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會在這裡發愣?」
「否則我該在哪裡?」沈佑希無奈的一笑。
她也很想問為何她會出現在這裡?可惜這個問題恐怕沒有答案!
「三皇子呢?」
「正在裡頭忙呢!」她強笑了一下,重新振作起精神,關心起較實際的事。
「朱先生,先前你說,只要我誠實告知在御花園中發生的事,便願意幫我想辦法回去,不知現在……」
說到這件事,朱定邦的臉色一沉,「我也正想找你問個清楚呢!」
「我上次提供的線索還不夠嗎?你還想知道什麼儘管問,我絕對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沈佑希興致勃勃的說。
事關她能否回到原來的世界,當然得卯足全力!
「是謊話的話就不必了,我不想浪費時間與心力。」
「我沒說謊啊!」她愕然。
「若你沒說謊,何以在我探訪的眾方士中,完全沒人算出你是來自那個叫什麼台灣的地方?」朱定邦咄咄逼人的質問。
是的,正由於交代出身時的沈佑希神色誠摯至極,不像是在說謊;加上她出示的隨身之物亦是光怪陸離,因此朱定邦才會採取平日壓根不會想到要使用的手法——尋訪幾位頗具盛名的術士,希望透過他們異於常人的能力來得知她所說的話語是否為真!
沒想到壓根沒有一個人能證實她的來處,有人甚至苦口婆心的勸他,千萬別被一個黃毛丫頭給耍得團團轉……
「我也不知道……」
「若你打算繼續隱瞞,即便你是目擊麗妃與莫將軍偷情的證人,我也要慎重考慮你的去留,畢竟身份不明的你是敵是友還很難說。」
「究竟要怎樣你才肯相信我是來自一千多年後的台灣呢?難道這裡就沒有更厲害的能人異士了嗎?」沈佑希只覺得欲哭無淚,「如果這裡有測謊機就好了,這樣就能證明我說的都是實話……」
「別再胡言亂語的扯開話題。」朱定邦沉聲告誡。
此時,一名奴僕來到他面前,「朱先生,馮太傅差人來報,說今日臨時有事,無法過來陪您對奕了。」
「是嗎?」嚴肅的面孔覆上失望的神采,「可惜!馮太傅向來事多人忙,我才會在一個月前與他定下此約,這下可好,下次再要對局不知是何月何日了……」
聞言,沈佑希靈機一動,自告奮勇道:「朱先生要找人下棋嗎?若是圍棋,我也會。」若能早日取得他的信任,相信對她回家的事會有助益。
「你知道如何對棋嗎?」朱定邦狐疑的挑眉,沒想到怪裡怪氣的她竟也懂此道。
「下得不太好就是了。」她謙虛的說。
「這……但咱們方纔的話還沒說完……關於你的來歷……」
「天樞國這麼大,絕對是人才濟濟,相信只要朱先生再多去拜訪一些方士,他們之中一定會有人知道我沒說謊。」
這話也不無道理,畢竟最厲害的人他還沒找過,若能向他們請益,說不定會得到不一樣的答案;再說府內高手雲集,相信這丫頭也變不出什麼花樣……
沉吟片刻,朱定邦不敵內心對棋戰的渴望,心癢難耐道:「好吧!我就再多問幾位好了,現在咱們先來下個幾盤……」
齊御群很想專心看書,但某個背對他獨坐半個時辰卻不發一語的女人讓他始終無法集中心神,只因從來沒有人與他獨處這麼久卻能視他如無物!
終於,他受不了了!
清了清喉嚨,他打破沉默,「你若是因為早上我將你逐出去而悶聲不響的話,那你就太莫名其妙了!母妃最鍾愛的玉麒麟被摔得四分五裂,我都還沒罵你一句,你怎會跟我嘔起氣來?」
他紆尊降貴的開口,沒想到得到的仍是一片靜默。
「你究竟有沒有聽到我在說話?」音量明顯提高不少——這女人明明不是悶葫蘆,卻一直不吭聲。她不累嗎?
