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朝著那幅畫擠眉弄眼。她左瞧瞧、右看看,就是覺得畫中的女子有點像她,又有點不像,她沒被人畫過肖像啊!這幅畫中的女子一定不是她,可是嘴形和鼻子、眼睛怎麼這麼像呢?不對,眼神比她剛硬多了,也比較內斂成熟,就像是向樓的眼神。
對啦!這一定是向樓的畫像!曲水樓突然想到了這一點。死向樓,從來不在她面前扮女裝,害自己瞧了半天才瞧出個端倪來。她仔細瞧著這幅畫像,向樓如果恢復女兒身,大概會把她給比下去吧!向樓的面貌姿色和自己一樣堪稱絕色,甚至眉宇間比她多了一份睿智、內斂的氣質,曲水樓暗忖,自己一定要想想法子,讓向樓恢復女裝。向樓不要她找回來的男人,那麼就讓那些男人自己找上門吧!總有那麼一個人會成為向樓未來的歸宿。
「水樓。」
曲水樓嚇得跳了起來。娘呀!她是不是太過惦念著向樓,所以就聽到了向樓的聲音?但是她回過頭見到站在自己眼前的,可不就是那熟悉的身影嗎?她愣愣地盯著眼前的人。
「你沒聽見我在叫你嗎?」曲向樓瞧妹妹似乎瘦了點,習慣性地蹙起了眉頭。
曲水樓想起被那個瘋子綁架後,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佯死所受的苦、而後所受到的冷落,如今見著了親人,淚水竟不聽使喚地掉了下來。
「向樓……」曲水樓囁嚅地叫著曲向樓的名宇。
曲向樓瞧見她竟掉下了眼淚,慌忙地走到曲水樓的面前支著她的肩膀,「你刖哭了,是不是風滌塵欺負你?」
曲水樓點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
「別哭啊!你這樣點頭又搖頭的是什麼意思?」曲向樓急著想知道風滌塵到底幹了些什麼好事,讓不輕易落淚的曲水樓哭成這樣子。
邀語在旁不發一語地揮手支退大廳裡所有的奴僕。
「我停……不下來……」曲水樓抽噎著,「他……他綁架我……」
「我知道、我知道。」曲向樓心疼地抱著哭成淚人的曲水樓,也許自己真做錯了一個決定,她不該把水樓交給風滌塵的。
「我……來這裡,就是……為了找人……送我回傲風堡……」
邀語親手倒了一杯茶,她連著自己的手絹一同遞給曲向樓,「教她坐下來慢慢說吧!哭泣很傷身子的。」
曲向樓依邀語所言地扶著曲水樓坐在廳旁的太師椅。曲水樓坐下後深呼了一口氣,喝掉大半杯熱茶,她細心地用邀語的手絹擦著妹妹臉上的淚痕。
「水樓,你慢慢地一件一件說給我聽。」她真擔心風滌塵已經對妹妹做出了什麼不可挽回的事。
曲水樓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始從她被風滌塵綁架後的情形說起。
當邀語知道綁架曲水樓的人居然是當今的護國大將軍風滌塵時,她感到萬分的驚訝。她在吟風樓裡曾見過他一次,但是風滌塵器宇軒昂,即使身處在吟風樓這種風月場所時,也不曾對陪酒的姑娘做出不敬的舉動,他不可能就這麼綁架曲水樓的呀!就算曲水樓的確可說是沉魚落雁之貌,但這事倘若傳了出去,不僅他的名聲受損,萬一皇上怪罪下來更可能丟官抄家,即使是他的知己朱皭顃貴為王爺之身,大概也沒得救。
曲水樓的敘述中省去了很多風滌塵跟她的細節,包括了他如何得知她沒死的那段。
但是曲向樓心細地聽出了一些矛盾之處,倘若風滌塵真如曲水樓所說的那麼無情,他不可能帶著明明已經沒氣的她四處求醫,水樓一定保留了些什麼,她非得找風滌塵問明白才行。
「我帶你去找風滌塵。」曲向樓在曲水樓敘述完後冷靜地說道。
「我不去。」曲水樓嘟著嘴,她最好永遠也不要見到他。
