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幢獨自聳立在郊區的古堡,由高聳巍峨的石牆團團圍起,蔓延叢生的蕨類植物盤據著整面石牆,卻不顯詭異陰暗的氣氛,反而替古堡添上古色古香的味道。
而越過石牆的另一端,距離古堡一段範圍,則是偌大的庭院,不只有著由傭人整理妥當的花圃,同時還有著佔地不小的高爾夫球場。
而此時正有一名略顯福態的中年人拿著高爾夫球竿、優閒的欲打下進洞前的最後一竿。
「賈斯柏叔叔,」一名長相斯文的年輕男子接近叫喚。
賈斯柏沒有回頭,反而專注的揮下球竿,一竿進洞!
「伽文,是你啊。」賈斯柏·克洛萊斯拿起肩上的毛巾擦拭額上的汗,這才注意到伽文?若德的存在。「有事嗎?」
「賈斯柏叔叔,有貝琳的消息了!」
「是嗎?什麼時候的消息?」賈斯柏露出笑意,那抹笑容卻上不了早已刻下歲月痕跡的雙眼。
「剛才一名叫作風刃令的人來電告知,說他找到貝琳,這幾天會將她帶回克洛萊斯家族,但是她失憶了。」
「很好,沒想到那個小雜種命大沒死,倒讓上帝幫了我一個大忙!」賈斯柏冷冷一笑,「只是那消息的可信度……」
「根據上次從紐約那裡傳回來的消息,有個酷似貝琳的女孩昏迷在海上載浮載沉,被人救超送到醫院,醒來後卻被診斷罹患失憶,後來不知為何,發了狂似的逃離醫院而失蹤;我去那家醫院查探過,根據醫院裡的人形容的確是貝琳沒錯。」
「縱使有消息傳來,但對於一個還活著的人還是大意不得,貝琳那小雜種不比一般單純無知的女孩,也許失憶只是假象……還是要防著點。」
「賈斯柏叔叔,你打算怎麼做?」
「上次我邀雷他們一家子出遊,結果害他和若儀客死異鄉,雖然警方判定是強盜殺人事件,但現在整個克洛萊斯家族的人都在注意著我的一舉一動,讓我不能太過張揚。」撇了撇嘴,賈斯柏眼裡淨是貪婪。
雷·克洛萊斯是他的同父異母的哥哥,而韓若儀則是他的嫂子,他們會跟貝琳·克洛萊斯到紐約出遊的確是他的安排,雷跟韓若儀會死,也是他私下買通殺手前去狙殺。
本來以為交代那些殺手在將他們一家子殺盡之後,就搶走船上的財物,藉以製造強盜殺人的意外事件;沒想到那群飯桶居然放走了個漏網之魚,讓他到現在還無法真正當上繼承人,而只能偷偷的過繼雷的遺產還清大筆債務,逐漸過好日子。
真是被那群飯桶害死了!
「那……如果賈斯柏叔叔你信得過我,我有個計謀,不知道你接不接受?」
「你就說來聽聽吧!」
伽文眼裡流轉一絲詭譎,他挨近賈斯柏說著心裡的計畫,只見賈斯柏的笑意愈來愈大。
「好……很好,就這麼辦。」迎向伽文自信的笑,賈斯柏一想到能得到更多好處,便開懷大笑起來。
陰晦的天,沒有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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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琳坐在機場排設的座位上,望著熙來攘往的人潮,充耳不聞熟悉的盧森堡語廣播。從風刃令決定送她回盧森堡開始,她便不曾與風刃令正眼相對過。
現在的他們正在靜待克洛萊斯家族的人前來接應。
不管這兩天她再怎麼做心理準備,仍無法完全消弭心裡的失落與悲傷。
她愛上他了嗎?這就是愛嗎?連她自己也不敢太肯定……
偷覷了他一眼,她垂下眼瞼,修長的睫毛斂去貪婪而失望的目光。
他不是沒注意到貝琳的欲言又止,只是從未將任何女人放在心上,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該做何舉動。
異常而陌生的窺測,就連他也深感莫名焦躁,他的目光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就像現在她深蹙眉宇,他張了又闔、闔了又張的薄唇就是吐不出一個字;他沒關心過人,也不知道該怎麼關心。
而即使是不談開,他也曉得貝琳那神情的泰半原由--對於無法預測的未來及茫然的思緒讓她依賴著他,他之於她,是記憶中唯一的熟悉、黑暗裡的唯一光芒--而他,其實早已悄悄接受她的依賴。
但為什麼會知曉而在意?卻又是另一個難解的題目。他們的心情彼此都無法幫忙,光是上次夜裡失控的那個吻,就夠他頭大了。
這就是所謂的異樣情愫?就像是容赤蕊跟卓日言,或者是組織裡其它人員那樣的談情說愛到結婚生子的感覺?他沒去研究過,從小就是孤兒的他連基本的親情也沒有體驗過,從他有記憶開始,組織就是他的家,組織的每一個人就是他的親人。
但……週遭的人都在槍林彈雨裡掙取生命,無心無情才是殺手該有的情緒,沾血的記憶才是真正的唯一,什麼親情?友情?愛情?那多半都被當成累贅的包袱。
只是對他而言,認識了容赤蕊他們才是他那盲目染血的黑白人生裡最燦爛的色彩,他們讓他知道,世界上除了錢之外,還有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他們之間的相知相惜、相互扶持的友誼。
那是之前,之後呢?