就在他忍不住想起身探看她是否睡著時,突然一記興奮的嗓音倏地爆開——
「耶!終於完成了!」
「什麼?」齊御群被她落差極大的反應嚇了一跳。
只見那個對他不理不睬多時的小女人霍地起身,逕自走到他面前,小心翼翼的將一隻玉麒麟放在書案上。「雖然沒能讓它完全恢復原狀,可我已盡力了……真的很對不起……」希望這番補償與由衷的道歉能多少消彌他的怒氣。
知道玉麒麟對他的意義重大後,她可是拼了命的努力修復,希望它盡可能恢復原狀——要是以前上工藝、家政課時有那麼用心的話,她那兩個科目早就可以拿到滿分了。
除了她的道歉令他意外,恢復了九成五的玉麒麟更是讓齊御群愣住老半天,「你是工匠嗎?」
「我看起來像嗎?」沈佑希不禁失笑,她還以為「閱人無數」的他該是頗具識人之明,看來是她高估他了。
她的倩笑讓齊御群不由自主的看直了眼,直到發現她的目光轉為疑惑,他才急忙定住心神,重新將注意力擺在眼前的玉麒麟上,「你怎麼會……而且還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修復完成……」
「這算修復完成了嗎?我倒是覺得還不夠完美。」不過見到他驚喜的俊容,沈佑希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幸好是摔成幾大塊,要是摔得支離破碎,那就麻煩了。
「你是怎麼辦到的?」齊御群好奇的問。
「就是用……唉!說了你也不知道……」
驀然一僵的俊顏讓沈佑希意識到自己剛才脫口而出的是什麼。「呃,我是說……我是用瞬間接著劑,在常溫下可以很快接著斷裂處,而且是透明無色,不會留下痕跡……」基於對他有愧,她捺下性子說明。
「慢點,你說用什麼來著?」齊御群聽得一頭霧水。
不意外他會聽不懂,沈佑希很有耐心的又重覆了一遍。
這是齊御群第一次覺得自己孤陋寡聞——她說的話語,他每個字都聽得懂,但組合在一起卻又讓他感到大惑不解……
不服輸的倔強冒了出來,他沉靜問道:「那個瞬間接著劑在哪裡?給我看看。」或許聽不明白,可一看就會知道了。
「你要看嗎?在這裡。」在交出的過程,她不小心碰到他的長指,一陣強烈的電流急速流竄過沈佑希的體內,嚇得她急忙縮回手。
見鬼了!他們之間怎會有「通電」的感覺?
她並不是沒交過男朋友,更不是連小手都沒牽過,可為何唯獨對他會有這種強烈的反應?
該不會是因天氣太過乾燥,以致產生了靜電吧?
當她感到納悶不解的同時,齊御群也沒好氣的橫眉瞅著她。「我是叫你拿給我看,而不是叫你扔在地上!」
這丫頭是故意的嗎?
「我是不小心的嘛!」火速將一小條瞬間接著劑拾起塞給他,沈佑希急忙收回手,深怕再次「擦槍走火」。
她驚慌失措的表情讓齊御群覺得很不悅,「你是怎麼回事?我是毒蛇猛獸,還是身上染了病,讓你這般的避之唯恐不及?」
「沒有啊!就是……男女授受不親嘛!你們不是都這麼說的嗎?」她扯出甜笑,可話一說出口後就意識到,她剛才說的那幾個字對這個大色狼似乎不具任何意義。
強迫自己不去注意她那明知虛假,卻仍燦爛得該死的笑靨,齊御群將心思轉移到掌中的物品上,冷哼的問:「這就是你說的瞬間接著劑嗎?」
好古怪的名詞!好古怪的東西!
「嗯,擔心行進中鞋跟或是某些東西會斷掉,所以我總習慣帶著它出門。」
「你到底是從哪裡來的?」這是他首度對她的背景產生了興趣。
「就是台……」她想都沒想就要脫口說出,然而先前朱定邦的反應卻讓她退縮了——要是說實話,她會不會被他當成瘋子趕出去?她被嫌棄貌不驚人就算了,若是被認定腦袋不正常……他能容她待在這裡嗎?