「不行,你一定要去,他必須給你個交代。」曲向樓對妹妹感到十分內疚,若不是自己默許了風滌塵的行為,水樓也不會吃了這麼多苦頭,再說,如果風滌塵對水樓不若自己所想的那麼深情,卻佔了水樓的便宜,她身為水樓的親姊姊,確該幫水樓討回一點公道。
「我不管什麼交代,我就是不要看見他。」曲水樓堅持地說道。
「好了,大當家,她不去就別勉強她了。」邀語對曲水樓的處境也是感到非常地同情,「試問哪一個姑娘在遇劫逃掉後還會回去見綁匪的?水樓姑娘的想法是人之常情,你別強迫她了。」
曲向樓低頭想了一下子,如果水樓真那麼恨風滌塵,看來自己若勉強撮合他們是沒什麼用了。
但是風滌塵還欠她一個交代,水樓究竟是受了他什麼虐待,非得承受佯死的痛苦來躲避他?曲向樓也知道服用牡丹根需要相當大的決心才敢吃,如果不是難以忍受,水樓不會隨便拿這種藥材開玩笑。
「好,邀語,你留在吟風樓裡照顧水樓,我現在去找風滌塵。」
「可是將軍府不是那麼容易進入的。」邀語試圖勸服曲向樓不要去將軍府,天曉得將軍府裡有多少的危機等著她。
她笑了笑,「你放心,憑我的功夫,一個將軍府還難不倒我。」
「可是……」邀語不死心地遢想說些什麼。
「別說了,好好地照顧水樓。」
曲向樓撩開了白色的長袍,迅速無聲地消失在大廳。
邀語低首歎息了一聲,皺起了柳眉,唉!她就是這個性子。
☆☆☆
她逃走了!
當風滌塵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差點沒跳起來殺了那個傳言的人。
多年來冷靜自持的修養只令他當場失手摸破了手中的瓷杯,冷若冰霜的眸子迅速地閃過一絲怒意後隨即消失無蹤,他一揚手,信差在接受他的舉動後退離了大廳。
但是和風滌塵相處多年的朱皭顃,卻不認為好友有若表面上那麼平靜。
「信差口中的這位曲姑娘是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竟然可以令鼎鼎大名的風將軍失去鎮靜?」朱皭顃轉了轉杯緣,有意無意地探問。
風滌塵這時才發現瓷杯早碎成數片,裡頭的上好普洱暈濕了腳邊的長毛地毯,形成一圈圈深色的茶漬,「皭顃,抱歉,我失禮了。」
「你我同門師兄弟一場,說什麼抱歉呢?」朱皭顃笑道,「對啦,你還沒同我說明這位曲姑娘是誰。」
「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他毫不猶豫地說道。
「哦?」這會兒朱皭顃可稀奇了,他調侃著好友,「過去不曾聽你提過任何的女子,怎麼這會兒半年多不見,你就蹦出個未婚妻來著?是哪個異邦的公主在打仗時瞧上你,把你招為駙馬?」
風滌塵苦笑一聲。他想起曲水樓不合時尚的髮型,和自己初見到她時的那身白色羊皮棉襖,還真帶有些許異族的韻味,「皭顃,你就別取笑我了,水樓她是十足十的漢家女子。」
「她叫曲水樓?」朱皭顃點點頭,「好雅的名字,她若是尋常的漢家女子,只怕你瞧都不會瞧上她一眼吧!京城裡達官貴人家的千金都將你視為成龍快婿的最佳人選,其中也不乏頗具姿色者,她們倒貼上你,你這個柳下惠眉頭連揚都沒揚一下,我還以為想叫你成親,得等下輩子呢,」
風滌塵記不清楚過去那些千金小姐的容貌,不過他卻很明白即使將她們全加在一起,也沒有曲水樓一半的美貌,「唉!水樓……她的確令全天下的女子為之遜色,只是她完全不瞭解何謂言情,單純得像個孩子。」
「聽起來似乎像是有人陷進愛河的泥沼中了。」朱皭顃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可以取笑風滌塵的機會,平時這個人剛正不阿,朝堂中的奸臣連想挑出他一點兒小瑕疵,還找不出來呢!