面對這世界的不平等定律,他總能以沉著老練的目光來探視這世界的愛恨情仇、憤世嫉俗,更可以一針見血的點出致命的缺陷,而周旋在爾虞我詐的世界裡,用著冷然決絕的態度去旁觀人群的無知、人性的貪婪。
一一從強烈的慾望中杜絕人的期盼,則是他的興趣。
他以為自己懂得夠多了,很顯然的,對於男女之間的感情,他卻像是個智能不足的傢伙。
他知道貝琳在自己心裡是不一樣的,但哪一點不一樣,又得重新釐清。
「我……」不約而同的開口,讓彼此震懾,也因此不約而同的閉嘴,這樣的情況讓風刃令又煩躁得想抽根煙了。但望著四處可見的禁煙告示,他只得到外頭去。
「你去哪兒?」瞧他一句話也不說的想離去,貝琳也顧不得兩人之間尷尬的氣氛,急著抓住他的衣袖,旋即發現自己的舉動太不當,連忙放手。
刻意不去瞧她惶恐失措的神情,也刻意不去捕捉那一抹稍縱即逝的失落跟心疼,「我去抽根煙,妳在這裡等一下。」
「我--」
「吸二手煙不是件好事,妳就待在原地別動,我馬上回來。」看得出來她是想跟著他,而腦子似乎沒控制好嘴巴的動向,他說出連自己也不敢置信的關心來。
「那……那我等你回來。」一抹甜蜜劃過心頭,與心合為一體。
他在關心她?就算只是隱含的意思,這對她來說就像是擁有全世界一樣的快樂。
「嗯……」僵直的哼了聲,他頭也不回的離去,對於自己愈來愈奇異的舉動是愈加不能瞭解了,卻漸漸接受。
這感覺……很奇異。
先將煙叼在嘴邊,準備一出機場門口就能立刻點燃吞吐,穩健的腳步越過重重人潮而行,望著一匹匹的人群總是固定的在他們所處的地點流動:心裡反射性的響起警鈴。
倏地佇立在原地,這才發現人潮正以不易察覺的速度包圍在附近,四周出現幾個穿著風衣的人壓低頭上的帽子快速接近,其中一個人一面將手伸向懷裡,一面若無其事的越過他。
詭譎的人群、異於常理的舉止,他不由分說的在那人經過的瞬間,攫住他的手臂往背後一扭,長腳一拐,那名男人就被他這麼拽在地上,伸進外套裡的手也因摔倒而扶在地上,一把槍就這麼曝光。
「SHIT!」
那人不甘示弱的掙脫風刃令的箝制,想上前拿起槍,無奈在抓取槍的前一刻便被風刃令一手擊向頸部,暈死了過去。
「風刃令!」
貝琳發覺他才剛離去,四周的氣氛就開始起了不安的騷動,又瞥見他方才突來的舉動,急著想追上他。
殊不知她擔心風刃令的安危,卻忽視了危機的逼近!
「貝琳,趴下!」才剛解決手邊這傢伙,眼角瞥見其它人紛紛掏出槍來對準貝琳,他連忙推開礙事的人群,一面朝她大喊,雙手的袖口滑出兩把銀亮的槍,左右開弓,神准的射殺四方敵人。
「啊!」
「槍!是槍!快逃!」
「救命啊!殺人啊!」
「危險!」
「砰砰砰……」
伴隨著貝琳和人嘲的尖叫聲,刺耳槍聲不斷響起,正當推來擠去的混亂弄亂了貝琳的視線,突然有抹黑影倏地衝出人群之中,她眼前一花,尚未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之前就被人撲倒在地,躲避著四方的槍林彈雨。
風刃令見狀,手上的槍即毫無顧忌的殲滅所有的敵人,他俐落的左閃右躲,手上的槍也沒有一刻是閒置,彈無虛發的手法讓人為之瞠目結舌!