思及此,到喉頭的話語又被嚥了回去,沈佑希改口道:「是一個……遠得要命的地方。」遠到她現在根本不知該如何回去……
「那是哪個國家?」
「說了你也沒聽過。」她心直口快道。
又來了!鮮少出現的怒氣自齊御群的心底竄起。「我問什麼,你就答什麼,哪來那麼多的廢話!」俊美的唇角微微抽搐。
他自詡絕佳的氣度與耐性在這丫頭出現後,便受到空前未有的挑戰——每每只要跟她多說個兩句話,他就會忍不住動氣……
這是怎麼一回事?是他過去高估了自己的修養,還是她真的有問題?
看到他的面色鐵青,又記起人在屋簷下的殘酷事實,沈佑希掙扎了一會兒後,選擇順從他。「我來自一個叫台灣的地方……」
「台灣?」齊御群瞇起眼。「那地方在哪裡?」
「在太平洋和台灣海峽的中間。」
「哦!」不想再遭受譏諷,齊御群故作明白的點頭。
「你真的知道嗎?」
「在你眼中,我看起來很笨嗎?」素來笑盈盈的黑眸微冷。
「當然不是。」沈佑希正色搖頭,最終仍是不爭氣的笑了出來——總是高高在上的他,傻里傻氣的模樣還真的滿可愛的。
「笑什麼?莫非你在戲弄我?」他從未聽過有哪個地方叫台灣,莫非是這個刁鑽古怪的丫頭編出來的?
「我說的是實話,我的確是來自台灣,那是個四季如春的寶島,又名福爾摩莎,葡萄牙文是「美麗的島」的意思。」明知是對牛彈琴,可提及家鄉時,沈佑希卻像是管束不住舌頭似的,辟哩啪啦說了一長串。
她到底是在說什麼?齊御群愈聽愈迷惘,他不敢自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至少所閱覽過的書冊、見識過的奇人異事不少,但為何聽她說話時,他總覺得非常挫敗?
不服輸的握了握拳,他決定慢慢的抽絲剝繭——他就不信她說的所有事他都會有聽沒有懂!
跳過這部分,他繼續往下問:「那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他非常確定台灣並不在天樞國中。
「這個說來話長,而且你也不見得會相信。」
「你很喜歡替我做決定。」揚起的俊笑帶著警告的意味。
「可是……」真的能告訴他嗎?萬一他二話不說便將她當成瘋婆子關起來。反倒是自找麻煩!
見她一會兒凝眸沉思、一會兒垂睫長歎,齊御群不禁皺起眉,「若你再不說,我可以立刻將你交給莫昊天,反正也不知你究竟是何方人物!」
「三皇子難道就只會仗勢欺人嗎?」沈佑希瞇眼,先前摔碎玉麒麟的內疚感在瞬間消失無蹤。
「我以為這很公平——我收留你、提供你庇護,難道你不該對我坦承一切嗎?否則我該如何確定你不是心懷不軌?雖然朱伯說過你是意外進入宮內,並因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而得罪了莫昊天,但我並未因他那麼說就全然相信你是無害的——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不是嗎?」
沈佑希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若是如此。你為何要讓我成為你的貼身侍女?這樣豈非太冒險了嗎?」
「所以我當時封住了你身上所有可能運功的穴道!若你是個練家子,被封住那些穴道是絕不可能再運功使用武藝的。」他泰然自若的笑說著。
加上此地暗中潛伏了不少武藝高強的護衛,所以他才能放任她在這裡遊走。
只不過,齊御群在當時就發現眼前的她根本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因為她連任督二脈都未打通!
「你說什麼?」沈佑希只覺得一陣錯愕,「你什麼時候……」
啊!是了,肯定是在他將她推給朱先生的時候……因為那是他唯一碰到她的一次。
此時沈佑希終於明白——看似總是漫不經心、吊兒郎當的齊御群是不能小覷的!
他居然能在那個當下便杜絕了日後可能造成的任何危害,足證他並不像外表展現得那麼的好色與無知,甚至他說不定只是在裝傻罷了。
「好了,現在你能交代清楚了嗎?」他要聽她親口說實話。
好吧!既然他可能是睿智的,那麼告訴他或許無妨……
這麼決定後,沈佑希緩聲道:「其實我是從千年後的世界來的,在遇見朱先生那天,我和朋友正跟著旅行團搭乘畫舫在遊湖——哦!就是皇宮中最大的那一座,而因為過程中發生了一點意外,我摔下湖,掙扎半天後爬上岸,沒想到竟找不到任何人的蹤影,正想找人問個清楚時,沒想到意外撞見一對男女在樹叢後親熱……」
聽完始末,齊御群沉吟半晌才又開口,「你是覺得我愚昧得像三歲小孩,還是認為我聽不出你的鬼話連篇?」
果然!
