他對一個女性的反應誠惶誠恐。
「不會啦,還滿好吃的。」只是太出乎她的意料。
看著有真吹著熱呼呼的湯圓,滿足的模樣,彭冠分笑了,把自己碗裡的分給她。「今天是冬至,這些年來,每到這時候,我就會自己去超商買一些回來煮,以前小時候在育幼院裡吃湯圓,總是大家搶著吃,那味道真好……」
原來湯圓對他有這麼特別的意義啊……有真吃著吃著,腦海裡掠過他時而寂寥的神情,突然為他感到心疼。
她其實很高興彭冠分願意找她吃湯圓,也很想告訴他,他不只是孤單一個人,還有她可以陪他……
但是當這個念頭一竄起,她又立刻想到自己房裡那張到比利時的機票,奇怪的是,那雖然只是薄薄的一張紙,卻能馬上捆綁住她所有的念頭,也讓她感到呼吸窒礙。
彭冠分當然無法理解有真的沉默,還以為是說到自己的過去,讓她感覺無聊了,於是努力想說些話討她歡心。「我還記得施龍宇小時候很霸道,總是搶贏湯圓,他最喜歡吃芝麻口味的,只要他搶贏,就會第一個分我吃,不過他始終不知道,我其實對芝麻過敏……」
有真蹙眉,聽到施龍宇三個宇,她突然沒了胃口。以前自己總是積極地從他那打探施龍宇的消息,現在他主動提起,卻讓她莫名其妙地反感了。
她想阻止他說下去,卻找不到任何理由,為什麼聽到彭冠分提起她的男友,她會有不舒服的感覺?
「其實施龍宇是個很講義氣的人,他看起來對什麼事都滿不在乎,只是一種保護色,一日一他決定做些什麼事,還真的挺有毅力的,我還聽說他已經準備參加比賽了,如果他表現得好……」彭冠分忍住心口的酸澀,微笑訴說,他始終以為這會是童有真感興趣的話題。
「別再說了,」倏地,有真沉著瞼打斷他的話。「我不想再聽到他的事情,尤其是從你的口中。」
彭冠分愣住。他幾乎沒見過有真生氣,她一向是個沒有脾氣的好好小姐,怎會突然打斷他的話?而且表情是那麼生氣,讓他嚇一跳。
有真是真的憤怒了,她好氣彭冠分,也氣自己。她下想去細想自己為何反應這麼大,只想離開這裡,於是她立刻站起身,拎起自己的包包,往大門的方向快步走去。
「有真!」要出門之前,彭冠分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急急地問:「你到底怎麼了?跟施龍宇吵架嗎?他對你不好?有什麼事你都可以跟我說,如果你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我幫你去跟他溝通……」
有真抬頭,對上他慌張的臉。她知道自己的表現很失態,但她無法控制。
笨蛋!彭冠分你足笨蛋,我也是笨蛋!煩死了,她心裡說不出的煩躁,氣他也好氣自己。
手腕被彭冠分握住的地方有些疼痛,他的目光灼熱,也燒痛她的心。
似乎再下說些什麼,她就快要被悔恨淹沒了,就像歡送會那一次一樣,明明知道自己喜歡他,卻怎樣都說不出口,她討厭這樣的自己,這些年來,她明明好想念彭冠分,那個七年的約定卻如影隨形,狠狠地束縛著她,讓她連興起這樣的念頭都是奢求。
在他的逼迫下,有真壓抑許久的情感在此時一股腦地爆發,她甩開他的手,紅著眼眶,用盡力氣,大聲說道|!