「別取笑我了,等你陷進去的時候別向我搬救兵。」風滌塵倒沒否認地回道。
朱皭顃嘿嘿乾笑兩聲,「謝啦!我對所謂的情愛沒有興趣,逢場作戲比較合我的胃口。」
「你被朝中的那些成天飲酒作樂的弄臣們教壞啦!小心染病上身,死得難看。」
「滌塵,你不愧是我的好師弟,這麼早就咒我短命,本人我還懂得潔身自保,你還是守著你未來的娘子比較實際些。」朱皭顃仍是一副遊戲人間的模樣。
「你呀……」風滌塵直搖著頭,「算了,我現在就去稟報皇上我要出宮的事情。」
這個名叫曲水樓的女子果真對風滌塵那麼重要?朱皭顃暗忖。雖然風滌塵是皇上視如己出的重臣,但是皇上命他們倆還要在宮中侍上四天與之商討兵權,如果他此刻要求出官,皇上細問下來竟是為了一個失蹤的女子,只怕他會觸怒龍顏。
「你想出宮?你沒忘了我們是奉皇上之命留下的吧,」朱皭顃提醒道。
風滌塵並不介意他要求出宮會惹天子不高興,「水樓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事。」
「你想要親自去找她。」朱皭顃這句話顯然是陳述,不是問句。
「她沒來過京城,我擔心晚了點會出事。」他滿腦子都在想曲水樓到底跑哪裡去了?京城這麼大,他要上哪兒找起?
朱皭顃沉默了一會兒,見著風滌塵如此掛念著一個女子的安危,不禁有些感慨,其實他何嘗不想找到一個能讓他鍾愛一生的女子呢?只不過過盡千帆皆不是,世上大概沒有真能讓他傾心的女子吧!
「我和你一起去見皇上請求出宮。」他突地對著風滌塵說道。
「你也想出宮?」
「待在宮中也挺無聊的,皇上還不知道哪時候才會在某個嬪妃的房裡想起還有我們在那兒等著發霉。既然你要出宮,我待在這兒也沒意思,不如一同出官去找你那個失了蹤的未婚妻,找點事做免得骨頭全僵了。」他誇張地伸直修長壯碩的身軀,證明他所言不虛。
風滌塵心想多一個人幫忙也未嘗不是一個好法子,「好吧,皭顃,多你一個人向皇上請命,我想我們倆能獲准出官的機會會大些。」
「那我們還等什麼?我們現在就去找皇上啊!」朱皭顃說罷便起身傳喚宮中的太監稟告皇上他倆有要事面奏。
傳話的太監過了不久就回報說皇上在御書房裡等著他們晉見。風滌塵和朱皭顃向皇上說明去意,皇上仍不願放人,好不容易經過長達一個時辰他倆輪番上陣勸服皇上,皇上才勉勉強強地點頭,答應他們出宮。
當風滌塵和朱皭顃終於獲准跨出宮門時,曲水樓失蹤一事早已過了三個時辰。
朱皭顃望了望天色,「再過一個時辰天色就暗了,滌塵,依你之見你的未婚妻會上哪去?」
風滌塵也想到了這一點,「耽擱了這麼久,只怕水樓已經出了城了。」
「出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敢獨自出城?京城外雖算不上鼠輩橫行,但總怕她遇上山賊之類的匪徒。」朱皭顃也擔心起曲水樓的安危。
「我倒是不怕那些強盜會對水樓怎麼樣,以她的武術對付那群賊寇綽綽有餘。」風滌塵想起她會龜息大法這種高深的武術,所以他不擔心這一點,他是擔心她人生地不熟的,會在城外迷路。
