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的唇有些冰冷,但待她緩緩吻上後,會逐漸轉為溫暖,而後天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
他慢熱——他哪裡慢熱了?他根本就是塊打火石!
還沒使用之前是冷冰冰的一塊石頭,一點燃起火引……她引火自焚啦!
上身衣衫伴隨著親吻,一件件被告褪去,驀地胸口一涼,未及遮掩,他灼熱唇瓣已貼上敏感肌膚,對雪頸又吮又啃,一路掠奪,直至柔軟起伏的胸前。
她忍不住輕叫了聲,雙眸羞澀地看著熟悉俊顏。
心愛的男人微抬起臉,黑眸染上情潮,全不見平日冷靜。他瞅著她緋紅色頰,修長手指撫上她胸前柔軟,啞聲低語:「不是說不出聲?」
她半羞半笑。「不出聲是想顧全你名節。」
別說得好像她很堅持似的。若非不想他石工部名聲毀在她手上……這旅棧人來人往,萬一情熱時發出引人遐思的聲音……
他不答話,只低下頭將臉埋進她香馥胸懷,不以為然道:「我又沒要你顧慮我的名聲。」
覺得有點生氣,他輕含住她敏感,惹得她弓起纖細背脊,這才滿意地彎起嘴角,放肆起來。
在小桌上,他只手攬住她裙腰,長裙下,兩條修長腿兒圈住他腰身,紅顏散發,全盤接納他的狂野。
此刻假若有人不小心闖進來撞見,必定道這石履霜好大膽子,竟敢以下犯上,欺負起他頂頭上司來……
然而以他天生狂妄,以下犯上這事由他來做,似也理所當然。
被欺負許久,冉小雪小臉棲在他頸項邊低低喘息,感覺他肌膚灼熱,忍不住張唇咬了一口;他微哽聲,回敬她千萬倍的溫存……好半晌,兩人呼息才稍稍平靜。
手指不住把玩著他長髮,她歎息一聲。怎麼又沒做到最後?
打從她升任冬官長這四年來,一向由她主外,他主內。
兩人聚少離多,相聚時情不自禁……每次都以為他會做到最後,卻總在緊要關頭前停住……他在等什麼?
數月前,為他生辰,她排除萬難自青州趕回來見他,他分明欣喜若狂,卻仍只和衣抱著她同眠了一夜。雖說是體貼她奔波勞頓,但都已經升格「曠」字輩了……難不成,真如尉蘭所言,是有難言之隱……
好吧!尉蘭的用詞是:「我瞧他必定身懷隱疾。」
已是兩個孩子娘親的尉蘭眉目間帶有成熟女子的美艷,以著分享秘密的心情告訴好友:「小雪你且信我,男人啊,只要遇上喜愛的女子主動示好,是不可能無動於衷的。」
「履霜沒有無動於衷啦。」當時她趕緊替他澄清,保證每一回兩人在一起時,他都很積極主動。
尉蘭不相信,一直說石履霜是塊千年寒冰,絕對非常凍人,逼得她非得翻開衣領,讓她看脖子上密佈著紅紅紫紫的吻痕,這才讓她相信。
但,既然如此。「那他怎麼還停得下來?」尉蘭反問。「像谷雨他……」說到夫婿,連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便住了口。
然而那問題卻仍留在冉小雪心中。
是不是因為還不夠愛?所以每每在緊要關頭,理智總是凌駕於情慾之上?冉小雪倒是不曾想過另一個可能——隱疾?
尉蘭說。「絕對是有隱疾。」
為這兩字,冉小雪困擾了好些天。她左思右想,決定接受尉蘭建議,做個測試。
看著心愛男人將他親手褪下的衣衫一件件重新替她穿上,專注的目光令小雪心神蕩搖,無法冷靜。
倘若……倘若真是因為身懷隱疾……就只是這樣相守,她也滿足了。
忍到衣服穿好,她傾身抱住他。
「履霜……我想去聽雪樓買些書,你陪我去吧。」
石履霜微挑眉。「買書?」大過年的買什麼書?看書有比看他好?
