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市區那逃不了的烏煙,山上的房子雖然好得多,但,夏天畢竟是夏天,免不了的高溫,免不了的煩躁,免不了的蒸騰——但任家是例外。
整個社區裡唯一的一個例外。
不看電視,不聽廣播,沒有小孩子的喧鬧,當然也沒有大聲說話的聲音。
晚上十點,身為教學醫院胸腔科主任,同時也在教書的任法清正在看這個月的醫學月刊,在大學任職的妻子黃佩儀則在看學生們的報告,小女兒任育嵐咬牙準備大學期末考,在這空間裡流動的,只有從機器中循環而出的冷空氣以及淡淡茶香,儼然是學術氣息濃厚的家庭,一片寧靜之中,突然爆出了一陣不搭軋的聲音。
呱呱,呱呱,呱呱——
聲音來自二樓靠落地窗的地方。
門板上有個小牌子寫著:任蔚藍。
呱呱,呱呱,呱呱——
一隻白嫩小手從桃色薄被中伸出,按了塑膠青蛙的鼻子,止住了不斷發出的呱呱聲,兩秒後,蜷在薄被中的人影坐了起來,揉揉眼睛,伸伸懶腰,轉轉肩膀,跟著放在床邊的凱蒂貓拖鞋,旋開門把,朝盥洗室走去。
任蔚藍,任法清與黃佩儀的長女,尊從父親希望的考上醫學院,現在是聖瑪莉醫院的急診室醫師,值班的時間是大夜,這就是她晚上十點起床的原因。
待她梳洗完畢,換好衣服,到樓下時,黃佩儀已經替她準備好早餐,呃,或者應該說,醒來後的第一餐。
「媽,早。」
黃佩儀溫柔一笑,「早。」
有個醫師丈夫,又有個醫師女兒,讓她已經習慣在任何時候的問候。值小夜的時候,蔚藍會在下午兩點起來,然後對她說早安,值大夜的時候,蔚藍會在晚上十點起來,一樣是道早安。
醒來後的第一次見面,不管是幾點,都是早。
接過母親特地替自己做的早餐,蔚藍綻出一抹笑,「謝謝媽。」
「你已經半年多沒值大夜班了吧,生理時鐘調得過來嗎?這麼晚,敢不敢一個人上路,要不要媽媽先載你去?」
對於這個乖到像範本的女兒,身為母親的她有下意識的喜愛,所以,即使在大學任教已經夠她忙了,但還是在可能的範圍內,替女兒打點一切,餐食、隨身物品,包括在晚上十一點開車送女兒去上班。
「不用啦,我睡得很飽,可以自己開車去。」
「真的不用?」
「真的不用。」蔚藍好笑的將母親轉往書房的方向,「你去看報告吧,我自己可以的。」
「那,如果你改變主意再來叫我。」
「好。」
終於,黃佩儀回到了她的書房。
蔚藍回到餐桌,吃三明治,喝咖啡,還有看晚報。
她當然知道母親偏愛她甚多,可是她不想這樣依賴著母親,又不是小孩子了,大夜就大夜,雖然黑漆漆的馬路真的有點可怕,但是那也沒辦法,她可以讓母親送一次、兩次,但總不能這樣一直送到半年後,再輪值小夜的時候吧?