沒幾分鐘,敵人倒下,人群散去,機場也恢復寧靜。
只是機場已不同初時的一塵不染,人群散去的現場只剩下滿目瘡痍。
收到機場人員通知而趕來的警方見狀,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見著的情況。
這時,風刃令的手上早已不見槍的蹤跡。
「這位先生,你沒事吧?」
其中幾名警員跑來風刃令身邊關切,同時在心裡暗忖,這是否得到上帝的庇護而僥倖逃過一劫?
「沒事。」他冷冷的應了聲,滿臉不以為意。
要是讓這些警察發現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不知道會露出何等吃驚而有趣的表情?光想就讓人躍躍欲試。
「長官,這裡還有兩個人。」不遠的那一邊有幾個警員揮手說道。
「好!我馬上過去!」
風刃令聞言,才想起貝琳剛才被人解救的情形,他飛快的衝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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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被護在陌生懷裡的貝琳這才從震撼中回過神,旋即被一股清淡的古龍水香味引去泰半的注意,那股不濃郁的香味瞬間牽動了她腦海的某個角落,此時也正迅速的閃現連串的情景。
快得讓人來不及捕捉!
「兩位都沒事吧?」幾名警員在一旁關心,讓貝琳鬆了一口氣。
「是的,沒事。」
「沒事就好了,那我們先行處理別的事了。」警察說完,紛紛到各個角落處理槍擊事務。
「妳沒事吧?」警察一走,那人便放開了原本緊擁著的手而站起身。
頭頂傳來溫柔詢問的嗓音,她冷不防的一震。
這聲音……好熟……雖然聽起來溫煦悅耳,但不知道為何,她心裡頓時興起一陣排斥。
尤其當香水味襲上,更令她想趕緊離開這人身邊。
「我……我沒事!謝謝你!」
自始至終不曾抬眼的她低垂著頭欲站起身,一隻大手就這麼友善的橫在自己面前,她這才抬起頭來,伽文?若德那張俊顏落入她眼裡--
「不要!你做什麼!」
「來吧,貝琳,何必害怕?妳終究是要屬於我!」
「滾開!放開你的髒手!我只屬於我自己!」
模糊空間的兩抹身影閃過腦際,幾段話清楚透徹的貫穿耳膜,她打了個顫,不自覺的後退。
這麼一退,讓她更加摸不著頭緒。
伽文見狀,眼裡閃現詭譎的異樣光芒,然後又無聲無息的掩飾起來,笑容可掬得讓人以為只是錯覺。「怎麼了?」
「呃……不,沒事……」糟了,她怎麼做出這樣失禮的舉動?一抹愧疚跟羞赧湧上心頭,可是心的角落卻又反抗似的排斥她此時的心情。
下意識中,她對這人有著莫名的忌憚,是因為剛剛那一閃而過的朦朧情景跟對話嗎?為什麼她面對這個人會有那種奇異的恐懼?
「我的手有什麼問題嗎?還是貝琳妳討厭我呢?」伽文一邊無辜的望了望自己的雙手,一邊推敲著另一個答案。
「呃……不是……我……」等等,他叫她什麼?貝琳?「你……你認識我?」這人很明確的叫她貝琳,難道她真的是?
「當然,我是妳的堂哥伽文啊!妳……妳難道真的像那個風刃令所說的,失憶了?」
「抱……抱歉……我……」面對他的驚訝,她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不管怎麼樣,妳還是先起來吧,我戴妳回克洛萊斯家。」他又朝她伸出了手。
貝琳盯著那隻手,有些為難,不知該如何是好?她真的是打從心裡排斥那友善的手,甚至悄悄的認為那不懷好意。
正當她手足無措、左右為難時,風刃令恰巧出現。
「起來吧!」另一隻大手橫在兩人之間,他那冷冷的嗓音緩緩揚起,她只瞧見他那張不可一世的臉龐。
「風刃令!」
貝琳毫不猶豫的握住他的手起身,還一個不小心用力太猛而跌進他懷裡,她緊張兮兮的瞧著他的反應,他仍凝著一張酷臉,手卻摟緊著她。
被他碰觸的肌膚微微發燙著,也溫暖了她失措的心。
他知道他不該有這麼放肆的舉動,但是碰觸到她的瞬間,突然有種心安;一想起方才危急的時刻,他不敢想像如果伽文沒救著她,她是否就這麼香消玉殞了?