再說,不想人打擾,好不容易掩人耳目來到旅棧,要是出去外頭時遇上御史台的耳目,又得鬥法一番,簡直浪費時間,還不如窩在這小樓裡舒適自在咧。
「呃,是啊。」冉小雪早已想好借口。「陛下成年,想來婚期不遠,不是聽說陛下對那天朝太子頗有好感麼?即使不是明光太子,婁相也會著意這事的吧。」
對於君王的大婚對象,石履霜心底有譜,也道:「確實如此。」這年頭,熱中以下犯上,似乎不只是他一人而已。
「陛下愛讀書,想我長年在外,難得回京,不便置辦賀禮,不如趁這幾日悠閒,買些書來當陛下的大婚賀禮吧……」發現他眼神直直瞅著她,冉小雪心底一震。「呃,履霜,你怎麼說?」
「當然是好。」他拉她起身,笑容似桃花。「可買書一定得選在今日麼?」
「今日……不妥麼?」
他將她拉近,雙手環住她纖細腰身。「其實也無什不妥,只是還不想放你走。」
意會他話,冉小雪雙頰再度浮上紅暈。「我……衣服才剛穿好呢。」
誰知這男人竟微微一笑。「難道不能只是為了想再脫一次,才替你穿上的麼?」
天!為什麼以前都沒發現這男人笑起來這麼妖啊!
次日,聽雪樓買書去——
走上專放一些罕見珍本的樓層,身穿一襲青色冬衣的冉小雪目光環視一圈,趁著沒人注意到她拿了什麼書,趕緊拿起兩套放進書籃裡,樓下付帳去。
她下樓時,穿著舊日布衣的石履霜正站在書鋪子前翻閱著一本有點眼熟的書。可不就是她日前力薦過的那本《皇朝當世最萌美男書》麼?冉小雪不禁掩嘴偷笑,悄悄走到他身邊,戲問:「履霜看得這麼入迷,要不要買一本回去?」尉蘭送給她的那本還放在青州,忘了帶回京來。
闔起手中書,石履霜眉眼微挑。「不要。已經看完的書,不要。」
聞言,小雪嚇了一跳。就算他一目十行好了,她剛剛跑到樓上禁書區的時間也不到一刻鐘吧,沒想到他讀書的速度這麼快。
「不信?」石履霜雖然習慣性將冷笑掛在唇邊,但此刻那笑容並不很冷。
「履霜說的話,我自是信的。」他不是那種會誇口的人,必是真的看完了。「我只是好奇。有感想麼?」
「我真有那麼傲嬌?」他雙手負於身後,微昂起下巴,垂眸睥睨著她。
「……是有那麼傲嬌。」
「而小雪喜歡我這一型的男子?」
「喜歡極了!」
有喜歡到……願意為他放下公務,叫別人替她去青州主持礦務麼?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忍受多少分離的時日。她不在身邊的日子,他沒有一夜睡得好,總是夢見她……
當初,他確實想放她去飛,但主要是因為,從前她對自己的才能缺乏足夠的自信,他希望她能慢慢意識到自己的能力,從而相信自己確實有成為冬官之長的資格。冉小雪當然不愚蠢,這幾年來,她獨當一面,將工事督辦得極好,雖然仍不擅官場應對進退,但那部分有他擔待著。
她是他的冬官長,是獨一無二的冉小雪,更是君王賜字的大司空瀾冬。
如此女子,是他心之所繫,他為她種種成就與有榮焉;然而、然而分離的時日太長,相聚的時日卻如此苦短……
如今她果如他預期的,對自己擁有相當的信心了。沒預料到的是,他對她的思念會超出自己的所能負荷的程度。
她不知道每回送她出行,他都得把雙手牢牢負在身後,才能不讓自己將她捉回身邊。
她是一府首長,底下多少人可為她分憂。他想告訴她,青州礦務大可交給別人去辦,她只要留在京裡負責高度就好。他甚至可以立即推薦適合的人選接替她在青州的公務,絕不教她放不下心……