「再高強也怕猛虎難敵猴群,一個姑娘家的武功能高到哪去?」朱皭顃說道。
風滌塵短笑了一聲,「皭顃,你別小看水樓,她的武功也許在你我之上呢!」
「哦?」他相信風滌塵是個不打誑語的人,「這麼說來,那你的未婚妻豈不是武功蓋世的女俠?你上哪兒去找到她的?天山?」
風滌塵不想愣在這裡跟他閒聊,「一口難盡,現在還是先找到她要緊。」
朱皭顃還真忘了他出宮是要幫風滌塵找人的,他思忖了一會兒,「這麼著吧,我們分頭去找,既然你說她應該是出城去了,那她必會到城東的馬市裡去買一匹快馬代步,你現在就去找找看,也許她還沒出城。我呢,因為不清楚她的長相,所以我跟你同行也沒什麼用,我還是先回你家裡去瞧瞧,問問你家的下人這兩天她有說過什麼地名,萬一她真出城了,我們也有個地方好找起。」
「也好。」風滌塵心想她八成是回傲風堡了,但是她當初既然堅持要跟自己回京,為何突然不告而別地離開將軍府?皇她改變了主意決定離開他嗎?
朱皭顃作了一揖,「就這麼說定嘍!滌塵,我們酉時在城東的騰耀客棧見面,到時再依情況定奪。」
「那就有勞你了。」風滌塵回禮後就急急地趕往東市。
瞧他為了一名女子那麼召集地莫揚自己還是頭一次看見呢!朱皭顃好笑地搖頭。
☆☆☆
由於朱皭顃是將軍府的熟客,將軍府裡上上下下沒有一個家僕不認識這個人,所以在他抵達將軍府的門口時,管家早已急急忙忙地迎了出來。
「王爺。」管家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一個禮。
朱皭顃微點了頭。
「我們將軍還在宮中,只怕王爺得勞駕到宮裡去一趟方能找得著將軍。」管家還沒等他發問就搶先一步地說道。
「我知道,我剛跟滌塵才從宮中出來,今兒個不是找他,我有話要問你。」朱皭顃沒因管家的唐突而動怒。
管家顯然有些驚訝,「不知王爺要問小的何事?」
「我們一定要站在這裡說嗎?」朱皭顃好笑地指了指門口。
管家這才發覺自己的失禮,不斷地欠身打躬作揖,口裡喃喃念著一堆道歉的話,「小的該死、小的該死,小的冒犯了王爺,還請王爺大人大量,別跟小的計較。」
「你還不請我進去?」如果朱皭顃不是真瞭解管家的個性有時還挺含糊的,他會真以為管家在對他下逐客令。
「當然、當然。」管家仍不斷欠著身,他那把老骨頭真禁得起這一番折騰,「王爺,請。」
他跨進了將軍府的院子,管家這時才記起了大廳仍有一名不速之客堅持等著將軍回來。那名自稱來自傲風堡的客人已經在大廳裡等了兩個時辰了,管家一時還真忘了他的存在。
管家還沒來得及提醒朱皭顃,他一腳就進了大廳。
曲向樓聞聲從沉思裡抬起頭來,她見來人不是風滌塵,不禁暗忖竟然還有內力如此高的人,她只感覺到管家一人的氣息,卻沒有發覺他的存在。
曲向樓翩然從椅子上起身作揖,「敢問兄台尊姓大名?」
「放肆!竟敢對……」