他打了個突,有了生平第一次的恐懼。但當他又想到伽文的接近與方才救她時的緊摟時,就有股不甚舒暢的感覺浮上心頭。
幾乎是反射性!
「妳沒事吧?」
她搖頭,「我沒事,你呢?」他的關切著著實實讓她雀躍不已。
「沒什麼好擔心的。」風刃令冷嗤一聲,這等小場面還不夠格造成他的困擾。
除了她。
看著貝琳對於風刃令的伸手無所忌諱而自然,又瞧著兩人忘我的互相關心,完全將自己撇在一邊,伽文的眼神流轉著難言的陰鷙,一下子又掩蔽無蹤。
「請問……你就是風刃令?」伽文笑著插入兩人之間。
「你是誰?」
對於伽文的問話不答反問,風刃令冷若冰霜地瞟向他,那抹精銳犀利的目光彷若能看透人的一切;面對他那不掩飾的精銳,伽文忍不住膽寒起來。
這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黃種人,竟有著讓他畏懼的氣息。
「我是伽文?若德,貝琳的堂哥,也就是賈斯柏叔叔領養的養子。」
「喔?」風刃令只是笑笑,但隱含著莫測高深。「請多指教。」他握上伽文的手。
賈斯柏的養子?「你……你不是我親堂哥?」訝異又添上一筆。
「貝琳,妳的失憶症太嚴重了,但我真的很高興不是妳的親堂哥。」伽文意有所指,看著貝琳的雙眼不斷閃爍著。
「什麼意思?」她瞪大雙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從任何角度來分析這段話,背後的企圖都太過於明顯。
她不喜歡伽文這時候看她的眼神,更不喜歡他的話中有話。
那風刃令的反應呢?
她悄悄的望向他,他依然不動聲色、冷靜鎮定,臉上微漾的笑意似乎代表著無論週遭的環境如何變化、事情如何超乎他所想像的,都無所謂。
這讓她的心有些沉,只是她似乎忘了他的手仍緊鎖著她的纖細。
那來不及捕捉的迅速,他緊摟著她的手驀地一緊,心思悄然流轉。
這個伽文……半瞇起眼,眼前這斯文扮相的男子顯然不知道什麼是分寸,不過他倒是很高興有人敢挑戰他的能耐。
貝琳是他的,誰也別想動她一根寒毛!
這樣一個念頭讓他有些怔忡,雲時捕捉到些什麼意味。
「以後有機會我會慢慢跟妳說。」像是故意的,伽文輕輕一笑,那笑意裡似乎帶著挑釁、流轉著邪惡。
如果這是導火線,那麼伽文的確已經點燃了風刃令這顆未爆彈。
貝琳緊偎著風刃令,眼前自稱是她堂哥的人讓她感到害怕。而方才到現在還清晰迴響在耳邊的話,也深深揪緊她的心,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不只伽文,就連那她一點也不熟悉的克洛萊斯家似乎也有她無法躲避的麻煩與愛恨情仇,正等著迎接她的駕到。
她期待著風刃令給予一些安慰的話語,或者用行動來平撫她那被衝擊而猛烈狂跳的心,但默默不語的他讓人猜不透心思,也更加擾亂著她的心緒。
為什麼……為什麼他一直保持沉默呢?還是他心裡已經在盤算就這麼把她丟給伽文,拍拍屁股回紐約?對他來說,她真的只是麻煩一樁而已嗎?
不住的在心裡流轉千萬個想法,攪得她百感交集,卻什麼也不敢說。
如果可以,她能不能就這樣拒絕回到克洛萊斯家族?能不能不顧風刃令嫌她是麻煩而死命跟隨他?能不能不顧追不回以往的記憶而遠離?
現在想想,她倒不如繼續在黑街裡苟且偷生,別去想自己遺失的記憶、別遇上風刃令,也別讓自己知道自己是克洛萊斯家的人,這樣會不會更好一些……
但是現在的自己還會後悔過上風刃令嗎?她想,她千後悔萬後悔,也許就不曾後悔去遇上他……
她……愛上他了……
這該算是一個悲哀的結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