她是大人,大人就該有大人的樣子,大人的勇氣、大人的態度、大人的……
「任、蔚、藍——」
一個鬼鬼祟祟的聲音從旁邊冒出來,嚇了她一大跳,手一偏,咖啡倒了出來,張口欲喊,一隻手已經先行摀住她的嘴。
「別叫、別叫,是我啦。」是妹妹育嵐的聲音。
她一臉驚魂未定,「幹嘛嚇人?」
「我只是用比較縹緲的方法叫你啊。」
「你根本就在裝神弄鬼。」蔚藍抽起桌上的面紙,將剛才潑灑出來的咖啡擦乾淨,「書看完啦?」
「你在開什麼玩笑!老爸不是說了嗎?」育嵐清清嗓子,刻意模仿父親說話的語氣,「書,是看不完的。」
「爸說的不是教科書,教科書是可以看完的。」
有時候,她真的弄不懂育嵐,她也不是笨,也不是讀不來,但是要她乖乖坐在書桌前面,好像要她小命似的,不是傳簡訊,就是在桌上塗鴉,就算把會影響她的東西全收走,她也能在椅子上面扭來扭去,不看就是不看。
「反正我看不完。」
「再看不完要念大八啦。」
「你以為我想啊,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可是我真的念不來。」育嵐嘻嘻一笑,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我早說過我不適合坐在教室裡嘛,老爸叫我念,我只好勉為其難,早跟他說過我沒辦法,他偏不信,搞得我念到大七,我的青春歲月居然都用在換取大學文憑這張紙上面,真是一點道理都沒有。」
「對爸媽來說,你把文學院當醫學院念才奇怪。」
「沒關係啦,反正已經有個女兒符合他們的期望了,多一個是賺到,少一個也沒差。」
「你這是什麼論點?」
「平衡論啊。」
「胡說八道。」
將最後一口咖啡喝下,蔚藍將咖啡杯連同剛才裝三明治的盤子端到洗手槽,倒了些洗碗精,開始清洗自己使用過的杯盤器皿。
「本來就是。哪,你看,我們明明是同一家工廠出產的,你像小公主文雅明秀,我呢,卻像王子,高大威猛,如果是姐弟也就算了,偏偏還是姐妹,你說,我的感覺有多差?」
對育嵐來說,身為母親的黃佩儀不只後天不公平,就連先天都很偏心。
哪,明明同父同母,但外在條件卻大不同。
蔚藍身形纖細,皮膚白皙,雖然沒什麼個性,但說話溫柔的樣子很討人喜歡,而且還彈得一手好鋼琴,從小只要有親友來訪,所有的餘興節目一定是看著打扮成小公主的她表演彈鋼琴。
而且,親戚們總是很識相的說出「有沒有考慮讓她以後讀音樂系」、「彈得這麼好,怎麼不參加比賽」、「沒看到本人,我還以為是放唱片的呢」之類的話來滿足醫師父親以及教授母親的虛榮心。
然後,她不只是有才華,還小有美麗。
蔚藍的第一封情書是幼稚園時期,一個小男生用注音符號寫的。
少女時期,開始有人在她家門口徘徊。
搬過兩次家,兩次的鄰家哥哥都對蔚藍呵護備至。
就連實習的時候,雖然被嚴厲的男教授小念過一、兩次,但是,比起其他人被罵得狗血淋頭的情況已經好得太多了。
這麼多的不公平都還在育嵐可接受的範圍之內,對她來說,最令她不平的一點就是兩人智商差太多,蔚藍唸書像吃飯,而她,卻得像關公護皇嫂那般費盡心力才有辦法低空飛過,真是太太太太太不公平了。
而且,蔚藍連做家事都很有一套,看,碗盤洗得多乾淨啊,洗完還不忘將流理台順便抹一下,真優秀……但是優秀過頭,好像也少了點樂趣。
蔚藍從不曾因為書念得好而得到什麼實際獎賞,她任育嵐就不同了,考上高中時得到筆記型電腦一台,考上大學的獎賞是信用卡,而這次,如果她的畢業成績能順利飛過,老爸說要讓她去歐洲玩十天。
「你把頭髮留長,然後穿洋裝,自然不會像小王子了。」蔚藍將手擦乾,「還有,也沒聽說哪家小王子準備常駐校園,你還是好好唸書,別刺激爸爸了,你再重修,小心被扣零用錢。」
「說得好、說得好,我正是為了這件事情特別下樓的。」她向前一伸手,「小女子最近貧困非常,不知道姐姐可否賞我一點銀兩?」