然而,他也知道,她必定不會允。
察覺到他的沉默,彷彿瞭解他心中所思,冉小雪瞅著他幽深雙眸半晌,忽地將他鎖在背後的雙手拉到面前,兩隻小手試著覆住他微涼掌心,將唇湊近,吻了吻,笑道:「履霜可知何以我一定得親自主持青州礦務麼?」
他或許知道,或許不,但此時他只想聽她說。
她笑了笑,道:「因為青州是履霜故鄉啊。倘若能在青州開出更多礦藏,就能改善當地百姓生活。生活條件一改善了,人們就會想到,啊,是那個在冬官府的石工部出的力吧,他可是我們青州府人氏喔。不僅如此,青州方志還會將履霜的姓名字號記在上頭,人們會說,這石履霜是個雙科狀元郎,不僅乙申年狀元及第,還在麟德六年春得到博學宏詞科進士出身……
以後這地方的老百姓會將他們的孩子取名為履霜,孩子們懂事後問,為什麼要取名履霜啊?父母會答說:這是一首曲子啊,履朝霜兮采晨寒,麟德年間有個舉世無雙的狀元郎就以履霜為名。這狀元郎本來沒有真正的名字,所以歸籍本朝時,君王特意賜名履霜,讓他以字為名,因此能夠叫做履霜的孩子,也會有天大的福氣喔。」
「……你這話,為何偏要在這種地方說?」她說了這樣的話,教他要怎麼求她別再離開他那麼久、那麼遠?他怕自己已經快要承受不住長時間的分離……石履霜猛地抽回手,再度負在背後。他別開臉,不肯看她。
冉小雪怔了一怔,以為他不喜歡聽,哪知竟聽見他道:「倘若現在四下無人,我會叫你說一百遍、一千遍給我聽。」偏偏現下光天化日,書樓裡人還頗不少,他根本什麼事都不能做!
冉小雪眼底蒙上一層霧。「要不我這就去付帳——」然後趕快回去,隨便他想做什麼事。
「等等。」他迅速握住她手肘,擰眉,瞪著她書籃裡的書。「你這書是從樓上拿下來的吧?」
這聽雪樓本來只是一間小小書樓,但因專售人所不售、專梓人所不梓,極為大膽,近年來儼然成為京城書坊的龍首。更甭說,受君王的閱讀癖好影響,民間禁書雖不至於大刺刺流通於書市,但若有心尋覓,絕不愁找不到。
冉小雪這書籃裡擺著兩本看似普通的藍皮書,但翻開內頁,可能就是別有洞天的禁書啊。
麒麟帝愛看禁書,連宣揚亡國論的《麟之趾》都從禁書單上給撤去了,可以想見未來皇朝書市只會更加蓬勃。
對此,他其實頗有微詞。
皇朝商業發達,倘若書商為了刺激銷量,專門出版某些迎合世俗喜好的書刊,社會風氣必定會受到影響。朝廷也許不嚴令禁止某些書籍的流通,但全然放任不管,絕對有害無益。
改日他上朝時,會提出此事與其他大臣共議,至於眼下呢……
瞧她一臉心虛,他覺得最好檢查一下她選的書。
挑出其中一本,長指打開裝在外頭的藍錦書盒,內容物是一本裝帙精美的書,藍錦封皮上以草書寫著四個大字——花、營、錦、陣?
石履霜微瞇起眼。「你打算送這書給陛下當賀禮?」
冉小雪赧然承認。「呃,嗯。」解釋:「陛下打小就登上玉座,忙於國事,身邊雖有眾多女官和太保照顧著,但想必仍頗缺乏這方面的知識……更甭說她專看一些男色書籍,要是在大婚時發生了誤解可不好。」
「這方面的知識……難道冬官長就懂?」他都沒做完的事,她怎麼會懂?
「是……不大懂,所以才拿了兩套啊。」冉小雪紅著臉將石履霜手中書籍搶回懷裡,揣著。
開玩笑!這可是珍稀本,難得重新出刊,當然得搶一套來自用,以後還能當作傳家寶啊。扭頭付賬去。
石履霜再度將她拉回身邊,道:「既是要當賀禮的,買一套就好了。」雖然如今以他薪俸,大可買下無數套花營錦陣,但既能節省,又何必浪費?