小嘴委屈的嘟起,「我早就說過你是不會相信的,是你硬要我說的。」
唉!早知道就不該浪費時間,就說他再怎樣也只是個普通人,怎會相信這荒謬的一切?不過話說回來,若非親身經歷,連她自己也不會相信這世上會真有穿梭時空的事!
「因為你的話完全不合情理!皇宮是何等森嚴之地,豈能讓你們這些普通人乘著畫肪在湖上遊覽?更何況還是穿越千年?你要說謊也該經過三思吧?你是著了魔,還是壓根就病得不輕?」她竟能認真的說出這種令人發矚的話,齊御群真不知該不該佩服她。
他的反應沈佑希並不意外,但他輕蔑的眼神還是像針似的刺得她的心微微發疼。
在這裡,她是個異類,就算說的是實話,也沒有人會相信……
落寞的一笑,沈佑希淡淡的說:「總之,我沒說謊,而且朱先生說,只要我肯乖乖合作,除了可以待在這裡,他也會盡量幫我去探問,看是否有其他術士知道如何能幫助我回去。」
「朱伯是怎麼了?他不像是會相信這種荒誕不經的鬼話的人!」冷聲嗤笑的同時,齊御群並未忽略她臉上一閃而過的受傷神情。
「所以呢?在聽完這些荒謬絕倫的話之後,你打算拿我怎麼辦?將我逐出這裡,還是乾脆將我關起來,免得嚇壞其他人?」他的嘲弄突然讓沈佑希有些無法忍受。
她自稱來自一千多年後的世界,這話當然很難讓人信服,但齊御群很快便想起在初見面時,她那身前所未見的詭異裝扮,以及總是令人難解的話語……
朱伯想必也是因為這樣,才會願意插手管這件事吧!
也罷,管她說的是謊話或是鬼話,既然朱伯已在著手調查,目前就靜觀其變吧!反正在這裡,她也玩不出什麼花樣……
「不過你還真是走運,竟能撞見麗妃與莫昊天在一起……」想他派人盯梢那麼久,卻是始終抓不到直接證據,沒想到這女人卻能目睹到那最關鍵的一幕!
「其實我根本不知他們的身份,是朱伯說,那名眉心繪著鮮紅牡丹的美麗女子是麗妃,而拿劍追我的高大男人則是持國將軍莫昊天。」當時的驚險畫面如今想來仍是令她不可自抑的瑟縮了一下。
那可是她自小到大,第一次離死亡那麼近!
「眉心繪著牡丹是嗎?」齊御群低吟,「那就是麗妃沒錯,全天樞國也只有她會這麼妝扮。牡丹是麗妃的最愛,那是她為了凸顯自己與眾不同的一種手法,沒有其他人能倣傚。」
「聽起來是個很霸道的女人。」沈佑希還記得那張驕傲高貴的美麗容顏。
「除了霸道,她還盛氣凌人得很……不過在我看來,她讓人動怒的功力恐怕還略遜你一籌。」
「什麼意思?」柳眉一蹙,「除了打破一隻淨氣白玉瓶,摔裂一隻玉麒麟,我還做過什麼得罪你的事?更何況我明明已經盡力將那隻玉麒麟修補完成了。」
「你現在不就正在這麼做嗎?」俊唇泛起消遣的笑,「別說是下人,就算是普通人也不會,更不敢以這種方式跟我說話!」
「那是因為你的態度也沒有多好啊!」人是互相的吧!
「我是你可以要求公平的人嗎?我以為你該清楚我們之間的不同。」鎖住她充滿不馴氣息的明眸,齊御群驀地好奇起一件事——若能馴服這雙眼眸的主人,不知會是怎樣的光景……
沈佑希當然不知他在想些什麼,只是猛咬著櫻唇不語。
她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沒錯——在這個階級分明的朝代,她與他在身份上的確是雲泥之別,甚至可說,他要她生,她便能生;他要她死,她便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