「你又買了什麼?」
「我的袋子破了,裝書的那個,好大的一個洞,你該不會叫我補起來吧?破的東西再怎麼補都是破的,長痛不如短痛,所以我打算新買一個。」
「要多少?」
育嵐伸出三根手指頭,「這樣吧。」
「你不要太浪費,爸爸給你的零用錢其實已經不少了。」蔚藍一邊從手袋中取出皮夾,一邊碎碎念,「省著點用。」
「知道啦。」育嵐在她臉頰上一吻,「謝謝姐姐。」
她摸著剛才被偷襲的地方,好氣又好笑。平常都蔚藍蔚藍的叫,只有在這種時候會記得她是她姐姐。
「為了報答姐姐的救袋之恩,我就陪姐姐一程。」育嵐替她拿起袋子,「來,我送你到車庫。」
她笑了出來,「別鬧,我還沒去跟爸爸說再見呢。」
「你床頭的那只青蛙那麼吵,老爸早知道你起來了,不用多跑那一趟啦。」
「怎麼可以這樣。」
蔚藍還是敲了敲父親的書房門,推門而入後,見他正在講電話,她只好揮了揮手,退出書房。
育嵐在樓梯轉角,做出「看吧,我早跟你說不用特別上來」的樣子。
面對妹妹的小挖苦,蔚藍一點生氣的跡象也沒有,僅是叮囑她,「看完書早點睡。」
「是的,長官。」
「我走啦。」
「再見,長官。」
她拿起放在玄關的鑰匙,打開雕花大門,背後持續傳來妹妹搞笑的聲音,「慢走,長官。」
大門合起後,不一會便傳來車庫鐵卷門拉起的聲音,引擎發動,很快的,一部海藍色的Tiffany'sMarch就駛出任家的車庫,循著山路緩緩下山,朝市區的聖瑪莉貴族醫院平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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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蔚藍來說,這闊別半年多的大夜班,還真是超級不順利。
首先,居然有部車子停進醫師專屬停車格,害她在停車場裡不斷的打轉,後來還是聖瑪莉醫院的警衛看不過去,主動替她接手這個燙手山芋,她才得以從找不到地方停車的夢魘中脫身。
拿起手袋跟披在副駕駛座的白外套,蔚藍開始朝醫護人員專用的進出口狂奔。
刷磁卡報到,進入住院醫師的休息室——大家合用的,除了門板上的牌子,裡頭擺設跟護士休息室完全一模一樣。
她換了鞋子與衣服,長髮一挽,到了急診室。
還有十五分鐘才十二點,她忙著與負責值B區小夜班的陳醫師交班。
「B1嬰兒發燒,B2胃痛,B7因爭風吃醋,酒客互毆,B8、B9、B10同一家人,食物中毒,B12夫妻吵架,B13是一般擦傷,不過因為傷者皮肉貴重,所以送來確認傷口……」
聖瑪莉的急診室分成A、B兩區,各二十床,每區擁有的醫療資源是醫師兩名、護士八名,床距寬,病人隱私性高,服務人性化,至於收費,則比一般私立醫院高上很多很多很多。
「B15是男、女朋友鬧分手,B19癲癇發作,B20是幼兒水瀉。」陳醫師唱名似的念完,然後將手中的簿本一合,放在蔚藍手上,臉上有著下班人才有的光采,「交給你了,再見。喔!對了,十三床很麻煩,注意點。」
「不是擦傷而已嗎?」
陳醫師曖昧的一笑,「人家的陣仗大啊。」
「大哥?」
「不是大哥,是小天王。」
蔚藍「喔」的一聲,「那也沒什麼啊。」
明星嘛,他們可是連院長級的人都收過。
雖然收費十分高昂,但由於醫療資源豐富,聖瑪莉還是政商名流身體不適時的第一選擇,除了夠好、夠大,夠專業之外,還可以順便告訴旁人自己多麼有錢,畢竟,高檔的醫院也不是人人住得起的。
以四月份來說,就有兩個民意代表、十個高級政務官跑來做健康檢查,另有一名滿臉皺紋的府院人士來這裡做醫療咨詢,同一時間,曾得過大獎的超級偶像在美容部抽脂,三個演員在拉皮,某跨國企業的董事長夫人來全身美容,還有兩個據說將要被力捧的少女在做豐胸手術。