冉小雪還揣著那套書不肯放。「呃……可、可是……」紅著臉看著石履霜,咬唇道:「不買兩套,怎麼好同履霜一起研究?」
倘若一起研究後,還不能讓他把該做的事情做完,那麼必是如尉蘭所言,他有……隱疾。屆時她也就不強求這事,反正能跟履霜在一塊兒就好。起碼知道他不是不想,而是力不從心啊。
只見石履霜表情鎮定地拿走一套書還給書坊夥計,堅定道:「只買一套。當賀禮。」
見她臉蛋都皺成一團了,石履霜這才靠近她耳邊低語:「小雪,這書我有,若早知你想研究……」
「你……你有?」冉小雪訝然瞪視著他。冷若冰霜潔身自愛才高八斗臨風玉樹不與世俗同流的石工部石履霜竟然私藏春冊?
冷若冰霜潔身自愛才高八斗臨風玉樹不與世俗同流的石工部挑起眉來。
「很訝異?」笑了一笑,以著只有她能聽見的聲量低語:「我想跟心所戀慕姑娘這般這般,如此如此,又怕技巧不佳,令她不適,自得先在紙上研究一番,才好付諸實行。」他敢說全京城男子,除了當今宰相以外,每個人都研究過這類教學書籍。
「既然如此,何以履霜總是……」中道而廢?
「小雪,你是個冉氏。」彷彿這句話就足以解釋一切。
看望著他的眼神,小雪猛然領悟,是因為珍惜她呀!
皇朝民風算是開放的了,但她出身開國禮學世家——雖然如今的冉氏早已不再那麼守禮了,與那天朝大陸上,至今還守著前朝舊禮的遺族卞梁氏不一樣,皇朝冉氏雖是制禮者,但氏族裡違禮之人不在少數……
雖想跟他說,她也想當個違禮者……但履霜甚至比她更看重她的名聲。這男子總是堅持而固執。
她看著他一身灰色長衫,黑色長髮只是鬆鬆束起,看望去卻是這雪白冬日裡最醒目的一點墨色;而他用那點墨色,在她心頭篆字。
墨黑雙眼,無比認真。
「冉小雪。」他喚她名。
「瀾冬。」喚她字。
「我家的冬官長。」喚她身份。
「我石履霜心愛的好姑娘。」喚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石某欲與姑娘如此這般,你何時願意歸來,與我一同遨翔四海呢?」
「履霜可是在求親?」
「難不成是在向你討債?」
他挑起眉,神情是清冷的,眼神卻如六月暖陽那般熾熱。
無須催促,他張開雙臂,將朝他撲來的姑娘抱滿懷。
「大人意欲撲倒下官?」雖說是穩穩地站住了,可嘴上豆腐還是當吃就吃。
「履霜,你等我,等我自青州歸來,我們便成親吧。」她附在他耳邊說。
「別讓我等太久,小雪,我總覺得已等了一輩子……」
「要不,我們等會兒先回旅棧一起研究研究……履霜私藏的那本花營錦陣?」
「……不。雖然下官一個人獨守空床好是寂寞。」唇畔勾起一抹艷色,他低語:「但這書,得留著咱們花燭夜裡用,屆時大人會知道你損失了什麼,如此方能期待大人歸心似箭,盡早歸來啊。」
「歸心似箭?」冉小雪在他詢問的目光裡毫無保留地道:「心……不是一直都在履霜身上麼?不論我身在何地,我心始終沒離開過履霜。」
原來在兩人情感的拉鋸上,真正贏家是這位冬官長。
對於感情真誠毫無保留的冉小雪,就連對他人一貫冷若冰雪、唯獨在心愛女子面前情熱如火的石工部也得謙卑地甘拜下風。
他想起多年前她以一身青衫失序地闖進他眼底,擾動他的心,當時他心底只有未卜的前程,容不下風花雪月,饒是如此,那抹青影還是深鏤心版上;隨著時間過去,那青影非但沒有磨滅,甚而日漸清晰,直至今日……
他眼底被她身影佔滿,卻發現,自己並未因為愛她而失去原有的理念,他依然胸懷大志,在為官這條路上有所固執、有所堅持,他仍然走在自己想走的道路上,差別只在,有她同行……
後來,因為是要送給麒麟當賀禮的,由她自己付了帳。
走在街上,他對她說:「小雪,我想要五個孩子。」
她沒停下腳步,只抬起臉來瞅著他,忽地瞇眼一笑。「等我歸來,我們一年生一個吧。」