管家大聲地斥責被朱皭顃伸手制止了下來,只是瞅著眼前似乎年不過二十的毛頭小子,他眉清目秀,眉宇間揚著一股英氣,身長不過六尺,一身素白的袍卻襯得他英姿煥發,不若相同年紀那富家公子哥兒們的浮氣。滌塵何時交了這麼一個氣度非凡的小兄弟?他那冷靜沉著的態度真叫自己欣賞。
曲向樓微揚了眉頭,依管家的反應來看,此人的來頭定當不小。她的身高在普通男子中算是普通,但初步估計,她即使站直身也只到他的肩頭左右,但面前這個男子令她印象最深刻的不是他鶴立雞群的身高,而是他渾身散發出來的那股冷酷氣息與王者的風範。
曲向樓自認見過的男子不算少,但都沒有任何人能像他一樣第一眼就能給她深刻的印象。
在曲向樓和朱皭顃相互評估過對方之後,朱皭顃先在身前抱拳,「朱皭顃。」他並沒報出自己的官銜,他一向覺得沒必要拿自己的官銜去壓人,對這個小兄弟他更說不出自已為何不想讓對方知道。
曲向樓也回揖介紹自己,「傲風堡,曲向樓。」
朱皭顃雖身在朝中,卻對傲風堡和曲向樓的名聲如雷貫耳。傲風堡在數年前從商場中崛起,短短數年間儼然從一個山寨成為江北最大的商號,聽說就是由年少有為的堡主曲向樓所領導。他懷疑地瞧向曲向樓,雖聽說過傲風堡堡主十分年少,但是論年紀曲向樓也應二十有幾,眼前這個自稱是曲向樓的俊秀少年真是赫赫有名的傲風堡堡主?抑是謊稱?
「你是曲向樓?」朱皭顃的口氣有著明顯的懷疑。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曲向樓。」曲向樓表面雖不動聲色,內心裡卻有些慍然。她曉得有很多初次見到她的人都有這種疑問,但是朱皭顃這個人這麼直截了當地質疑她的身份,未免太過失禮了些。
朱皭顃瞧曲向樓一臉平靜,不禁暗暗地讚佩起她的涵養,普通小伙子聽到有人這麼冒犯,早就以拳相向了,哪容得自己這麼問起。「原來是曲堡主,恕朱某人失禮了。」
「朱兄客氣。」曲向樓也無意挑起戰火,客套地回答他。她到將軍府是來找人,不是來打架生事的。
「不知曲兄弟到將軍府有何貴幹?」朱皭顃曉得風滌塵素來沒有和商場的人打交道的例子,曲向樓千里迢迢地遠從傲風堡來找風滌塵,一定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這個恕我無可奉告,我找風將軍私下面議。」曲向樓不打算告訴眼前的陌生人任何事。
「滌塵的事就是我的事,如今他人不在府中,找我也是一樣。」朱皭顃倒是很想知道傲風堡和風滌塵有什麼牽連,必須勞動堡主親自出馬。他一手搭上曲向樓的肩頭欲表示友好,卻沒想到曲向樓的臉色閃過一絲詫異,反應激動地施展他從未見過的武功,轉眼間他的手已懸空墜下,而曲向樓早已退到距離他十步以外的距離,身上的長袍下擺仍依著曲向樓的行動飄揚著,可見其移動之迅速。
朱皭顃訝異地看著她,雖然他接觸到曲向樓只是一瞬間的時間,但是他的手指卻真實地感受到一種特殊的感覺,像是被人點著了麻穴,麻麻地傳過自己的手臂,他沒見曲向樓出手,卻已受到了攻擊,這是種什麼樣的武功?