啊,對了,差點忘了,歌迷族群跨越老中青三代的超級歌後因為盲腸炎正在九樓靜養呢。
小天王雖然是小天王,可是在他們眼裡,跟一般病人沒有什麼不一樣。
蔚藍笑笑,「我們都看到不想看了,有什麼好奇怪。」
「是不奇怪,不過,哎,不講了,等一下讓你自己領教。」陳醫師一臉古怪的笑,「我要走啦,拜拜。」
「明天見。」
陳醫師有點喜歡搞神秘,蔚藍早已見怪不怪,打開簿本開始瀏覽,送來時間、送來狀況、檢查、反應、現況等等。
有人在她旁邊的椅子坐下,「早啊。」
蔚藍抬起頭,一笑,「你今天怎麼這麼晚?」
「說到這個,我就氣了。」
來人是今天跟她一起值B區的另外一個醫師,蔚藍喊她小葉,雖然兩人是進入聖瑪莉之後才認識的,但頗有一見如故的感覺,她們已經一起值了半年的小夜,現在又是一起換大夜。
超級好朋友,完全沒有溝通問題。
「有個豬頭並排停車,害我的車子出不來。」小葉很用力的穿上白袍,從肢體語言可以看得出她的不高興,「我是坐計程車來的,在路上越想越氣,並排停車還不留電話,真的很可惡!」
「你還好呢,我是到了醫院才發現有人停大夜醫師用的停車格,我在停車場轉了半天,後來還是警衛大哥幫我想辦法,要不然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又怕來不及接班,車子又不能丟在一邊就算。」
小葉露出一抹同情的笑,「你好像比較慘。」趕時間又找不到停車位,真的會急死人。
「是啊,現在心情有沒有比較好?」
「好多了,謝啦。」
兩人的交談還未結束,那支專門用來接收新病人資訊的電話響起了,那代表著載有病人的救護車正朝聖瑪莉前進鍵。
護士小麗手腳很快的按下免持聽筒。
「急診B區。」
「新收病人,男性,七十五歲……」救護車人員的聲音辟哩啪啦響起,報出一連串的數據,「約十五分鐘後送到。」
小葉扣好扣子,「你已經在看病歷了,這個新的我來收吧。」
蔚藍笑笑,「好。」
所以她才喜歡跟熟人工作,因為清楚對方的處理習慣,有時忙起來,幾句話就輕鬆完成分工,就像現在,因為她先來,病歷也看得差不多,所以待會由她直接回診,新病人交給小葉,這樣的分配快速又有效率。
小葉依照救護車人員給予的訊息吩咐護士準備床位以及所需儀器,蔚藍則帶著小麗一床一床的確認狀況。
嬰兒的體溫已經恢復,胃痛患者的不適已經舒緩,爭風吃醋的酒客已經清醒,警察正在做筆錄,食物中毒的一家人則詢問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吵架的夫妻已經和好,小天王的小小擦傷沒有什麼,在經紀人、女明星、助手以及一位留鬍子的大叔四人的環繞下,已經出現黑眼圈的小天王睡得很熟很熟。
就在蔚藍準備去看下一床鬧分手的情侶的時候,陪在小天王身邊的經紀人開口子,「醫師,他要不要緊?」
「他很好,沒有問題。」
「那,為什麼他一直都沒醒來?」
「因為他太累了。」
「太累?」經紀人大驚失色,「可是都沒聽他說累啊,會不會是病因比較複雜,要不要辦理住院做個全身檢查?」
小麗噗哧笑了出來。
蔚藍輕踩了她一下,她連忙低下頭。
「該做的檢查都已經做過了,我想暫時沒有住院的需要。」
蔚藍翻閱著病歷,「他的傷口沒問題,我會開一些消炎藥膏給他。」
「不用吃藥嗎?」
「傷口很小,用擦的就可以了。」
一陣交談後,原本睡得很熟的小天王醒來了。
經紀人極為戲劇性的撲上去,「雅人、雅人,你醒啦?」
艷麗女明星第二棒,「雅人你沒事吧?」
鬍子大叔一臉驚喜,「我跟公司報告。」語畢,掏出手機就要撥號。
蔚藍清咳一聲,「院內請勿使用手機。」
女明星略有不滿,「不過撥個電話嘛,你說對不對,雅人。」
小天王極度睡眠不足的臉沒有太多的表情,女明星得不到回應,只好悻悻然地閉嘴。
面對撒錯嬌的情況,蔚藍想笑又不敢笑,「紀先生若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的話,隨時可以辦理出院。」