「為什麼你可以這麼自然地提到施龍宇,而我跟你相處時,卻總會下意識地逃避說到有關他的事情?為什麼你明明知道我跟你的好朋友在一起,你還要對我這麼好?為什麼你要寄卡片給我,寫一堆莫名其妙的東西打亂我的情緒?為什麼要讓我覺得你比他對我還好?明明有自己的事業還跑來幫助我,這是為什麼?」
每個為什麼排山倒海襲來,震撼了彭冠分的四肢百骸。
他想擁抱激動的她,想緊緊擁她入懷,她的眼淚正在控訴他,說他擾亂她的堅定意志是多麼該死的事。
但他說不出口,他說不出有多心疼,也說不出對她這些年來的感情。他可以背叛自己的心,卻背叛不了好友,也背叛不了他自始至終只願她開心的信念。
他的沉默令有真絕望了,她的眼淚硬生生地停住,視線模糊,她看不見他雙拳緊握,以為他痛苦的表情是因為不知要如何回答她的問題。
「只要你一句話,一句話就好,我會離開他,我會告訴他我不等他了。」她真的豁出去了。
彭冠分深深凝視著她,他的心因為她而糾結成一團,痛楚清晰地侵襲他所有的感官。
選擇沉默,是因為害怕一旦說了真話,一切都會變調,就像六年前那次,他因為一時衝動而與她失去了聯絡。
他害怕歷史重演,如果他真的說了些什麼,恐怕會再次失去她或是再次傷害到她。
時間靜止了,畫面定格。她等著答案,同時也等著心碎,他的沉默讓她幾乎要崩潰。
「好吧。」她勉強擠出一個微笑。「下個月,我要去比利時找施龍宇了,他等著我去找他,我等這天也等很久了,我相信我們會很快樂。請你好好保重。」
聽到她說的話,彭冠分內心有說下出的震驚,那天提早到了,他要將心愛的人拱手交給別人。明明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沒想到還是這麼痛。
有真打開門,準備要離開這個讓她傷透心的男人。「我走了,你不用送我。」
彭冠分一貫冷靜的表情,因她的話語而完全瓦解,他沉痛地說:「你別怪我,我只希望你快樂。」
她淡漠一笑。「我也希望。」然後拉開門,頭也不回地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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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公司請了一個月的長假,有真交代好所有的工作,向父親報備,雖沒取得他的同意,有真還是毅然決然地決定按照計畫飛往比利時。
明天就要出國了,她打算處理完桌上的資料,就趕回家整理行李。
同事的祝福她全收到了,只有一個人,她不想從他口中聽到他說半句話。
終於下班,她默默地拎著公事包,走出自己的私人辦公室,門一打開,她看見那張最不想看見的臉。
「嗨。」彭冠分擋住辦公室的門,不讓她逃脫。
他考慮了很久,還是決定打破這段日子來的僵局,隨便跟她說些什麼也好,生氣也好,冷漠也好,就是不想和她這樣下去。
「有事嗎?」她蹙著眉,冷淡地開口。
「明天幾點的飛機?我載你去機場。」他微笑。
「下午三點十分。」他的笑容怎能那麼該死的溫柔?有真火大了。「但不用你費心了,我已經叫了車。」
狠狠地踢了鐵板,彭冠分不死心。「那你今晚一定要準備東西吧?我帶你去買。」
「該準備的施龍宇都替我準備好了。」她冷冷地說。從前他的溫柔讓她很心動,今天他的溫柔卻多餘到讓人很生氣。
「我可以為你做什麼?只要你開口,我一定辦到。」被刮了一頓,彭冠分仍然面帶微笑,但她的冷漠讓他無計可施。到底他該怎麼做?
有真靜靜地望著他的俊容一分鐘,然後推開他,毫下眷戀地走出辦公室——
「就祝我幸福吧,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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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上乍九點整,彭冠分主持會議,把幻燈片的順序弄反了,解說內容一反往常的簡潔分明,說得顛三倒四,所有幹部有聽沒有懂,沒人知道這個年輕有為的董事長怎麼了,都以為他吃錯藥。
十點,接待客戶時,彭冠分一時恍神,翻倒了手上的咖啡,咖啡飛濺整個桌面,弄濕了桌上重要的資料和他潔白的襯衫,他只好叫秘書重印資料,順便買件襯衫讓他換上。