曲向樓一臉仍是初見朱皭顃的平靜,眉間帶著隱約的怒氣,她冷靜自若地開口說道:「朱兄此舉太失莊重。」
「曲兄弟你也反應太過,咱們都是男人,何必像個大姑娘家耍脾氣?不喜歡與朱某人稱兄道弟也犯不著動手攻擊。」
曲向樓沒想到他這個人竟然惡人先告狀,明明是他攻擊她,乘機點了她的麻穴,自己的肩頭全都麻了,竟然還指控她先出手攻擊?「朱兄未免真的過分了點,曲某沒有先出手的習慣,反倒是朱兄你先動粗,怎說是小弟攻擊你?」
「曲兄弟,你點了我的麻穴,為何不肯承認?」朱皭顃皺眉說道。
他也說他被點了麻穴?曲向樓聞言愣了愣,「曲某分明被你點了麻穴,這裡也沒他人,朱兄何必嫁禍於我?」
朱皭顃沒想到堂堂傲風堡堡主竟是如此不明事理之人,他怎容得此人在風滌塵的家裡放肆,「朱某為人行得直、坐得正,曲兄弟,接招。」
「欺人太甚!」曲向樓喝道。看來不動手也不行了,她側身避過朱皭顃的迎面一擊,他拳風所至震碎了茶几上的茶具。
曲向樓旋身回擋朱皭顃的踢腿,暗自為他的力道暗暗吃驚,她退了一步,使出一掌阻止朱皭顃猛烈的攻勢。
剎間只見兩條身影在大廳間迅速地交手,沒一盞茶的工夫,大廳裡隨地可見桌椅俱裂的碎片。
和曲向樓對峙數百招上下的朱皭顃,始終想不透曲向樓為何用的淨是極為陰柔的武功,可輕易地就能化掉他的攻勢,轉守為攻?一出掌看似無力,後勁卻綿綿不絕,恰似細水長流,輕柔得不像是真正的拳術,反倒像是……一種令人致命的舞蹈。
曲向樓額上凝聚著汗珠,她已經漸漸感到體力不支了,每接下朱皭顃的一招,他渾厚的內力就震得她五臟俱焚般的疼痛。
這時她回想起師父每回和她過招,就對她搖首歎息,直呼她是他見過最佳的練武奇才,只可惜是個女兒身。曲向樓終於明瞭,無論自己再怎麼日以繼夜地努力,也衝不過男女之間的關卡,與實力相當的高手對招,憑藉的不再是武功的高低,而是自身體力的極限,這一點,她吃足了悶虧。
曲向樓再度傾身擋住朱皭顃的一拳,這次她退了兩步,口裡含著從喉頭湧出的鮮血,她已經傷及內腑,再打不了百招她就會承不住朱皭顃的猛攻,她記起腰間的緬鐵劍……不行,他沒有使用兵器,即使用武器逼退了他也勝之不武,她寧可被他打成重傷,也不能用劍對付一個手無寸鐵的人。
就在曲向樓一閃神之間,朱皭顃虛晃過一掌,曲向樓果真旋身避過,正巧合了他的用意,露出下腹的空間,他乘機以左手再補一拳,當曲向樓發覺不對連忙迴避時已閃避不及,結結實實地挨了他一拳。
她滿口的鮮血濺到朱皭顃的衣擺上,連連退了好幾步才被椅子的碎片絆倒,跌坐在鮮紅的紅毯上。
朱皭顃滿臉震驚地收手。自己那一拳分明只用了三分力道,用意只在打退曲向樓,怎麼他受了這麼重的傷?