經紀人連忙詢問:「雅人,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我——」
小天王一開口,所有的人都屏氣凝神。
蔚藍看得出來床邊四個人都很緊張,八隻眼睛齊齊盯著床上的人,好像生怕眨個眼睛便會錯過什麼似的。
「我有點問題想請教醫師。」
四張嘴巴齊聲大呼,「什麼問題?」
「我想私下請教。」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終於在一陣你推我擠之下,經紀人走了,助手走了,鬍子大叔走了,女明星原本還坐在椅子上,但是在小天王的眼神示意下,還是不情不願的離開。
急診室B區十三床的簾子裡,只剩下蔚藍以及小天王。
她一派專業的問:「有什麼問題嗎?」
是醫師與病人。
小天王笑答,「有沒有人說你工作的樣子很可愛?」
是女生與男生。
她微蹙起眉心,「你少無聊。」
是內向與外放的差異。
小天王的神情更是愉快,「這是對待認識多年的鄰居應該說的話嗎?」
是新新社區一百五十號的住戶以及一百五十一號的住戶。
「就是因為認識多年我才不想在這種時候理你,你的精神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不要留在這裡占床位。」她轉過身,正準備拉開隔簾,卻被一雙手臂朝反方向拉回去。
「紀雅人,你在做什麼啦?」
「我口渴。」
「我去叫你的助理進來。」
一張俊臉對著她,笑意橫生,「我現在就要喝。」
「我是醫師耶,又不是家屬。」
說歸說,但是她還是拿起床頭的水杯,送到他唇邊,「你啊,通告不要排那麼滿啦,我今天看報紙說你要去拍電影,你再不好好休息,很快的我們又會在這裡再見面了。」
「你真的很愛念耶。」
「你是我的病人,關心你有什麼不對,何況你還小我兩歲,讓我念一下會怎麼樣?專心工作是很好,但還是要顧及一下健康才行,真正的大人是不需要別人操心的,知道嗎?」
蔚藍小念了一下之後,沒聽見紀雅人的反應,終於將視線從病歷轉到他的臉,這才發現那張時時出現在各大媒體的臉孔,此刻有著些微的不滿。
「怎麼了?肚子餓啦?臉色這麼難看?」
「你知不知道男人很忌諱身邊女人的年紀比自己大?」
蔚藍一臉好笑,「我的年紀又不是現在才比你大的。」
早在他們認識的時候,她就是任姐姐了啊。
「但是,你可以不要去提啊。」
「不提就不提,反正年紀大也沒什麼好高興的。」
紀雅人的耐心很顯然告罄,「你到底懂不懂我在說什麼?」
這女人——
說她小嘛,也已經出社會了,說她大,好像又有根神經銜接不上,唸書做事都很伶俐,但是,對於人際關係卻顯然有點遲鈍,這些年來他的百般用心,全部被她解讀到鄰居之間的互相幫忙上面。
任家剛搬來的時候,蔚藍只有十七,當時他以為她晚熟,後來才發現那跟早熟晚熟一點關係也沒有,她的人生字典就是比別人少了幾個字,所以無論怎麼樣,總是有個地方無法溝通。
「老實說,不太懂。」
她放下水杯,「你最近變得好奇怪,我看,你真的需要休個假,好好調適一下。」
紀雅人幾近咬牙切齒的說:「任、蔚、藍——」
「你橫眉豎目的想嚇誰啊?」蔚藍完全不當一回事的笑了,還伸手將他緊皺的眉心撫平,「這樣才像小天王嘛,哎,不跟你說了,我還有幾床的病人要看,你還是趕快辦出院吧,雖然我們醫院的床夠大,但是也不會比自己的床好睡,回家要好好休息喔,就這樣啦。」
丟下紀雅人,她繼續探看下一床,眼中只剩下病人與病歷,至於最近這個老是語焉不詳的紀雅人,早被她丟到天外去了。
牆上的時鐘停在一點的位置,對身為急診室醫師的蔚藍來說,她的一天,才正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