十一點半,秘書問彭冠分中午想吃些什麼,他想也沒想,只說要吃湯圓,傷透了秘書的腦筋,跑了好幾條街才終於幫董事長買到。
十二點,吃完湯圓,彭冠分沒休息,奮力批示公文,比平常任何時候都更像個工作狂。
一點過後,他開始不停低頭看手錶,秘書向他報告下午的行程——
「一點半接洽廠商,兩點簽約,三點股東要來公司看這個月的損益報表,四點雜誌社採訪,五點約好和客戶吃飯,以上。」
聽完了行程,彭冠分撫額歎氣,憂鬱的神情書得秘書內心小鹿亂撞。
到了兩點,廠商準時在會議室等候,彭冠分刷刷刷開了幾個極佳的條件,短短十分鐘,廠商立刻爽快地答應合作,秘書當場傻眼。
更讓她傻眼的在後頭。
「我臨時有事,下午的行程全部取消,不能取消的,你全部幫我應付。」
說完,彭冠分拎著西裝外套和鑰匙,在眾人疑惑的眼神下,匆匆地離開公司。
大家不約而同地想著,董事長到底發生了什麼天大的事,一定很嚴重吧,不然平常那麼酷的人怎會變得那麼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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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有真拉著行李,在機場等候班機。她穿著黑色的合身襯衫和黑色窄裙,踩著墨綠色的高跟鞋,黑亮的及腰長髮披散在肩頭,既高貴又典雅,然而她的表情卻憂鬱得不像要千里會情郎,反而像是要去悼喪。
明明該是要很開心的,她卻笑不出來。
手機響了,她看了來電號碼,騙不了自己,竟然有些失望。
「你在機場了沒?」是施龍宇。
「到了,正在等班機。」有真輕輕歎氣,被男友這麼重視,她是不是該感激上天?問題是她對十幾個鐘頭後的碰面似乎沒預期中的期待。
「那就好,我會準時到機場接你的。」施龍宇笑得開心。「那先這樣了,路上小心一點。」
「等等,」有真喚住他。「陪我聊聊天好嗎?」
離開台灣之前,她必須要找他一同回憶從前,才能讓她更有動力夠到那麼遙遠的地方見他一面,確定自己的堅持是正確的。她不知道其實自己是想找理由放棄。
「好啊。」他爽快地答應。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哪裡嗎?」
「當然記得,在電動遊樂場,那時你還被我罵笨。」
「第一次約會,你亂輾車,我嚇得眼淚差點飄出來。」想起青澀的歲月,有真忍不住笑了。
「那你現在坐我開的車,可能要包尿布喔,我保證速度快到嚇破你的膽。」他得意地說。
有真哈哈笑。「說真的,你在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
「從一見面就喜歡上你了。」施龍宇開始甜言蜜語,他太想看見她了,太想找人分享他的榮耀。
「騙人。」她又問。「你喜歡我什麼?」
「嗯……」他想了好一會兒。「不知道,喜歡是沒有理由的。」總不能說每個人都喜歡有人對他無怨無悔的付出吧,這理由好像很爛。
是嗎?那為什麼彭冠分可以毫不猶豫地說出他喜歡她的好幾個理由?
唉,不該再想那個無緣的人,她得拋掉過去,迎接美好的未來,這可是她努力許久的報酬。
「你想我的時候,都怎麼辦?」總覺得施龍宇的答案沒辦法說服她,有真於是繼續問著。
「想你的時候,我就去看海,想著你就在海的另一面。」他反問她。「你呢?」
「我會寫信,回想我們相處的畫面,寂寞的時候,就聽著你送我的音樂盒,好像你就在身旁陪著我。」她蹙著眉緩緩說著,那些回憶回想起來只有寂寥的印象。
施龍宇沉默了一會兒,道:「你記錯了吧,我沒送你音樂盒。」
「別鬧了,那個音樂盒對我很重要的。」有真還以為他在開玩笑。「要不是你送這個禮物幫我加油打氣,我當初可能就考不上大學了。」
「真的,不是我送的。」施龍宇語氣篤定。「不是你記錯,就是別人送錯。」
那不是施龍宇送的?那不是他們之間的定情信物嗎?有真一頭霧水,完全搞下清楚是怎麼回事:心裡填滿疑問,時間也漸漸逼近。
她心不在焉地又和施龍宇閒聊了幾句,最後掛上了電話。
下午時分,機場有著許多等候的人,有真坐在候機室裡,想著音樂盒到底是從哪來的。
她從行李裡拿出音樂盒,打開,聽著熟悉的旋律,想起了從前。
她想起收到音樂盒的那個傍晚,晚霞傭懶,晚風沁涼,她和彭冠分相視而笑的畫面,就是那片刻的交會,把這首歌的旋律和他的影像深深地烙在她的回憶裡。
她還記得,那時他說過這首歌的歌名……是什麼,可惡,她怎麼忘了?