他望向瞪著自己的曲向樓,心裡莫名地湧起一股怪異的疼惜之感,朱皭顃將那感覺歸咎成自己失手打傷曲向樓的罪惡感,他向前欲攙扶她,「曲兄弟,你沒事吧?」
曲向摟運氣又吐出了淤在胸口的鮮血,朱皭顃見著曲向樓又吐出血來,俯下身再問了一次。
她無力地揮了揮手,欲起身站直身子,卻一時頭暈目眩地險些跌回地上,朱皭顃眼明手快地扶住了她不穩的身子。
「你傷得很重。」他內疚地說道。他突然發覺曲向樓的身子骨似乎十分的單薄,自己的確是出拳太重了。
曲向樓氣若游絲地說道:「沒事,曲某學藝不精,讓朱兄見笑了。」
朱皭顃不語,他注視著曲向樓過分秀氣的容貌。
曲向樓多了一份脆弱的表情讓他失神了好一會,倘若曲向樓是女子……他搖著頭,除掉腦中殘餘的謬想。曲向樓不可能是女的!他攙著她到大廳旁的柱子休息,叫著不知何時跑出大廳避難的管家進來。
管家先在廳口探頭探腦地左右張望,為廳裡狼藉的景象咋了咋舌,他確定沒有危險後才敢進大廳裡來。
「快去請大夫來。」朱皭顃瞧也不瞧管家一眼地命令道。
「不需請大夫。」曲向樓說道,跟著閉上眼睛歇息片刻,「管家,麻煩你到藥鋪裹去抓幾味祛傷活血的藥材就行了。」
「不成,你受這麼重的傷,不找個大夫怎麼行?」朱皭顃堅持道。
「多謝朱兄的好意,曲某心領了,傷的輕重曲某心裡明白,不需要大夫來看。」其實曲向樓一則真的明瞭自己的傷勢,一則擔心找大夫來會揭穿自己是女兒身。
「真的不用?」朱皭顃不放心地再問一次。
見曲向樓頷首,他只好改派管家去抓藥,管家領命而去。
朱皭顃情不自禁地伸手為閉目養神的她拭去了唇邊的血痕。
「你幹什麼?」曲向樓大驚失色,睜眼拍開了他的手怒道。
朱皭顃顯然也不曉得自已為何如此越矩,自忖是否腦筋出了問題?他似乎下意識地喜歡觸碰曲向樓。對兩個都是男子的人來說,他的感覺簡直古怪到了極點,他努力思索著如何解釋自己莫名的舉動。
「呃——抱歉,我只是想幫你擦去嘴邊的血痕……」
「不勞朱兄費心,我還有這一點力氣自己來。」曲向樓自個兒伸手擦掉了血痕,她真的被嚇了一跳,以為朱皭顃看穿她是女兒身,才做出這麼輕薄的舉動,但瞧他赧紅的臉色,她曉得是自己多心了,但他的舉止的確太過詭異,他眼前的自己分明是個男子,他又為何摸她的臉?難不成朱皭顃有斷袖之癖?
曲向樓的心裡閃過失望的想法,怪了,他是不是有斷袖之癖干她何事?她為何為了他的特殊癖好而擾亂自己的心思?她應當可惜這麼一個擁有非凡氣概的人卻是個斷袖之徒感到遺憾,而不是帶著效慍的失意。
朱皭顃望著曲向樓眼含怒氣地瞪著他,就像一隻受了傷的孤狼,他明瞭習武之人不會讓人輕易近身,曲向樓會對他生氣的反應十分正常,但曲向樓撤下一臉冰霜的冷靜竟然讓他不由自主地想……
他清了清喉嚨,再度抑下胸中想強吻曲向樓的衝動,他沒那種癖好,他們兩個都是男人啊!他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竟一再地對曲向樓產生反應。固然曲向樓長得比京裡的女子還出色,但他也不該起非分之想,那太……奇怪了。
「要不要我扶你到廂房裡休息?」朱皭顃問道。曲向樓的臉色愈來愈蒼白了,他擔心曲向樓會支撐不住地昏倒。
曲向樓搖了搖頭,手心直冒冷汗,她估計自己大概是氣血浮動,才會有這麼強的暈眩感,過些時候自然會恢復過來。「不用,我還要等風將軍回來。」