「這首歌是王菲的《我願意》。」坐在有真旁邊,穿著酒紅色長靴的摩登女子匆地開口。「這首歌很棒。」
「你知道歌詞嗎?」有真急急地問著,她也記得彭冠分說過這歌。
「知道呀,我唱給你聽吧。」不顧眾人眼光,摩登女子清清喉嚨,立刻清唱起來——
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如影隨形。
無聲又無息出沒在心底,轉眼吞沒我在寂寞裡。
我無力抗拒,特別在夜裡,想你到無法呼吸。
恨不能立即朝你狂奔去,大聲地告訴你……
我願意為你,忘記我姓名。
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懷裡,失去世界也不可惜。
我願意為你,被放逐天際。
只要你真心,拿愛與我回應,我什麼都願意,什麼都願意,為你……
女子的歌聲清新如天籟,把這首歌唱得很美很美,在場的人都聽呆了,每個人的表情幾乎是如癡如幻,除了有真,她鼻酸了,連眼眶也跟著紅了。
「小姐,我知道我的歌聲很棒,但也不用感動成這樣吧?」女子溫柔地笑了,女人真是感性的生物啊,這首歌對她來說應該有很重要的意義。
「我真的很感動……」有真泣不成聲。
原來那六張卡片上就是這首歌的歌詞,她怎麼那麼笨,猜都猜不到。
不,她更笨的地方是,她誤會彭冠分了,原來他不是不喜歡她了,只是要她自己選擇,他尊重她的選擇,難怪他最後說,他只是希望她快樂……
這七年來,等待是多麼辛酸,她再明白不過。連她都覺得疲憊,可是彭冠分卻跟她做一樣的事,不僅不求回報,還默默地關心她,為她做了那麼多事,買下爸爸那叢一下值錢的股票,就是最好的證明,她怎麼現在才敢承認,彭冠分不是傻了,那是真的愛她。
她發現自己好喜歡、好喜歡彭冠分啊,離開了他,她又怎會快樂?抱著還憾眼另一個人在一起,她怎會快樂?她還要再繼續欺騙自己嗎?她早就知道自己只是死守著愛情的模樣,對真正的愛卻又沒有勇氣面對。現在她才發現,原來年少時的喜歡,都是迷戀與憧憬建構起來的,現在的喜歡才是真的,只有跟喜歡的人才會有想相守的念頭,其他都只是因為寂寞而想找個對象依靠。
她怎麼這麼傻,現在才發現?
機場廣播著三點十分往阿姆斯特丹的班機要起飛了,人潮逐漸散去,只有童有真一個人還坐在機場哩哭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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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速公路大塞車,彭冠分一路上下停超車,好下容易到了機場,卻找不到停車泣,他索性把車子打上臨時停車燈,隨便停在路旁,就趕緊奔往機場大廳。
時間顯示三點零五分,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這輩子他還沒這樣奮力追趕一個東西,但這一次,他發誓絕不會再錯過了。
不管好朋友施龍宇會有多生氣,不管以後會不會因此壞了彼此關係,他都不在乎了,因為有真不快樂,她因為他不接受她的愛而不快樂,那他就得勇敢地接受,對吧?唉,天知道他早就等不及要接受了。
三點十分,飛往歐洲的班機準時起飛,彭冠分停下腳步,失落地望著天空。
她已經走了,他來得太遲了。
難道一切都是注定好了,她從一開始就不是屬於他的,就算他再怎麼追也是枉然……
不,他不死心。
彭冠分於是快步走到機場大廳,想詢問航空公司今天還有無到歐洲的班機。
再晚都無所謂,他必須趕到那裡,誠實地對童有真表白,若她不接受,他會祝她幸福,至少,他對自己的感情姻一白,這一生才不會有還憾。
他腳步匆忙,直到一個熟悉的人影與他擦身而過,他才停了下來。
「有真?」彭冠分出聲喚她,不敢相信她竟然還在這裡,他驚喜,整個心因為她出現而顫抖。
他的深情呼喚,讓童有真立即停下腳步,剛剛她邊定邊哭,視線模糊,沒注意到身旁經過的人,聽到彭冠分的聲音,她還以為是自己過度期望產生了幻覺。
「你怎麼在這裡?」她不可置信地揉揉自己的眼睛,他一出現,她原本陰天的心情瞬間陽光燦爛了起來。
「我是來阻止的,我不想讓你去找別的男人。」他語氣堅定,目光灼亮。「跟我回家,我不會承諾你七年,我會承諾你一輩子。」
有真驀地眼眶熱了,她丟了行李,撲進他的懷裡。
她早就想回家了,她哪裡都不想去,只想回去有他的地方。
「你一開始這麼說不是很好嗎?」害她掉了那麼多傷心淚。
彭冠分緊緊地擁抱懷中得來不易的心愛女人。他以為自己等她等了好久,但現在能擁抱到她,才發現七年算什麼,只是有一點點辛苦,結果卻好幸福。
「我錯過的事已經太多了,從今以後,我不會再放開你了。」他吻她的額,吻她的鼻尖,然後深深吻住她的唇。
這是個幸福的開始,此後,不管怎樣的困難,這兩個人一定會攜手共度,因為,他們早已用了許多時間等待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