「你還是到廂房裡歇息一會兒吧!滌塵也許短時間裡不會回來了,他去找……」朱皭顃突然住口,想起曲水樓的名字。曲向樓、曲水樓,風滌塵的未婚妻失蹤一事定和眼前的人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你找滌塵是不是因為曲水樓的事?」朱嚼煩問道。
「你知道水樓?」
「她人在哪?」朱皭顃還沒忘掉他來將軍府是來問消息的。
「我還要問風將軍呢!」曲向樓決定不說出曲水樓到吟風樓的事,在沒清楚風滌塵對妹妹的感覺前,她必須隱瞞曲水樓的下落。她佯裝出一副震怒的表情,瞪著朱皭顃,「難道舍妹失蹤了?」
原來曲水樓是他的妹妹,瞧他一臉憤怒的神情,看來他是來找滌塵要人的,如今曲水樓意外失蹤,自己卻失言地說出滌塵搞丟曲水樓的事,「呃——這個……」
「水樓失蹤了?」曲向樓故意加重語氣、咄咄逼人地再問一次,為了逼真起見,她顧不得朱皭顃一臉尷尬的可憐表情。
朱皭顃勉強點了一下頭算是回答,「她失蹤的時候,滌塵和我尚在官中無法分身,接到她失蹤的消息,滌塵就連忙出官去找她了。現在恐怕還在騰耀客棧等我帶回令妹去向的消息。」他這一番解釋,就是為了幫風滌塵洗脫弄丟曲水樓的罪名,畢竟曲水樓是自己逃走,不是風滌塵將她趕出將軍府。
曲向樓故意抱著胸站了起來,佯裝使不上力又跌坐了回去。
「你在幹麼?」朱皭顃為曲向樓勉強自己的舉動心疼不已。
她仍抱著胸,微微假喘著氣。「我……要去找水樓。」
「你有傷在身,怎麼找她?我瞧我還是先派人把滌塵叫回來,大家當面商量該怎麼找到令妹才是。」朱皭顃不疑有詐地說著。他整個心思都在擔心曲向樓的身體,依曲向樓的傷勢,倘若真硬撐去找妹妹,很可能在大街上暈倒。
朱皭顃這麼一說正好合了曲向樓的心意,她等的就是他這一句話,把風滌塵叫回來,她好藉水樓失蹤的機會弄清楚風滌塵和水樓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我就再度謝過朱兄了。」她對著朱皭顃一笑。
「曲兄弟別這麼見外。」朱皭顃見著曲向樓的笑顏竟熱紅了臉,連忙對曲向樓回句客套話。唉!區區男子竟然生得一副傾國之姿,真是一種罪過,而他對曲向樓的想法,更是罪過!
他再度喚了人進來,吩咐來人到騰耀客棧找風滌塵,再請人從旁廳移來了一張舒服的椅子,扶起曲向樓坐上椅子,這次她沒拒絕他的協助,反而頭一次有種被呵護的感覺。
她長那麼大,向來只有呵護別人的經驗,從不讓身旁的人有呵護她的機會,這次算是破例了,曲向樓彎起嘴角,閉上眼睛休息。
沒想到有人呵護的感覺,竟是如此的美好,彷彿二十幾年來壓在自己肩頭沉重的包袱在霎時全都消失了般。她可以暫時忘了她是傲風堡堡主的身份,可以暫時忘了她應負的責任,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沒有女扮男裝,也沒有曲向樓這個人。
曲向樓真想永遠就這麼閉上眼睛享受這一刻,但她明白現實即是真實,即使自己多麼留戀這一刻的安全感,她仍是女扮男裝的曲向樓,也仍是傲風堡的堡主。這是自己改變不了的事實,而她只能將此刻的美好深印在心版上,直到她終老孤獨一生,再慢慢地想起曾有這麼一刻,她曾放下心裡的負擔,接受一名男子的呵護。
管家買回了曲向樓所交代的藥材,朱皭顃立即叫管家下去煎藥。管家果然發揮了平時的能力,迅速地將藥煎好端給了他。
朱皭顃將藥傳給了曲向樓,兩人卻都沒有發覺,正有著一絲倩愫,緩緩地在他們之間蕩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